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就要赖着你

就要赖着你第3部分阅读

    男人了。在那一刻我想到了江南。江南跟程开差不多高,江南比程开帅,江南比程开成绩好。老师们都围着江南转,因为江南他爸是我们那个区的一把手,这跟他们围着陈冰冰转是一个道理。可我就是喜欢程开。徐志说得对,你也许是一直都喜欢一个人的,只不过你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来点燃这种热情。我发现我喜欢程开也是一件特别小特别奇怪的事儿。

    初二的时候,豆子约我出去玩,加上程开和豆子当时的女朋友,一共四个人。我们先去溜冰场,豆子跟他的女朋友手牵手在前面,我和程开在后面。程开不太会溜冰,我就说:“我带着你好了。”于是我伸出手,程开把他的手交给我,我这辈子第一次牵手就这么被糟蹋了。

    由于程开的溜冰技术实在太差,我因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直扶住他一个大男生,结果被摔了若干次之后,我坚决不肯再滑下去了,因为除了被摔在冰上浑身酸痛之外,我的衣服都被沾着的冰沫弄湿了。“下回你趁早儿换球刀啊,不会滑还穿什么速滑刀啊?”我一边拍身上的冰沫一边拿眼睛斜程开,看他一脸愧疚的表情。

    “咋了?怎么不滑了?”豆子滑过来。

    “我不滑了,你看他那水平,我陪着他摔多少跤了啊?你这不是害我残废么?万一我摔了有人穿着冰鞋从我脸上滑过去呐?”

    豆子嘿嘿笑,“就你?滑不滑的都差不多。”

    我脚下一使劲儿,蹬着冰一加速,伸手就要抓豆子,豆子知道他说完这句话是什么效果,早就“预备跑”了。于是我和豆子在偌大的冰场上展开了追逐,豆子比我滑得还好一点,他能倒着滑,所以他可以一边在前面滑一边回头跟我做鬼脸。后来我追累了,回到程开和豆子女朋友身边,不动了。

    豆子为了哄我,说他请客去打桌球,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桌球是社会混混的运动,那会儿我可不知道什么“斯诺克”,我也不知道男人打桌球的样子挺潇洒。这都是因为我家旁边烟雾缭绕的桌球室和里头不伦不类穿着奇怪的年轻男人。

    后来我还是跟着豆子去打桌球了,程开也会打,他说他是跟豆子学的。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程开的,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打桌球的样子好看,而是因为他用的是左手。这个理由太奇怪了,比江南喜欢我的理由还要奇怪。我喜欢程开就是因为他是左撇子,而我也是左撇子。就这么简单。

    后来豆子知道我喜欢程开之后,对那天带我们去打桌球后悔不迭,他觉得是他害了自己的兄弟,居然让我喜欢上他了。我不跟豆子计较这些,因为豆子也是我兄弟。豆子说程开也许是喜欢我的,因为初三时候放学很晚,程开每天都会绕远送我回家,之后自己才回家。豆子说,他要是不喜欢一个女孩绝对不会每天为她做这些事。我反过来问豆子,如果程开不送我,那么他会不会送我?豆子想都没想就说:“会啊,当然会,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儿自个儿回家呢?”我说:“那不就完了?你也喜欢我?不能吧?”豆子哑口无言。

    豆子是不可能喜欢我的,所以,程开也是不可能喜欢我的。这两件事似乎没有因果关系,可是在我看来,是存在着必然联系的。

    很明显,现在程开喜欢的是陈冰冰,我就是再迟钝,也是看得出这一点的。

    挥着翅膀的女孩

    我长到十六岁,还是头一次得到男生如此直接如此热烈的赞扬,我狂喜,脸红一阵白一阵,我不知道我在男生眼睛里原来这么好。

    我记得小时候看《十六岁的花季》,对十六岁以及高中生活简直是向往到了极点,我想着有一天我也到了十六岁,我也进了高中,会不会也有《十六岁的花季》里面的生活呢?那时候觉得十六岁已经很大了,可以发生那么多事情。等我到了高中,我才发现,原来那是电视剧,现实生活的十六岁没有那么多姿多彩,而我们也并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么成熟那么复杂。我始终记得《十六岁的花季》开头一段独白的最后一句:“因为,十六岁的花,只开一季。”

    我马上就要到十六岁了。十五岁的时候我喜欢的明星是温兆伦,我梦想着我有朝一日能有一个温兆伦那样的男朋友。陆璐喜欢的明星是张国荣,她曾因为我们班的数学老师长得像张国荣而每天数学课下课之前都站在我们班门口等着老师出去。陆璐觉得程开长得也像张国荣,陆璐说程开有软软的头发和宽宽的额头,还有张国荣式的阳光灿烂的笑容。那会儿我还那么小,除了用“阳光灿烂”来形容男孩子的笑容之外,就不知道别的词了。

    我也不知道十六岁了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十六岁了梦想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在我看来,十六岁和十五岁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十五岁可以是孩子,十六岁就该是大人了。我觉得我应该在十六岁的时候成长起来,哦,不对,应该是成熟起来。

    我把这些想法写信告诉了徐志,徐志说:“成熟与否并不在于年纪大小,而在于你经历过什么。”

    从前我每年生日,豆子和程开每人都会送我一张生日卡,可我觉得十六岁生日是个大日子,应该有点什么别的表示吧?比如程开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他一支钢笔。那支钢笔他一直都在用,说挺好写的。

    徐志的祝福是最先到的,不过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起过我的生日。徐志的礼物是一张生日卡,生日卡上有一只大头小眼睛的卡通小绵羊,徐志说:“祝我的小羊生日快乐,在十六岁的每一天都开心愉快。徐志哥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志的落款从“徐志老师”变成了“徐志哥哥”,不过在我看来这没什么区别。

    陆璐送我的是一只音乐盒,音乐盒里的音乐是《天鹅湖》,形状是一只玻璃做的天鹅,美丽极了。

    豆子的礼物是一只玩具熊,特别大的那种,我可以用来当枕头。豆子说:“我认识那礼品店的老板,他给我打折,要不太贵,我才不给你买!”豆子就是这样,嘴硬。豆子还说,他本来想送我一个破了的西瓜或者南瓜或者黄瓜,因为他听说,古人有说法,女孩子十六岁叫“破瓜之年”。我听了大骂他浅薄,我说:“人家古人那个‘破瓜’不是破西瓜,你瞎理解什么呀?!”也亏了豆子能想得出来,居然能把“破瓜之年”做这种解释,也算一绝了。但这个名儿的确不好听,豆子就是豆子,怎么也深奥不起来。人家徐志就知道跟我说:“女子二八为碧玉”这种好听的话。本来嘛,我也知道女孩子十六岁叫“碧玉之年”,比豆子那个好听多了。

    轮到程开了。程开送给我的是一幅字,竹子编的一个条幅,上面潇洒的行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那是我会背的惟一一首《诗经》里的诗,因为我曾经看过琼瑶的《在水一方》。我也不太明白这首诗说的是什么意思,似乎说的是一个男子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饱受相思之苦时候做的诗。所以我就更不明白程开为什么送这样一副字给我,我不敢问程开,便跑去问豆子,豆子说:“靠,没意思啊,这幅字是我陪他买的,他说你喜欢书法,肯定喜欢这字儿上的行书,就买了。上边儿写的什么我估计他也不知道吧?”我听了,很是失落。不管怎么说,我是喜欢程开的,不管他是不是喜欢陈冰冰,我都是希望他心里有我的。可是豆子这么一说,似乎一点希望都没了,我能不失望么?

    回到家,我把条幅挂在房间门上,若是有人第一次上我家门,一眼就能看见我房间的门上挂着这副字,之后他们就会说:“小树的字越写越好了啊!”再之后他们又说:“哦,原来不是小树写的啊,小树,要努力啊!”我听得多了,就没感觉了。但我开心的是他们都有注意到这么一副字。这副字是程开送给我的,在我十六岁的第一天。

    我开始给徐志写信吐露我的少女心事。我不能跟陆璐说,因为陆璐可能比我还喜欢程开,我要是跟她说了,恐怕我跟陆璐就没法再继续做朋友了。我也不能跟江南说,因为江南喜欢我,我跟他说了他跟程开的朋友也没的做了。我更没法跟豆子说,因为豆子什么都知道,事实证明,他根本帮不到我什么,甚至连一个好的安慰都没有。所以,我只能跟徐志说了。

    我当然不好意思告诉徐志我喜欢的人就是程开,我只跟他说我有个喜欢的男孩子,这个男孩子非常优秀非常英俊,可他并不喜欢我,我很苦恼,我想是因为我不漂亮吧。这是十六七岁女孩子最最通常的一种心态,我也不知道徐志看了我这封信会不会觉得我幼稚。

    徐志给我回信了,那封信令我欣喜若狂。“小树,你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女孩子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气质,你的气质就非常好。更何况,你也很漂亮啊!不相信的话,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眼睛和你的嘴,看看你身边有哪个女孩子的眼睛比你的眼睛更明亮,看看你身边有哪个女孩子的嘴唇有你的嘴唇那么红润饱满。……感情看的是缘分,你还小,不要着急,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的意见是,你不要刻意地去要求什么,首先要把书读好。你不是说要考交大么?可是你现在连你们班前十名还没进,怎么考进交大?小姑娘,用心读书,我在交大等着你。”

    我长到十六岁,还是头一次得到男生如此直接如此热烈的赞扬,我狂喜,脸红一阵白一阵,我不知道我在男生眼睛里原来这么好。我没有考虑徐志是不是为了安慰我这个他眼睛里的小姑娘才说的这些话。我只是非常欢喜,因为有一个那么优秀的男生用了那么多动听的话来夸赞我。我感到万分的满足,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从未像现在这么自信过,虽然徐志的话不能让我认为自己比陆璐或者陈冰冰漂亮,但他的话已经足以让我自信到我并不比任何人差。这些对于十六岁的我来说,已经足够足够了。

    对于十六岁的人来说,精神力量有时候大得惊人,徐志不断的鼓励让我异常自信起来,连对读书的兴趣也变得空前浓厚,我居然开始主动做习题了。

    “你怎么忽然变了?”自习课上,程开推给我一张写着一句话的草稿纸。

    “我要是再不学习就来不及了。我还没想好学文学理。”我写。

    程开挥动着我送给他的钢笔写了好大一段话:“我觉得你是适合学文的,你应该去学新闻或者中文,你的性格也很适合。不过我又觉得你的脑子不去学理科可惜了。你现在用功读书是对的,你用心一点肯定能得到比现在更好的成绩,初中时候如果你肯用心,就不见得比我学的差。”哎?程开今天是怎么了?他从前可从来舍不得夸我啊,今儿怎么了?居然夸我聪明了?

    “你的小蚕豆学文学理?”

    “她成绩不行,我估计她学文。”程开在这句话的末尾恶狠狠地加了一句:“她不是我的小蚕豆。”程开在“我的”两个字下面画了两个重重的着重号。

    我拉了拉程开的袖子,程开扭头看我,我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随即不理他,继续做习题去了。下课铃一响,我拉住站起来要出去的程开,指着一道立体几何题目,说:“哎,程开你先别出去,给我讲讲这道题!”

    “自己想!”程开就是这副德行,从来不肯帮助我这种后进学生。

    我朝着程开的背影大叫:“那你告诉我辅助线怎么做也行啊!”

    “ae和ad。”江南在我身边轻声说,之后合上他的书本,拿了一罐“统一”冰红茶站起来出去了。

    我有点儿发愣地望着江南,心想他怎么爱喝冰红茶呢?太甜了。我就爱喝冰绿茶,有点儿苦,有点儿甘醇,多好喝啊。低头看看那道题目,连了ad和ae两条辅助线,果然顺利地把那道我想了半节课的该死的题目做出来了。

    我做完题目程开刚好回来,他伸长脖子看了看我的习题集,“这不是挺对的么?你看看你,自己什么都能想出来,干嘛非得问别人呐?就是懒,不爱动脑子,不逼着你你什么都不学!”

    我也不知道是程开这种理论对还是江南的理论对,反正我认为适当帮助一下后进学生是对的,没人点拨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呢?谁也不是神仙。

    我在程开这种强压政策之下屈辱地生活着,忽然不愿意高一那么快过去,因为我怕分班之后我和程开就不能坐在一起了。

    江南还是那个样子,不太说话,闲暇时间会画漫画,画的最多的是卡通兔子。期末考试之前江南有一天忽然戴上眼镜了,银白色镜框的眼镜。江南说,他近视已经快要二百度,他已经不太能看清胡老师密密麻麻的板书了,所以不得不配眼镜。江南肯定总是在家里对着电脑打游戏,要不然他才不会近视呢。看程开,火眼金睛50的眼睛,真不知道他怎么把书读得那么好的。

    江南只有上课看不清黑板的时候才戴眼镜,平时从来不戴,可能他觉得他戴眼镜的样子不好看吧。我有个想法但没敢跟江南说,我怕江南误会——我觉得江南戴眼镜的样子好极了,文气得要命,那副眼镜在他脸上平添了许多柔和,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冷冰冰的了。

    有一天江南和程开被数学老师叫到黑板前面做两道数学题,他们俩几乎同时做完,转身回座位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江南戴着眼镜所显现出来的斯文气质居然有些像程开。

    我总算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江南戴眼镜的样子了。

    二分之一的幸福

    这个家伙,该不会是为了我才去学文的吧?他这不是找死么?江南的成绩江南的脑袋,应该去最好的大学最好的系才对,让他去学他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简直糟蹋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群被很多人羡慕着的重点高中的学生仍然是在乎学习的,我们在乎成绩单上自己的名字靠前还是靠后,我们在乎学校前一百名的大榜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我们还在乎单科成绩是不是平均……有关学习的东西我们在乎很多,那个时候,我们是为了学习成绩活着的。每个人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考大学。而每个人都想考进好的大学。徐志说,要想考进重点大学,首先要考进年级前一百名。徐志的这个“重点大学”的概念决不是普遍意义上的重点大学,他定这个概念的标准是他的上海交大,所以,他对我的要求也不仅仅是能上第一批录取的分数线了。

    我从来不觉得我笨,加上徐志给我的信心,我居然有点开始喜欢考试了。我喜欢这种一步一步走向辉煌的感觉——如果成绩好算是辉煌的话。胡老师表扬我,说我进步速度快,还说我应该再努力一点。我努力了,我比从前爱读书了,我现在每天会自觉自愿地学习很长时间,并且从里面体会到了某种成就感。那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体会。所以,期末考试我考到了第十名,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我甚至极端臭美地觉得,我还可以考得再好一点。

    程开超过江南考了第一,江南的名次滑到了第五,我心虚地觉得那是我的责任。

    临放假之前大家要决定学文还是学理,我左右为难了好久,结果又跑去问我爸我妈,我爸说:“你现在成绩不错,还是学理吧,以后再提高一下成绩,说不准能考进什么学校呢。”我爸是某大学机械系毕业的,他是多么希望我能继承他的理科脑袋变成一个大有前途的女机械工程师啊。可惜,我对机械没兴趣。我妈说:“你那么喜欢文学,还是学文吧,你不是一直都想考复旦新闻系么?”我妈是个文学爱好者,她希望我有朝一日成为一个作家或者名记者。

    我爸我妈的意见不统一,没有参考价值。我又去问陆璐。陆璐说:“你学文吧,我肯定学文,到时候咱俩能一个班,多好啊!再说你不是也喜欢文科么?犹豫什么呀?”陆璐这个理由倒是很让我心动的,我一直都想跟陆璐在一个班读书,那样多好啊,可以每天在一起,说说悄悄话,能亲密无间地手拉手一起出门一起回教室。真是个有诱惑力的理由呢。嗯,可以考虑。

    可是还是缺点什么。我去问豆子。豆子说:“我可不知道你们那些什么文科理科,要我说,你要是想让程开喜欢你,你趁早学理,留在他身边儿看着他,省得他让别人抢跑了。”豆子这句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犹豫的理由,并且直截了当地给了我意见,我觉得豆子说得很对。

    这时候如果不是徐志来信,我就决定学理跟着程开了。

    徐志在学期结束之前来了一封信,要不是那几天又是收拾教室又是分班的,我就收不到他的信了。他在信上说,暑假他会晚一点回家,他带了一个小礼物给我,当是补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徐志说:“知道你们要分文理科了,我不知道你是选文还是选理,我想你应该会为难吧?因为你说过,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是学理科的。但是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的梦想是文学。小姑娘,不要为了任何事放弃自己的梦想,那样的话,到了什么时候你都会觉得不值得。即使是你学了文科,你还是可以继续喜欢那个男孩子,我相信他也是喜欢你的,不是么?你这么可爱。但是如果你去学了理科,你就要放弃你的梦想了,等你长大以后,你会后悔的。”徐志在信的末尾说:“我听张叔叔说,你很想考去复旦,那么考吧,来上海,我想你会和你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又及: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我猜一定比期中考试成绩还要好吧?等我回去看看你的成绩单。”

    奇怪,徐志怎么知道程开想考复旦的呢?程开一直在想,他是考清华去北京还是考去上海,我说当然是北京啊,那可有全国头牌儿的学校啊。程开说其实他还是更喜欢上海,他觉得那个地方机会多一点。我觉得程开在这一点上比我成熟,他居然已经开始注意到“机会”这种东西了,而我连高二会发生些什么事都没去想过。我没记得我跟徐志说起过这些啊?难道是某一次心血来潮跟他说了自己忘记了?就好像我没记得我告诉过徐志我的生日一样,我不知道我在心血来潮的时候到底跟徐志说了多少自己觉得不应该说的话。

    我说了,徐志给了我前所未有的自信,这足以证明徐志对我的影响有多大。这封信的力量也可想而知了。我看完这封信当时就决定去学文,我坚信徐志的那句话:“不能为了任何事放弃自己的梦想。”

    老师问我学文还是学理的时候,我看着她在我们期末考试成绩单上刚刚在程开名字旁边写的一个“理”字,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学文。”班主任老师有点惊讶,“你学文啊?你理科成绩那么好,为什么学文?”

    “我想学新闻。”我说。看着程开目不斜视的脸,我有点儿心虚也有点儿舍不得。

    轮到江南了,江南说:“学文。”

    班主任老师这次可是真的惊讶了,“你也学文?!”

    江南简练地回答:“我想学法律。”

    在我和江南的名字旁边写了两个“文”字之后,班主任老师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说:“这个还不是最后的决定,你们还可以考虑考虑。”

    老师走后,程开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江南看了两分钟,想说什么却没说。

    不大一会儿,胡老师来了,点名把我和江南叫出了门。“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怎么都要去学文呢?这么好的成绩。”我知道老师们怎么想,通常情况下,去学文的孩子理科成绩是不好的,没办法才去学文。他们愿意把成绩好的学生留在理科班,可以增加学校重点大学的升学率,毕竟文科的分数要求比理科高多了。

    我和江南把刚才的理由说了一遍,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江南为什么要学文啊?他最讨厌的就是政治历史那些东西了,还说要学法律?那不是胡扯么?!而且江南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他的这个学文的念头,倒是我,经常有意无意地跟他念叨我打算学文的心思。这个家伙,该不会是为了我才去学文的吧?他这不是找死么?江南的成绩江南的脑袋,应该去最好的大学最好的系才对,让他去学他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简直糟蹋了。

    这会儿我忽然间改变了我的决定——我要去学理。徐志说得没错,我不能为了任何事放弃我的梦想。而我的梦想除了文学之外还有程开,对于我来说,程开比文学要重要。这个启示是江南给我的,我知道江南喜欢我,既然他真的可以为了跟我在一起去学文科,为什么我不能为了跟程开在一起而去学理科呢?我至少不像江南讨厌政治历史那样讨厌物理化学。江南的文科不可能好过他的理科,而我的理科至少可以不比我的文科差。

    “胡老师,我学理,改。”我坚决地说。胡老师吓了一跳,我估摸着他肯定奇怪怎么他一句话就能让我改变决定。我不能告诉他,程开是我的梦想,而我不能为了任何事放弃我的梦想。这是徐志教我的。

    “决定了?”胡老师疑惑重重地问。

    我点头。“决定了。”

    “你呢?”胡老师又问江南。

    江南扭过头看了我几秒钟,之后仍然用他毫无温度的冷冰冰的语气说:“我也改,学理。”

    就这么着,我和江南的文理志愿在一刻钟之内被更改,弄得我们的两位老师莫名其妙。而莫名其妙的不只是我们的老师,还有程开。这次他没有欲言又止,他问江南:“你干嘛呀?志愿改来改去的?还有你,你怎么回事儿?”他又把矛头指向我。

    “不能放弃梦想,就这么回事儿。”我说。

    “你得了吧,”程开说,“你的梦想不是复旦新闻学院么?”

    “现在改了。我用得着什么都跟你汇报?”我扬起下巴望着程开,一点儿也不示弱。

    “那你呢?你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忽然想起来学文了?”

    “我爸本来想让我学法律,你知道,我这人最听我爸的。”江南说。他只有跟程开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才有那么点儿温度。

    “那后来干嘛改?”程开几乎有点气急败坏了,我极少见到他失去风度的样子。

    “为了梦想呗。”江南说,心不在焉。

    程开叹了口气,“我觉着我身边儿的人都不正常了。”

    放学之后,我和程开一起出校门,豆子已经等在门口了。我们早就说好了今天放了学一起去游泳的,豆子把东西带齐了等着我俩,我俩一放学就跟着他走。豆子现在没女朋友,真是难得。豆子说他们学校没有能让他心动的,可惜了他的大好青春年华。豆子长高了,从初中毕业时候的一米六长到了一米七,程开没长太多,从一米七八长到了一米八。

    我正开车锁,身后陆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树!小树,你学文还是学理?”这会儿陆璐一眼看见了程开,脸红了。

    “学理啊,不是跟你说了么?”那之前我的确是告诉陆璐我学理的,因为我当时无论如何还是舍不下程开,我怕我跟程开离得远了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唉,可惜又不能和你一个班了。”说着她又问程开,“你肯定也学理吧?”

    程开礼貌斯文地笑笑,“是啊,你肯定学文吧?”

    陆璐的笑美丽得像阳光里的嫩芙蓉,“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说起过的。”程开柔和地没有波动地说,声线平和柔顺,听见他的笑,我感觉像是在抚摸一匹黑色的金丝绒。

    寒暄了几句,陆璐很遗憾她没带游泳衣而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玩,程开以为她是客气,可我知道她是真的遗憾,她真的非常想找机会跟程开在一起。谁料豆子忽然说:“你家离得要是不远,我们跟你回去拿好了。”

    陆璐高兴得小鹿一般,“好啊,我去取车,等我啊!”陆璐感激地看了豆子一眼,可她甚至连豆子是谁还不知道呢!

    我们在陆璐家楼下等她的时候,豆子满脸向往地对我说:“小树,你太不够哥儿们意思了,这种美女都不介绍给我认识,害得我平白无故单身了一年。”

    “你不是看上陆璐了吧?不行!陆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我强烈抗议。

    “靠,你这是什么话啊!程开,你说说她,她老这么贬低你兄弟。”

    程开笑,“我可不说,我觉着她说得对,你别害人家陆璐,人家是好姑娘。”

    我歪头看了程开一眼,对于他对陆璐的这句并不过分的赞扬不满起来。

    豆子叹了一口气,“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了!”

    豆子这句话逗得我和程开乱笑一阵,谁也不肯相信他是认真的。那会儿我觉得,程开开怀大笑的样子不如他微笑的样子,尽管那种笑声仍然很好听。

    灰姑娘

    徐志是渴了,他一口气喝了半瓶水下去,我看着他的汗水和着矿泉水瓶上的冰水一起顺着他古铜色健美的小手臂流下来,莫名其妙地呆住了。

    徐志回来了,带了一个无锡产的泥娃娃给我,他看了我的成绩单很高兴,只是听说我选择了理科之后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为了梦想啊,是你说的。”我拿着那个小泥娃娃翻过来倒过去地看,很是喜欢。

    “梦想?你的梦想不是文学么?”徐志今天穿他寄给我照片上的那件白衬衫,袖子整齐地卷起来,下身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还有一双浅色的“耐克”篮球鞋。徐志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这么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就好像他的笑,就好像程开的声音。

    我继续研究那个可爱的泥娃娃,没有抬头看徐志,“我喜欢的人也是我的梦想。”

    徐志蹲在我面前,从下面往上望着我,“你确定么?”

    我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泥娃娃那边转移到徐志英俊的脸上,“当然啊!”

    徐志低下头,随即又抬起来,满眼是我看不清楚的东西,“那么,等你考上大学实现你梦想的时候,你会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吧?”徐志说,用好听的普通话。

    “当然啊!”想了想,我又觉得不对,于是改口说:“我要是能实现我就告诉你。”

    徐志笑了,干净爽洁,“你肯定行的,我不是说了么?我相信那个男孩是喜欢你的。”

    我嘟囔着,“那可不一定。”我眼前总是晃动着程开望着陈冰冰时候温柔的眼神,那眼神让我嫉妒。

    徐志说他要去看老师,我问他是不是去看我的班主任田老师,徐志说不是,田老师他打算过些日子再去看,他要看的老师姓胡,教英语的。“哎?胡老师也教过你啊?”我叫起来。徐志于是知道了我也是胡老师的弟子,所以他带上我,一起进了胡老师的家门。

    生活里的胡老师是个不拘小节的老头儿,我们去的时候他正光着脚趿拉着一双拖鞋摇着一把大扇子,一点儿知识分子的样儿都没有。我告诉胡老师,我的成绩之所以提高这么快,全都是因为徐志。“他当过你的家教?”胡老师从藤椅上坐起来,惊讶地望着徐志,而后神态恢复平静,“张小树啊,你挺聪明一个孩子,一定得好好念书啊,千万别学他们,动不动就要谈恋爱。要不是因为这些,程开的成绩还能更好,他为什么考不到年级第一?你说他是因为没实力么?就是没把心思全用在学习上!你看徐志,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你们都这么小,这种事不着急。”胡老师摇着大扇子,苦口婆心地批判着程开表扬着徐志。

    开始的时候我心里吓了一跳,以为胡老师连我喜欢程开这件事都知道了。后来一听他口气不对,赶紧说:“胡老师,您别这么说呀,弄得我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我不是没犯错误嘛!”

    “给你打个预防针,你也不是省油的灯!”胡老师认真地对我说。“徐志啊,”胡老师推了推眼镜,“开学大三了吧?交女朋友没?”

    徐志笑,“老师,您刚教育完小树不要谈恋爱,怎么到我这儿就换标准了?”

    胡老师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大人了,都二十一了。她怎么能一样呢?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

    “还没有呢,”徐志抿着嘴腼腆地说,“没碰上合适的。”

    “你们这些孩子啊,不该谈恋爱的弯门道洞地谈,该谈恋爱的又老说碰不上合适的,唉!”

    从胡老师家出来,徐志告诉我,胡老师的两个儿子都不找女朋友,胡老师盼着抱孙子盼得望眼欲穿,可两个儿子无动于衷。

    “程开是不是我们上次在‘中街’碰上的那个男生?”徐志在路边的小卖铺买了一瓶带冰的矿泉水给我,自己拿了一罐“统一”冰绿茶。

    “嗯,是啊。”我心说徐志的记性还挺好,这么久了他居然还记得程开的名字。“你怎么爱喝这个啊?”我盯着徐志手里的冰绿茶问。

    “是啊,你也喜欢?你喜欢给你。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所以给你买矿泉水,因为好像没人对白开水忌口。”徐志对着我笑,露出他整齐洁白的牙齿。他的笑也很好看,可是我没有看见程开笑容的那种快要被融化的感觉。

    “不了,呵呵,我是君子,我不夺人所爱。”我拧开矿泉水瓶盖,却被徐志抢了过去。

    徐志说:“在我这儿,允许你当小人。”徐志是渴了,他一口气喝了半瓶水下去,我看着他的汗水和着矿泉水瓶上的冰水一起顺着他古铜色健美的小手臂流下来,莫名其妙地呆住了。“那个叫什么冰冰的女孩儿是他女朋友?”徐志盖上瓶盖,把水扔到自行车筐里。

    “谁?”我没反应过来。

    “程开。”

    我掏出车钥匙插进车锁,“算是吧,不过程开不承认。你觉得那女孩儿好看么?”

    徐志跨上他的山地车,回眸一笑,“好看,不过长得太精致了,我不喜欢。”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要是程开的眼光也跟徐志一样就好了。可惜,很少有男孩子不喜欢长得精致的女孩,像陈冰冰这种女孩子是男生的克星。

    陈冰冰学了文,以后她就不能整天粘着程开了,这让我松了口气。胡老师说,四班会被拆开,以后二班和四班是文科班,会有一部分人分到我们班去,班主任什么的都不变,胡老师继续教我们班的英语。我听了更是松了一口气——我又可以跟程开一个班了。胡老师告诉我,下学期江南会代表市里参加省高中生数学竞赛,还让我跟江南好好学习,学习他用功的精神。“这孩子也奇怪,当初干嘛非得学文呢?还好后来改过来了。”胡老师如是说。我当时大感自己的选择万分正确,就算是不为了跟程开在一起,为了江南的前途我也应该这么做,否则我可就是国家的罪人呐——要是让江南这种人学文,不是白白糟践了一个当科学家的材料么?

    我还从胡老师那里得到了一个让陆璐开心的消息,就是长得像张国荣的那位数学老师下学期开始教文科班的数学了。不过我把这个消息告诉陆璐的时候陆璐并没有特别高兴,陆璐反过来说我幼稚,她说:“我现在心里有一个真实的喜欢着的人了,那些虚幻的偶像应该放下了。你呢?还喜欢温兆伦吗?”我晕!她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深刻的?还虚幻的偶像,这么酸的话也真亏了她能说出口,我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陆璐告诉我,自从豆子有了她家的电话号码之后,就每天打电话给她,陆璐说:“你这个同学挺有意思的,比程开还会讲笑话。”

    我一句话到嘴边儿上没说出口,我本来想说:“他那是想追你!”我不该出卖豆子,因为豆子为了我在陈冰冰身边隐瞒了一年自己的身份,并且今后将继续隐瞒下去。

    豆子在暑假里除了频频约会陆璐之外,还替我密切注意程开跟陈冰冰的行踪,豆子说陈冰冰正在办出国,跑到一个什么地方学英语去了,没时间找程开。我问豆子程开整天都在干嘛,豆子说:“等着你或者我闲下来的时候去找他玩儿。”

    “我?我整天有空儿啊!”我诧异。

    “你是整天有空儿,我知道,可程开不知道啊,他以为你跟你交大那位白马王子天天在一块儿呐!”

    我立马攥着电话从沙发上蹦起来了,“哪儿啊?!什么跟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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