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你自可放心,我和江篱都是有分寸的人,若真能找到那兵书,自然也不会忘了对你的承诺。”
话已说到如此份上,高仕自然难以回绝,既开口应了下来,便还勉强挤出几分笑意,与江叶二人套起近乎来。
倒是伍梓杉,从进门之后便未说几句话,此刻见他们三人相谈甚欢,只能自己为隐形人,未免有些不快,上前冲高仕道:“我既已将人带来,高公子最好不要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高仕听得伍梓杉开口,这才想起他来,笑道:“伍公子尽管放心,你且跟我回宫,待到了宫中,一应药材任你挑选便是。”
叶白宣有意无意地看了江篱一眼,见她也同样望着自己,便知她的心中,同自己存着一样的疑问。与高仕寒喧几句后,便告辞出来。高仕见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也是满心欢喜,吩咐手下带叶白宣和江篱去客房休息,伍梓杉便也一同告辞出来。
三人一同前行,沿途倒也安静,一直到伍梓杉离去,叶白宣这才走近江篱身边,暗暗地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被安排在同一个院中,门口皆有守卫把守,美其名曰为保护二人的安全,实则是起监视作用。高仕好不容易说服这二人与自己合作,自然怕他们中途反悔,坏他大事。只是他却不知,叶白宣和江篱,自然另有主意,莫说是逃,便是混,也要混进那皇宫内苑去。
夜里掌灯时分,趁着天黑,叶白宣自是轻松地溜进了江篱房中。彼时江篱正在房中来回走动,见叶白宣前来,赶忙关起门窗,与他一同坐下,聊起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
“到时若真找到那兵书,你待如何?”江篱对兵书的去留一直犹豫不决,她的心中,自然也知晓民族大义,只是若情况并非如高仕所说的一样,找到兵书,或许便不是一件幸事,而是一件祸事。
叶白宣轻拍着江篱的手,安慰道:“现如今,你我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无用处,还不如将计就计,跟他去了那三生殿,找到兵书后,再做定夺。你我都是平常百姓,朝堂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妙。”
“那便索性将这其中的秘密连同此刀一并给了他,便也是了,你我再回梨潇谷,岂不是更好?”
“可若找到的并非兵书,而是其他事物,抑或是害人之物,江篱,你我岂不是助纣为虐。更何况,这高仕到底是何身份,目前还不清楚,又岂可只听他一面之词,你我必得亲眼所见,再做判断为好。”
江篱若有所思道:“这个高仕,必定不是普通人,能入得了宫,又能将宫的药材随意赠人,只怕地位不小。若到时真找到些什么,他会不会用强,将那东西强抢而去?入了宫,你我再想逃,便不是容易的事了。”
她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叶白宣又何尝未想过,只是他此番却是执意想要入宫,对于那云庭刀内究竟藏有什么秘密,他似乎比之江篱,有更大的执着。
第二日清晨,高仕便带着叶白宣等人上路,往大梁的都城冯水赶去。一路上并不张扬,男子骑马,女子坐车,只是比起寻常人家,多了不少护卫,前后左右,将他们围在正中。
这一路上,走的自然都是官道。江篱同几个女眷坐在马车中,不时的挑帘看窗外的景色。
那几名女子,年纪皆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相自然是个个美丽无双,只是脸上带着些羞怯与不安,彼此间也不多话。即便说起什么,声音也极为细小,时时显露出女儿家的娇媚神色来。
江篱见她们那样子,自己只觉有些不自在。她虽是女子,却是整日里一身黑衣,不施脂粉,只头上一只白玉簪,再无他物,显得过于朴素。举手投足间,也比她们多了一份男儿般的豪爽,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妖羞。她已是习惯了自己这个样子,如今见到十成十的姑娘家,再想到自己,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窗外却也是无甚好看的东西,一样的官道,一样的树林。叶白宣骑着马,倒是行在马车旁边。只是此时人多嘴杂,他们二人也不便说些什么,只是偶尔对视一眼,见彼此都安好,自然心中也放心不少。如今的这条路,却只有他们二人携手同行,此去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而他们能信任的,也只有彼此而已。
江篱正在那里想着什么,突然只觉脖颈处一冰,她略感惊异,伸手去摸,却是一只冰冷的手,被她一把握住。那手的主人想是受了惊吓,拼命要将那手挣脱出,却奈何敌不过江篱,只急得脸红耳赤。
江篱有些奇怪,看着那个身着红衣的姑娘,问道:“你做什么?”
那姑娘有些害羞,慢慢地将另一只伸了过来,那手上,摊着一块帕子,帕子上则托着两块桂花糕。江篱见状,明白了她的用意,赶忙松了手。
那姑娘见江篱松了手,脸上的表情和缓了许多,往江篱身边坐近一些,小声道:“这糕,是微露姐姐的,姐姐快吃吧。”
江篱倒也是有些饿了,便冲她一笑,接了过来,道:“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微露姑娘。”
那姑娘掩嘴笑了几下,道:“姐姐不用客气,我叫兰筝。”
“你也别老叫我姐姐了,叫我江篱就好。”江篱只觉兰筝还带着几分童稚气,对她生了些好感,拿起手中的桂花糕,便吃了起来。
兰筝也像是很高兴,看看江篱,又看看地下,突然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姐姐也是被送进宫,却服侍皇子的吧?”
江篱正在吃糕,听得她如此说,被噎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兰筝见状,赶忙给她拍背,待她气顺了后,这才道:“篱姐姐小心一些,慢慢吃。”
江篱抓着她的手,问道:“如此说来,你们这些姑娘,都是被送入宫的?”
兰筝点头,认真道:“是的,爹娘将我们卖入了宫中,以后便不能再相见了。”兰筝说着话,眼眶便红了,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江篱看了于心不忍,便将她搂进了怀里,细声安慰道:“别这样,只要能活着,必定便有再见的一日。”
兰筝抬起头,望着江篱,犹豫道:“真的吗?”
江篱摸摸她的头,笑道:“自然是真的,我……”说到此处,江篱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晕倒。接着,腹部便是一阵剧烈的绞痛,她摸着肚子,痛得说不出话,满头满脸的汗不停地掉落下来,流入眼中,眯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兰筝见江篱如此,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颤,不知如何是好。车厢内其他的姑娘们也都走了上来,围着江篱却是手足无措。
兰筝已是哭了出来,大叫道:“篱姐姐,篱姐姐,你怎么了?”
江篱痛得身体发抖,张着嘴,却出不了声。叶白宣在马车外已是听到了里面的喧闹声,他只觉江篱出了事,即刻策马上前,拦停了马车,冲了进去。
江篱此时已是支撑不住,脸无血色,倒在了地上。叶白宣拨开其他人,将江篱扶了起来,一手搭在她的脉上,过得片刻,又查看了她的脸色,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取出一粒褐色药丸,塞入江篱的口中。
此时高仕已是知晓了马车内发生的事情,便派了伍梓杉过来查看。伍梓杉进得马车,与叶白宣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江篱,吐出两字道:“中毒。”
叶白宣点头道:“是,毒虽不烈,药性却极猛。我已让她服了解毒丸,想来不会有大碍。”
伍梓杉扫了一眼车内的众人,冷声道:“看来今日,得将这个内鬼捉出来才好。”
那些年轻姑娘们一听伍梓杉的话,皆是吓得缩成一团,满脸无辜,尤其是兰筝,脸上泪痕尚未干,惊恐之情成是布满了脸。
伍梓杉掀起窗帘,向外说了几句话,整队人马重又上路。马车动了起来,叶白宣将江篱搂在怀中,扶她坐下,细心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
伍梓杉却也不下马车,反倒是坐了下来,命令那些姑娘在对面一字坐开,厉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还不快说出来?”伍梓杉虽天生女相,发起怒来却是颇为吓人,几个胆小的姑娘已是哭了出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嗯?都不说是吧。”伍梓杉声音变得更为阴冷,“那便连罪处理。”
“不是我不是我。”一个身着绿衣的姑娘大哭着叫道,“江姑娘是吃了兰筝的桂花糕,才变成这样的。”那姑娘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兰筝,极力想撇清关系。
兰筝显得有些木然,大大的眼睛里,泪珠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她见叶白宣和伍梓杉同时望向自己,这才像意识到了什么,结巴着道:“不,不关我的事。那糕,那糕……”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不再说下去。
“那糕怎么样?”叶白宣似有似无地问了一句。
兰筝看了看微露,又看了看其他几人,终于还是开口道:“那糕是微露姐姐的,不是我的。我只是帮着拿给篱姐姐吃罢了。”
微露一听这话,便如疯了一般,扑上来抓着兰筝又踢又打,便如一个疯妇一般,大哭着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心请你们吃糕,你还将事情全推在我身上?”
其余的姑娘一见二人扭打在一起,赶忙上前将她们拉开。微露却颇有几分蛮力,与她大家闺秀的脸显得有些不相称,几个姑娘竟是很难将她拉住。她一面挣扎着,一面不停地指着兰筝骂道:“明明便是你做的事情,偏要推到我身上。这糕也不止江姑娘一人吃过,这一车的人,谁没吃过我的糕,她们都好好的,怎么江姑娘就出事了?明明便是你拿糕去的时候下的毒,却要赖在我身上。”
兰筝只是在一边哭,却是不狡辩,也不解释,显得很无助的样子。微露看她这个样子,更是生气,抓起车里还剩下的那几块糕,道:“好,你既说我下毒,我便把这些糕全吃下去,看毒不毒得死我。”说罢,将那些糕不停地往嘴里送,几次都吃得几乎噎住,旁边的姑娘不停地给她捶背递水。
伍梓杉和叶白宣看着她们争闹不休,都不开口,只是在一边看戏。微露将那些糕吃下后,冲得兰筝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车里这么多糕,人人吃了都没事。偏偏你拿给江姑娘的那两块里有毒,不是你下毒,还会是谁?”
众人也都帮着她,纷纷指责兰筝心思歹毒,连个刚认识的姑娘都不放过。兰筝一下子便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只得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哭个不停。
伍梓杉被她们吵闹头痛欲烈,厉声喝道:“够了,都别吵了。此事暂且压下,等入了宫,自会有人来处理。谁做的谁心里有数,别以为能逃得过。”
一车的姑娘瞬时安静了下来,个个睁大了眼,望着伍梓杉。
身后影
高仕一众人行至傍晚时分,便在一处预先寻好的客栈内住了下来。此地名为流火,离冯水尚有五六日的路程,也算是梁国较大的一个城镇。那客栈便建在流火的中心地带,既高且大,华丽异常,与江篱平日所住的乡间小栈一比,简直便如宫殿一般。
江篱服了叶白宣的解毒丸,又让伍梓杉扎了几针,体内的毒已去了八成,慢慢地醒转过来。吃了叶白宣端来的米粥后,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脸上即刻有了血色,不如白日般惨淡。
此刻房内只她和叶白宣二人,江篱便忍不住问起了白日里的事情。叶白宣见她问起,便事无巨细地将原委说了一通。
江篱只是在一边听着,不时地皱眉思考一下,并不插嘴,直至叶白宣讲完,方才缓缓道:“想不到,看上去如此单纯的姑娘们,竟也有如此深重的心机。”
叶白宣倒是一副了然的模样,笑道:“还未进宫门,便已斗得你死我活,看来这些年轻姑姑们,以后在那深宫之中,不到老死的那一刻,都不会放下那颗争斗的心。”
“她们必是将我看成了敌手,这才会对我下手。只可惜,甫一出手,便挑错了对象。”江篱说罢,又转头去看叶白宣,问道,“你说这事情,会是兰筝所做吗?”
叶白宣摇头道:“不好说,此刻看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兰筝,可是,她真会如此蠢笨,做出对自己如此不利的事情?”
“我觉得,此事与兰筝无关。越是亲眼所见的事情,越是会有蹊跷暗藏其中。兰筝是个聪明的姑娘,即使要除去竞争对手,也必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的人都可以来指认她。”
叶白宣拍拍江篱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好了,此事若真不是兰筝所做,也赖不到她的头上。宫里有的是老j巨滑的人,这样的小把戏,在他们的眼里,便如雕虫小计一般,孰是孰非,自然一看便明。你我能想到的破绽,他们自然也会想到。”
江篱有些难过,仰头叹息道:“唉,如此年轻的姑娘,想不到,竟也会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
此后数日,江篱都未再坐那马车,而是与叶白宣一道,骑马同行。叶白宣忍不住打趣道:“前几日我骑夜雪时,可未见它如此兴奋,看来这马儿,真是与你有通灵之感。”
江篱笑着摸摸夜雪脖颈,感到很是满意。她与这马,已相处十几年,此间的感情自是深得无法言喻,即便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夜雪,便也会觉得这个人世间,依旧有她值得留恋的地方。
江篱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那辆马车,那几个姑娘依旧坐在那里,只是看守她们的人,较往常多了一倍,她们现在个个都有嫌疑,高仕似乎也未有手下留情,而是要将她们带入宫中,再细细审问。江篱不禁有些担心,不知她们未来的命运会是如何。再想想自己,似乎也是前途未卜,一时之间,感从中来,人便沉没了下来。
叶白宣显得很是体贴,见江篱心情不悦,便也未去吵她,只是一直骑在她的左右,寸步不离,像是在守护一样极为贵重的珍宝一样。
高仕似乎也有些性急,想要早日赶至冯水,一路上除了吃饭睡觉外,皆在快速地赶路,所幸路程也不远,行了大约六日后,刚过晌午,便已可远远地看到冯水雄伟的城门。江篱行走江湖之时,这梁国的都城却也只来过一两回,对于这个冯水城,只觉有些陌生。而那即将看到的皇宫,则更勾起了她不安的心理。她一行走江湖之人,实在不应该卷入那朝堂之事中。可是,事到如今,她似乎已是别无选择。
叶白宣凑近江篱,轻声道:“莫要紧张,一切有我在。”
江篱冲他报以一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一群兵士,从那城门内鱼贯而出,步伐一致,颇为整齐,向着江篱他们跑来。为首的一人骑着马,像个将军模样,年纪不大,目光却极为锐利。他行至高仕面前,跳下马来,与他说了几句,便重又上马,跑至队伍前面,向那些持枪而立的兵士大吼几声,他们便整齐划一地向两边退开,形成两排护卫队,目送高仕等人入城。
江篱见了这阵势,已经有些小小的习惯,这个高仕,见次见面下来,排场一次大过一次,尤其是赤梅山庄那一役,若非江篱习得了抽魂指,抢得先机制住他,只怕今日,她与叶白宣,早已死在这高仕的手里了。
如今既知他非富即贵,此处又离宫帏不远,这些兵士的出现,也是自然之事。只是还未进宫,护卫已是如此之多,他日到了高仕的地盘,若他强行去抢那三生殿内母亲的遗物,不知要用何种方法,才能顺利脱身才好。
江篱一面想着,一面进了城,平日里繁华似锦的都城,今日却是冷清非常。放眼望去,不见行人商客,只有大队的兵马站在两侧,腰间跨着长刀,眼睛时刻注视着四方。
高仕本骑马在队伍中间前行,此刻却是赶至了前头,对方才那个将军模样的人道:“廖将军,麻烦开路。”
那廖将军手中锦旗一挥,路两边的兵士更是提高了几分精神,等着高仕一行人走过之后,便自动跟在队伍后面,保护得极为严密。
江篱望着叶白宣,小声道:“到了此刻,你能否猜得出,他是何人?”
叶白宣轻笑几声,不屑道:“最大不过也便是皇帝老儿,不过,看他那年纪,倒是不像。”
江篱不再言语,两个人心中都有数,对于这个高仕的身份,已是猜到了八九分,只是统统不动身色,跟在后头。江篱又一次回头去看那马车,对于她们谁人向她下毒的事情,她已不想去追究,只是这一入宫门深四海,不知她们各自,最后都会是怎样的下场。
虽是入了冯水城,可那宫城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高仕想是怕夜长梦多,都未曾停下用饭,一直赶了约两个时辰的路,方才赶至的禁宫门口。
此刻的宫廷口,已是大门敞开,左中右三扇珠漆大门前,已是立满了护卫。那些先前跟来的兵士,却是不能入城,在廖将军的统筹下,立队在兵,站在离宫门约两三丈的空地处,整装待发。
高仕回头,似是看了江篱一眼,便率先往中间那扇门行去。伍梓杉却在此时策马上前,与叶白宣并立而行,开口慢慢道:“你我须走左边那扇门。”
“此处有何讲究的说法?”叶白宣转头问道。
伍梓杉指着中间那门道:“此处之门,只有皇帝及其子嗣方能走,便是皇后娘娘,也只能同其他皇族或是大臣一样,走右面那门。至于你我这种平民百姓,自然只能往左侧而行,若非如此,又怎能满足的皇帝的虚荣之心,显示出他的尊贵来呢?”
叶白宣听得笑出声来,道:“此话倒是甚有道理。你这个人,除了天生女相外,倒也无甚大毛病。”
伍梓杉听他话中有话,简直是拐着弯地骂自己,不禁忍不住白他一眼,轻哼一声。
江篱看他们二人斗法,有些好笑,甚至顾不得仔细将那皇宫大门看个清楚,已随着一行人,入了那宫门。
走了不多时,已有一宫人装扮的男人走上前来,向伍梓杉行了一礼,恭敬道:“伍先生,小的为三位备了轿,请随小的来。”
伍梓杉示意江叶二人下马,自己则也跳下马来。旁边早已有人走上前来,将那三匹马拉去喂食。江篱见夜雪被拉走,有些着急,想要追上去,却被伍梓杉一把拉住道:“放心,这宫里的饲料可比外面的好,高仕带来的人,便连他的马,也不会受亏待的。”
江篱听得此话,只得暂别夜雪,随着那宫人前去,坐上轿子,任由他人将自己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所幸的是,他们三人都被带入了同一座宫宅内。甫一下轿,便已有管事的宫女迎了上来,为他们三人分别安排的房间以及侍候的宫女,并将宫中规矩略说一二,以防江篱及叶白宣行差踏错,惹些无谓的事非。
伍梓杉倒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与那管事的宫女客气几句,便先行回屋。江篱与叶白宣也被人带去了各自的房间,先行休息。
江篱自小长在三生门,虽说与这皇宫内苑无法相提并论,倒也是不乏人侍侯,对那站立一旁殷勤服侍的小宫女,也无甚大的感觉,只是每次她无论去到何处,那宫女必定紧紧跟随,这多少让江篱有些不痛快,像是受人监视一般,没个自由。
那宫女倒是全然产闲劳累,跟在脚程权快的江篱身后,非说喘得厉害,却也是一步不落。江篱看她那样子,不会轻易离开,便索性在花园中的凉亭内坐了下来,唤那小宫女到面前,开门见山道:“你为何总跟着我?”
那小宫女向江篱福了一福,笑道:“奴婢怕姑娘有什么需要,好时时留意着,侍侯姑娘。”
“我有手有脚,力气也比你大了许多,又何须你来侍侯,你自下去便是。”江篱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那宫女却是只笑不走,拿出柄扇子一面替江篱煽风,一面道:“奴婢名叫紫玉,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吩咐。只是有些事情,却是奴婢身不由已,还望姑娘不要为难紫玉的好。”
江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分明便是有人下了命令,让她跟着自己。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虽说这宫门墙帏高耸林立,但若说要摆脱一个小小的丫头,对江篱来说可不难事。那下命令之人只怕将她看得太过简单了。
“紫玉姑娘如此可怜,江姑娘也不能难为她呀。”叶白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江篱抬头循声而去,便见叶白宣正从小路上走来,他的身后,也跟着一名小宫女,穿着打扮与紫玉一样,年纪也是相仿。
江篱看叶白宣一个大男人,出门却是后头带了个小姑娘,不免好笑,掩着嘴,暗笑了几下,这才抬头望向他。
叶白宣看江篱那脸色,便知她心中的想法,回头去看看那小宫女,却是一脸平和自然的表情,自己也不能无端端地发脾气,只得忍耐一下,冲江篱眨眨眼,装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江篱招呼叶白宣坐下,看看一左一右侍立着的两个宫女,假意道:“也难为她们辛苦,你我还是乖乖待着的好,免得她们难做。”说罢起身,又冲紫玉道:“前方景色看来甚好,你我一同去看,如何?”
紫玉赶紧道了声“是”,陪着江篱一同前去。叶白宣也站起身来,却是不发一言,紧紧跟在江篱的身后。这殿阁平日里无人居住,只有几个闲散的宫人,景致自然比不得御花园。江篱却是显得极有兴致,不时与紫玉说些什么。紫玉见她似乎很好相处,便也稍稍放开了胆子,与她攀谈起来,谈至浓时,比手划脚,说些趣事,惹得江篱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一阵风吹来,紫玉只觉风沙有些眯眼,伸手想去揉一下眼睛,却见身边的江篱,便如一条丝带般,随着那风一齐飞起,转眼便已到了一旁的大树上。江篱身形灵巧,不过是略显了显功夫,便已让紫玉看呆了眼,呆怔之间,江篱已是几个筋斗翻出,飞出了紫玉的视线中。
紫玉只觉身后有人大叫一声,再转头看时,便见叶白宣也是没了踪影,只剩那唤意云的宫女,满脸吃惊地呆立着,两人互看一眼,都觉一股恐惧涌上心头。
离别言
江篱从树间一跃而下,如鬼魅般闪过几条长廊,避开了三名宫女的视线,终于停在了自己的房前。
她伸出手,刚想推门而入,身后却突然又冒出一只手来,一把将房门推开,拉着她,裹着一阵风,两人同时入了那屋。屋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极轻的“喀嚓”声。
江篱回头去看叶白宣的脸,屋内光线不明,只能隐约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若不是遇上了你,我还真想不好用什么法子脱身。”江篱一面笑道,一面坐下来,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叶白宣却是不客气地拿起那水杯,喝了一口茶,方道:“你的功夫,要从那小宫女手上逃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又有何烦恼可言?”
“逃了又如何,若是找不到你,逃了也无用。”江篱笑道,“那两姑娘,现在只怕已是急白了头,到处寻你我呢。”
叶白宣挥挥手,道:“那又如何,她们必定当你我已逃出这佛兰阁,万万料不到,你我却是峰回路转,又折回了原地。”
江篱将身子往叶白宣处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已进了宫,下一步该做何打算?那个高仕,应该不会只怕两个小丫头来监视你我,此处可是他的地盘,若他手段强硬,抢了那云庭刀,只怕迟早会知道三生殿这个秘密。”
“只怕此刻,他已知晓,你别忘了,伍梓杉可不会向着你我。”叶白宣敲着桌面,脸色有些凝重。这个伍梓杉,留着便是一个祸害。
江篱欲要开口说话,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片刻后便听伍梓杉在门外道:“江姑娘,我知你在屋里,快开门。”
叶白宣将江篱按在椅上,自己上前替他开了门。伍梓杉走进屋里,随手将手关上,冲叶白宣道:“我就知道,叶公子必定也在。这也好,我便将话说一遍即可。”
江篱站起身来,走上几步,客气道:“不知伍公子前来,有何要事?”
“我是来向两位辞行的。”伍梓杉略一抱拳,安然道。
叶白宣斜眼看他几眼,不解道:“你要走?入宫才一日,你便要走?”
伍梓杉却是笑道:“在下入宫,不过是为了几枚药材。方才我已去过太医院,取了高仕答应给我的那些药,既东西已到手,我也不会在此久留。这深宫内苑,阴气既重,怨气也深,多留一刻,也觉浑身不自在,自然是能早走一刻是一刻。明日一早,我便会出宫,只怕以后与两位,也是后会无期了。”说到此处,他的脸上,竟也露出了几分难过之意。
“伍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只会自己的心爱之物而活,绝不贪图半点名与利。”江篱所说这番话,皆是出自于真心,她对于这个伍梓杉,有着些许的佩服。这个世上,能如此纯粹地活着的人,并不多见。
伍梓杉听得江篱的夸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对她却是愈发地担心,只是自己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好意提醒道:“你们二位如今已进了宫,须知这宫里比不得外面,更不似江湖那般,只要功夫高,便能活下去。这宫里的人,很多虽无缚鸡之力,却是极有心思,杀人于无形之间。江姑娘你心思单薄,务必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方能避过那些小人的阴毒之招。如若不像,像前几日的中毒事件,只会源源不断,愈演愈练,便是你的功夫天下无双,也难逃那些阴暗招数。”
叶白宣听出了伍梓杉话中的意思,也觉此地不宜久留,开口道:“伍公子不但看病了得,便是看人,也独具慧眼,叶某着实配服。”
“岂敢岂敢。”伍梓杉难得听叶白宣称赞自己,着实有些不惯,“明日在下一走,两位在这宫中,便再无任何人可信。要知道,高仕对《鬼兵术》势在必得,如今在他的地面上,两位的处境着实危险。所幸我还未将三生殿的秘密告知于他,两位可用此秘密暂时拖他一拖,想来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你们必得为自己想一条后路,越快逃出越好,方是上策。”
伍梓杉越说越觉不安,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几枚药材,引他们二人去见高仕,现如今,将他们推入如此危险的境地,自己却是一走了之。他日若江篱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只怕也难以安心度日。当下便有些感慨,对江篱道:“江姑娘,其实,这《鬼兵术》既在这宫中,你让它留着便是。何苦非要找它出来?还是早些离去的好。皇宫实乃是非之地,多待一刻,也是危机重重,尤其是你一个姑娘家。”
叶白宣听了,内心也是挣扎不已。当初若不是他的坚持,或许江篱便不会答应前来找她娘的遗物。一本兵书而已,江篱要它有甚用?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了她,他本不该再报任何侥幸心里,同江篱一道回梨潇谷,从此不管凡尘俗事,才是最佳的选择。
江篱却是毫无畏惧之色,反倒坚定地道:“不,到了此刻,我是再也不会出去了。其实行走江湖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多少听了一些传言。玄国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吞并我大梁,我若能找到这兵书,将它交予皇帝,或许能击退玄国也未定。若能保我大梁国百姓平安,冒点险也算值得。只是,”江篱犹豫了一下,方向伍梓杉问道:“能否请伍公子告之,那个高仕,究竟是何人。知已知彼,或许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伍梓杉见她问起,心知这事也难再瞒下去,便索性答道:“这高仕是何人,想必两位这些日子以来,也猜得个七八分。看他的行事做派,便不难猜出,他是皇族之人。”
“只怕他并非皇子之般简单,我猜想,总有一天,这大梁的天下,会落到他的手里。”叶白宣目光如炬,直视着伍梓杉,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没错,他便是梁国的太子。”
“想不到,梁国的太子,竟是如此一个无用窝囊之人。”叶白宣露出几分嘲讽之色,若江山真落到这样的人手里,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他虽无用,但他身边却不乏有用之人。单凭他以太子之尊,亲临民间,为救江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鬼兵术》来看,他便不是一个头脑简单,或是无用到极处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有野心,只是缺乏智慧。他日身边若有智囊相助,掌控国家也非难事。我与他接触多时,虽知他心高气傲,却也并非是个妄自尊大,任人唯亲之人。从古至今,做帝王者,若能听得进臣下的谏言,便不会是个无用之人。”
“若他真能做个明君,便是将兵书给了他,也无不可。”江篱轻叹道,“但他若真是野心不小,有朝一日,若是凭着那兵书践踏其他国家的百姓,只怕……”
“人生在世,便是充满了矛盾与无奈。江姑娘,你必得要做出一个选择方可。”伍梓杉直视着江篱的双眼,语意恳切道,“若用兵书救眼前梁国的百姓,将来有朝一日,他国的百姓或许会遭殃。而若现在你不出手,退隐江湖的话,或许梁国就此被灭。但是江姑娘,你必得明白一事,这个世上,从来都不缺战争,无论有无那本兵书,各国依旧会征战不休,不是此国的百姓生灵荼炭,便是彼国的百姓家破人亡。你做事的时候,切不可詹前顾后,必得坚定信念,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他日即使发生其他后患,也非你之错,世事无常,岂能尽随心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江篱只觉当下的伍梓杉,与往日那个嘻笑怒骂的伍梓杉,仿似两个人。他既正直,又有头脑,女儿般的外表下面,却是一颗真正的男儿之心。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自己觉得豁然开朗。江篱不禁心生感激,向伍梓杉抱拳道:“伍公子的话,让江篱茅塞顿开,在此谢过。”
伍梓杉却只是笑笑,谦虚道:“江姑娘不必多理,在下所说的,如能帮能上姑娘一二分,便也足够。明日之后,你便只能同叶公子互相扶持,早日找到那兵书,尽早离去的为好。伍某在此先行别过,望他日能与姑娘再会于江湖。”
江篱点头,再施一礼,便连叶白宣,也收起了与他做对的心思,颇为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送他出了门。
送走了伍梓杉后,江篱与叶白宣都坐在桌边,久久沉思不语。入宫的举措着实有些仓促,也有些无谓,江篱想到此处,只觉自己的一腔热情都化为了虚无。若从一开始,抢了云庭刀,便回梨潇谷,不去理会这天下其他的事情,或许这样才算为自己活了一场。
她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叶白宣,说道:“当初,我是否不应该如此坚持。或许那刀被西渊抢走时,我便不该追出谷?更不该听伍梓杉的话,来与高仕做这笔交易。师父,是我害了你。”
叶白宣听她如此说,心里难受地紧,抓着她手,摇头道:“江篱,这并非你的错。只是你为人太过没有自我,你追出梨潇谷,是为救西渊的命。如今你来这皇宫,又是为了百姓的生死。答应我,江篱,若有一日,真到了避无可避之时,记得,万不可为他人而死,而是要为自己而活。”
江篱听得叶白宣的话,又想起伍梓杉方才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内心极为感动,又觉他们一语中地,说中了她人性中最为软弱的地方。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脾性,却每次事到临头,总是难以很冷静地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明知有危险,明知对自己不利,却依旧要倔强地强揽于身。她看看身边的叶白宣,见他满眼都是关心之意,心内更是不安,不知自己这一次的决定,是对是错,若最终不仅害了自己,又累了叶白宣,那该如何是好。
叶白宣见江篱不说话,眉头皱成一团,知她心内挣扎又难过,便挤出几丝笑意,固做轻松道:“如今既然进来了,说些别的也无意义,倒不如想想能做些什么,如何从高仕的眼皮子底下,将那书偷将出来。若真能得那书,倒可以做一个筹码,保自己一条命啊。”
江篱苦笑一下,无奈道:“早知不进宫来,也不用像现在这般,这么辛苦才能想出一个保命之法。”
叶白宣一拍桌子,假装不悦道:“凡事不做又怎知结果,你我才入宫一日,便被那伍梓杉搞得心情抑郁,裹足不前,那岂不是必死无疑?”
江篱低下头,抱歉道:“是,我确实思虑过多,或许等找到娘的遗物后,再后悔或是庆幸也未迟,现今,你我或许要做些什么,方是上策。”
“没错,惟今之计,你我必得抢先一步,事事走在高仕前头,方是保命之策。”叶白宣手一拍,露出一丝笑意,“既如此,你我今晚便去探一探路。”
“去何处?”江篱扭头问道。
叶白宣手一挥,帮做潇洒状,旋即慢慢吐出三个字:“三、生、殿。”
阴魂散
暗夜里的佛兰阁与这宫内其他的殿阁并无有同,有的只是阴冷与凄清。除了受宠的妃子寝宫外,这宫里的每一处殿阁,都如同冷宫一般,少了几许生气。
斑驳的月光透过门缝,照进屋内,洒在床上、椅上,还有一位少女的身上。那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平静,身上盖着薄薄的棉被,似是入睡了一般。
屋内的女子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转身出门,轻声将门关上。便在此刻,一个人如风般飞至她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果真是我的徒弟,便连脱身,都与我用了一样的法子。”
江篱只觉耳边?br/>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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