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朝雨楼

朝雨楼第12部分阅读

    跟你说。”宝莹夫人微笑着这样安宁的看离若,好像早就预料到要发生的一切,雍容华贵的脸上是一片坦然的神情。

    宝莹夫人平和的表情似乎对他们并无敌意,只是眼下危急,天一族也许随时会改变主意,离若不想在这里耽搁,微微皱起了眉头。“对不起,我想……”她们之间并无交集。

    “如果有机会,下次——”

    “我们此生都不会有下次相见的机会了。”宝莹夫人竟如此肯定的打断了离若的话,然后缓缓上前。“杀了你母亲的人是我!”也许早料到她会拒绝自己,这么轻轻一句这样的话却成功阻下了离若前去的脚步。

    离若诧异回头,她疯了吗?

    寒风带起华丽的衣摆,暗绣的花纹在飞扬的雪中格外美丽。

    母亲十年前倒在父亲刀下的情景,直到现在她依旧清晰记得,那是她亲眼所见的事实,可几次相见宝莹夫人都一再强调父亲并不是真正的凶手。难道事有隐情,即使亲眼所见也并非事实的全部!离若张了张嘴,宝莹夫人美丽的脸上是一片平静的宁和,毫无退缩的与自己对视,神色凛然得不像说谎言的模样,于是离若该说的话终没有说出口。

    顿了顿,才转头朝向萧靖雨。“你们先去前面等,只需要一会儿就好,我会马上赶上你的。”

    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停留,但萧靖雨明白对离若来说,母亲的死显然大过逃离雪山的危急,无论如何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毕竟,他们此去就像宝莹夫人说的那样,再无回旋的余地。只是沉吟了片刻,没有阻拦。“我会在前头等你,自己小心。”他指了指前方视野开阔的一处地方,那个距离足以让他们互相照应,离若点点头表示明白。

    看着萧靖雨他们在不远处停下,离若才把眼神转向了宝莹夫人。

    宝莹夫人朝她笑笑,径自挑选了一块平整的石头,细细的擦拭过后才坐下,不紧不慢的朝离若招手。“你也坐下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即使已经过去许多年,你又即将离开这里,我觉你有权利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如果有天我死了,也许就真的再没机会了!”轻松的态度仿佛要说出的不是一个血腥真相,而只是长辈和晚辈间融洽的叙旧。

    她幽幽的叹息,脸上有几分不真实的笑容,“如果你在好奇原因,那么也可以告诉你,我是那么爱着你的父亲,不能让他在乎的人因为任何理由恨他,即使他那样对我,即使他从来都没有回应过我的爱情。”顿了顿,她抬起头,语气坚定。“如果一定要恨,就恨我吧!”她微笑着掇了掇自己黑亮的头发,那表情哪像个已年近不惑的妇人,活脱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离若的目光里含了些奇异的波光,不过却真听话的坐到了她的身旁。也许这个故事很长,也许听过后会后悔,可在这个关键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却还是决定要耐上性子听完。

    ……

    那一年,宝莹和花影八岁。

    在远离人世喧嚣的那片天一族领地上,她们简单而开心的生活着。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你虞我诈,单纯的孩子就像玉雪山上最洁白的冰雪,心思剔透得没有丝毫瑕疵。以为人生只要欢笑,只要大声歌唱,就远离所有的烦恼,就是她们幸福的全部定义。

    宝莹和花影是很好的朋友,几乎是从出生开始就是。她们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听她们的母亲说起从前的事,总像是个故事。在那片瑰丽纯白的世界,她们幸运的出生在同一天,被神官大人赐下了同样的洗礼和祝福,也许是上天这样安排她们成为朋友,注定她们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她们也这么认为。

    出生在同一天的孩子,从牙牙学语到飞奔于山头旷野几乎总在一起的朋友,她们是比有血缘更亲近了解的姐妹。如果没有出现葵隐的话,这样的关系也许会一直延续到她们生命结束的那天也说不定。

    那是一场变故,是大神给她们的考验。

    八岁那年,适逢天一族挑选入世族长的继承人,作为族里最出色的孩子之一,宝莹和花影都被选进了神殿作为候选人,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所有的孩子都必须离开家人,在那个地方接受时期不等的严格训练和教导,以期望挑选入世的继承人能有足够保护自己和适应环境的能力。

    这是宿命的安排。她们遇见了会改变她们今后命运的那人,只是没有想过,葵隐的出现,彻底为她们将来的悲剧埋下导火线。也许还不知道,那种就叫爱情的东西会颠覆她们认知的世界。懵懂的孩子相遇,却邂逅了将来不能斩断的冤孽。

    在同样一群神的子嗣中,葵隐无疑还是出色的,非常出色的那种孩子。虽然他的出身不算高贵,灵力也不足够,可当一个十岁的孩子展现出他沉稳和非凡智慧的领导力时,那样的光芒就会让人不自觉的为之侧目。

    不只大人,只是用了不长时间的相处,葵隐已经隐约成了神殿里那群孩子们的领袖。那些优秀的孩子,不喜欢服输的孩子,每一个都有着非凡能力的孩子,却都甘愿臣服于葵隐的魅力之下。也许那就是力量的体现,从那个时候开始,族长和长老们就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美丽骄傲的宝莹是族长的小女儿,她娇俏无双,血统高贵,是天一族最美丽的花朵。从小在长辈们跟前很得宠爱,同龄伙伴中也颇有威信。即使娇纵耍赖,即使顽皮任性,她总是唧唧呱呱的笑闹着,直率坦然,快乐得就像只花鹿。就算闯了祸,也没有人会真的责怪这个美丽活泼的少女,忌于她的身份与可爱,人人对她都是忍让三分。

    宝莹是个没有受过丁点挫折的小公主,她并不刁钻,只是有些骄傲。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花影温驯得与她从无争执,父母宠她如掌上明珠,宝莹的世界是简单的,天一族上下敢给她脸色看的人也只有那个表情臭臭又才比她大两岁的葵隐。也许是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人,虽然因为这样着实生过好大一通气,可过后却又一点一点被那个有着冷淡眼神的少年渐渐吸引。

    葵隐是个奇怪的人,没有高贵的纯血统和天生就继承到的灵力,他给人的态度虽非不恭敬,可也绝算不上热络,对待谁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偏却有人喜欢跟着他。宝莹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主动接近人群,可自己见不得这个少年的孤傲,总是拉着什么时候都安安静静的花影去挑衅葵隐。虽然每仗必输,可吵吵闹闹中,习惯了葵隐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对自己的决不迁就后,他们三人竟奇怪的成了朋友。嘴巴不服输,可和葵隐争吵的日子是宝莹长这么大来觉得最开心的事情。因为只有对着她们的时候,葵隐才会放柔眉梢眼角的强硬,才会卸下周身那冷淡气氛,让宝莹懵懂的觉得除了父母兄弟的疼爱,花影温柔的友爱外,原来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幸福的意义。

    宝莹见过的,在有大神加护的地方,在没有飘雪的宫殿后,那盛开满七彩花朵的花田中,每当她清亮的歌唱,而花影翩翩起舞的时候,在漫天花瓣的香风里,葵隐温柔的微笑那么迷人,清远明亮的眼神比圣域里最纯白的雪还要耀眼。

    葵隐毫无疑问的被挑选为入世的候选人之一,在族人送他走出大雪山的那天,宝莹虽然也觉得舍不得,可沉默着的葵隐与默默流泪的花影依依惜别的那幕却让自己莫名忧患起来。虽然她不明白这种心情到底是什么,可隐约察觉花影和葵隐之间似乎有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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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章

    总以为10年会过得很长很长,可好像只是恍眼间的工夫,他们都已经长大,一切悄悄过去,时光快得连痕迹也没有留下。拥有灵力的花影进入了神殿,而她则一点点褪去了孩提时代的青涩,成为了天一族名副其实最美丽的女人。

    她那么美丽,那么高贵,多少天一族优秀的年轻人拜倒在她的裙下,希望能成为她的丈夫,可她却没有丝毫犹豫的一一回绝。因为她一直都在等待,等待着漫长岁月过去后,那个即将回到天一族的葵隐。

    这个秘密只有花影才知道,她把自己一直爱恋着葵隐的秘密告诉了从小一起长大的花影,她唯一最好的朋友。温柔的花影什么都没说,然后却走进了神殿,从此成了司花神官,毕生都将奉献给神殿的司花神官。

    10年过去,花影和其他两个神官奉命被派出寻找当年入世的继承人,其他的人都陆续回来时,却迟迟不见花影与葵隐的消息。她实在呆不住了,偷偷溜进了神殿,询问了能未卜先知的大神官,可大神官却连水镜都没开,就只是怜悯的看了她一眼说,“这是命运的安排,我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的话就算强求也得不到幸福。如果回归是颠覆与伤害……那还不如不要回来。”

    宝莹弄不清大神官那模糊的笺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却听到了那句‘不如不要回来’。忐忑的心底虽然不安,可不管怎样,那个意思是说葵隐会回来的吧,她开心的自顾自高兴,却忽略了大神官那悲天闵人的目光。

    葵隐最终还是回到了天一族,和花影一起。只不过他的回归却引起了天一族前所未有的震撼。葵隐的出色未因为人间十年的历练而磨去了他原有的气质,十年的时间在他身上沉淀出更加干练和果决的气度与风华。

    可他并不是为了继承族长才回来,而是为了要娶那个已经成为了司花神官的花影,不顾天一族神官不得婚配的规矩,不顾族人指责的目光。

    宝莹诧异极了,她无法接受苦苦等待十年后得到的回报,无法接受最好朋友背叛的事实。花影怎么能这样对自己,他又怎么能这么对自己,怎么在众人面前毫不迟疑的说着要让花影成为他唯一的妻子,那自己呢?他不曾对自己有过任何想法吗!

    她那么想责难花影,那么想痛恨的打骂她一场,可当真的站到花影面前的时候,看着她柔弱的泪眼,看着她依旧纯净内疚的目光,自己竟什么也做不出来,最后所有的愤怒都只化成了一句怨毒的诅咒。“我会眼睁睁的看着背叛了我的你们要如何得到所谓的幸福!花影,你要记住欠我的!”

    她拂袖而去,不顾追赶着自己哭泣要解释什么的伙伴。

    也许葵隐可以这样一直拂逆长老们的意见,可花影不可以,她单纯又柔弱,从来没有学过要如何违抗族里长辈们的意思。无论葵隐求多少次婚,她始终没有答应。葵隐不肯继承天一族族长的位置,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天一族需要像葵隐这样的领袖,他们不能失去好不容易挑选培养出来的人才,长老们在几番权衡之下最终无奈的答应了葵隐的条件,在他继任族长之后可以娶到花影,可附加条件是必须让现任族长最小的女儿宝莹成为他的正妻。

    为了爱情的葵隐最终妥协了,花影被褫夺了司花神官的职责,发落出神殿,成为了葵隐的妻子之一。

    新婚的那天夜里,兴奋的宝莹以为不管怎么样,她终究还是赢过了花影,她不想怨恨任何人,只要葵隐能分出一半心思爱她,她就原谅他们,像从前一样快乐的相处,像小时候一样,三人能开心的在一起。她是新任族长的嫡夫人,是这个天一族美丽宫殿的女主人,可却没料到,自己得到就只有那虚无的封号和空洞的寂寞殿宇,仅此而已……

    所有人的预感都没有错,葵隐确实有着非凡的领导才能和一般族人没有的智慧,他领着族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雪山绝顶之上更加和睦安宁的生活,保护着他们不受任何干扰。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天一族里尊贵的族长夫人,即使是圣域里最美丽的花朵也比不上的宝莹,此刻却必须忍受着丈夫的冷淡的面孔与无边的寂寞。

    新婚的夜里,成为了她这辈子唯一丈夫的葵隐冷冷的告诉她,从她把嫁给自己作为要挟他娶到花影的条件开始就是个错误,即使强行介入了他与花影之间,他也不会爱她,从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然后就这样漠然的转身离去。三个人简单快乐的日子早就成为过去,只有她一人还痴迷在那个虚幻的梦境中没有醒来。宝莹哭倒在地,破碎了一地最后的希望,即使是放下骄傲的身段也不能挽留住那个坚定的男人。

    那一夜,她还知道了件事。

    在很小的时候,在他们相遇之初,葵隐爱上的就是那个温柔纯净的花影,在自己身后一直默默的花影。和娇艳明媚的自己相比,花影的存在仿佛只是一抹影子,所有人的目光永远是先落在自己身上,才会转向花影的。

    那时候,她竟一点都没有察觉过,葵隐会待自己不同是因为花影,他的微笑也是因为自己身边站着的花影。十年前他们两人相对泪眼的情景忽然映在眼前,恍若南柯一梦,两小无猜的他们啊,自己原来才是多余的一个,但更可笑的是即使过去十年,即使知道事情的真相,自己依旧不后悔爱着这样的一个男人,就算他不爱自己也一样。

    她不能恨葵隐,便把所有的愤怒转嫁到了花影身上。她恨知道自己心事却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她恨最亲密的伙伴却抢走了自己的丈夫。

    因为花影坚持不住进那座号称雪域里最美丽的宫殿,葵隐就在别的地方为她建造了一栋小小的石屋,没有其他人的打扰,侍女也只有一个才十几岁的小丫头穆穆儿。花影不常出门,每天,每天,葵隐处理完族中事物,剩下的时间都会在呆在那个石屋里。

    有几次,或是许多次,宝莹偷偷靠近那栋简陋的石屋,从那小小石屋传出的欢声笑语总让人一阵仲愣。于是,备受冷落的宝莹愈加怨恨起来,心中滋生的仇怨像野草般疯长,连自己都无法克制下来。

    镜前的宝莹恨恨掐断了手中的一只玉石簪子,镜中那美丽的容颜此刻看起来竟有些狰狞。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花影有多受宠爱,而她却要摆出一副平静脸孔,忍受被人议论纷纷,歇尽全力掩饰失落而面对族人的自己是多么可怜。

    不久之后,离若出生了,那是葵隐的第一个孩子,在幸福期待和祈祷下诞生的孩子。再也不像平时冷漠的模样,高兴的他甚至请了大神官为这个孩子洗礼,欢天喜地的要把所有的祝福都给这个孩子。参加了洗礼的宝莹从来没见过葵隐这么欣喜的表情,仿佛他怀里那个小小的婴孩就是整个世界的珍宝。

    因为那个永远都不能属于自己的微笑,心底那根已经到了极限的弦终于崩断,她知道再也无法这样忍受下去,倔强的宝莹绝不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她不要,也不想就这样在凄凉的绝望中结束掉自己的一生……

    然后,她把一只散着淡淡奇异味道的瓶子放到了花影的面前。“就当还我这十年来的等待,我只要他陪我十年!”她第一次踏进葵隐为花影建的屋子,那满室温馨的幸福却让她仅有的那分善良灵魂在挣扎中彻底沦陷。

    花影惊讶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做过司花神官,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摆在面前的东西是什么,那是洗心草的汁液,只要调制得好,它可以让喝下的人干净的忘记心中曾经最爱的人,连时间都可以控制得相当准确。

    “宝莹,我知道很对不起你,但……我不能这么做。”花影的话很轻,却还是坚定的拒绝了。她看着摇篮里的孩子,脸上母性的光华大盛,仿佛在说‘我已经不是一个人,我的孩子也需要爸爸’。

    宝莹的神色悲戚,却随即转淡,只是冷冷的掷下话。“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去死,从天一族宫殿的顶上跳下,呵呵,那感觉一定很棒,至少我会在那个时候得到葵隐的一顾吧。”

    花影惊恐的睁大了美丽的眼睛,那样子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兽,似乎不能相信。“……宝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宝莹却带着些歇斯底里,“为什么,不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吗?”

    “不是,不是,我们并不想伤害你的,你听我说,宝莹……”

    可她却摇头打断了花影的话,“我知道无法奢望永远都拥有葵隐,他爱你,会一辈子爱你。所以我只要十年,和他在一起有十年的记忆!我们从前是朋友,现在是他的妻子,我保证十年过后就再也不打扰你们的生活。当然,若是你不在意我的死活也没关系,反正我们早已经恩断义绝了。我死之后,你就更可以和葵隐开心幸福的生活下去了。只是,我会看着的,就算死了也会化成鬼魂看着的,看着你们的‘幸福’生活!”她微微讥诮的笑着,冷冷的如九天悬崖上那万年不化的冰霜。

    “不……不要这样……”花影慌乱的摇着头,仿佛被逼到绝路,波浪般的长发不停颤动,湿漉漉的眼里有种凄然的柔弱绝望,摇篮里的离若仿佛感应到什么,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婴儿悲切的哭声中,宝莹优雅的站起身,脸上没有表情。“我只等三天,记住你欠我的!”

    花影僵硬的身体震了震,然后垂下头去。长发遮住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那长长卷翘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宝莹挺直了腰杆转身离开,她知道花影会答应的,因为她在愧疚,她对自己有罪恶感。宝莹了解花影单纯的个性,自私的利用了她的善良。屋子里婴儿的哭声依旧响亮,再也装不下去的宝莹捂住耳朵夺路而逃,这么做无疑是伤害自己曾经最宝贵的朋友和爱人,可她却停不下来,事情一旦开始就不能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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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章

    花影终于还是做了,在一个流泪的夜晚让对自己毫无戒备心的葵隐喝下了洗心草的调制的忘情水,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闭上眼睛后就忘记了自己。

    其实宝莹在走出石屋的时候就后悔了,可她说不出反悔的话来,然后就按照自己所要求花影的一样,葵隐忘掉了花影。不知柔顺的花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到的,是怎样让那自己爱着男人生生忘掉自己。

    当已经许久不见的葵隐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宝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少了些喜悦,却多了无数悲哀。她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族长夫人,没有人再会说她被冷落,也没有人再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看她。可是用这样手段得来的丈夫却没有如预期那样从此对自己恩爱有加,从忘记了花影的那天开始,所谓感情这种东西似乎也从葵隐的心中消失殆尽。他很英明的履行着身为族长的义务,在除了她与花影之外又一个一个娶进了许多妻妾,而那些住进了宫殿的妻妾存在的所有意义就只是为了延续后代而已。

    葵隐没有心了,他纳娶了继宝莹和花影后的数个夫人,可他不爱任何一个女人,甚至对任何人都难假颜色,他变得越来越冷淡,然后阴晴不定,再也没有人能控制他的情绪,也没有人能看透他那冰冷表情下的心。

    这个秘密除了宝莹和花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宝莹用自己的命胁迫了花影做下这决定彼此命运的决定。她是终于一偿怒火,可宝莹心中的罪恶感却越来越浓烈,在不择手段换得的爱情后,她牺牲的不止是自己的良善,还牺牲了花影唯一的幸福。

    葵隐的冷漠,他的无情在旁人眼里也许并无大碍,可只有她们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数年来,仿佛为了惩罚自己,花影终年不出石屋,连盛大的庆典和祭祀也几乎都不出席,只是安静的抚养着离若,那样甘于湮没的心态都快让族人忘记了她的存在。宝莹也很愧疚,好多次来到石屋门口却无论如何也再迈不出一步。这个时候,她竟无比希望那个十年快快过去,让葵隐恢复从前的模样。

    她想,有些事情真的是注定的。

    女儿星星的一出世,就被大神官预言了将是个会替代父母承受的罪孽孩子。宝莹惶惑不安,不知道带着灵体的星星将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只有整日里把女儿藏在宫殿的最深处,仿佛这样远离所有人就可以避免伤害。

    此刻她才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星星是她所有的希望,是她和葵隐共同孕育的结晶,是这辈子葵隐唯一送给自己的礼物。

    为了子女,她情愿那些灾难和痛苦都降临在自己身上。可,有些过错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却不是自己希望就能承担的,宝莹终于体会了真实的绝望。

    她闭门谢客,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星星,整天都去神殿祈祷,希望大神有灵,保护自己那可爱的女儿。一日又一日的过去,看着女儿渐渐长大,宝莹却在提心吊胆的日子里惶惶不得终日。

    忽然有天,花影来拜访自己,那是许多年后她们的再一次相见。时间过去得真快,离若都已经九岁,她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离若像她的父亲那样,也被选为了未来族长的继承人之一。感慨下,两人久久相对无言。最后,却是花影笑着先了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想来想去只有拜托你才可以”。

    十年的隔阂让她们生疏了不少,但宝莹仍不由自主问。“什么事情”?

    “离若倔强的个性实在太像她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也许是照顾不到她了,只是希望你能看在我们朋友多年的份上你能帮帮她,阿离……总算也是你的半个女儿吧。”顿了顿,花影拿出一封书信交到了她的手上,“如果葵隐有一天记起我,就把这个交给他,如果他没有想起和我的过去,你就在我死之后毁了它吧。”

    手中的信仿佛有千斤重,可是宝莹不解。“为什么要我把这东西给他,他很快会记起你了,你们就能重新像以前那样幸福的生活了。”十年已经快过去,当年洗心草的药效也要消失掉。想到这里,宝莹的话里就忍不住多了些尖锐。她是在向自己炫耀吗?炫耀多年的隐忍终于可以得到报复的机会,还是别有居心!突然的来访是有目的的伤害?她已经忘记曾经自己希望这十年的时间可以赶快过去,宝莹莫名升起了怒火,连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在生气什么。

    花影的表情却始终很平和,一如十年前温顺的模样,即使已经孕育过一个孩子,即使时光飞逝数年,可在她的身上依旧找不到多少岁月的痕迹,她温婉得仿若多年前那个纤细如精灵的少女,只是淡淡道。“不,我想……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记起我了!”

    失神的一刹那,宝莹的吃惊不下于当年葵隐说要娶花影的瞬间,转念间脸色已经刷白,似乎极不想去这样证明什么,她迟疑着问。“当年我给你的洗心草……?”

    好象猜到了她的疑惑,花影笑了,清丽的容颜有种让人觉得花容惨淡的唏嘘。“……是的,我换掉了洗情草的分量。不是十年,从答应你的那个要求开始,我就已经决心让他永远忘记。”因为对朋友的愧疚,因为对葵隐性情的了解,那个坚定果决的男人是决不会容忍被欺骗和隐瞒了整整十年后还会原谅那样的爱情,也绝对不会原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宝莹。她无法眼看着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男人受伤,她已经对不起葵隐了,不能再伤害一个宝莹。与其三人永远这样痛苦下去,她情愿背负罪孽的人只是自己一个。

    宝莹瞠大了眼睛踉跄的向后退去,撞到坚硬的桌缘才停了下来。慌乱的摇头,不想相信听到的一切。她在说什么,她说葵隐会忘记她一辈子吗!?会永远这般无情无爱!因为自己自私的一个决定。

    曾是那么柔弱温顺的花影啊,她怎么能这么坚定的就放弃了原本就属于她的一切!为了保全自己这个已经不值得她珍惜的朋友牺牲掉了爱她的丈夫,牺牲掉了下半生所有的幸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宝莹捂住脸,无助的跪倒在地上低声哭泣。“为什么,为什么!”

    可花影只是轻轻走过来,把她揽在自己的怀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请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

    是的,她明白,她明明知道卑鄙的人是自己。故意对花影说出爱慕葵隐的事,让她去当了司花神官却没有阻止,只为了心中那点怀疑,便把自己朋友下半生的幸福至于无物。

    花影入世寻找葵隐不是她自愿的,回来后答应嫁给葵隐也不是自愿的,她一直在退让,在躲避,不是因为不爱葵隐,而是觉得不能对不起自己最好的朋友。原来就像大神官说的那样,那一切根本就不属于自己,是命运的安排。可她却利用了花影的善良,自私的占有了葵隐。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伤害了多善良的人,她要如何弥补这样犯下的罪孽?像神官大人说的那样么,星星将会成为债孽的归依。

    混沌中,不知道花影什么时候离开的,手里只有那封已经被她捏得发皱的书信真实得让她不能逃避。

    ……

    有时候,命运就是场捉弄人的游戏。宝莹还来不及对花影弥补些什么的时候,就亲眼看着为了强逼离若入世,葵隐用那把冰冷无情的刀刃结束了花影年轻而遗憾的生命。无法阻拦的悲剧,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亲手杀掉已经遗忘了的爱人,在自己曾最珍视的孩子面前。

    “不!!!”当从她的最里凄厉的叫出这个字时,恐惧前所未有的席卷了她的全身,这个时候她已经有所觉悟,大神官为星星的预言也许将要成为现实。

    离若被送入俗世,族人最终散去,寂静的宫殿深处,宝莹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向那个宝座之上的男人,他不知道在苦恼什么,一直把头埋在掌中。

    宝莹带着错综的心情站定在他面前,以为看到的会和往常一样是那张冷漠淡然的脸,可当他从掌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诧异发现晶莹的眼泪从那双明亮幽黑的眼睛里不停的流出来,他的眼神失去焦距的空洞,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那泪水带走。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突然觉得好难受,难受得几乎都无法呼吸!”他勉强的笑着这么对自己说,向来睿智的表情此刻无比疑惑迷茫。“我到底是怎么了……宝莹,你知道吗?我到底怎么了……”

    腿软着坐倒在地,她当然知道,这是她造下的孽啊!要怎么办?要如何告诉他整件事情的真相!

    空气里沉默了许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葵隐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宝莹,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他喃喃的自嘲着,黝黑的眼眸里似乎充满了倦怠,有种悲伤的绝望从那双眼睛里一点点渗出,可是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所有的话噎在喉咙里,宝莹说不出任何话来。颓然的坐在这个神情委顿的男人面前。很难相信,即使已经忘记,即使没有了感情,他依旧还是会为了花影而感到悲伤,还是会为了失去曾经的爱而感到难过。

    其实,一开始就知道的。

    只是装做不明白你那么爱她。

    曾用过卑微的哀求,曾用过不计后果的手段。

    所做的一切只是想知道。

    你,能不能为我而留下……

    呆呆的看着那个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男人,终于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宝莹晶莹的泪水划过那绝美的脸庞,一纸已经被捏皱了的信笺从她的手心缓缓掉落……

    信还是被她送到了葵隐的手里,虽然违背了当初与花影的约定,可这么做她反而舒服了些。葵隐并没有对她做什么,甚至连责备的话也没说过一句,也许是一切都太晚,也许是他根本就对自己再无丁点感觉。但即使知道所有的真相,葵隐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也许洗心草的效力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真正无法忘记的恐怕是亲手杀死心爱女人和逼走了亲生女儿的彻底悲伤吧。

    两年后,葵隐郁郁而终。

    在他正当英年,在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之时。

    一个下着小雪的早上,他被族人发现安静的死在了埋葬花影的小小墓碑前,风采依旧,俊朗如昔。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他只是静静靠坐在墓碑前闭上眼睛,就像是靠在妻子身边安详的进入了梦乡。说不清他死前到底带着怎样的心情,只是那唇边微微勾勒的笑容让人觉得他似乎想起了一切,但却对所有的过往已经释然,仿佛在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刻这样接近自己最爱的女人就足够幸福……

    ……

    冷风幽幽吹过,离若第一次觉得,即使在受到保护,四季如春的天一族领地上也会有这么寒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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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章

    冷风幽幽吹过,离若第一次觉得,即使在受到保护,四季如春的天一族领地上也会有这么寒冷的时候。

    在决定听完宝莹夫人的故事时她就知道会有让自己惊讶的事情,但这件远超过预计的秘密一时震得她回不过神来,如果宝莹夫人说的都是事实,那自己憎恨了数十年的父亲难道真情有可原?而面前这高贵的女人才是间接造成了这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她伤害了母亲,间接害死了父亲,还让自己在痛苦的仇恨里挣扎了十年,造成今天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是,她完全可以继续把这个秘密藏起来,不需要在自己永远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选择把真相公布于世。

    心情激荡翻覆,她的脑海里似乎闪过母亲温柔的脸和父亲冷漠的眼神,种种记忆瞬间交织在一起。

    宝莹夫人平静的望着离若,就像最初说着事实的模样。“就如你现在所知道的,我才是你应该仇恨的对象,杀了我也可以,要替你的母亲报仇也可以,只希望在明白真相后不要再责怪你的父亲。”

    理所应该觉得愤怒,仇恨,是眼前这个女人让自己失去了父母的疼爱,让自己失去了十年的族人和家园,如果不是她,也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离若的声音很冷,眼瞳里凝聚起浓浓的杀气,慢慢站起身来。

    宝莹夫人淡淡笑了,没有回答,只是也迎风站起,任那长风撩起她色彩鲜艳的衣摆,自顾自说。“……忽然清醒的时候,才发觉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就像一直一直沉溺的挣扎活在一个很长的梦中醒不过来。”她的脸上交替闪过懊恼与恍惚。“不过,这一天我终于还是等到了,不想再逃避,这个秘密就由你亲手埋葬吧!我可以这样到那边去和花影与葵隐相见,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怪我。”她轻轻笑着闭上眼睛,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幽蓝的冷光从离若袖中脱鞘而出,日月经纶利薄的刀刃架在宝莹夫人的脖子上。这一刻,她应该毫不留情的取走这个女人的性命,为了自己那枉死的母亲,为了那被蒙蔽心神的父亲,为了自己十年无故的仇恨,她是造成他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的元凶,无论哪一条罪状都够自己杀死她十次八次。

    离若从不是个心软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可面对道出了一切的后慨然引颈就戮的宝莹夫人,却忍不住微微犹豫了,她不能下手。

    面前容颜平和沉静的宝莹夫人,看着她坦然而悲伤的神色,她此般痴情和绝色就此埋没于冰雪封天的玉雪山,梦断天涯却终不悔,竟觉得她很可怜。最初那强烈的憎恨感觉正在奇异般慢慢消失。也许,时间过去真的改变了一切,自己已经不是当初流浪于凡间的那个小小女孩,多年的历练已经让她明白世间许多的无奈。

    宝莹夫人的脸色很苍白,却没有丝毫慌乱与恐惧,她只是镇定在等待最后的时刻。离若深深的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不过是纠葛在那段爱恨情仇中不能自拔而已,从头到尾她也没有真正得到过父亲的爱情。

    内心微微的挣扎让离若有些矛盾,手下不自觉用力,锐利的刀刃顿时割破了宝莹夫人的肌肤,鲜红的血液立刻从凝脂般的伤口涌出,异样妖红。这时候宝莹夫人嘴角竟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她早就准备好,仿佛她生命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在等待此刻的解脱。

    ……

    宝莹闭着眼睛,能感觉到颈边森冷的寒意和被划破肌肤后的刺痛,原来当离死亡这么近的时候也不觉得害怕是因为早就心甘情愿吗?花影啊,当初你带着不悔的笑容倒在葵隐刀下时,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吗?莫名其妙的觉得轻松,如今让你的女儿亲自来取走我的性命,那么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花影,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她的脸上现出骄傲的断然。

    原本以为死亡只是一瞬间,只要离若挥下手中的刀刃,就能结束上一代一切的是非恩怨,然后没有负担的在另个世界与葵隐与花影重逢。可咽喉上忽然消失的压迫却让她一愣,诧异的睁开眼睛,离若已收刀入袖,飘?br/>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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