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朝雨楼

朝雨楼第13部分阅读

    飘身在三尺外。

    “你干什么?不杀我报仇了吗!?”宝莹夫人意外极了,眼神不自觉慌乱。

    离若看了她一眼,所有的表情都化成了那千年不变的淡然,“我没想过宽恕你,只是觉得当年得知了真相的父亲也没有取你的命,想是他有自己的决定,也许觉得让你活着才是惩罚的方法,所以这个秘密不应该由我来做了断。”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宝莹夫人喃喃道,忽然激动起来,“不,不是这样的,葵隐不会这样对我,他只是……只是……”她拼命摇头,却呜咽着接不下去,绝不承认丈夫会用那样残酷的方法来惩罚自己,眼泪一滴一滴掉下,“如今只有你可以!如果不是你亲手杀了我,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死,并不代表就是结束。活着,也不是宽恕。无论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星星!”离若黝黑的眼珠里看不透任何情绪,“所以,在我没有原谅你以前,你必须活着,痛苦的活着,孤独的活着,用剩下的生命对前半生所做出的事情忏悔。”

    踉跄的后退,所有的从容和优雅都在离若那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下瓦解。她竟知道,她竟知道自己的心思。星星是自己所有的一切啊,她不能让大神官的预言成为现实,只有把命还给离若才有可能保护星星的周全,可是,连这最后的信仰都被离若轻易揭穿。

    颤抖着双手捂住泪流满面的脸,“求你!就不能成全我吗?”

    离若转身,看不到表情,空气中却传来了她冷淡的声音。“错就是错了,每个人都必须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的。”

    身体一震,宝莹夫人抬起泪眼,看着慢慢在视线里走远的背影。“对不起……”从这个骄傲女人嘴里迟来的三个字终是让离若的脚步顿了顿。她抬头望着飘雪的天空,几不可闻的轻轻叹息,然后再也不迟疑的迎向了那个在不远处一直等待的那个男人。自己这么做合了父母的心意吧,那个善良得情愿自己承担所有的母亲啊,那个最后知道真相却还是放过了她的父亲。

    其实,他们还是爱她的吧。

    ……

    在走出天一族屏障的刹那,风雪兜头而来。虽然有点寒冷,虽然觉得难过,可离若却前所未有的放松,她从这个时候开始再也不是神族的子民了,放下了肩头那原本就不想背负的责任,好像连呼吸也轻快起来。

    就当她自私吧,这辈子她都只是想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和事情而活,这个时候她只是想走向那个男人,那个长久来一直一直在身边的男人。她不愿意像父母那样,不愿意把最后的时光错付在误会和难过中,也不想在生命剩下的岁月里只有回忆。

    “我们走吧!”萧靖雨慢慢迎上前来,腰悬短剑,黑衣长身,愈显单薄,可是却不削减半分俊美雅致和万方的风华,他容色淡淡,什么话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多余的,经历过太多,萧靖雨很清楚有些事情即使疑惑,也不要问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住的秘密。

    离若点点头,走到了他的身边。雪花一点点落到他们的头上脸上,可却没有人在意这个。

    他们必须兼程前进,在入夜前走出雪山。一路上萧靖雨间歇的咳嗽,离若看出他极力隐忍,那颈边的青筋突起明显。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点点猩红依旧很快溅上了他的衣角,然后没于那深黑的颜色里。离若愣了愣,即使翩立刻给他服下了冷谦备好的药物,也不能向平时那样很快压下不顺畅的气息了。

    难道,几个月不见,他就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眼神闪了闪,有什么担忧的光芒很快隐没在眼底,然后却问着并不相关的问题。“……那日的伤可都好了?”

    那一夜,清冷的月辉下,她的日月经纶就那样沾染上了他胸前温热的鲜血。并非没有点点迟疑,并非不是没有犹豫,可从她情不得已抽刀出鞘的那刻起,就已经觉得自己那刀除了伤害他,还会割裂他们之间的某些羁绊。

    怔了怔,气息终于稳下的萧靖雨笑了,擦去嘴角的血色,侧身轻柔的把她的手握在掌中。“那天的表情明明那么决然,明明那么冷酷,逼真得差一点就让我动摇了。不过……还好,你果然是担心的。”那样偷偷松了口气的表情,终是泄露了他那深深隐藏起来的担心和紧张。

    即使天下也不在眼中的萧靖雨在害怕吗?害怕她真的这样决然,真的就这样转身离他而去。

    竟忘了从他的掌中挣脱出来,离若凝神望着他,任他握住的手心传来真实的温度,她才觉得原来眼前真的不再是自己的幻觉,原来他真的就在眼前。

    离若忽然感慨,为了自己的坚持,她叛出了天一族,背离家园和朋友,从此终生不得再踏入这块于自己来说有着特殊情感的土地。她始终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可并没有后悔这样的决定。也许,萧靖雨于她的意义已经超过了这些东西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为他,放弃这些,心甘情愿。

    宿命,真是奇妙的东西。当初那决绝的一刀不但没有从此割断他们的牵绊,反而搅乱了他们之间原本就纠缠不清的情感。

    离若的声音有些迷惑,“如果有天就像帝休预言的那样,我们必须因为命运分离,你会背我而去吗?”

    萧靖雨沉吟片刻,微笑着轻轻替她把滑下的鬓发掇到耳后。“……不会有那天的。”

    离若握住了他的那只手,定定看进他眼底。“如果呢?我是说如果有那天怎么办?”她强迫他必须回答自己,此时她需要一个承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无措的承诺来保证他们会共同坚持下去的希望。

    认真的看她,离若脸上的坚定让萧靖雨难过。“我答应你,绝不会先离你而去,如果真是注定有天我们要分离,除非由我亲手结束一切,否则定要纠缠今生今世。”

    那样的誓言啊,纠缠今生今世!已经足够,离若终于笑了,无论将来怎样,她都会守着这个承诺不让萧靖雨失约的。

    强笑着,然后与她的目光错过。萧靖雨的心脏一阵阵抽痛,如果这是离若要的承诺,那他就给她吧。若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会觉得快乐,他想给她这一切,然后想让这时间能尽量延长一点……

    假装什么都没有从那双怔松的瞳仁中看到,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离若顺着他别开的目光也隐藏了自己的心绪,是的,就如同他希望的那样,无论可不可以,现在做的就是让这样的时间尽量延长吧。

    一路上他们走得顺利,天一族并没有再追赶上来,就像帝休给他们的承诺,只要一直不回头,就能走出天一族。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玉雪山终年肆虐的大雪好像在此刻和缓起来,连寒风也让人不觉那么凛冽。专心向前的朝雨楼众人没有察觉身边的变故,可熟知这里的离若却觉出了点点异样,暗暗戒备起来。

    风雪渐小,山谷的出口就在眼前,他们只要再向前,很快就能走出这,想是已经远离危险的离若松下一口气。然后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这一眼要把今生将不能再回的家园深刻于脑海之中。

    如果她听从帝休的告诫不回头,如果她知道这一眼会让自己兴出点点悔意,那么她情愿就此没有留恋的走掉。可她不知道,所以见到了让她足以震惊的场景。

    她停下的脚步,僵直的身体让萧靖雨察觉了哪里不对。

    顺着离若的眼神,众人发现,玉雪山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竟这样悄无声息的停止,晶莹纯白一片的世界安宁而平静,一道淡淡的彩虹跨山而现,天空是望不到边际的蔚蓝,那么纯粹干净的蓝色,好像只是看到都会觉得心情平和下去。原来不下雪的玉雪山是这个样子,美丽到让人感动。

    抬头,悬崖上一人白衣长发,静静立在山头,冷风鼓起他的衣摆和黑发,遥遥望去就如同要飞仙的神人,即使看不清容颜,可离若依旧很肯定那人就是帝休。

    愣住,忽然想起自己曾玩笑般提过想看看不下雪的玉雪山是什么模样,这是帝休的力量吗?他记得自己每一句话吗?为了随口的一句戏言,他用自己无边的灵力停下了玉雪山终年不息的风雪,解除了天一族的屏障。

    帝休只是这样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自己的方向,他就像一座雕像,只是那修长的身影映照在积雪不化的巅峰上,自生出一股悲凉的无奈。

    景象如此似曾相识,忽然想起,十年前他也是这样送别自己,当时的自己太伤心,太绝望,甚至不愿意多回想那个时候的记忆。可这个时间,那些已经如同硝烟散掉的回忆却渐渐聚拢来。山崖上的那条身影似乎变成了那个追赶着自己拼命想保护她的少年,一路跌撞,磕碰着挣脱了族人的桎梏后登上了天一族边境的山崖。

    “……阿离,你一定……一定要等我,不管在哪里……不管过去多久,等我有足够的力量……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会……保护你……”风是这样把那少年带着呜咽的声音吹散在空中。

    原来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忘记了,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在背叛和伤害了他却依仗着他的力量逃脱后,终于想起了那些。

    年少的帝休无能为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在自责和痛苦的岁月里一点一点磨砺着意志,积累了那样的力量。他最终实践了诺言,可自己却已经忘记了那一切,然后漠然的拒绝了他朝自己伸来的手。

    呆呆的遥望着崖顶那个没有动的身影,离若忽然泪流满面。

    如今她已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今生她是要负帝休的这番如海深情。硬下心肠,不再看崖顶那抹孤高寂寞的身影,一步一步向这玉雪山外的世界走去……

    直到那条身影和闯进天一族的男人相携消失于视线中,帝休还久久呆立在山头。无极鸟在头顶高高飞过,清亮的叫着‘归去,归去’他微微苦笑,然后低头看着自己伸出来的手掌。只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而已,他就能握住那只纤细微凉的手,也许可以实现自己要守护她的诺言,也许就能这样改变注定要加诸在她身上的命运。如果他能捉住……

    他俊美的脸上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一道血线缓缓沿着那优美的唇角滑落在他胸前的衣襟和积雪上,鲜亮而刺目,愣愣的看着自己的鲜血殷红如寒冬里绽放的樱梅。

    抬头,雪又开始慢慢飘落。

    帝休始终平静圣洁的脸上终于露出无奈的苦笑,为了让阿离在离开前看看不下雪的玉雪山,他不惜透支灵力逆天停下了这里终年不息的风雪。伸掌,任那冰凉的雪花在手心里一点点化去,那如黑玉般莹润的眼珠黯淡下去。原来,在族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力量根本什么都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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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章

    ——

    离若终是回到了朝雨楼,虽然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因为刻意压下了消息,早已经渐渐不出没人前的朝雨楼主人几个月来的销声匿迹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目,萧靖雨大举率众远赴关外在江湖人眼里也只不过是朝雨楼扩大势力范围的举动罢了。除了极少数人外,没有人知道朝雨楼里曾发生过怎么样翻天覆地的事故。

    只是,突然停止的江湖征讨与势力扩张,江湖上的人虽摸不清状况,但占据各地的门派在安稳了许久后又开始蠢蠢欲动。即使无法与实力雄厚的朝雨楼一较长短,可现状之下妄想凭一己之力称雄一方却也不是真的不可能,有能之士如今比比皆是,江湖的格局在表面平和下已经悄悄起了微妙的变化。

    ……

    停滞征伐的原因之一是回到朝雨楼的萧靖雨如今每况日下,经此一役,他的身体已经折损的太过厉害,无论是多珍贵的药材似乎对他正失去效力。

    萧靖雨虽隐瞒的好,咯血的帕子也被悄悄毁掉,故意不招冷神医来视,他似乎想在离若眼皮底下压住一切,但繁重的事务凭萧靖雨如今的心神已经力有不及,知情人都心知肚明,萧靖雨眼下的情况已到了几近油尽灯枯的时候,可却在应付完无数事务后还能若无其事出现在众人眼前,就算强迫解除他手中的工作也不行。离若明白这个男人正以惊人的速度虚弱下去,若还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便只有等死的份了。

    离若拢在袖中的手此刻攥着那条血迹斑斑的手帕,眼神飘向下座那个神情依旧慵懒的男人,他没察觉到,一如往常那样听着属下的汇报然后指派任务,处理朝雨楼琐碎的事物,除了眼底掩也掩不住的疲惫之态。偶尔,他会掩唇轻咳,皱眉思考,越来越清隽的脸上总透出青白的颜色。

    有几次,她都准备开口让他回去休息,可每次张嘴看到他那样急切的处理一切,那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正在极力想履行自己许下的诺言,可是,当他的力量不足以改变命运时,他就不动声色的隐蔽安排着什么,掩饰着自己苍白的虚弱,即使他的生命正在沿着坠落的轨道慢慢滑落,即使他极有可能要无法兑现曾对自己的承诺,他依旧想靠自己最后的努力来争取些什么。

    是夜,长风。

    所有的侍从都被遣出萧靖雨的住处,连负责暗处保护的下属也被调开十丈之外。

    离若站在萧靖雨的窗外,听着他极力忍耐后一声接连一声的低咳,却还是伏案凝眉,不停的在信笺上细细写着什么。他下笔很慢,表情肃然,总是要思考上许久才会写上几行字,可往往一张纸上才写了几个字,他却又皱着眉头揉掉又重新开始写。夜寒露重,写写停停,他又咳得喘息连连,不一会儿就再也写不下去。好容易调匀了气息,他放下了手中的笔,郑重的收起已经写好的信笺,然后把那些废弃的纸团一个个丢进了火盆里,没有留下只字片纸。仲愣的看着火焰串起又慢慢低下去,纸团最终在火盆里慢慢化成灰烬。

    萧靖雨竟然已经衰弱至此,以他的功力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离若在窗外站了好久,她不想知道他到底在写什么,或是故意不想了解萧靖雨那副表情下的念头,忽然转头径自去了神医冷谦的居所。

    因为刚回朝雨楼,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许久没来过医芦,可眼前的景象依旧吃惊不小。虽是夜里,但以她的目力放眼望去,往日里冷谦在药圃里精心栽种的草药都不见踪迹,替代的是足有尺深疯长的野草。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这里哪还有当初的点点模样,倒像是个已经废弃已久的荒园。

    这是朝雨楼的后庭,为能让冷谦安心居住,曾下过未得许可不许随意进出的命令。地方是僻静了些,人迹也少了点。但实在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如果不是今夜一探,还不知道这里竟变成了这样。沉思下,这怎么都还算朝雨楼的范围,如果真有变故,自己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最近自己和萧靖雨都不在楼中的缘故?想来也不应该,楼中的那些下属应该不敢苛待冷谦才是啊。

    离若皱起眉,身形飘动,几个纵跃已轻轻落到冷谦住着的木屋前。

    这么近才发现原来屋子里是亮着灯的,只因极微弱,而里面的人似乎还在窗幔上钉了层黑布,远远看去竟觉得漆黑一片。屋子里偶尔传来几声交谈,听声音正是冷谦和他儿子冷应龙。

    停了下,才缓缓举步进屋去,门吱呀一响,正在摆弄什么花草的冷应龙转头发现了她的存在,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又惊又喜的迎了上来,少年的脸青涩而棱角分明,只是却语带呜咽。“……楼主姐姐,你终于来了,爹爹已经等你很久了。”

    屋子里昏暗阴沉,只有角落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虽不影响她的视线,可这也太过了。离若皱着眉朝他点点头,伸手拉住少年的手,他正是成长的时间,不过数月不见就又高了几分,已更像个英气的男子汉了。“怎么不点亮灯,冷先生呢?”

    明明刚才还兴奋的少年忽然低下头去,表情难过。“……我带你去看看。”他掀开门帘,转身进了内堂,离若跟上前去。

    昏暗的卧室里也只在床头点了盏小小的灯,特意挑选细细的灯芯让光线格外微弱。朦胧中只见到一个人半卧在床上,身形佝偻。

    离若皱眉,扬手一挥,内力激起一线劲风,立刻被催燃的细细灯芯剧烈燃烧起来,房间一瞬间亮起来。灯芯本就纤细不能支持很久,火光很快弱下去。但只是刚才一瞬的明亮,已经足够离若看眼前的景象。

    床上那人略略抬了抬头,她大吃一惊的快步走上前。面前那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男人形容枯槁,憔悴得厉害,像是重病在身。他半阖着眼,好像筋疲力尽。如果不是确定他就是那个能妙手回春的阎王敌冷谦,又怎能从他身上找出半点往昔儒雅的影子。

    “冷先生身体不适吗?怎么会这样!?”离若皱眉问冷应龙,可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生了疑虑。没有立刻回答离若的话,少年只是走过去小心扶着父亲靠坐在床头,在他身下垫上几个枕头,轻声唤着。“父亲,楼主姐姐来看你了。”

    听到声音,冷谦那浑浊的眼睛忽然动了动,似乎认出了面前的人来,眼里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声音干涩沙哑。“……楼主,你来了……”

    慢慢站到他身前,离若很是不解到底什么病连冷谦也治不好。“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冷谦没有回答,只是朝冷应龙做了个手势。冷应龙点头会意,然后放开父亲,走到房间一角,小心的搬来一盆用黑纱罩起的植物。

    冷应龙把盆放在桌上。

    看到的时候,其实离若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当冷应龙在她面前取下那层黑纱,那株枝叶通体漆黑的植物就在眼前,离若的心还是忍不住震了震。

    如黑曜石般光滑莹润的枝叶,在舒展像风铃串的顶端,那玄黑娇嫩如婴孩瞳眸的小小花苞微垂着含苞待放,整株植物在不明的光线里幽幽发出浅浅的蓝光。那神奇的情景如此眼熟,一如多年前在风雪飘摇的绝顶之上见到的那株花朵一样,冷谦真在着满是烟嚣的凡间种出了应该是只有在终年白雪皑皑的天一族圣域才能开出的天下第一花——齐蓝。

    忽然明白他为种出朵花付的代价,心下不免有点难过。“冷谦先生……”离若的声音有点迟疑和歉疚,那个面容已经颓然得仿佛就要油尽灯枯的男人明明还并不苍老,却因为自己的拜托折损了大半的寿命。

    “楼主,我终是幸不辱命!”他笑了,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起来,灰败的脸上有种奇异的自豪。齐兰,这只能在雪山绝顶之上,吸收着天地精气开放的花朵,却被他在尘世间用生命的源泉浇灌成长,也算是另一种成就。

    “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他用力喘了喘才努力接下去,“老夫一生悬壶济世为先,立志解救众生于痛苦之中。可却为人觊觎此技之长,最后连家人凄女也不能保全,若非朝雨楼庇护,我父子二人更无法如此平静的过了这些年与世无争的日子……”他的气息越来越急促,脸色也难看得几近死灰。

    “冷先生,其实朝雨楼为你报仇,提供栖身之所也是因为有求于你,我早就说过,我们互不相欠,你并不需要为此而介意的。”

    “我知道!”他笑了笑,神色坦荡,只是把离若的话当成了美好的劝慰。“可是……我还是要报答你。”

    心下有点不忍,离若软言相劝。“冷先生你好好休息,定可以慢慢好起来的。”

    冷谦惨淡一笑,“……楼主,不要跟个大夫讨论病情,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努力平缓急促的呼吸,“不过,好在……好在,我已经有了你要的药方,应龙也继承了我十之八九的医术,他日更会青出于蓝,即使没有我,他也能为朝雨楼分解些忧难了,希望没……没辜负楼主的一番期待。”

    言下之意竟是要儿子从今往后归附朝雨楼,冷应龙年纪虽幼,可天资聪颖,又伺父多年,对离若来说无疑是一大强助,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拒绝。

    “父亲!!”冷应龙哽咽着扑倒床边,强忍悲哀。

    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意,离若点头应了。“先生请放心,应龙有我照顾,定当一切无忧,若是将来他想出去朝雨楼,我也会顺当的送他去历练。”

    眼神有些安慰,可随即冷谦却费力的摇头,看着儿子满脸爱怜。“如今……天下,哪里还会有安宁的地方……”他的爱子心切啊,哪怕是点点威胁,他都希望能尽最后的力量阻拦。“应龙啊……将来我会在天上一边照顾你的母亲妹妹,一边守护你的,你要听从楼主的安排,从今以后……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满脸悲伤的少年拼命摇头,用力把脸埋进父亲的怀里,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他还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看着眼前这对即将生离死别的父子,离若的心情忽然开始复杂。虽是达到了自己最初目的,可冷谦数年来兢兢业业,不只尽心为萧靖雨治病,更解决了朝雨楼不少后顾之忧,算是劳苦功高,离若的表情稍稍黯然。“冷先生,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或是需要我办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他,自己确实有所愧疚。

    冷谦虚弱的缓缓摇头,像是再也无力继续下去,只是摸摸冷应龙的头顶又看看离若,慈爱的眼神满是不舍。

    离若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定定承诺。“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照顾应龙。”他把幼子托付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便是信任,那么自己就对他许一个承诺,只要自己尚有一息尚存,冷应龙的将来自然无后顾之忧。

    微微笑了下,仿佛终于放下所有的心事,儿子会在朝雨楼的荫蔽下安宁的生活就是他今生最后的愿望,冷谦目光柔和的轮番在离若和儿子的脸上流连过,最后才把眼神落在了床头那株齐蓝上,再不移开。离若和冷应龙对望一眼,一起轻轻退出了房间。

    从冷应龙的嘴里得知。原来,冷谦无意发现了齐蓝只有用鲜血浇灌才能生长的秘密,并且在没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单单使用一个人精血来灌溉,无数次试验后,他知道齐兰接受了自己的鲜血,而能让齐蓝花开之时,就是自己命归黄泉之日。其实,以命换命的做法他并没那么伟大,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医者,他却能牺牲所有的一切来达到实验的目的。所以,在隐瞒了儿子真相后,他用了自己的生命换取可以救治萧靖雨的齐蓝花,这个本不该属于凡间的东西,完成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功。

    离开圣域后的齐蓝需要这样代价才能栽种,逆天的结果。原来想拯救一个生命,必须付出另一条或是更多条生命作为条件。心里叹息了一声,离若知道这是罪孽,但如若一定要承担这样的罪过,就请大神将责难降罚在她一个人身上好了。

    “应龙,你父亲做了他觉得该做的事情,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离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那消瘦的肩膀啊,从现在开始就必须要担负起责任了,但愿他能明白将来的路会遇到什么。

    冷应龙的表情虽然悲伤,可却保持得平和,想是很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轻轻应着。“我知道的,父亲在变得更加虚弱前交代了很多事情,少主的病也特意嘱咐我研究许久,虽然我从父亲身上学到的还没有十分之一,但将来我也定会尽力为楼主姐姐分忧”。

    点点头,离若也难得的露出一丝赞许目光。“应龙,你父亲为朝雨楼做的,我绝对不会忘记,朝雨楼也绝对不会忘记。接下来的日子你好好照顾冷先生,有什么事情和需要就来告诉我。”她微微顿了顿,“如果找不到我,直接找蝶舞或是翩也可以。”

    冷应龙静静的点头,垂下发红的眼眶,轻轻道。“谢谢你楼主姐姐。”

    离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这个孩子好像更加沉稳了,善加调教,将来的成就定在其父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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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章

    数日后,当冷应龙抱着那盆齐蓝出现在离若眼前时,离若便知道冷谦已经去世。

    满脸悲伤的少年难过却倔强的站在众人面前,神色却沉稳的如同一个成年人。他缓缓揭开花上的黑纱,摇曳的神秘花朵绽放于众前,墨黑的花瓣却发着幽蓝的荧光,顿时一殿冷香。离若悲悯的走下高座,缓缓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从今天开始,你就必须长大了。”没有更多软言安慰的话语,有的只是眼里看着一个男人的信任。

    点点头,冷应龙的脸上虽有悲戚的颜色,可那个小小年纪却挺直了自己的脊背,秀气的脸庞有与年纪不符的倔强安宁,他了解父亲为了这株花付出代价的原因,明白一个医者父母心的道理。按照之前冷谦的交代,离若派人妥善安排好一切,骨灰与妻女合葬一处,冷应龙则还是住在医芦,有朝雨楼专人的照应。

    之后,由冷应龙接替了父亲在朝雨楼的位置,也许江湖上并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孩子已经替代了冷家的神医,萧靖雨虽略觉意外,可也没有拂逆离若的决定。玉雪山一役,本已让长久来一直强自支撑的萧靖雨元气几乎耗尽,病情反复。虽说有家学渊源,但由还满脸稚气的少年来治疗萧靖雨,众人心中都没有底,可在冷应龙小心细细的调理下,加之离若大肆收罗天下的奇珍异草,萧靖雨的状况竟渐见起色,模样不再那么苍白得让人害怕,却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倒也不太计较冷应龙的年龄问题了。

    看着萧靖雨似乎一点点好转,离若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冷应龙却泼了她冷水。他明白告诉离若,虽用齐蓝花粉和五色子调制的药物暂时控制了萧靖雨体内毒素,可齐蓝到底只是药引,他父亲要求配置的药物并没有找全,萧靖雨只是因为意志坚定,大部分时间是在靠精神支配身体,所以目前好转只是表面现象,如此下去,并非长久之计,在找到冷谦要求的药物前,必须让萧靖雨有更强支持下去的意念……

    更能支持下去的意志力吗?她若有所思。

    那日,朝雨楼刚刚网罗了西北一个大门派,以不费一兵一卒的代价收服帮派,这是朝雨楼在一统江湖进程中前进的一大步。在无数谨小慎微的武林中人眼里,那个帮主谦恭的带领门徒缴上重宝向离若表示臣服。

    明亮厅堂的阶台上,白玉沉香木制的案台,紫檀包金大椅,离若正身而坐,表情淡淡的坦然接受众人的顶礼膜拜。光滑的磨石地上,黑压压的跪倒了上百人,齐声唱诺,连朝雨楼的部众也拜倒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好不壮观的场景。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些人恭敬的脸上,一触到那冷冷眼神的人群立刻惶恐的低下头去,谁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对这个年轻貌美的少女感到从心底发出敬畏。

    只有一人,站在台阶下抬首回望。萧靖雨白衣玉带,虽然消瘦苍白,却不影响他的飘逸和俊美无双,他只是那样静静面露微笑的温柔注视着离若,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意味,有佩服,也有包容和怜爱。他的眼里,她并不是一个神,而是一个女人。

    离若缓缓的站起身,阶台下跪着的人群因为没得到指示不敢轻易动作。她俯视人群,这群敬畏着的人啊,并未让自己觉得是件多么欣喜。她抬步轻轻走到下首,就这样站到萧靖雨的身边。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动着某种光芒,萧靖雨静静看她,她却忽然笑了,那颠倒众生的笑容让萧靖雨刹那间也愣了愣神。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是柔和平静的,却自有一股坚韧的力量。“萧靖雨,我们一起征服这个江湖吧。”

    那是神魔都会倾倒的眼神啊!有一瞬间仲愣,好像就这样被她蛊惑,回过神来的萧靖雨也露出一丝笑容,然后缓缓执起她的手,郑重得仿佛宣誓。“好,我们就一起站在这个刀光剑影的顶端吧,只要这是你希望的!”他如此承诺,那般风轻云淡的潇洒,好像夺取这天下早是囊中之物。

    百人的殿堂之上,人人听到了这样耸人的宣言,却不敢抬头一探究竟,鸦雀无声,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许多年过去后,见过那两个男女的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还总是带着一脸矛盾的憧憬与感叹的惊惧。率领着那些朝雨楼精英的美丽离若和那个看去苍白羸弱的萧靖雨并肩而行,一柄出鞘封喉的日月经纶,一把追魂索命的剑刃墨魂,就那样在震惊了世人的眼和心后,若是还不愿意臣服于那惊艳之下,就会被瞬间夺走了受到迷惑的生命。他们成就了传奇,他们的本身就是神话……

    ——

    按照冷谦留下的药方,萧靖雨身上的剧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虽然极难拔出,但他们既有了决不能出现在凡间的齐蓝药引,如果配合深海五色子和在南方五毒教范围内有种稀罕的草药‘火云’可以尝试一解这种极阴极寒的剧毒。

    不过五毒教向来崇尚自己的神,向来少与外人打交道,又地处深山老林,处处毒虫毒瘴,陷阱重重,没人轻易能拿到‘火云’。

    虽然困难重重,不过这是唯一的机会,很多人都明白萧靖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下去了,于是此事也就刻不容缓。

    朝雨楼为此前后派出了数批得力部属和精明的手下,大都有去无回,勉强能从滇南返回的人却没有一人顺利完成了任务。那些精英都受过严正的警告,首要目的是寻找药草,而不是伤及人命,但其实那些一身都是毒虫毒粉的苗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多半的时候他们根本来不及使用手段就先被苗人们控制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

    五毒教成为了自朝雨楼建立以来遇到最大的挫折,它地处荒夷,民风不化,但却以盛产的毒虫鼠蚁和奇花异草炼毒养蛊而闻名天下,令人谈之而色变。五毒教的教众大都是本地的苗族,本来就向不与汉人有所交往,他们崇尚自己的神和文化,觉得汉人狡猾j诈之余时有亵渎他们神灵的举动,与之很难沟通,所以才称之谓‘南蛮’。朝雨楼若不是为了得到‘火云’也不会三番两次的打破了与五毒教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现在却迫不得已一再违之,更是引来那些苗人强烈不满。

    苗人对汉人持有戒心,无论朝雨楼提出重金购买还是奇珍交换,五毒教主都不愿意接受,虽摄于朝雨楼的纵横东南的势力还算不敢过分越界,但软硬不吃的态度却也让离若大伤了一番脑筋。

    对火云离若是势在必得,于是五毒教开出条件,若是想得到火云,朝雨楼要付上与之相当觉得认可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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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章

    朝雨楼的南征北讨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离若强迫萧靖雨在决定下步行动前留居楼内安心静养,不得参与楼内任何事务。也许连日操劳确实也感觉疲累,颇明白自己的状况,萧靖雨并没有反对离若有点强硬的决定,乐得逍遥自在的过起了闲散的日子,精神倒是慢慢好了许多。

    轻袍缓带,写意人生。不涉足江湖的阴谋争斗,偶尔弹琴作画,他的日子也不寂寞,离若有段日子没有出现在眼前了,虽然明白朝雨楼在少了他的插手后,事务一定会更加烦冗,可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一日午后,略觉精神还不错的萧靖雨用过药后出来散步,天气不错,他一时兴起,便在微波浩淼的湖心亭里自己下棋对弈,可摆好了局后,手里捻着棋子却总迟迟放不下去,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湖面出神。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喘,他按在胸前竟压也压不住身上的战栗,胸中竟冷得空洞,一时心脏都好像不知了去向,萧靖雨呆了呆,神色奇怪,好半天才恢复神色,却十分黯淡。守侯在旁的蝶舞见状立刻上前,奉茶司药,细心的为他披上软裘,直到萧靖雨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才退到一边。

    “少主,下棋劳神伤脑,冷大夫交代过你需要安心静养,忌过于操劳,湖心风大,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

    没答她的话,眼神从远处收了回来,只是拢了拢身上的软裘,他的面容苍白得几乎透明,似乎还是感觉不够温暖,轻轻侧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对自己的话始终不为所动,蝶舞有些无奈,不过好歹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只好什么都不再说,小心的把茶盏递到了他的面前。

    “……蝶舞,你跟在阿离身边多少年了?”这一次萧靖雨接过茶杯,用杯盖拨弄了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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