书名:铁剑孤侠

铁剑孤侠第59部分阅读

    三人遂赶回了村落。

    大碗的酒,大口的肉,郭正很久没有享受这种滋味了,今天他是大英雄,教徒们轮番上前敬酒,郭正一口气灌了两坛,将半百的人都喝翻了,自己却仍清醒得很。自然众人又问他这十五年来的经历,他三句并作一句,草草说了,众人听罢,都“啧啧”惊叹,真是天意,若不是他没死,那今日易中孚房公隐诸人可就危险之极了。

    酒宴直到半夜才罢,教徒十之都喝得酩酊大醉。易中孚将郭正带到了家中,安排下房间歇息,郭正在床上躺了一阵,待听得易中孚鼾声已重,又翻身从窗户间跳了出去。

    残月如钩,秋夜寒冷而宁静,他极快的来到房公隐家外,身影如风,刹时已进了房公隐的卧房,面无神色的看着熟睡中的房公隐夫妇,心神感应,铁剑轻轻“嗡”了一声,房公隐立时被惊醒了,道:“什么人?”定睛一瞧见是他,大吃一惊。郭正也不言语,纵身又跳了出去,这时房夫人也醒了,问道:“老头子,你怎么醒了?有人来了吗?”房公隐笑道:“年纪大了,总是睡不安稳,老婆子你别管我了,我出去走走,你继续睡吧。”说着披起衣衫走了出去。

    郭正早在外等着他,房公隐似乎知道他来的目的,神色沉重,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他在前走着,郭正不紧不慢的跟着,总隔着三丈远的距离。很快二人来到了一畦菜地,房公隐道:“郭老弟,有什么话现在但说无妨。”郭正冷冷道:“告诉我鬼王是谁?”房公隐道:“郭老弟,早在十五年前的少室山上我就已经说过了,房某是绝不会出卖自己兄弟的。”郭正道:“古教主何尝不把你当兄弟?可偏偏就是你大哥害死了古教主,你不能再包庇他了。”房公隐叹道:“或许在你眼里我大哥的确是个丧心病狂的恶人,但在我眼里,他却始终是个好大哥,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我吃了多少苦?或许他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很多人,但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所以我也不能出卖他。”郭正见他只是不肯说,不由得怒气攻心,目露凶光,喝道:“你说还是不说?”房公隐见他似要出手,忽放声大笑:“也罢,郭老弟,有句话叫做‘父债子还’,长兄如父,我大哥欠你的就由我来偿还吧。”言罢右掌往额头一拍,只听“波”的一声,顿时头骨俱碎,命丧当场。

    第八十七回入世(上)

    (近来被一些事缠身,焦头烂额,写作数量质量都下降很多,真的非常抱歉)

    郭正万万没有想到房公隐会这么做,他虽然动了怒,却也绝不会杀房公隐。

    更严重的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百口莫辩,魔教之人一定都会咬定自己是杀人凶手。但他并不害怕,他早已经忘了害怕是什么感觉,遂抱起房公隐的尸体往回走去。

    “老头子,你怎么了?”房夫人见房公隐许久都没回来,出来寻找时恰遇上了郭正。

    “他死了。”郭正依然面无表情。

    房夫人初时只当是听错了,但当看到额头上那一滩血迹时,似天旋地转摔倒在地,哭道:“是你……是你杀了我的老头子。”郭正道:“不是我。”房夫人却根本不信,大声叫喊:“来人呐,快来人呐。”很快寂静漆黑的村庄里一窗窗灯火亮起,人生犬吠开始嘈杂,不知是谁问了句:“大娘,出什么事了?”房夫人道:“我家老头子被这恶贼杀了。”那人大惊:“什么?房护法他……他……来人呐,郭正杀了房护法。”

    很快,教徒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一个宽大的身影纵落而至,正是易中孚。他满面惊愕,看了看郭正,又扶起伤痛欲绝的房夫人,问道:“大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房夫人道:“老头子醒了说要出去走走,我见他很久都没回来就有点担心,本想出来找他,谁知道一出门就看见他……是他杀了我的老头子。”易中孚听罢又惊又疑,劝慰了几句,看向郭正,道:“大娘的话是不是真的?”郭正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说起,总之房护法不是我所杀。”

    “别再狡辩了,不是你还能有谁?”教徒群情激奋开始斥骂道。

    “不错,房护法武功高强,在总坛之内能杀得了他的就只有你这个怪物。”

    “怪物,怪物……。”众人对着他指指点点,齐声叫喊。

    “都住口。”易中孚大喝一声,教徒们遂都不敢作声。易中孚神色冷峻,道:“好,郭兄弟,如果房护法不是你杀的,那你说真凶是何人?”转眼之间便从英雄变成了怪物,郭正也不在意,道:“没有凶手,房护法是自尽而死的。”

    “自尽?放屁,房护法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自尽?”一教徒叫道。

    “不错,房护法和大娘夫妻恩恩爱爱,他怎么会抛下大娘不管?”另一教徒亦道。房大娘听了这话,哭得更伤痛了。

    易中孚沉着脸:“郭兄弟,你若想让我信你,就告诉我房护法为什么要自尽?”郭正暗想房公隐对自己也有恩情,倘若魔教的人知道他是幽冥社的内j,他必将名誉扫地,况且即便自己说了,他们也未必会信,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个怪物,于是道:“请恕在下无可奉告。”众教徒见他杀了人还如此猖狂,毫无悔色,不由得怒火中烧,纷纷叫喊:“杀了他为房护法报仇,杀了他为房护法报仇……。”易中孚不愿相信郭正会是凶手,心下着实为难,迟疑不决,郭正冷冷从众人脸上扫过去,道:“谁敢杀我?谁能杀我?”话音未落,铁剑便剧烈的响动起来,似乎已嗅到了鲜血的味道,迫不及待。

    众教徒骇然,区区河怪便能在总坛内横行吃人,让易中孚房公隐都束手无策,更何况眼前这个比河怪还要可怕百倍的人?

    易中孚唯恐郭正真的要动手,忙道:“郭兄弟,既然你不是凶手,为何不把实情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我想兄弟们一定会信你的。”郭正叹道:“有些事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郭正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向来敢作敢当,是我做的绝不会否认,房护法的确是自尽而死,与我无干,易教主,你们若是不相信现在便可以动手;若是相信我,就让我走。”教徒们面面相觑,虽然都不信他,但怎奈打起来又不是他的对手,只好齐看向易中孚,等他示下。易中孚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郭正和房公隐无怨无仇,自己也不信他会是凶手,但若不是他,他为什么又不肯说出事情真相呢?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么?突然间他想了起来,瞳孔睁大,不错,当初郭正一直都说在本教之内有幽冥社的内鬼,难道房护法就是……?他不敢再想,轻轻叹了一声,道:“郭兄弟,你走吧。”

    “教主,不能相信这个怪物,不能放他走。”教徒们纷纷道。

    易中孚心乱如麻,一摆手,道:“都不要说了,郭兄弟绝不会杀房护法的,当初他与我和古教主两位护法出生入死,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只是郭兄弟,本教早已放下了断龙石,你想走只怕也出不去了。”郭正淡淡道:“未必,你只管带我过去便是。”教徒们听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又纷纷不屑,道:“好大的口气,那断龙石足有数万斤之重,我们倒要看看你怎么出去。”

    于是待安放了房公隐的尸身,众人便趁着夜色,又赶到了对岸。

    过了这么多年洞口早已被厚厚的荆棘灌木遮掩住了,难寻痕迹,郭正让众人避开,大喝一声,双掌击出,倾时飞沙走石,草丛灌木四散飞扬,露出一片宽阔的空地来。洞口就在那里,众教徒惊得瞠目结舌,怪物,此人真的是个怪物。

    易中孚上前摸着斑驳的石壁,道:“就是这里,这便是断龙石,我和房护法一直都盼着况护法能回头,可惜他至始至终都执迷不悟,这断龙石一下,况护法就再也回不到总坛了。”郭正道:“人各有志,又何必强求?如今我若将这断龙石打开,以后况护法依然可以回来。”易中孚却道:“不必了,郭兄弟,你若是出去就把这个山洞毁了吧,人心留不得后路,本教绝不会再涉足江湖的,况有琴如今是崆峒派的掌门,与本教没有半点干系,只望他能好自为之。”郭正点了点头,拔出铁剑,道:“易教主,请让开来。”

    这开山劈石可不比寻常,教徒们纷纷站得远了,以免被飞石所伤。

    郭正高举着铁剑,真气上行,尽数灌注在剑锋之上,铁剑如雷鸣般发出巨响,教徒们纷纷捂着耳朵,变色而望,这郭正的武功真可当的是出神入化。

    “喝。”随着郭正一声暴喝,铁剑似流星一般从手中射出,迸发着刺眼的光芒,等不得众人合上惊开的嘴,一阵山摇地动,无数岩石从绝壁上飞落下来,幸亏众人已站得远,不然在这乱石雨中定然要被砸得非死即伤。

    石头落了很久才止,待尘埃落定,众人再看,断龙石早已四分五裂堆在地上,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本待喝彩,怎奈郭正却是杀害房护法的凶手。郭正隔着一堆堆的石头远远朝易中孚抱拳道:“易教主,你我后会无期了。”后会无期!易中孚点了点头,叫道:“保重。”郭正亦默默点了点头,纵身进了漆黑的山洞。

    第八十七回入世(中)

    不觉间日已中天,李玉箫去张罗了一桌小菜,二人相对而饮。

    李玉箫问道:“原来如此,那你把山洞毁了没有?”郭正点点头,道:“所以你并不用担心,魔教是断无可能重出江湖的。洞外就是望星坪了,过了这么多年,早已变成了一片荒原,有花草树木,有飞鸟走兽,并不怕人。从望星坪过去则是一片大红一片大绿的天地水火阵,就是在那里,我突然想起和李姑娘迷失在林子里的那段日子,心中有种冲动,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但那一刻我最想见的人就是……。”说着说着眼眶又已湿润,继续道:“那时我真的很想很想见她,但没想到久别再见却已是天人永隔。”李玉箫见他如此伤情绝望,嘴角动了动,似有什么话要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再后来的事就简单多了,郭正从不灭山出来,一路杀了个血流成河鬼哭神嚎。

    李玉箫对他怎么杀湖海帮的人不敢兴趣,道:“郭正,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人该死,但更多的人是无辜的,他们有自己的家,有父母妻儿,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杀那么多人了,不要再杀那些无辜的人。”郭正低声冷笑:“无辜?我娘做错了什么?我那孩儿做错了什么?安妹妹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她们何尝又不是无辜?有谁怜悯过,有谁手下留情过?没有人是无辜的,他们全都该死,我郭正想杀谁就杀谁。”李玉箫握住他激动的手,沉沉道:“不为我,为玉真,为你们的孩子,答应玉真,答应真真,不要再杀那么多人了。”

    听了这话,郭正渐渐冷静了下来,低头灌了一碗酒,许久都不说话。

    “我该走了。”当喝完那一坛酒,他又抬起头道。李玉箫知留不住他,只能点点头道:“保重,有时间再回来看看玉真。”此刻在他心里,已然将郭正看成了一家人,二人相视,皆淡淡一笑。

    雪儿很久都没有在天地之间驰骋奔跑了,有些欢喜,又有些依依不舍,毕竟这么多年李玉箫照顾她就像儿女一般。郭正还是面无表情,背负着铁剑,手提着一坛酒,在黄叶纷飞中一语不发。李玉箫拍了拍雪儿,眼中含着浊泪,道:“去吧去吧。”雪儿嘶鸣两声,便撒开蹄朝北方狂奔而去,如风驰电掣刹时便没了踪影。

    接下来郭正要去的是南京,直捣湖海帮的老巢,去杀何太吉陶北牧那一干禽兽。沿途的分舵都不用管了,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心底已经答应了下来,不会再去伤害无辜的人。

    一匹马、一柄剑、一坛酒、一个冷酷的眼神,过了这么多年豪杰们早已把“郭正”遗忘,只当他是一个独行客,江湖上这样的人太多了,见怪不怪,所以一路上也没人留意他。雪儿尽情的奔跑了两日,到第三日也感到有些疲乏,就像吃东西一样,头两口一定是最美味的,到第三口兴许就有些腻了。好在郭正也并不急着赶路,于是走走停停,这一日终于到了安庆。

    秋日的天气似乎也像看破了红尘,不悲不喜,不晴不雨,一副老僧入定时的阴沉。安庆是长江上的一个重镇,自然这里也有湖海帮的分舵,他们得到九江莫颠被杀的消息,料定凶手下一个目标就是安庆,于是人心惶惶,在各处要道布置下人手眼线,以便发现可疑人物后能够及早布置或者逃之夭夭,不至于被杀个措手不及。所以当郭正刚一进城,安庆分舵舵主秦奇便得到消息,但他还没来得及亲自去看就又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帮主副帮主率领大小三十余艘船只,五六百兄弟,从南京已赶到了安庆码头,他大喜过望,心想有此强援,就无须再担心那些凶手了。于是将郭正抛到爪哇国去,喜滋滋的赶往码头。

    郭正饿了,抬头正是一家大酒楼,楼阁华丽,宾客如云,他不喜欢热闹,正好隔着街有另一个小酒铺,门可罗雀,于是走了过去。

    一家店无人问津自然是有理由的,要么是菜难吃,要么是老板娘太丑,不幸的是这两样酒铺都占齐了,即便是龙肝凤胆,经过这店厨子的手,都会变得味同嚼蜡,而那老板娘则更是无盐再世,虽然早做人妇,依然日日寻觅自己的宣王,见着谁都要扭着粗腰砸出个媚眼。好在郭正在乎的只是酒,对其它的一概没放在眼里,他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似乎要把自己和外面的喧嚣隔离开来。

    但一壶酒还没喝完,外头又开始吵嚷起来,只听一个少年叫道:“喂,你别走,好啊,光天化日的你敢偷别人的马。”郭正知道这家店外只系着雪儿一匹马,有人要偷雪儿?他一点也不着急,今时今日,再没有人能带走他身边任何一样东西,包括亲人、朋友、其它,偷盗者总不是无辜的,下场只能是死。

    “你是谁呀?哪只眼睛看到本姑娘偷马了?告诉你,这是本姑娘的马,本姑娘牵自己的马,你管得着吗?”原来偷马的是个少女,说话的语气就像李玉真那么蛮不讲理,明明偷马被人抓了个现行,她却还能说得理直气壮。

    少年没有退缩,道:“这只还有这只,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这是你的马?哼,看你像个小叫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马?还敢说不是撒谎?”路人最喜的就是看热闹了,尤其是看有女人的热闹,于是都围了过来,嘻嘻笑笑,指指点点。那少女也动气了,连说带骂:“你说谁是叫花子?谁是叫花子?狗眼看人低,怎么就你们这些富家公子能骑高头大马,我就不能骑吗?你神气什么?还不是靠有个有钱的爹,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游手好闲专门欺负百姓的人。”说完牵着马就要走,少年忙拽住辔头,道:“你不能走,来人呐,有人要把你的马偷走了。”少女唯恐真惊动马的主人,自己不好脱身,骂道:“你这无赖快放手。”说着抬手就去打少年,少年吃了几拳,却依然叫个不停。

    郭正放下酒杯,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第八十七回入世(下)

    (最近工作感情上的事都颇费周折,看到很多朋友离开了,笔者也有点心灰意懒,但更新虽慢,笔者还在继续写)

    他来到门外,放眼看去,只见这二人都不过十四五岁,脸上稚气甚重。少年身长七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分明就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而那少女则衣衫褴褛满面污垢,正是个小乞丐模样,相貌看不真切,只一双眼睛如秋水般照人,美中不足的是,这一潭秋水下还潜伏着些许年少老成的狡黠。郭正一怔,对这二人都有似曾相识之感,因此并不急于出手。

    少年和少女争执不下,少女动了怒,左手忽作一掌击向少年胸前,正是一招震山拳的“山崩石裂”。郭正笑了出来,他记得自己学的第一门武功就是震山拳,往事如烟,不堪回首矣。

    少年的身手显然也不弱,脚下一滑便避了开来,伸长右臂去扣少女的手腕,其招式正是少林派的“大擒拿手”,郭正心想难道此人会是少林弟子?少林功夫何其高深,那少女当即被制,又怒又急,拼力挣扎,可她越挣得厉害少年便越加大力道,最后她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轻声痛唤着:“放手,龟儿子快放手。”少年严词正色:“好你个小贼,真是没有一点礼教,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你。”郭正见人越聚越多,好不烦恶,便要上前牵了雪儿离去,这时就见人群里又走出一位女子,荆钗布裙,一身寻常妇人装束。但郭正第一眼看过去就怔住了,不因她的相貌,而因她的眼睛,这一双眼睛是如此的清澈,丝毫没有人间烟火的迹象,就像……就像篁庐的那一面湖水,除了自己的影子你不会看见其它的浊物,更没有市侩、功利、狡诈、恐惧……。郭正不认得她,但对这双眼睛却很是熟悉,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这女子的年纪分明比那少女要大很多,但她的眼睛却更单纯、更透澈。

    市井中怎么还会有这般单纯的人?郭正又按捺了下来。

    这女子走上前,面无神色,朝那少年道:“男人欺负女人,这又是何礼教?”众人最喜看热闹了,早就盼着有人出来发难,也不管是公有理还是婆有理,当下便有不少人附和,叫着:“是啊是啊,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少年惯于养尊处优,见这寻常百姓当面指责自己,未免有些怒气,争嚷道:“男人欺负女人固然不对,可是……可是她是个贼,我抓贼有什么不对?难道要像这些人袖手旁观才对么?”女子道:“你说她是贼,可有什么证据?”少年道:“我亲眼所见还要什么证据?”少女乌黑的眼珠子转个不停,暗想吵嚷了这么久也不见马的主人出来,多半那主人不在附近,遂理直气壮的道:“谁是贼了?谁是贼了?哎哟……龟儿子轻些……,这明明就是本姑娘的马,是你狗眼看人低,错抓了好人。”

    几个地痞“嘻嘻”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们可以作证,这马的确是这小姑娘的。”少女见有人帮腔,更有恃无恐:“听到没有?龟儿子还不快松手?”少年又怒又急,斥道:“你们根本不分是非黑白,好,咱们等……。”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忽一掌打来,只听“啪”的一声,少年白皙的脸顿时隐隐现出一个掌印。

    众人乐得更欢了,地痞们拍手叫好,巴不得三个人打成一团。郭正却又是一怔,那女子出手并不快,以少年的武功绝无被打的道理。

    少年许是也想不透,愣在了一旁,忘了脸还火辣辣的痛着。少女趁机挣脱开来,窜入人群,又回头朝少年扮个鬼脸,骂道:“龟儿子,敢欺负本姑娘,哼,等我告诉爹爹,下次见着可要十倍奉还。”言罢风似的去了。少年追赶不及,怒火一齐涌上心头,举手便朝那女子打了下去,他也是一时冲动,片刻便清醒过来,忙欲收手,怎奈先前用力过猛,收力不住,打在女子肩头,女子“哎呀”一声跌在了地上。

    郭正忙喝道:“住手。”一声如晴天霹雳,震得酒铺老板娘的脂粉又落了几层。

    哟,又有管闲事的了,原本要散去的人群又聚拢过来。

    郭正俯下身,看着女子的眼睛,刹那心底一阵悸动,忙转过脸去,伸出手,道:“你……你可受了伤?”女子摇摇头,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郭正又看着少年,淡淡道:“你明白该怎么做。”少年打量他一番,道:“你是什么人?”郭正道:“我是这匹马的主人。”少年这可傻住了,道:“既然你是此马的主人,为何刚才不站出来证明我的清白?”郭正不答这话,只道:“向这位姑娘赔礼。”少年却怀疑起来,道:“哼,你说你是此马的主人可有什么证据?”郭正冷冷道:“我的就是我的,需要什么证据?”少年叫道:“既然拿不出证据,我看这马根本就不是你的,你和那小乞丐一样是个贼。”郭正一怒:“放肆。”衣袖一挥,真气隔空击去,少年当即飞摔而出。

    “诶……。”那女子欲言又止。

    少年大怒,喝道:“想强抢么?你虽然武功高强我也不怕你。”说着“噌”的一声拔出长剑刺了过来。

    在郭正看来他的招式是如此的慢,轻轻一弹指便化解开来。少年腾挪纵跃,剑光如花雨一般将郭正笼罩其中,但任凭他如何用力只是不能靠近郭正分毫。郭正越看越起疑,伸出双指轻轻夹住长剑,道:“‘落英缤纷’‘芙蓉出水’……这是华山派的“落英剑法”,你是华山派弟子?”少年一面使力去拔剑,一面道:“笑话!会两招华山剑法就是华山弟子么?我会的武功可多了去了。”说着撇下剑,赤手打将过来,却是少林“伏虎拳”的招式。郭正见他果然身兼各派武功,指上运力,只听“叮叮叮”一阵乱响,那长剑瞬时断作十数截,齐刷刷的钉在少年脚前的泥土里,少年大骇,郭正冷冷道:“既然不是华山弟子,便饶你一命,你走吧。”

    “我……我不走。”少年怔了许久,回过神来道。

    地痞们嘻嘻笑笑:“小白脸,打不过人家还不走,真的想找死吗?”

    少年看着郭正,吞吞吐吐道:“我……这位前辈……我想……我想拜你为师。”见郭正依然面无表情,双膝一弯就要下跪,郭正衣袂一动,隔空又将他扶了起来,道:“拜我为师?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拜我为师?”少年道:“因为我想学你的武功。”郭正大笑:“好一个痴人说梦,你可知我是何人?”少年毕恭毕敬:“前辈武功出神入化,自然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只是在下阅历尚浅,敢问前辈尊姓大名?”郭正淡淡道:“名字?我的名字早已无人记得,你走吧,我不会教你武功,更不会收你为徒。”

    “前辈。”少年仍不死心,“在下已决心要拜前辈为师,就算吃再多的苦也不怕,还望前辈成全。”郭正见他说得如此坚决,倒也颇感好奇,道:“你为何一定要学我的武功?”

    少年昂首挺胸,脸上似乎洋溢着一层光辉,义气凛然,道:“只有学成高强武功,才能铲j除恶,维护江湖正道。”

    这样的话已经被无数的人说过了,郭正也听过无数遍,他不想再说什么“正义之道”“正统之道”、“君子之道”“小人之道”之类的话,只淡淡道:“那你可知我走的是什么道?”少年道:“前辈武功盖世,自然是大英雄大豪杰。”

    郭正冷笑:“你错了,我走的是邪魔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做不了你的师父。”

    “邪魔外道?”少年看着郭正,眼中充满了困惑。

    第八十八回安庆(上)

    邪魔外道不该是这副样子。

    少年自幼便听很多人告诫,但凡大侠、正直之士,那定然有堂堂的相貌,伟岸的身躯,泰山崩于前而气不喘的胆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心肠,以及舍己救人杀身成仁的伟大精神。而邪外魔道j诈小人,则都是獐头鼠目形容猥琐,他见过很多恶人,大凡不外如此。可眼前这个人却不一样,目光沉稳如水、脸庞豪气逼人……,他怎么会是邪魔外道?可也没有好人偏偏要自称恶人的道理,少年真的不懂了,他想学高强武功,却又不能拜邪魔外道为师。

    郭正见他久久不语,便自牵了雪儿,正要同那女子说话,蓦然回头,才发觉她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去。本就是路人,又何必在意聚散离别?他不禁暗暗嘲笑自己。

    “小乞丐,别跑,,快抓住这小妮子。”

    少年正注视着郭正离去,忽又听得身后一阵吵嚷,忙回头去看,不由得喜出望外,真是冤家路窄,只见先前溜走的少女又风一般的跑了回来,后面则紧跟着七八个壮汉,看其装束倒是湖海帮的人物。少女轻功虽然不高,但身手极为敏捷,在人群里如鱼儿一般穿行着,那几个壮汉则仗着一身蛮力,东推西撞,将一条街弄了个鸡飞狗跳。

    眼看少女跑了过来,少年忙挡在路中间,笑道:“小贼,看你往哪里走?”

    少女大叫糟糕,回头见追兵越来越近,神色慌张,骂道:“好狗不挡道,快让开。”显是对那几个湖海帮人物颇为畏惧。少年自然不依不饶,一伸手便去抓她的衣襟,少女则施手拆当,二人纠缠间,那几个大汉便已围了上来。

    少年见她已逃不脱了,遂收手退到一旁,少女厌恶的白了他一眼,一转身忽又变得嬉皮笑脸,朝一壮汉笑道:“这位大爷,我和你素不相识的,你没来由的追我做什么?”少年在一边插口:“既然素不相识,你又跑什么?一定是做贼心虚了,几位大哥,她是不是偷了你们的东西?”那大汉道:“不错,我们兄弟一时不慎,被她拿走了些东西,刚才真是多谢少侠了,若不是少侠及时出手……咦……你是……好啊,你还敢到我湖海帮的地盘来,弟兄们别放走这龟儿子。”大汉前半句话还对少年恭敬有加,后半句不知为何突然就勃然变色,似乎有血海深仇一般。少年一瞬间便从“少侠”跌落成“龟儿子”,也不记得和这些人结了什么梁子,真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龟儿子,好啊好啊。”少女拍手大笑,“让你多管闲事,现在自己也走不了了吧。”

    少年朝大汉抱拳道:“这位大哥,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少女压低嗓子,用他先前的腔调反唇相讥:“既然素不相识,人家为什么要骂你龟儿子?一定是你做了什么缺德事。”少年急道:“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直,俯仰无愧于天地,一定是认错人了。”大汉骂道:“龟儿子,人是不会认错的,你是没做过什么,但是你爹可就大大得罪了我湖海帮,父债子还,弟兄们,把他带回分舵去见帮主。”

    帮主!郭正听到这两个字眼中迸射出精光,身形一展便到了大汉身前,冷冷问道:“何太吉到了这里?”

    大汉也不认得他,骂道:“找死,敢直呼我们帮主的名字。”说着拔出大刀就朝郭正砍了下去,但立时他便惨叫着飞跌出三四丈远,扑在泥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谁也没有看清郭正是如何出的手,都惊诧万分,少女又拍手笑道:“好厉害的武功,就是比我爹还差一点点。”少年冷笑:“你就只管吹牛吧,丐帮帮主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你爹?”他见少女是个小乞丐,而又吹嘘她爹会武功,因此猜想这二人或许是丐帮中人。少女也笑了起来,讥嘲道:“你也只管吹吧,丐帮帮主是什么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少年争辩道:“我自然是见过的,你和你爹是不是丐帮弟子?”少女“哼”了一口气,道:“丐帮?呸,丐帮帮主给我爹提鞋都不配呢。”

    “骂得好。”郭正听了这话,大笑道。少年又是一惊,暗想难道此人和丐帮有什么过结?丐帮乃是天下名门正派,和它结下梁子的自然是邪魔外道了。

    不待他问,那几个湖海帮壮汉先自发问了:“喂,你是什么人?知道我湖海帮的名头么?”若是在以前,这几人连说出第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就会魂归西天,但自见过李玉箫后,郭正便不似那么狂躁了,只道:“休管我是谁,此事与你们无干,回去让何太吉把头颅洗干净等着。”少女拍手叫道:“好样的,这才是真男人,不像有些人小白脸娘娘腔。”少年怒道:“你说谁是小白脸娘娘腔?”少女笑道:“我说你了么?我说你了么?”少年争辩不过她,只能怒目相视。

    那几个壮汉也不知天高地厚,勃然大怒,骂道:“好大的口气,你想见我们帮主是么?来来来,让爷提了你的头去见他老人家。”说着都拔出大刀奔上前来。

    但郭正只轻轻挥了挥衣袖,这几人便如落叶般摔了出去。

    少年的眼睛看直了,少女则鼓掌大笑:“来呀,有我爹在看你们敢欺负我?”少年又听傻了,直直看着她:“他是你爹?”少女走上前一把抱住郭正的臂膀,道:“从现在起我就认他做我干爹了,你管得着吗?”少年真是说不出话来了,东西可以乱吃,但爹可不能乱认,这真是胡闹之极。郭正目光如锋刃般刺向少女,少女一惊,忙松开手,郭正轻叹了一声,心想如果自己的女儿不死,也该有这么大了,遂道:“快回家去吧,你爹一定在等着你。”少女忽鼻子一酸,泪珠脱眶而出,道:“我没有家,也找不到我爹,干爹,你让我跟着你吧。”纵然郭正的心是铁,也早已化成了柔水,他想抚摸这孩子的脸庞,但手指动了动,却依然面无表情,他从来都没有这种身为人父的感觉,心底酸酸的又暖暖的。少女是何等的机灵,又道:“干爹你放心,只要找到我爹,我就不会再跟着你了。”郭正道:“你若是不怕死就跟着我。”少女破涕为笑:“多谢干爹,干爹真好。”少年只是咋舌。

    第八十八回安庆(中)

    帮众们算是吃到苦头了,捂着痛处“嗷嗷”痛唤,可嘴上兀自逞强,叫道:“你给老子等着,有种就不要走。”言罢一溜烟去了。

    少女双手叉腰,脸上显出得色,嚷着:“可知道我爹的厉害了?哼,爹,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郭正道:“自然是要去杀尽何太吉那一干畜生。”他暗想既然何太吉过来了,那陶北牧、颜恭之流多半也会在其中。少女却隐隐有难色,她虽然亲眼见识了郭正的武功,但湖海帮毕竟是天下第二大帮,势力庞大不说,里头的人物更是高手如云,非是刚才几个莽汉能比的,郭正武功虽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真要找上门去,怕是凶多吉少。少年一个激醒,猛地想到这些日江湖传得沸沸扬扬的,湖海帮分舵遇袭之事,惊道:“难道……难道那些人都是你杀的?”言罢竟吓得不自已退了几步。

    郭正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少女混迹于市井,于江湖传闻听得不多,忙问道:“爹,你杀了什么人?”问了数遍,少年郭正无一人回答。

    “为什么?你……。”少年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露,“你和湖海帮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杀这么多人?”他和湖海帮并无什么交情,只是觉得郭正既然杀了近千人,必是邪魔外道无疑,因此浩然正气冲霄而出,想要铲j除恶,维护江湖正道,幸好他并不糊涂,也明白自己绝非郭正的对手,因此心中虽惊虽怒,毕竟按捺住了。

    郭正却并不动气,淡淡道:“我早已说过自己不是什么狗屁正道。”少女唯恐少年出言不逊惹怒郭正,枉送了性命,斥道:“喂,既然你要做正人君子可就别跟着我们了,爹,我们别理他,快走吧。”郭正又看着她,道:“你就不怕我吗?”少女“嘻嘻”笑道:“我怎么会怕爹爹呢?就算爹真的是邪魔外道,我大不了是个小魔女罢了。”郭正见她口齿伶俐,古灵精怪,大有自己当年的风范,也不管她认自己做爹爹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笑道:“你好得很,比这蠢材要聪明得多,咱们走吧。”说着迈开步子顺着那几个帮众逃离的方向走去。少女看了少年一眼,欢欢喜喜的牵了雪儿跟在一旁。

    既然郭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任他武功再高,少年也决计是不会拜他为师学武的了,忍不住叹了叹,暗道:“此人武功盖世,圆通方丈玄冲道长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可惜心术不正,武功越高便祸害越大,我当及早将此事告知爹爹。”正待离去,忽又想到:“此人以前从未听过名头,怎地不杀别人,一出江湖便与湖海帮为敌?他们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湖海帮虽则近来气焰颇为嚣张,但帮中也不乏顶天立地的好汉,自己对那副帮主薛镇也是敬仰已久。”想到这又折身跟了上去,欲一睹究竟,倘若有机会,自己出来做个和事佬,能化解中间的仇怨,那真是功德无量之事。

    少女早已瞧见了,怒目嗔道:“喂,小白脸,你又跟来做什么?不怕死啊?”

    少年道:“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你们走得我就走不得么?怎地就说我是在跟着你们?”

    少女“噗嗤”一笑,道:“你也学会强词夺理了,爹,你看这小子终于长进了。”郭正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何必遮遮掩掩?若想去湖海帮分舵,便走近来。”少年被他看穿,心道自己是去讲和的,虽与这大魔头走在一起,却也算不得同流合污,便加紧脚步赶了上来。少女“咯咯”又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