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幸福,在转角

幸福,在转角第1部分阅读

    幸福,在转角

    作者:夏已凉

    第1章

    糟,快来不及了。

    陶蔓侬的一手遮在眉头上,卖力的在大雨中奔跑。

    雨水落在她的身上,小小的手掌压根儿没有遮雨的功效,纤长的睫毛沾染了雨珠,圆亮的双眼因为刺痛而眨动,尽管喘息不止,前行的速度却不曾稍歇。

    快来不及了……

    脑中冒出的念头驱使她的动作越来越急,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推门而入。

    咖啡店内的人们看见她这副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都露出不解的表情,其中以在吧台后面忙碌的老板最为讶异。

    “侬侬?你怎么了?”

    陶蔓侬大口喘气,环顾室内一圈,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对不起,吓到大家了,我没事……”

    “这样叫没事?”身为一个男人,显得过分荏弱的老板迎上前来,手上拿了条毛巾,“不是叫你等雨停了再回来?怎么不买件轻便雨衣?”

    啊,对喔!她忘了。

    “我……我怕这场雨一……一直不停……”她深吸一口气,接过毛巾,看了眼墙上的钟。

    两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太好了!她赶上了。

    陶蔓侬终于露出安心的笑容。

    老板也明白小妮子的心思,不禁叹了口气,“那人还没来,你先进去换一套衣服。”

    “是。”知晓自己最幽密的女儿心被人看透,她吐了吐舌头,很不好意思。

    即使如此,年轻的她依旧掩不住即将见到某个人的喜悦。

    老板目送她雀跃的走入休息室,微微一笑。

    四周的气氛依旧平和,并没有因为她这场即兴演出而变了调。

    这里是“等待”,一间咖啡店。

    它位于转角,邻近办公大楼和购物商圈,生意尽管不算顶好,也不至于门可罗雀。若要说在快餐主义的美式咖啡当道的现今,它仍可屹立不摇的原因,不外乎是店里的氛围,以及老板对咖啡独到的坚持和手艺。

    现年二十四岁的陶蔓侬,是这间咖啡店的早班工读生,大学肄业,提早出社会工作,白天在这儿打工,晚上则不定时在舅舅陶允东开设的酒吧帮忙,目标是存钱出国学艺,成为独当一面的蛋糕师傅……当然,那对现在的她而言,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下午三点,店内只有几桌客人,空气因为刚下过雨而显得闷热。

    此时,咖啡店的门扉再度被开启,一名西装革履、身形高大英挺的男人走了进来。

    陶蔓侬的双眸瞬间发亮,“欢迎光临!”哈,她等到了。

    男人轻轻拍落身上的水珠,不疾不徐的收起雨伞,将它搁在门边的伞架上,抬头看见老板,墨黑的双眸闪了闪,“老样子。”然后走到角落坐下。

    他有一张性格的脸庞,五官轮廓立体得彷佛凿刻出来的,尽管一身上班族的行头,可是微褐色的肤色昭告了他和阳光有着密不可分的好关系。

    这人看起来像是阳光青年,热力四射,双眉下的眼睛却异常犀利,显示他不容妥协的坚毅性格……嗯,假若这男人是检察官,只消一瞪,那些坏人八成就要自个儿招供,乖乖的俯首认罪了吧?

    老板百无聊赖的想着,再看向吧台边早就陷入花痴状态的陶蔓侬,既好气又好笑。

    “他要老样子。”

    “喔,好。”陶蔓侬应了一声,卷起袖子开始工作,专心一意的程度好像在做全世界最浩大的工程。

    那男人总是在下午三点左右出现,日子不一定,每次来都是点一杯口味带一点苦涩和淡淡的奶香,不算太柔和的caffeiato。

    在“等待”,冲泡咖啡的工作向来是由老板负责,毕竟客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一尝他的手艺,唯独这个客人是特别的,所以老板在陶蔓侬的央求下教导她,直到可以了才放手,并在一旁关注,适时给予建议。

    想着这些事,陶蔓侬的眼角余光不自觉瞥向那男人,他今天还是一样,一身的西装打扮,散发出属于菁英的干练气质。半年来,他总是一边喝咖啡,一边浏览文件,而她,也一直这样傻傻的看着他。

    “半年……亏你可以撑到现在。”知悉这件事的老板叹了口气,佩服她坚忍不拔的毅力。“不考虑告白?”

    她脸色泛红,结巴的说:“有……有啊,可是……一直找不到时机嘛!”她沮丧的垮下肩膀。

    半年的时间,他们的关系一直是这个样子。当然,也非一点进展也没有,至少她知道男人在附近的律师事务所工作,职称是律师。这些信息全是她自男人放在名片搜集处的名片上偷看来的。喔,还有,男人的名字……

    “周邑初!这是怎么回事?”

    星期四的中午,非男人一贯报到的时间。

    而且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他带着一名女子,她蓄着一头褐色鬈发,长相秀丽迷人。

    她站在周邑初的对面,表情有些激动,而他似乎回答了些什么,她沉默不语,乖乖的坐下。

    随着交谈,渐渐的,女子流露出哀伤的神情,眼神却是坚决的。

    偷听是不好的习惯,所以陶蔓侬尽管好奇,却也只敢躲在吧台边巴望着。以她所在的角度,看不见周邑初,只瞧见他对面那个女人。她似乎有些无奈,频频叹息,最后像是说开了,紧绷的五官线条终于放松,甚至脸颊微微泛红……

    看着这一幕,陶蔓侬捂住胸口,不可否认的,有些心痛。

    那是谁?她心生疑惑,周先生的女友吗?很漂亮的人。重点是,那个人身上散发出不容忽视的气质、一种属于社会人的自信,十足亮丽。而单是这一点,她已差对方好大一截。

    本来陶蔓侬就不是个勇敢的人,才会把“我喜欢你”四个字压在心底半年,怎么也说不出口,结果,现在她连最后的一丝期待也没了。

    “好了,我走了。”女子站起身。

    “以后……还是朋友?”周邑初开口。

    女子笑了,“当然。”

    “……帮我转告那个章先生,他很幸运。”

    女子翻了个白眼,好气又好笑的转身离去,然后和刻意在附近慢吞吞的收拾着桌面的陶蔓侬撞了个正着,不好意思的微笑。

    “抱歉,多少钱?”

    “呃……”

    陶蔓侬还来不及回答,周邑初便转过身子。

    “不用了,算我的吧!当做上一次的补偿。”

    女子一怔,笑了。“喔,好吧!谢谢你。”

    陶蔓侬傻傻的瞅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不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本来以为是男女朋友,可是连一杯咖啡的钱都要这样计较,不大像。而且那一句“帮我转告那个章先生”……怎样想,感觉都有一点不对。

    她疑惑的瞄向周邑初,只见他仍坐在那儿,沉默的背影像一尊雕像,隔绝一切世俗的打扰,孤独而孤高。

    怔怔的望着,不知怎地,她感觉得出来,这个男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她迟疑的走上前,“呃……周先生。”

    周邑初像是没有料到会有人与他攀谈,厉眸一抬,见是她,不禁稍微收敛眼神。

    “有什么事?”

    半年以来,对这间咖啡店,以及这个有着一张甜蜜脸蛋,总是笑得天真的小姑娘,周邑初并不感到陌生,只是突如其来的被呼唤,倒还真是第一次,尤其在这个时候。

    陶蔓侬被他这么一反问,老实说,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除了“老样子”、“结帐”、“今天的餐点如何”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交谈,当然,很久以前的那一次不算的话……

    她估量着,男人的表情平稳沉静,毫无波涛,彷佛刚才那女人的出现不过是午后的一场梦……可是她知道,并不是。

    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她也没有余地去干涉,也许她可以随口问一下要不要续杯,不过实在无法忽视他喝不到三口的咖啡杯……

    陶蔓侬的脑子一团乱,没头没脑的说:“我只是想问……『恰似你的温柔』是哪个恰似?”

    “啊?”没想到她会冒出这种问题,周邑初微微扬起眉头,“恰好的恰,相似的似。”尽管不明所以,他仍然给了回答。

    “呃……嗯,我想也是……”她干笑着,脸颊爆红,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喔,没事了,谢谢。”

    见她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他面露不解,却也没多问。

    好了,丢脸丢够了吧?

    ……才不。

    陶蔓侬本来转身要走,偏偏走没两步又转过身子,看着他,硬着头皮说:“就……我有一个朋友,说她以为『恰似你的温柔』的恰似是掐死人的那个掐死……因为太温柔了,所以让人感觉被掐死,我听了大笑,又不是killgftly……”

    “killgftly”是一首西洋歌曲,据说是一个制作人在听了donclean的歌声后惊为天人而做出来的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注视她的目光快要在她的身上烧出洞了。

    “哈哈,不好笑喔……”超尴尬的,她真想直接了结自己,无奈一张小嘴还是怕冷场似的不停叨念,“我也觉得好冷……哎呀,好忙啊!”

    她一个人自顾自的说了一串,然后在他逼人的注视下转身离开,托着盘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打颤……天啊,她可以再糗一点。

    因为实在太糗了,所以半年来第一次,在周邑初要结帐的时候,她躲在角落假装忙碌,坚持不出去。

    老板觉得莫名其妙,“你不结帐?”

    “老板,今天你结帐就好了……啊,我去一下厕所。”陶蔓侬勉强笑说。可耻啊!竟然用尿遁这一招。

    俗话说得好,女人心,海底针。老板尽管不解,还是上前结帐。

    周邑初看见他,像是有些意外,“她呢?”

    那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老板一愣,继而笑说:“去厕所了,要不,先生,你等她一下?”嗯,看来这倒是不错的进展,想不到客人竟会主动关心他的员工。

    “不用了,我只是随口问问。”像是明白自己的问题无足轻重,周邑初改口,“多少钱?”

    结帐完毕,他在打开门之际,一股莫名的感觉驱使他转身,刚巧和缩在吧台后面偷偷望着他的陶蔓侬打了个照面。

    她没料到他会回头,整个人动弹不得,巴掌大的小脸僵住,脸上有红有绿,精采至极。

    他对她一直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她招呼客人的模样还算伶俐讨喜,可是今天……

    吐了口气,周邑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转身离去,一如过去半年。

    他失恋了。

    说真的,这不是什么大消息,天底下每天都有人失恋,多他一个也不嫌多。

    事实如此,尽管失恋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是周邑初依旧没受到影响。

    晚上八点,他在事务所内的吸烟区。

    商央律师事务所是他目前工作的地方,负责人许商央是他的学长,因为这一层关系,他从学校毕业,然后当兵、退伍,紧接着考取执照,便直接在这儿任职,至今合作愉快。

    可是现在只要想到某件事,他便有股恨不得放火烧了这间事务所的冲动。当然,也只是冲动。

    “天啊!你的表情好可怕。”许商央走进来,看见他这副不快的样子,不禁咋舌,点燃一根烟,“怎么?李先生的案子有问题?”

    李先生在前一阵子被控性侵女学生,这件案子本来是由他负责,后来学弟自告奋勇要接手,印象中,不是已经进入和解阶段?

    “没有,很顺利。”周邑初随口回答,吸了一口烟。

    他烦的,是私事。

    思及今天下午发生在“等待”的事,他拧起眉头。

    被那个女人拒绝没什么了不起,问题是,他向来自诩善于情绪控制,想不到今天竟然被人看了出来,用那种蹩脚的方式安慰……

    一直到离开咖啡店,他在回事务所的路上,才恍然大悟。

    那个女孩该不会是因为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想到用那种冷笑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吧?

    可笑!他周邑初何时沦落到失恋要人安慰的境地?简直不是一般的多管闲事。

    越想越郁闷,他又点燃一根烟。

    “邑初,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许商央好气又好笑的指着烟灰缸,“你还有烟没抽完。”

    “啊……”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周邑初叹了口气,把手上那根烟递给许商央,“要抽吗?”

    “不了。”许商央摇头,似笑非笑的说:“我看你是累了。你手上不是还有三件案子在进行吗?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解决吧!”他将手中的烟抽完,推了推细框眼镜,“当然,这是学长的命令。”

    妈的!周邑初忍不住暗地里骂脏话,本来打定主意今晚要睡在事务所。

    许商央完全不听他解释,兀自关灯。

    “快点回去,不要逼我直接关上总电源。”

    被迫离开事务所的时候,周邑初掏出随身pda,打开来,把属于今天的行程延至明天。啧,他痛恨这种感觉。

    他喜欢人生有规划,事情按部就班,尽在掌握中的感觉。也许这和他小时候父亲逝世,与母亲相依为命,有一天没一天的过日子有关。所以他每天都为自己排定好行程,列了多少便做多少,多年来这个习惯未曾改变,可是今天……

    好一个今天,真是有太多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一手掌控方向盘,忽然不太想回家,尤其一想到回家面对的还是这种不干不脆的情绪,然后,也许他会一个人躺在床上抽烟喝酒,直到天亮……

    不了,那实在太不美好。

    周邑初呼了口气,转动方向盘,决心驶往另一个地方。

    “琴”,一间酒吧的名字。

    基本上,在一件案子圆满结束,或是一个人觉得无聊,想要好好的喝一杯的时候,他便会来到这个地方。

    和“等待”咖啡店一样,这里的气氛平和而自然,人不多,这也是他之所以会看上这间店的理由,只是最近忙于事务,算一算,一个多月没来了。

    他走至吧台,挑了个位子坐下。

    “一杯威士忌,不加水。”

    明天还有工作,他知道,唯独今天有一股渴望,想不顾一切的喝一杯,藉以宣泄莫名的情绪。

    周邑初点燃烟,端起酒保递到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像是上了瘾,一杯接一杯。

    “周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一个女孩子略带惊讶的声音。

    谁?

    周邑初的脑子已有些混沌。糟了,他真的喝多了。

    勉强撑住身体想要站起来,无奈一阵无力感让他又跌回椅子,一个柔软的东西随即扶住他。

    “舅舅,你怎么可以让他喝这么多酒?”

    “他要求的,我劝过了。”

    两人的对白一来一往,其中一个是酒保的声音,他认得,另一个呢?是谁?好熟悉,那种软软的、甜甜的音调,听起来好舒服。

    书侬。

    啊,终于,那个被封印的名字回来了。自从离开“等待”之后,他一直不去想,认为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酒精使得他卸下防备,想起那个从大三便好喜欢的女孩子。

    整整十载的时光,他忘不了她,不论和谁在一起,脑中兜转的全是有关她的一切……因为他曾经拥有机会,可是碍于面子,没有好好的把握,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朦胧间,他像是被人拥抱,好温柔的气息包围住他,使他产生一种被安慰的感觉……不,他不需要,尽管因为酒精的缘故而眼眶发热,还是强撑着没落泪,而有个人似乎明白这一点,轻抚着他的头,一下又一下,好温暖。

    “好热……”他无意识的呢喃。

    大概是真的醉了……他的酒量分明不差。

    今天……一定是今天惹的祸,害他无论到哪里,都不对劲。

    “热?等一下。”还是那个女孩子软绵绵的语调。

    周邑初听了觉得舒服,另一方面却又因为想不起是谁而心痒难耐,怎么也无法抬起沉重的眼皮,于是不解的开口,“你……是谁?”

    不一会儿,他的额头传来一阵冰凉柔软的触感,似乎是被放了冷毛巾。

    “侬……”那女孩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好模糊。

    侬?侬侬?书侬?是她吗?

    “侬侬……”

    陶蔓侬愣愣的瞅着眼前昏沉的男人,对于他呼唤自己的小名感到意外,接着脸颊泛红,想不到……周先生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一直以来,他们的交流总是那般短暂,她也没有勇气对他做自我介绍,如今被他叫唤自己的名字,难以言喻的喜悦窜过全身,她的胸口胀得满满的,从没想过只是短短的两个字,便足以让她高兴得快要飞上天空。

    而这个男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她呼了口气,用冷毛巾仔细的擦拭他的脸,目光情不自禁的变得柔软,想起今天下午在“等待”看见他,尽管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深幽的双眸流露出掩不住的忧伤气息。

    想不到今晚会看到他出现在舅舅的酒吧内,陶蔓侬为了这样的巧合而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他的脸。

    唉,他肯定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吧?

    她无奈的笑了笑,明白自己帮不上忙。

    凌晨四点,酒吧打烊了,陶允东本来想叫醒他,可是陶蔓侬舍不得,自告奋勇要照顾他。

    他大概也察觉到内情不单纯,反对不了,只好说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嗯,她知道。她在单恋啊!

    在陶允东的帮忙下,她将周邑初扶到酒吧的楼上,属于她的房间内,让他躺在床上。

    望着他因酒醉而迷离的脸庞,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遇上这个人的那一天……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叹了口气,阻绝自己越来越脱序的思绪,陶蔓侬转身要换毛巾,手腕却在这时被紧紧的抓住,脚步稍微踉跄,随即跌进他的怀里。

    “不要走。”

    “咦?”

    陶蔓侬有些受宠若惊,颇感意外的瞥向他,只见周邑初好像醒了,眼睛睁开,可是涣散的眼神似乎流转着什么,教她看不透彻。

    “我……我得去换毛巾……”她嗫嚅的说,藉由手腕的接触感受到他过高的体温。

    周邑初彷佛充耳未闻,非但没有放手,铁臂更进一步的揽住她,像是怕她跑了,接着翻身,压制住她柔软的身躯。

    “我不会让你走,不……”

    可怜陶蔓侬,二十四岁的人生何时遇过这等阵仗?她吓了一跳,四肢僵硬,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男人的吐息竟然离自己如此的近。

    喔,他喝了酒,身上的酒味好重,混杂着香烟和淡淡的古龙水味,说实在的,对她的鼻子有点伤,可是又矛盾的嗅闻着,逃不开。

    周邑初的胸膛坚实的压迫着她,这太过接近的触碰让她不知所措,伸出手想推开,却在触及他的身体之际,被烫着一般迅速缩回手,只好虚弱的开口,“我……我哪里都不会去……”

    这是实话,这里是她的房间,离开了,又能去哪里?

    之前提议要将周邑初安顿在她的房间里时,舅舅很反对,可是她坚持要这么做,毕竟窄小的酒吧内实在没有足以让人安歇的地方,至于舅舅的房间……唉,那个垃圾场,不提也罢。

    面对她毫不妥协的态度,到头来陶允东只能认命,估计醉死的男人也干不了什么大事,只是不忘对她耳提面命,“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大叫,知道没?”

    第2章

    他的房间在隔壁,一定听得见。

    而现在这样……算是舅舅口中“发生了什么”吗?

    奇异的,被他这般压着,陶蔓侬一点也不害怕。或者在潜意识里,她相信这个男人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吧!所以她任由他抱着,没敢动作。

    发现陶蔓侬不挣扎了,周邑初的力道也稍稍缓和,可是仍然无意识的喃喃:“侬……”

    他的叫唤太过热切,她不禁脸颊热红,耳根子发热。哎,拜托不要这样叫她了,她很不好意思耶!

    “周先生……”

    这时,他不经意的将她抱了个满怀,害她吓得轻噫一声,随即掩住嘴巴,双眼紧张的转呀转,深怕舅舅听见声音冲进来,看见这一幕。

    下一秒,却有一种带着酒气的柔软触感拂上她的颈间,她全身一僵,闪避不开,意识到那是他的嘴唇后,不禁茫然。

    “等一下……”

    周邑初喝醉了,哪里听得进去,动作依旧持续,炽热的唇瓣在她的颈部肆虐,宽大而指节分明的手掌上下抚摸她柔软的身体。

    “周……周先生,你喝醉了……”陶蔓侬吓得说话结巴。

    喝醉酒的人哪可能承认自己醉了,周邑初的动作不曾稍停,突然,他睁开黝黑如夜空的深沉双眼,直勾勾的凝视着她。

    她在这一瞬间岔了气,卸下所有的防备。老实说,对于这个男人,她本来就没有任何戒心。

    他居高临下,炯炯有神的双眼攫住她。

    她几乎要以为他醒了,吞了吞口水,“那个,周……周先生?”

    “侬侬……”

    他这一声呼唤,夺去了她浑身上下任何足以抵抗的力量,抬眸看着他,他深邃的双眼变得黯淡,再度显得迷离。

    他的黑眸映照出她的影子,表情惶惑不安,却也流露出因为恋慕的人呼唤而喜悦的光芒。

    尽管他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可是其中流转着寄望,好像在这一刻,不愿再承受任何的拒绝,于是,陶蔓侬心软了。

    本来就是自己爱恋的男人,也许被这样对待还是她赚到了也不一定,她吐了口气,像是下了决心,没有挣扎,因为紧张而发颤的唇瓣轻启,“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邑初看着她,几乎要看进她的灵魂里,并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嗯,我知道,你是侬侬……”

    那细致的触摸并未令她感觉不快,甚至脸红了。

    想不到……他真的知道呢!

    于是,她微扬嘴角,不再抵抗了,环抱住他。

    对于这个形象精明,总是冷冷的站在那儿便夺走她的心魂,却在此刻脆弱得好像一个小男孩般需要抚慰的男人,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拒绝。

    天亮了。

    周邑初因为头疼而醒来,捂住头,申吟出声。

    噢,他昨晚真的喝多了……

    当他试图坐起身时,惊觉四周的环境似乎不大对劲……至少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接着,他更发觉自己躺在粉绿色被单下的身子几乎赤裸,除了一件底裤外。

    这……

    “唔……天亮了吗?”

    一阵软软的娃娃音自床的另一头传来,吓得周邑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脸色发青,左右张望,房间的摆设十分宜人,床铺位在中间,四周摆放了柜子和各式绿色植物,可是此刻他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切,转过身子,表情难看,终于逼自己看向那个正躺在他的隔壁、应该是属于女性的生物。

    “小姐……”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对方和自己一样,除了上身穿着内衣外,未着寸缕,这下他的脸色由青转白。

    “你……这……”

    天杀的,他昨天到底干了些什么事?

    陶蔓侬眨了眨略显惺忪的双眸,在看见周邑初发青的俊脸后一怔,再顺着他的视线睐向自己……

    “啊!”她大叫出声,困意瞬间消失无踪,拉起被子盖在身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白皙的脸蛋因为羞窘而通红。

    老天,昨天她就这样直接睡着了?

    忽然,周邑初发觉不大对劲。这个女人很眼熟,他好像在哪里看过……

    “你是『等待』那个女孩子。”

    他的表情既诧异又难以置信,昨天发生的片段闪过他的脑海。

    他记得自己离开事务所,然后去了常去的酒吧喝酒,之后呢?之后他又做了些什么?

    他抚着额头,看向她,只见她露出红润的脸蛋,摆明了被吃干抹净的模样。喔,刑法第二百二十一条规定:对于男女以强犦、胁迫、恐吓、催眠术或其它违反其意愿之方法而为x交者,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抱住头,这下是真的头痛,而非宿醉。

    “那个……”陶蔓侬窝在被子里,怯生生的看着他一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可恶事,恨不得杀死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不好意思,我们昨天……”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他决定了,这辈子绝对不再碰酒。周邑初抬起头,却故意别开眼,不再无礼的看着她。“你先把衣服穿上,然后……我们再好好的谈。”

    呃?他是不是……误会了?

    “周先生……”

    可恶,他想抽烟。

    “抱歉,我的衣服在哪里?”

    “在阳台……呃,周先生。”陶蔓侬伸出手,却在触及他裸露的皮肤后,像被烫着一般迅速缩回来。她连做两个深呼吸,鼓起勇气开口,“我们昨天……什么也没发生。”

    “我知道……嗯?”周邑初一愣,有些呆滞的转头望着她,那模样衬上他帅气的脸,滑稽得令人发笑。“你是说,我们昨天……”

    “什么也没发生。”她一字一句的解释。唉,就知道周先生误会了。

    他并没有因此变得欣喜若狂,反而不解的拧起眉头。“那我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还有她身上的衣服,这……

    陶蔓侬叹了口气,一想起昨天的惨况,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

    “你昨天吐了。”

    是的,吐了。

    昨天这男人压在她身上,差点就要为所欲为,而她也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允了他,不过几秒之后,她的理智回笼,想起他已失去意识,先不要谈她那是趁人之危,很不道德,而且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第一次交出去,实在亏大了,好歹也该等到他们之间有个名分再说啊!于是她用力想要推开他,没想到他突然打了个颤,然后……

    “恶……”

    很不幸的,他吐了,在他下面的陶蔓侬避无可避,好可怜的被吐了一身。

    而他吐完之后,像是舒服了,翻个身,睡着了。

    她无语问苍天,或者说是既好气又好笑,只得爬起来。

    其实他好不到哪里去,衣服也脏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脱下他身上的衣物,然后连同自己的衣服,拿去清洗干净。

    好不容易弄完了,已经凌晨五点,陶蔓侬浑身没力,眼皮沉重,就这么望着他好看的睡颜,打了个呵欠,靠着床睡着了……

    等她醒来,便是眼前这幅景况。

    听完了前因后果,周邑初的脸色依旧不好看。的确,他松了口气,至少身为一个律师,他没有知法犯法,趁着酒意强行胁迫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老实说,他只想得到三个字形容自己──

    糗大了。

    该死,他绝对要戒酒!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侬侬,你醒了吗?”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响起。

    陶蔓侬一愣,心里大喊,糟了!

    “醒了,我醒了,等一下就出去。”

    侬侬?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周邑初浑身一颤,想到那个不大愉快的回忆……他脸色一沉,“你叫侬侬?”

    陶蔓侬一怔,不解的说:“是啊!呃……周先生,你不是知道?昨天还一直叫我的名字……”哎,想来就不好意思,真是的。

    相较于她的含羞带怯,他反而脸色泛绿。

    妈的,搞了半天,他不只喝醉,吐在人家身上,甚至还嚷着某个女人的名字!

    杀了他吧!

    “嗯,我知道你叫侬侬,那……全名呢?”周邑初决定四两拨千斤,好歹人家照顾了他一晚,不问一下贵姓大名,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她瞬间睁大眼睛,小小的脸蛋发光,好不开心的说:“我叫陶蔓侬,陶晶莹的陶,蔓草的蔓,侬是……”

    “人字边,旁边是个农村的农?”他情不自禁的插话。

    陶蔓侬难掩喜悦,不停的点头。

    他的神情黯淡。想不到还真是那个侬……不管这是上天的刻意安排,抑或是单纯的巧合,老实说,他都讨厌。

    趁着他别开头的空档,陶蔓侬换好了衣服。

    “我去看一下你的衣服干了没,如果还没的话……嗯,我去问舅舅有没有衣服可以借你好了。”

    舅舅?刚才那个敲门的男人?

    周邑初心生困惑,这才想到忘了问她,何以他会出现在这儿?可是她已经跑出去,他来不及阻止。

    他吐了口气,突然很想抽烟。

    这种处于不熟悉的环境,以及不明状况的感觉,实在很糟。

    他环顾四周,终于在邻近的柜子上看见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包括一包香烟。

    好想抽烟……不行,这是别人的房间。

    周邑初咬牙忍耐,看着pda,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又多了一项──

    戒酒!

    活到这把岁数,周邑初从来不曾如此失态。

    就在昨天……很好,终于不是今天,他失恋了,对象是他大三时曾交往一年的对象。因为某些缘故,他在好不容易的重逢后,向对方提出复合的要求,只可惜他晚了一步,对方早已名花有主,他被拒绝了。

    详细的情形,他决定再也不去想,一早便进入事务所。

    看见他,总是早到的许商央抬了抬眉,调侃的说:“嗯?昨天叫你回去休息,你跑到哪儿去痛快了?连西装都没换。”

    周邑初抽了抽嘴角,没理会他,径自走入自己的办公室,放下东西之后再走出来,直奔吸烟区。

    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他觉得混沌的意识终于清明了些,然而一想到今天早上的景况,头仍然疼痛不已。

    他身上的衬衫散发出好浓的衣物柔软精香气,她……那个叫陶蔓侬的女孩子将洗好烘干的衣服递给他的时候,露出甜蜜的笑容。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女人用这种讨好的目光望着自己,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很遗憾,他们实在不适合。

    他一边庆幸昨天在呕吐前西装外套已被贴心的脱下,一边想说她没开口就装作不知道的蒙混过去,想不到……

    “周先生,那个……你有女朋友吗?”

    该死!

    “抱歉,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她本来微微笑着,表情瞬间下沉。

    他心口一紧,不过很快就驱除那种感觉。

    下一秒,她又露出毫无心机的笑容,“喔,没关系,我只是想说出来……”

    不,别说。

    “我该走了,谢谢你昨晚的照顾。”

    周邑初当机立断,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周先生,我喜欢你。”她鼓起勇气,简单而直接的向他告白。

    他的手握住门把,整个人顿住,受到极大的震撼。

    懊恼的吐息,他就算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于是转身。

    “陶小姐,你知道我几岁吗?你应该还没成年吧?”

    “不,我成年了。”

    “嗄?”周邑初一愣,上下审视着她,拧起眉头,“说谎是不好的行为,你应该二十岁不到……”

    “等我一下。”她吐了吐舌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身分证,“你看,我成年了,今年二十四岁。”

    他低头一看,不禁傻眼。还真的咧!

    抬头看着她,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深刻的感受到造物主对他的不公平……罢了,这不是重点。

    “ok,你成年了,但是我已三十岁,我们差了整整六岁,一点也不适合。”

    也许相差六岁不算多,不过周邑初为了找借口拒绝她,就算差一岁也得说多。

    她沮丧的垂下小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好了,没事了吗?我得先走了。”尽管有些不忍,不过她不是他的什么人,没道理给予同情。

    “周先生。”

    听到身后传来叫唤,周邑初停下动作,没回头,也没出声,只是呼出一口气。

    有事快说……陶蔓侬从他的背影得到这样的讯息,吞了吞口水。既然告白都说出口了,接下来的话似乎也不算太难说……

    “我……我知道我们差了六岁,可是我不介意,那个……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陶小姐。”周邑初叹了口气,本来不想把话说绝,可是她似乎不懂得什么叫做软性拒绝。“我……”

    突然,房门被打开。

    他后退一步,看见“琴”高大的酒保站在门口,不禁一愣。所以他现在在“琴”里面?

    陶允东探头进来,“要下来吃早餐吗?”

    陶蔓侬从母姓,所以甥舅两人姓氏相同。

    周邑初吐了口气,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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