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就要赖着你

就要赖着你第6部分阅读

    题目叫《玻璃脆》,写的是我爷爷奶奶。程开说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里面的一句话:“忽然又看到了爷爷苍老的背影在那株‘玻璃脆’前徘徊,我在一瞬间明白了爷爷为何如此钟爱这美丽而脆弱的花儿,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那花儿只有在爷爷的照料下才能完好无损。那是奶奶年轻的生命变成的花儿,用自己最灿烂的笑容,来报答爷爷一生一世永不改变的刻骨深情。”

    “说到底,”程开说,“你写的其实还是爱情,可只要不那么明目张胆地写,老师就能给你面子,因为你写的太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程开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周身都感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颤抖着的温暖,我努力回想,才想起这种温暖的来由——上一次程开受伤之后在走廊里忽然握了我的手。

    艺术节的时候轮到四班值周,陆璐和陈冰冰被派到了我们班所在的走廊里——你知道那种制度么?值周期间,每层楼的走廊两侧都放着一张双人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女孩子,一边学习一边东张西望,每天早晨帮着老师办公室打热水,全天候地等候老师们的差遣——她们俩不偏不正地正好坐在了我们班门口,两个美女让我们班这帮男生饱了整整一个礼拜的眼福。

    我和程开下课的时候轮流去探望这两个美女,不同的是,我去找的是陆璐,而程开找的是陈冰冰。我知道,这两个美女申请来我们班门前执勤的目的是同一个——程开。

    我看着陆璐拿着历史书背那些年代,有点羡慕地说:“我也挺爱学历史的,可惜我们高考不考。”

    陆璐立即对我指指点点地数落开了,“我就不明白当初你为啥学理,你学文多好啊?兴趣和天赋都在这儿,还愁以后考不上好大学怎么的?”

    我看着陆璐美丽纯净的脸,一句话冲口而出:“我喜欢的人是学理的。”

    本来我以为陆璐会惊讶并且追问我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可谁知道陆璐却善解人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学理的原因不是为了什么梦想!”见我发愣,陆璐拍了我的头一下,“卡拉ok比赛你参加不参加啊?不用提前报名,到时候去参加的时候报名就行。”

    我回过神,“哦,我不参加。”

    “那,”陆璐的脸稍稍一红,我知道她又要问关于程开的事儿了。果然,她问:“那程开呢?”

    “程开去。”我说,“我听说他要唱《大约在冬季》。”

    千千阙歌

    你瞅他们班跳舞的这四个男孩,身高全都在一米八五左右,穿着一身白衣服,连皮鞋都是白的,潇洒帅气得要死要活的。四个人中间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裤的女孩。

    卡拉ok比赛那天,电化教室里面座无虚席,我从来没见我们学校哪项活动,自愿参加的来过这么多人——上回组织自愿参加的活动是高一时候参观博物馆,结果门可罗雀。偌大一个阶梯教室,到了最后连门口和走廊里都站满了人,学生会明显估计不足,没想到这群小书呆子们会有这么大的热情支持学校的活动。

    教导处的一位女老师拿着一支笔坐在门口,想要报名的都去她那里,报上自己的姓名班级参赛曲目。反正我们这帮人是不可能去唱这位老师中意的革命歌曲的,我们所会的,都是现时流行的港台乐。我站在老师背后看了一眼那张表格,上头大都是什么《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啊,什么《容易受伤的女人》啊,除了受伤就是受伤,那位女老师一边写一边皱眉头,好像是古时候私塾先生看见了大逆不道的学生犯错误一样。后来有个女孩来报名,说要唱一首《追梦人》,那女老师不客气地抬起头瞪着她说:“你这是不是爱情歌曲?要是爱情歌曲就别唱了!”那女孩委屈地看着女老师已经快要变形的脸,退到了人群里看不见了。

    我不明白,怎么不管多年轻的人,一旦当上了老师就会跟学生有极大的代沟呢?我们这位女老师不过三十五岁吧?跟我小舅舅的年纪差不多,我们喜欢听的这些歌喜欢做的这些事我小舅舅一样喜欢听喜欢做,她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至于那么老套地反对吧?还非得让我们这帮十六七岁的孩子在号称自由的学校里高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她才满意么?你要是不喜欢也行,干嘛还非得举行这么一次比赛呢?你举行这次比赛也行,你干嘛不给我们规定曲目呢?你不给我们规定曲目也行,你干嘛非得来凑热闹呢?这么大点儿一件事,还非得你来把关呐?我们唱这种你所谓的“靡靡之音”就真的能影响心灵健康影响前途?真是奇了怪了!!

    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来,比赛已经开始了。要说十六七岁的年纪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全都自信得一塌糊涂,什么样儿的嗓子都敢上台比划比划。有一个高一的男孩唱张学友的《吻别》,那个调跑的,说他五音不全都抬举他了,我觉着他只有一个音。可是我非常敬佩他的勇气,因为他竟然很自我陶醉地唱完了,放下麦克风的时候,我们给了这个男孩子一番热烈的掌声来表彰他的勇气和庆祝我们终于解放了我们可怜的耳朵。

    后来上台的是高三的一个女孩,和《平凡的世界》里头女主角是一个名字。她唱的是我们那位教导chu女老师惟一不太反感的歌,那首歌好老啊,我连名字都不知道了。不过那女孩唱得真好,只唱了一句就得到了我们的满堂彩,后来她一口气没喘匀停了一下,居然还有人在唱,这会儿我们才发现,原来伴奏带的原声没有消去,这下子满堂彩变成满堂倒彩了。女孩不好意思极了,赶紧拿出了带子清唱。嗓子好就是嗓子好,唱到最后她还是赢回了她的满堂彩。评委们当场定下了让她在艺术节汇演上来一个独唱。

    轮到程开了,他真的如他之前所说地唱了一首《大约在冬季》。我早就说过程开的嗓子很好,很柔和很细致,他唱齐秦的歌最合适不过了。可程开的嗓音不够高,唱到最后明显唱不上去有了破音,可他仍然是在一阵一阵的尖叫声里走下台的——开头的那几句,唱的跟齐秦实在是太像了。虽然后来越来越不像,但这些已经足以让我们为他尖叫了。

    我也不知道那次比赛程开到底得了什么奖,反正他最后也在汇演上得了一个独唱的节目,也就是听他在那个正儿八经的舞台上唱歌的时候,我抓紧了陆璐的手,说出了我不应该说的一些话。

    那天的艺术节汇演非常精彩,我们学校有才的人真是太多了,各种各样的表演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得喝彩最多的是九班的现代舞,看着跟电视上的基本上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我们学校怎么编的班,全年级又高又帅的男生几乎都在九班了。你瞅他们班跳舞的这四个男孩,身高全都在一米八五左右,穿着一身白衣服,连皮鞋都是白的,潇洒帅气得要死要活的。四个人中间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裤的女孩,那女孩我认识,听说从前学过芭蕾。五个人一上来就摆了一个巨酷的姿势,那架势,像梅艳芳出场似的。那支舞跳得简直没治了,背景音乐是麦克尔·杰克逊的《打击》,五个人四白一黑,本来就感觉特别好,舞步编排得又精彩,想不喝彩都不行了。后来大家评选当天最精彩的节目,这个现代舞是众望所归地得了奖。

    程开那天也算刻意打扮了一下吧,他穿了一条深色的西装裤和皮鞋,上身一件白衬衫,很简单也很干净。我以为他还会唱《大约在冬季》,可他没有,他唱的甚至不是齐秦的歌。他唱的是《狮子王》的主题歌:《canyoufeelthelovetonight》。

    我跟陆璐坐在一起,望着台上的程开,黑暗里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在狂跳。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做程开的女朋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他骄傲。我是个没有音乐细胞的人,我听不出人家唱歌用了多少感情,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唱歌要用感情。可我就是觉得程开唱这首歌的时候用了感情,而且用了很多很多的感情。管他的这种感情是为了陈冰冰也好,是为了陆璐也罢,总之他是用了很多感情了,一个能在全校一千多人面前袒露感情的男孩,该是个多么浪漫的人啊!如果能够成为这个男孩的女朋友,如果能告诉全世界我和这个男孩互相吸引,我该多么幸福多么自豪啊!那比我考了第一名还要让我兴奋,第一名能让我满足,可是程开能让我幸福得浑身发抖。

    我自顾自地产生了许多浪漫遐想。比如说,程开在唱歌的时候一直在望着我,证明他唱的这首歌是献给我的;比如说,他柔情万种地告诉所有的人,他喜欢的人是张小树;比如说,他会走下台来站在我的面前,牵住我的手……当然了,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只能存在于我的幻想中罢了。我的这些幻想都是没用的,如果说有那么一点点用处的话,就是可以证明两件事:一是我真的很喜欢程开,二是我小说电视剧看得太多了。

    当时我有点儿喝醉了的感觉——你知道喝醉了是什么感觉么?我是到二十一岁才知道的。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人一旦受了酒精的刺激,便会做一些平时想做不敢做的事,会说一些想说不敢说的话,尽管他知道这些事这些话他不该做不该说,但他还是去做去说了,这都是酒精的作用。——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我觉得我的嘴巴不听使唤了。我攥着陆璐的手,激动地说:“陆璐,我喜欢程开。”

    说出口我立刻后悔了,因为陆璐瞪着一双秀眼惊异地望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陆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该怎么给她解释呢?我该怎么告诉她我喜欢程开比她多两年呢?我看了很多电视剧,都说如果两个好朋友同时喜欢上一个男孩,那两个人就没法再继续做朋友了。我害怕失去陆璐这个朋友,所以我一直都没告诉她我喜欢程开这件事。

    “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徐志呢!”陆璐说,“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徐志才学的理呢!”陆璐又说,“原来你初二时候告诉我你喜欢的男孩子就是程开啊!”

    我惊恐地望着恍然大悟的陆璐,忘记了给已经唱完歌的程开鼓掌。

    陆璐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趴在我的耳朵上说:“既然你跟我说了你的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吧。”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陆璐没有生我的气,陆璐没有以为我要夺走她喜欢的人,她还是愿意跟我做朋友的。没等我这口气松完,陆璐拉住我的耳朵告诉我:“我有男朋友了。”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咳嗽起来,我怕极了,我怕她说起的这个“男朋友”是程开。那样的话,我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因为如果程开的女朋友是陈冰冰,我还有可能不择手段地横刀夺爱,可如果程开的女朋友是陆璐,那我就只有眼巴巴地看着他俩幸福甜蜜而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你能猜到是谁么?”

    我惶恐地摇头,想知道又怕她说出答案。因为除了程开,我不知道陆璐还会喜欢哪个男孩,还会接受哪个男孩做她的男朋友。

    “豆子。”陆璐说。我听了,差点儿一个跟头摔到椅子下边去。

    偏偏喜欢你

    陈冰冰去签证了,听说她要去美国。我问程开,有没有舍不得她,程开说有。程开还说:“要是你去美国,我一样会舍不得。”

    豆子这小子什么时候阴谋得逞的啊?这密保得也忒严实了吧?我是陆璐最好的朋友,程开是豆子最好的朋友,豆子和陆璐谈起恋爱来了,我跟程开愣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喜欢一个人只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文艺汇演之后电影开始之前,陆璐跟我说,“我就是通过这么一个时机知道我喜欢他的。”

    我迷惑不解地看着陆璐,“什么时机啊?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俩有什么接触啊。”

    陆璐给我讲了一件事,这件事就是她所说的那个“适当的时机”。陆璐说豆子自从高一暑假开始就对她挺好的,她身边的男孩子很多,所以她知道豆子是想追求她。陆璐并不在意多一个追求自己的男孩子,反正都是无所谓的。后来跟豆子接触越来越多,陆璐觉得豆子是个挺有思想挺幽默的人,渐渐就把一些原本在程开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豆子身上了。期中考试之后的某一天,忽然间降温,我们身上的毛裤已经挡不住寒风,晚自习的时候,还下着雨加雪。放学的时候,陆璐走到校门外,看到了豆子跨在自行车上,一只脚着地,怀里抱着一把红色的雨伞。豆子告诉陆璐,他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她一节课的功夫了,本来是给她送雨伞的,可是中途雨停了,他就索性不回去,等陆璐出来打个招呼再走。

    “那你为什么不晚点来啊?天这么冷。”陆璐问豆子。

    豆子笑笑,说:“我哪儿知道你们几点下课啊,还以为你们是高一呢!无所谓,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我一个男生,不怕。”

    陆璐说,她在路灯底下看到了豆子的牛仔裤是湿的,那里面的毛裤肯定也湿了。豆子穿着湿了的毛裤在零下好几度的气温里等了陆璐一个半小时,陆璐望着那把红色的雨伞,当时就感动哭了。陆璐说,追她的男生那么多,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细心过,也从来没有一个人为她这么付出过。

    我听了也挺受感动的,豆子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情款款呐?连这么浪漫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看样子不佩服他是不行了。可是陆璐毕竟不如我了解豆子,陆璐觉得豆子对她一往情深,我却吃不准豆子会不会像从前一样三分钟热度,几个月甚至只几个星期之后就把陆璐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我还是暗自庆幸陆璐不再喜欢程开了的,至少我不用再为了两个朋友喜欢上同一个男孩子的事儿忐忑不安。而且,程开少了一个喜欢他的人,这对我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个好消息。这个想法相当自私,可我说的是实话,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把陆璐已经是豆子女朋友这件事当成新闻告诉程开的时候,程开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只是特平淡地说了一句“哦,是么”就完了。我以为他早就知道了,跟豆子和陆璐合起来瞒着我一个人,于是我不高兴了,噘嘴说:“还说是哥儿们呐,有什么事儿就我一人不知道!”

    程开说:“不是瞒着你一个人,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奇怪啊?当时我听见这事儿的时候差点儿吓死了。”

    程开笑笑,“有什么可奇怪的?豆子追的女孩儿什么时候跑掉过了?不过,”程开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陆璐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希望豆子这回认真一点儿吧。”果然,程开在跟我担心同样的事情,他也担心豆子本性不改,到头来伤害了陆璐。

    说真的,陆璐跟豆子走在一起并不般配。陆璐又高挑又苗条,一张俏脸蛋儿漂亮得任谁都想多看几眼,可豆子呢?身高不过一米七,脸上还有好多没褪下去的青春痘,说什么也算不上英俊。以前陆璐跟我说她喜欢程开,我倒不是很惊讶,因为我觉着陆璐要是跟程开站在一起,肯定是金童玉女一样的组合。如今豆子不一样,陆璐看上豆子什么了呢?

    我问起豆子,陆璐到底看上他哪点儿了?豆子得意洋洋地说:“咱这叫有内秀!”

    “我呸!”我正式警告豆子,这次不准他像从前一样三分钟热度,陆璐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女孩,从前从来没交过男朋友,我说什么也不答应豆子伤害她。

    豆子用少见的认真态度跟我说:“这回我不是玩玩的。”看着豆子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听到韩松讲起的那个故事,苏童笔下的小说。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吧,外人是永远看不懂的,只要他们两个开心,我们做朋友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十六七岁的年纪,大家都太容易把自己当作大人看待,总以为自己已经成熟了、长大了,可以做一切大人们做的事情。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都以为自己多愁善感,把自己的重重心事当成现阶段除了学习以外最重要的任务,这就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全都以为自己新长出来的胡子代表成熟是一个道理。

    所以说,像豆子和陆璐这样的少年恋情在我们中间并不少见,可我们的老师并不觉得这是正常的,他们觉得这是早恋,是学习成绩的最大天敌。故此,对待这种感情,老师们不知道便罢,若是给他们知道了就一定打击到底,决不留情——程开和陈冰冰除外,因为她俩实在是太惊天地泣鬼神了,感天动地得连老师们都不管他俩了。

    艺术节之后,我得了若干本敲了我们学校大红印章的笔记本,程开也有几本,各种名分的都有,最漂亮的那本是奖励他那首《canyoufeelthelovetonight》的。我看着那笔记本,想起来那天程开站在台上深情的模样,忽然很想知道那时候他心里想的是谁。

    陈冰冰去签证了,听说她要去美国。我问程开,有没有舍不得她,程开说有。程开还说:“要是你去美国,我一样会舍不得。”

    我看了陈冰冰去签证之前写给程开的信,信上说:“开,我要走了,我舍不得你,可是我必须要走了,为了我的前途。我不知道美国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将要面对什么,可是我不害怕。我走了,你仍然会想我的,是么?……”

    那封信不是程开给我看的,是我偷偷看的。我也说不好我的心理,我就是想知道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就是想知道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看过的书不少,我也知道我这是不道德的做法,书上说,这叫“窥探隐私”。但是书上还说,爱情是自私的。那么,我自私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对程开的感情算得上爱情的话。

    我知道陈冰冰的学习成绩很一般,在文科班的名次并不好,我猜她会以为出国之后就能轻松自在地学习了,因为我们普遍认为美国的书要比中国好念,就是花钱多点而已。我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出国,国内难道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到国外去呢?孤身一人闯荡天地肯定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何况我们还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呢!我把这些想法跟程开说过,程开脸上酸溜溜的表情让我觉得有些嫉妒——他就从来没为我有过这种表情,他心里肯定是在乎陈冰冰多过在乎我的。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段时间,这中间还有一场篮球赛。我对篮球没什么大兴趣,所以还是决定在这段时间里把落下的功课复习一下,免得期末考试考不好又让我爸不好意思来开家长会。

    期中考试的时候我得了学校的一个什么表彰,说是什么“学习进步奖”,是给上一届高一学习进步最快的同学的。我心里可真一点儿都没觉得光荣,因为校长在广播里说出了我高一上学期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老天爷,我高一上学期可是全班倒数第五啊,在全年级倒数五十名之内的人呐我可是!我进步再大也不能掩饰这一点,让我怎么光荣啊?!你说你要表扬就在高一时候表扬啊,现在又来了一帮弟弟妹妹,这不是让我在他们面前现眼么?我看着校长,心说您可千千万万别让我上台去领奖,要不然我可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谢天谢地,没有叫我上台领奖。还好,跟我一起得这个奖的还有别人,冲淡了我这个普通名字在群众中的印象,我松了口气。

    我爸我妈问我对以后考什么大学有什么打算,我说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想去程开去的大学。就算是我考不上他去的大学,那么能够和他离得近一些也是可以的。我有那么点私心,因为我知道就算陈冰冰不出国她也不太可能考去北京或者上海。有时候想想我真是小心眼,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的成绩不放手呢?我不就这么点儿地方比人家强么?剩下的我还哪点儿比得过人家了?我是有人家漂亮还是有人家温柔了?我凭什么让程开不去喜欢她而来喜欢我呢?仔细考虑一下,其实我真不应该在这上头浪费时间,我就应该一心一意地学习,没准儿我还能发奋图强考进前五呢!我不学习我上这儿来干嘛呀?嗯,对,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就应该认真学习。

    我这么自己劝自己劝了一阵子,真的一心一意学习了好几天,抱着各种习题集狂做,连被理科班当作副科的历史知识都从头到底背了一遍。

    那几天连胡老师都惊讶了,我拿着一大本习题问了他半节课问题之后,胡老师问我:“张小树,你终于肯好好学习了?”我大叫冤枉,“胡老师,我什么时候不好好学习了?前两天您也听见了,连校长都给我发‘学习进步奖’了。”胡老师摸摸他已经没有头发的头顶,慢条斯理地说:“嗯,好好学习吧,你还能再得个进步奖!”后来有一天,我发现我又不能一心一意只想学习了。

    那天陈冰冰又给程开捎来了一封信,程开看完信,表情复杂地告诉我,陈冰冰被拒签了。我瞅着程开,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难过。其实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会儿他肯定是百感交集。于是我说:“程开你是不是特矛盾呐?还希望她实现自个儿的愿望,还不希望她离开你,所以特百感交集,是吧?”

    程开慢慢把那封信折起来又拆开,拆开又折起来,“算是吧。还是你了解我。”

    我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为了她挨了一顿打,还为了她百感交集,程开,看样子你是真喜欢她。”程开看着我,挺认真地说:“你也听韩松的节目,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他说过,‘喜欢’这个词包涵的意义其实很广的,比如你喜欢一本书,还比如你喜欢吃一种东西,或者你喜欢一个人,这都叫喜欢,只不过程度不一样,你就可以把这个词做不同的解释。”

    我记得韩松说过的这句话,韩松当时还说,“喜欢”有时候可以是一种很正式的说法,有时候则是一种很平常的表述。可我不明白程开想说什么。“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程开把他手里的一本《世界军事》卷成一个筒,“我喜欢这本书,”他拿着那本书朝我晃了晃,“我也挺喜欢陈冰冰。”

    从现在开始

    “张小树!不许说话!”奶奶的,我可真是倒霉啊!整个早自习一共说了两句话,全被老师逮着了!ok,ok,我不说话了还不行么!我一气之下,决定一整天都不说话。

    快要期末考试之前,我和程开几乎在同时接到了一个邀请,是原来初中的班主任打来的电话,班主任老师说,让我俩在这个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抽几个小时时间到初中跑一趟,给现在初三的孩子们做做动员报告做做榜样,好让他们向我俩学习考到我们学校来。

    这个电话把我吓了一跳。做什么报告啊?别看我这人平时爱说爱笑的,一上讲台我就打怵,说话就结巴。要我在学弟学妹们面前丢这个人,我才不呢!干脆让程开去,他这样儿的,肯定受弟弟妹妹欢迎。于是,在接到这个电话的第二天早自习,我偷偷对程开说:“回初中没问题,但做报告我坚决不去,要做你做。”

    程开面有难色,“我也不会啊!”

    “于老师求到你了,你还能不答应?”我忽略了于老师也同样给我打过电话这一点,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程开头上。“大不了我给你写发言稿嘛!行了,就这么定了!”没等程开反对,我就擅自决定了这件事。刚刚在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就听胡老师在教室门口大喝:“张小树!你干嘛呢?出来!”完蛋了,老师们明令规定上自习不准讲话,这下子我被胡老师逮个正着,想不挨训也不行了。

    “张小树,刚夸完你你就不好好表现了。我可不是头一次看见你上自习说话了。你说你,有那个时间多做两道题多好啊!”我真怀疑胡老师是不是特想给我们班当班主任,怎么他在我们班呆的时间比在七班都多啊?怎么他们班的学生不用他管么?要说胡老师也真够忙的了,陈冰冰不是要出国了么?胡老师还给陈冰冰当家庭教师帮她补习英语呢,真亏了老头儿还有精神头儿一天到晚帮着我们田老师盯着我们班,还真叫一个热心咧!

    “胡老师,我跟程开讨论问题呢!”我狡辩。

    胡老师不客气地白了我一眼,“你会跟程开讨论问题?你是跟他讨论陈冰冰吧!”胡老师这一句话可把我吓得不轻,看样子这帮老师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呢!抛开我和程开今天有没有讨论陈冰冰不谈,单就他们知道我和程开的这种好朋友关系就不简单。“张小树啊,你要好好学习,程开人家成绩比你好,人家有资本,你得赶上来才行呀!”胡老师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说的好像是我跟程开在谈恋爱似的。

    “胡老师,我知道了。”

    “嗯,行了,回去吧。”

    我点点头,落荒而逃。回到座位我往门口看了看,见没有老师在,赶紧偷空跟程开说:“今儿我倒霉,再让老师抓一回我都不奇怪。”还没等我把个句号说完,就听门口我们班主任田老师喊:“张小树!不许说话!”奶奶的,我可真是倒霉啊!整个早自习一共说了两句话,全被老师逮着了!ok,ok,我不说话了还不行么!我一气之下,决定一整天都不说话。

    那个周末,我和程开应约去了我们原来念的初中,进了我们初中班主任的办公室。

    “哎呀,来来,坐下。”于老师见着我俩亲热得不行。当年中考结束之后,于老师得了学校好一顿表彰呢,因为她带出来我和程开这两个争气的学生。其实我倒是觉得,不是我和程开争气,而是我们学校实在太差了,因为没有好学生,所以显得我这种人也优秀起来了。“怎么样儿啊你们俩?在那儿念书念得好么?”

    我盯着于老师办公桌玻璃板底下我们班的毕业照说:“程开念书念得好,我就不成了。于老师,您这位得意门生在我们那儿还是全班第一啊!”

    程开不好意思了,“就考过一次,这回不是又下来了么?”

    “好歹考过呐!”我夸张地叫,“像我,能进前十名就上帝保佑了。”

    于老师乐得合不拢嘴,“行,你们俩都是好孩子。”

    这会儿我们初中的化学老师进来了,还是那么帅气,我赶紧站起来,“周老师好啊!”要说起我们这位化学老师,那可真是名震全区啊。别看我们学校是三流初中,可到了初三我们班的化学平均分可是全区最高的,多亏了我们这位帅哥老师呐!我记得中考结束之后,我们班的化学平均分是753,同志们呐,我们那时候化学满分可是80分呐!这个成绩多么值得我们骄傲啊!

    “哟!你们来啦?”帅哥老师看见我和程开笑,一边儿对他的现任女朋友加未婚妻的英语老师说,“认识不?94届三班的俩高材生。”转头又跟我们说:“你们俩准备得怎么样儿了?”

    我赶紧一拨拉程开,“他去讲,我负责写演讲稿儿。”

    “那不行啊!”于老师不干了,“叫你们俩来就得都说说啊。”

    我苦着脸,“于老师,您就饶了我吧,您也不是不知道,以前我在班会上说几句话都结巴,您让我在一百多人面前谈什么学习经验,不是要我的命么?再说了,我哪儿有程开学习好哇?他的那才叫经验,我那些只能叫投机取巧,把您的学生教坏了咋办呐?”

    周老师被我说得乱笑,指着我说:“就你这张嘴,还说不会讲话?别逗了你!”

    程开体贴地替我挡了下来,“反正稿子是她写的,我说也是一样。在什么地方?”

    “电化教室。”于老师说。

    我和程开去了电化教室,我站在门口往里一看,好家伙,黑压压全是人,就好像我们学校那回卡拉ok比赛似的。于老师说,这不是初三全部的学生,只是名次靠前的一批,其中有一些是有希望上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把我和程开介绍给那些初三学生,还没等我抗议就把我推上了讲台,我当时汗就下来了。没办法,也不能下来啊,那多丢人呐!说实话,我是真的不会演讲,一上讲台就结巴,这会儿逼上梁山,不说话也不行了。我没做好准备,只好有什么说什么了。

    我说:“同学们,你们中间肯定有于老师的学生,我当初也是于老师的学生。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说的话是不能不听的,所以我必须来。其实我是没什么学习经验可以谈的,真正学习优秀的是这位程开同学,我把我有限的一点点学习体会写在了纸上,让程开同学配合着他丰富的学习经验介绍给你们吧!”我听着自己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心里愈发害怕,手直发抖。

    我刚想让大家鼓掌欢迎程开上台,就有一个男孩站起来说:“你说你没有任何经验可谈,你是怎么考上那么好的高中的?”

    我惊讶地看着那个站起来的个子不高的男孩,心里立即把他骂了一千次——这不是让我下不来台么!这是谁家的孩子来着?这么不懂事!我看了看程开,程开低着头咬着嘴唇偷笑不理我。我尴尬地停住了往讲台下走的脚步,重新对着麦克风说:“我运气比较好。”

    “学习是能靠运气的么?”那男孩不依不饶地问。

    “这位同学,”我对这个男孩让我这么下不来台很是恼火,这么一恼火,竟然忘了自己是在一百多人面前,开始展示出平时在朋友中间的口才来了。“这位同学,”我说,“你以后是不是打算学文科?”

    “嗯?”男孩一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接着说:“学了文科好考新闻系,考了新闻系就可以当记者了。你这么会提问题,肯定是个当记者的好材料。”几个在座的老师全笑了,下边的学生也笑了。男孩很不好意思地坐下,我小肚鸡肠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们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就问这位程开哥哥好了,他是名至实归的好学生,就在前一段时间的期中考试,他刚刚得了第三名。”

    一阵掌声之后,程开终于把我从讲台上替换了下来,我手脚冰凉满头大汗地坐在周老师旁边,周老师笑话我说:“十七八岁了都,怎么还那么害羞啊?还得理不饶人!没准儿刚才那孩子能成你学弟呐,他是年级第一名。”

    我一边擦汗一边说:“闹了半天还是你的学生啊?让我那么下不来台,我这辈子头一次上台对着这么多人说话!”

    程开坐在麦克风后面侃侃而谈,基本上没怎么看我给他写的演讲稿,讲的时候他的右手手肘拄在桌子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弯曲着顶住下巴,就好像平时他思考问题时候一样的姿势。我定定地望着程开,忘记了身边的一百多个比我小的学生,忘记了身边教过我和没教过我的好几位老师。

    “要给自己定下目标,不能太高,你首先要认清自己的能力。”程开说,“学习要一步一步来,不能急于求成。另外还要跟上老师的复习进度,有一个详细的学习计划,这样才能知道自己每天该去做些什么,才能把时间充分利用。”有人问起语文怎么学好的时候,程开终于拿起了我给他写的稿子,“关于语文的事我是不懂的,得看看张小树同学的经验了。”说着他笑,一如既往柔和温顺的笑。接着程开念我写的稿子,“书本知识是首位的,要熟读课文。但不能忽略的是课外知识,如果没有太多的时间,至少要看一下你能够接触到的课外读物,这样对写好作文有很大帮助……”其实我是瞎写,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学语文,我觉着我考语文都是靠感觉。说实在的,初中三年除了文言文的课,语文课我就从来没听过。亏了程开还就挑语文这块念,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程开回答了好些问题,我瞅着那些比我们成熟得还早的男孩女孩,再瞅着程开,忽然有点儿大人的感觉。我发现有些小女孩看程开的眼神都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切,长得帅就是麻烦多!

    说到最后,程开说:“既然大家没什么问题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希望你们中考都能考出好成绩,我和小树会在那里等着你们!”

    掌声热烈。我为程开的那句“我和小树”激动不已。

    刚要散场,有人高喊:“留个通信地址吧!”

    我和程开站住,看着于老师

    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