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三件事:第一,秋宫主的全名叫秋语晴,第二,秋宫主那看似温柔如天使的眼波,实际却可以令人如入地狱,第三,秋宫主一定不会放过慕容浪剑。 如果一宫之主,连她的手下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却告诉了慕容浪剑,那意味着什么呢?要么她已将慕容浪剑视为她最得力的助手,可这一点显然不符合,要么她认为慕容浪剑知道不知道这个名字都无所谓了,因为,死人知道些什么,并不重要。 其实,听到这个名字的,不光有慕容浪剑,还有她自己,但是她没在意到。 那上官星魂眼中闪动的坚定,又是为了什么呢? 慕容浪剑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这些,而在他的想法中,秋语晴既然已经放过了他一次,又以姓名相告,自然是将他当作了自己人。而为何会有如此之快的转变呢?慕容浪剑没多想,也没精力去多想了,他甚至没有去想秋语晴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因为方才在秋语晴看似美丽却饱含杀机的眼波中,他已经耗去了太多太多的内力。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与这个看似柔不经风的女子的对决间输的如此惨 柔不经风,原来只是一种伪装。就如同这血一般鲜红色的洞房,也只是一种伪装。慕容浪剑却在暗自苦笑,他是多么希望这都不是伪装,而是事实。而上官星魂又何尝不在希望如此?她又何尝不希望这真正是她与慕容浪剑的洞房夜?但,两颗心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在这不是伪装的伪装之后,虽然只在咫尺,却永远见不到彼此!
第八章十年仇恨
慕容浪剑面带痛苦的闭上双目,深深吐纳,他察觉不到,只在他天灵盖之上五寸,是一只手,一只如手的主人一般,美丽却饱含杀机的手。这只手真的是很美,无论是纤细似春葱的五指,还是白皙如凝脂的皮肤,都是那么美。如果说上官星魂的美,是不食人间烟火,如星河仙子般清丽脱俗的空谷幽兰;那么秋语晴,就是一株玫瑰,一株虽然香艳已极,却又暗藏着难以辨明的毒刺的玫瑰,虽然令少年人心倾不已,却终不能亲身去采摘。 玫瑰,就如爱,爱,亦如玫瑰。无论看上去多么的令人向往,终究只是看似的美好,当真正碰触到她的时候,才会感到那针刺般的痛楚。 所以上官星魂什么都没说,说了又有什么用?难道因为自己爱慕容浪剑,便能求秋语晴放过他么?就算秋语晴放过了他,他便会爱上自己么?所以,她只是惨然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有一行清泪,默然滑落……袖中一直暗藏的匕首,默默举起,对准自己的心口。 有情人的泪所浇灌出的玫瑰,是否也如同有情人的血一般鲜红? 刃将刺,掌将落,眼见血将飘零,人将往逝,但这一切,都是静静的,静的,可以分辨出慕容浪剑已调匀的呼吸声。在静谧中,凸显的杀机,在黎明前,最后的沉默。 慕容浪剑站起身来,双眼还是没有睁开,秋语晴的手也随他的起身而向上抬,始终保持着五寸的距离。“宫主既然可以放过在下一次,不知可否再放过第二次?”虽然仍闭着眼,却是含笑说道。秋语晴娇笑一声,说:“慕容公子何出此言。”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装作对慕容浪剑所意指不甚了解,其二是反问慕容浪剑要她住手的理由。 慕容浪剑淡淡地一笑,说:“宫主实在是聪明人,心机武功均都在我辈须眉之上。既然如此,便该知道我对秋雨宫的价值。”秋雨宫三字从他口中一出,秋语晴面色立刻是一变,惊道:“你……”但只说出了一个字,又立刻笑道:“慕容公子果然博学,连区区这秋雨宫都被公子摸的一清二楚。既然慕容公子知道这么多秘密,妾身也只得有个不情之请了。” “宫主可是要请我保守秘密?”慕容浪剑问,声音平静地惊人,就好象不知道秋语晴那美丽而温柔的笑容下隐藏的是怎样的阴狠。 “不错,但对能说话的人我实在有些不放心。”秋语晴仍是带着笑,平静地说。慕容浪剑轻轻叹了口气,但声音仍然很平静:“看来,秋宫主非要让在下说不了话才可以咯?”秋语晴深深望着慕容浪剑,她自然知道,这双眼睛虽然闭着,却可以看到比常人更多的东西,声音更娇弱了几分:“慕容公子如果还能说话的话,妾身实在是放心不下。公子既是惜花之人,自然不忍看妾身终日辗转无眠,为慕容公子不再担心妾身,也为妾身不再担心慕容公子,妾身只得想一些办法来让慕容公子说不出话。但慕容公子本就残缺一臂,如今如再哑了,一世风流之名毁于一旦,岂不是难以作人?”声音微顿,却没有给慕容浪剑接口的时间,继续说:“因此,只有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了,想必慕容公子也知道是什么。”慕容浪剑点点头,“恩”了一声,好象真的觉得秋语晴说的话很有道理,然后开口说:“因此,宫主为了成全我,不惜血染罗裳,既然难以风流作人,便成全我让我风流作鬼。宫主盛意,当真难却。” 慕容浪剑也是顿了一顿,也同样没有给秋语晴接口的时间,他知道,只要秋语晴一开口,就可以出手,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他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在下倒还有个更好的方法,为了不让宫主沾上血污,在下愿意以一个秘密来交换宫主这个秘密,这样宫主倒也不吃亏,不知意下如何?”慕容浪剑仍带着笑,平静地说,秋语晴却沉吟许久。 “孤鸿子”慕容浪剑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就如同一只从天边飞来的鸿雁,一夜间传遍了江南武林,却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师自何人?慕容浪剑的出身,竟全然是一个迷。思量良久,秋语晴终于还是点一点头。 这个迷,起源于十年前。 十年前,慕容山庄正是声名鼎盛之时。 慕容山庄中,规模最大的建筑,不是大厅,而是一个铸剑室。这个铸剑室存在了七年,孤零零的,存在后门附近,没有一个人光顾,因为这里,是慕容世家的禁地,自七年前开始,至七年后的今天,一直是禁地,因为这里,就是慕容无极闭关炼制天火的地方。 这禁地中,原本只该有慕容无极一人,现在却又多了一人。一个大概七岁上下的孩子,面上带着虚弱之意,似是好几天没有吃饭的样子,只有一双明目仍精光烁烁。背负长剑,三尺七寸的长剑,直立放开只怕不比这孩子矮,但这个孩子站在那里却丝毫没有可笑的样子,衣衫随炼炉中吹出的风轻轻舞动,反倒俨然有侠士之意。 “慕容飞鸿。”须发尽白的慕容无极沉声道,虽然他年事已高,虽然他也是三天来未进水米,却仍神采奕奕,宛如出世仙人。与慕容飞鸿那虚弱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慕容飞鸿仍然直立,一动不动,因为他觉得,只要他稍微动一动,哪怕只稍微放松一下疲惫了三天的膝盖,怕就再站不住。看着这直立的少年,慕容无极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感动“鸿儿……”三天了,慕容无极终于轻轻地唤了这么一声。听到这一声轻唤。慕容飞鸿身体一震,终于还是倒了下去,嘴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爷爷……”慕容飞鸿嘴唇微微启开,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但慕容无极明白,明白他想说的。 慕容无极摇了摇头,有谁会相信,这样一个七岁的倔强孩童,竟是一个杀人如草的魔头呢?他不相信,但却不由得他不信,所有的目击者无一不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鸿儿,你就跪下来,在祖宗面前认个错,然后向天下英雄赔个罪,以我慕容家在当今武林中的声威,没有人会伤害到你的,你就不要这么固执了。”慕容飞鸿听到了,面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说不出是委屈,还是倔强。两肘着地,强撑起了上半身,然后一发力,又一次站了起来。仍然,像他保持了三天的那个姿势,直立着。 但慕容飞鸿却不能再保持不动,他的全身正在不住颤抖着,竟连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不是我。”慕容飞鸿仍是用口型说着,慕容无极摇了摇头,对这样一个不肯认错的孩子,他还有什么办法呢?硬下心肠,他又别过头去,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那把即将完成的惊鸿剑上。想到这,他却又不禁苦笑一下,自己之所以取此剑名为惊鸿剑,便是为了七年前天火降于慕容山庄后山,纪念同一日慕容飞鸿的出生。而如今…… 慕容无极叹了口气,也不知叹出了世事的多少沧桑无尽? 慕容山庄虽然声势巨大,但九成是靠慕容无极独自一人闯出来的,其他人多数学艺不竟,虽然也可算得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但要继承慕容无极的全部武功却是差的远了。难得在晚年得到这一个资质奇佳的孙儿,传之奇功,却又看到这孙儿残忍好杀,在江湖中掀起了一番血雨,如何叫他不叹?但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就算慕容家无后,就算他一身绝学空流而去,也不能放任武林中多此一害。 名剑降世,便需以世人的鲜血来洗,如同古代,干将,莫邪夫妇以身殉剑。这惊鸿剑一出,就需要慕容家子弟的鲜血来为它开锋! 慕容飞鸿仍是强自站立,双眼却被那绯红色的剑刃晃的有些眩目。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这一场血炼。发出声音的人,是慕容家的管家。管家站在铸剑室外,他没有进来,因为那里是禁地。 “老爷!”他喊道。“昨天飞鸿少爷又杀了一个人!是武林盟主上官天南亲眼所见!” 昨天?三天慕容飞鸿一直在这里!那么前天呢?大前天呢?再往前呢?慕容无极看着这倔强的,甚至连少年还算不上的孩童,眼中噙出了泪。 惊鸿剑现世,以慕容家子弟血洗之! 但这代价,却未免太沉重了些。江湖众已周知,一场腥风血雨之后,堂堂慕容世家面对着全天下的指责,拒绝交出凶手,被上官天南邀齐天下英雄共歼,除慕容飞鸿一人生死不明外,无一活口。上上下下数千口的慕容山庄,就这么消失了。 一切的奢华,一切的快乐,一切的记忆,都被那一把火烧尽了。一切都消失了,所剩下的,只有仇恨! 慕容飞鸿记住了上官天南这个名字,同时记住的,还有仇恨二字。 但他的武功终究还是差的太远了,于是,他找一切机会投师学艺,经过三年时间,终于在一个人的引荐下,见到了少林寺的方丈。 当少林方丈问他名字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说:“慕容飞鸿。”
第九章断魂雨夜
那是一个秋雨之夜,一个令人断魂的秋雨之夜。地上早已满是泥泞,泥水竟似有半尺之深。无数的棍僧四下寻找着那余孽,面上都是一副欲杀之而后快的愤慨神情。追出了半里开外,突然有人发现了些什么。 秋风漫扫,叶落无声,天地间,只听得一片淅沥的秋雨,带着席卷而来的凉意,将那血样的字迹慢慢抹去了。正如慕容无极要他逃走时所说的那样,要他“一切恩怨须至此抹去。”但抹去这灭族之仇,又怎如同这抹去血书这字简单? 抹得尽字,却永远抹不去那残留的血腥之气! 慕容浪剑含笑从泥泞中站起,当他挥剑砍下自己的左臂时,当他忍住几乎令他昏厥的剧痛用断臂写下血字时,当他明白,这世上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不光有上官天南一人时,他不再是慕容飞鸿了,他已经成为了慕容浪剑了,变的,是他的名字,不变的,仍然是那仇恨! 他含笑走着,慢慢远去,远去的,也是他本性的一面。当一个方十岁的傲气少年,挥剑自残,然后用自己尚未凝干的血来书写家仇的话,最后藏身在被人践踏在最底下的泥泞中时,他还能像以前一样,永远无忧无虑么? 秋雨阵阵,催着梧桐叶落,伴着浪子断魂! 慕容浪剑的声音停住了,双眼还是没有睁开,淡淡地一笑,但只这一个淡笑,却令秋语晴原本已经微红的眼眶落下了一滴泪,竟似对慕容浪剑的这一个淡笑有几分疼惜。秋语晴轻轻叹息一声,带着那婉转而美丽的哀伤,手却在慢慢落下!上官星魂本已通红的眼眶中又滑出了泪,泪珠落在鲜红的喜服上,一眼望上竟似一滴滴鲜红色的血在流动。 血泪!慕容浪剑不知为何,竟是全身一颤,难道,他看见了佳人为他流下的这泪么?难道,他已经知道如果他死了,上官星魂也绝不会独活么?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秋语晴的右手落在了慕容浪剑的肩上,没有一丝劲力。秋语晴轻轻抚着慕容浪剑素有些削瘦的肩膀,最后才说:“你说出这些来,为什么只有淡淡地一笑?无论如何,你总该有些感慨的吧?”慕容浪剑静静地摇了摇头,还是没有睁开眼。秋语晴面色一变,似乎是有些愤怒:“对了……你欲娶上官家的大小姐为妻,难道你已经忘了慕容家的仇恨么!”秋语晴的语气中带着质问,似乎慕容家的仇也与她有很大关联。 慕容浪剑又是静静地摇了摇头,同时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仇恨。”秋语晴全身一颤,上官星魂手中的匕首“咣啷”一声落地。慕容浪剑眼睛扫向一边,看着早已扔在一边的鲜红色喜服,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素色的长衫,然后又是淡然地一笑。秋语晴默然,上官星魂更是怔怔许久。 “至于我入赘上官家的目的,你应该可以想象的出了,对吧,表姐?”慕容浪剑看这两人都不说话,就径自说了下去。无视上官星魂的震惊,慕容浪剑起身,右手拉住喜服的衣角,微一用力,已俨然成了新郎装束。慕容浪剑看着上官星魂,又笑一笑,不再是那淡然地一笑,不再是那为了掩饰什么而发出的淡笑,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笑:“既然星魂不是上官家的人,我原本的复仇计划当然也就可以作一些改变了。” 秋语晴含着笑点了点头:“不错,那么你打算如何做呢?”慕容浪剑沉吟片刻,然后平静地开口道:“我要让上官天南众叛亲离,含恨而死。”说话间的语气,就好象是在和人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自然,没有丝毫的异样,却让上官星魂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三人之间,相互无言。沉寂中,窗外一声衣角掠空之声响过。慕容浪剑转头一望,见秋语晴只是盈盈一笑,没有追的意思,稍一转念,抓起惊鸿剑,身形一纵,已跃出窗外,向夜色深处那两个依稀可辨的人影追去。 慕容浪剑追出数十米,心下却不禁有些诧异,这两人的轻身功夫着实不可小视,不用全力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将距离拉近。不过虽然诧异,他却没有着急的意思,反而可能微带了一些欣喜,因为他此举本就是为了逃出秋语晴的掌控。“表姐……”慕容浪剑轻轻低语了一声,声音里略带了一些嘲讽。随即又一声冷哼,透着不知是不快还是不屑的伤悲。 以秋语晴这样一个人,难道在对慕容浪剑下手之前真的就调查不出他就是慕容飞鸿么?只不过慕容浪剑当面点破之后,她不好再下手而已,这一点两人都非常清楚。但慕容浪剑却感到有些不解,不解秋语晴怎会看不穿他的意图。 想到这,慕容浪剑身形一滞,轻轻落了地,回过身,眼中带着忧虑望向来处:“星魂……”他低低说了一句,也不禁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将星魂一个人留在那女魔头面前。几乎就在同时,前方两人停了下来,慕容浪剑颇踌躇了一刻,最后一咬牙,继续向前追去。 慕容浪剑心头一阵黯然:他虽然是个杀手,但,他绝对不是无情之人。如果能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给他一个决定的时间,他肯定不会离开,无论是生是死,他都会留在那里,绝对不会让星魂一个人无言地等待着审判的到来。然而,求生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像他这样随时都被危机包围着的人,慕容浪剑就像一只高傲却孤独的野兽,独自走在布满猎人陷阱的密林中——他对于危险和敌意,总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感,同样的,当逃生的机会出现时,他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抓住机会,甚至根本来不及再去考虑其他。 慕容浪剑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凭刚才秋语晴施展出的媚心之术,慕容浪剑就已经知道她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甚至已可堪化境。在她看似优雅的举手投足间,即可致人于死命,只要她愿意,上官星魂决然抵挡不住一招半式。 慕容浪剑轻叹一声,大红色的衣袂飘飘而动,身体慢慢地落在了地上,却没有激起哪怕一粒尘埃。右手手腕轻轻一动,将方才落地时微皱的衣袖抚平。 刚一落地,慕容浪剑心头忽然颤抖过一阵莫名的不安。 静静,望天。混沌的黑暗在空中茫茫地飞舞,夜色更深处,清清淡淡的月光已经消隐尽了,正是近黎明时分。一片灰暗的天幕中,慕容浪剑的身影虽然潇洒,却更显得分外萧索! 看到前方的三人,慕容浪剑悬着的一颗心算落了下来,三人中比较靠近自己的这两人自然就是刚才在窗外的人,而挡在两人前面的人,也就是将他们截下来的那个人,一身即使在黑夜中依然耀眼的华装,竟赫然是秋语晴!慕容浪剑暗想着既然秋语晴也来了,那上官星魂暂时就是安全的,长出了一口气。一时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 秋语晴一改之前那娇媚似入骨三分的笑音,面色如霜,冷冷地说:“两位深夜至此,却不知有何贵干?至少应该给主人留个万儿方便日后拜访吧。”声音中已经摆明了敌意,那两人是一男一女,男子很不自然地干笑一声:“姑娘好俊的功夫,改日必当再上门请教,不过今日我们……”他看了那女子一眼,女子面色冷漠,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只得继续说:“我们兄妹俩还有事,还请姑娘顾全江湖道义放行。”秋语晴依然面色如霜,脚下却轻轻踏上一步,意思不用说已经很是明显了。男子的左手立刻按在了剑鞘上,同时右手将女子向他身后一拉,脚下错步前行挡在女子身前。慕容浪剑看这剑鞘朴实无华,而且轻轻薄薄,便于出手,知道这男子定是使剑的行家,再加上刚才看到他轻功非凡,想来定可称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而那女子也是单手按在剑柄上,剑鞘也是轻轻薄薄,只不过微带了一点亮色。 离日出时刻尚有一柱香时间,天色暗暗,慕容浪剑看不清两人的面目,但也能看出这两人年龄均在二十上下,而且粗粗一看看衣着也是出身豪门。那所谓的兄妹关系慕容浪剑自也能猜出个八九分——这着实是一对璧人,大概是双方父母世交,于是希望结亲,但女方却对男方有些冷漠。于是家人叫他们两人共同出来历练一番,来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但两人初出江湖对江湖上的规矩不太明了,无意之下听到了这个秘密。 慕容浪剑无声地摇了摇头,虽然这两人武功与一般江湖豪杰比可算高出许多,而且想来定有合壁的剑术来将两人的合力再翻上一番,但饶是如此,两人也决然不是自己的对手,更不必说与秋语晴为敌了。 秋语晴不再多说。右手一翻,也不见如何动作,身体竟飘然而起。“锵!”的一声锐响,两把剑同时出鞘,尽管没有月光,两把剑仍是明晃晃的令人一阵目眩,但又转瞬间,闪动的剑光交相辉映,光泽转眼间又回归柔和,似融为一体,显然是一对上古流传的好剑。 秋语晴身形飘至距两人身前三尺处,速度突然加快,转眼间已掠近两人身前,距离太近,长剑自是不及,两人还没来得及吃惊,只是下意识地挥掌迎敌。秋语晴罗衫轻挥,将两人两掌的劲力消于无形,两人回过神来时,秋语晴又已在数丈之外。而两把宝剑,已在秋语晴手中。秋语晴的面色依旧冰冷如霜,森然道:“你们是白玉龙的什么人?”
第十章一较高下
女子刚要说话,男子伸一只手制止了他。心念一动,他已猜出眼前这武功高绝到不可思议的绝色美人与他父亲有些过节,于是开口道:“小可实在无意唐突佳人,实在是无意经过,至于姑娘所说的白玉龙,我们却不曾听说过。”面色平淡,不起一丝变化。秋语晴冷笑数声:“你们不曾听说过白玉龙,他却将这一对干将莫邪传于你们二人?” 男子给女子用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掠进几米,各自双掌平举胸前,运足功力,平推而出。慕容浪剑在一旁赞许地点了点头:此刻秋语晴右手握剑,动手已是不便,而且正说话间无法调匀内息,正是最好的出手时机,这男子看来倒很有心计。但这么想着,却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秋语晴伸出左手,迎向那男子的掌风。男子心下暗喜,想此人纵然有通神之功,如果不加以闪避的话,也只能顾得一边,而另一人无论如何是可以得手的。 秋语晴那纤长秀美的左手离男子的双手只差不到寸许,手腕突然一翻,将男子的小臂轻轻压住,破了男子向前的去势,同时手继续向前伸进,迎向旁侧女子的双掌。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狡诈,但又极快地变成了某种自然而然地坚毅——但这转变,却太突然,太生硬,令慕容浪剑多注意了一下。男子的双臂被压住,身体全力向旁侧挡去。 那男子的身体挡在了三掌之间,前是秋语晴的一掌,后是方才自己全力守护着的女子全力释为的两掌。脸上立刻显露出痛苦之色,嘴角一缕血丝缓缓地渗出,但眼神中却极是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秋语晴微微一怔,面色也为之一变,缓缓地撤了左掌。静立一边,默然不语。四人间,只有静默。只有晚风,渐渐起了,吹着秋语晴的衣衫猎猎作响。 男子重重的咳声,伴着同时吐出的鲜红色的血,打破了这黑暗中的沉默。那女子才如梦方醒,上前一步,跪在男子身边,同时低声说了几句话,声音极小,甚至分不轻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但在这寂静的不能再寂静的黎明,也能听出其中的关切与略带的哭腔。 慕容浪剑静看着这一对恋人,突然别过头去,心中一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是在怜惜这一对初世恋人无端丧命?还是在怜惜自己当日秋雨中重伤垂死,却绝无一人亲他爱他?似乎,整个世界于他,存在的只有仇恨!所遇到的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心里暗暗一叹,他何尝不想休息?他何尝想杀那么多人?尤其在遇到上官星魂以后,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他只希望他能不再管什么上官天南,不再管什么秋雨宫,只与上官星魂两人找个偏僻的地方好静静终了一生——可他想,别人不想,在这满是仇人的世界中,是绝对没有一片土地可以给他来休息!他除了杀人,只有杀人,杀掉所有想杀他的人,他才能活下去,他不能心软,一个心软,可能会再给对方一个杀他的机会。他更不能手软,他自加入“禁地”组织以后,大小数百战,只要手软一次,伏尸当地的就是自己了。 难道,这就是他的宿命!一只失了群的孤狼,只能永远与猎人周旋着,无论他多么疲惫,他都必须躲开无数巧妙设置的陷阱,在这仇恨的森林中独自前行着。这仇恨的森林,阴森而可怕,永远看不到尽头,永远得不到解脱,永远,都没有暂时止步的机会。 慕容浪剑又看向了那男子,不禁感到微微诧异,那男子竟然还没有死,而且看气色上他并没有受致命伤。那男子也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拉住正要奔过去拼命的女子,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全身又忽地颤抖了一下,看来是动了伤口,但他只咬咬牙,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男子向秋语晴深深一躬,用几乎难以辨明的声音道:“谢姑娘手下留情。”原来,就在男子舍身挡下这一掌的同时,秋语晴已将内劲收回,看似一掌拍上,其实却是软绵绵的蓄而不发,男子所受的内伤倒有八九成是女子双掌所致。只因为秋语晴功力实在深不可测,这劲力一吐一收间竟然连慕容浪剑都无法看出一点端倪。 秋语晴侧过半身,衣袂被风挑起,轻轻舞动,在这混沌的夜色中竟是那般令人不可目视。她面色略带忧伤,既没有见到干将莫邪双剑时的那种异样的冷漠,也没有方才对慕容浪剑时那种惊艳魅惑中更带着的盛气凌人。许是因为驻颜有术,她看上去最多不过是与上官星魂同岁,大概也是第一次,慕容浪剑从她脸上看到了她这么大的女子所应有的情感,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慕容浪剑竟也不由地凝望的痴了。他惊讶,当脱去了染满血色的虚假外衣后,在这幽幽冷星的夜下,这女子的清艳竟分毫不让上官星魂,绝代之风华竟还隐隐有胜过之意。 正是心神俱醉之时,突然一个声音自远处传来:“姑娘,掌下留人。”不见人,先闻声,可见此人相距之远,声音铿锵有力,如若洪钟,却又后劲绵长,久久不绝,不问可知此人功力非凡,而且还有好胜之心,想以内功炫耀自己。 被这声音一惊,慕容浪剑心头猛地一震,又强迫自己看向别处,因为他又突然想到,秋语晴与他是表姐弟的。不知为什么,慕容浪剑竟感到一阵失望,这失望出现的好没来由,又一瞬间去的无影无踪。 来人正是上官天南! 然而在他刚站稳脚跟时,慕容浪剑却心念一动,长剑一晃,横斩而出。 上官天南伸出左手,迎向慕容浪剑!双手只差不到寸许,手腕突然一翻,将慕容浪剑的小臂轻轻压住,破了慕容浪剑向前的一剑! 此时慕容浪剑双掌平举胸前,运足功力,平推而出! 上官天南来不及闪避,被慕容浪剑正中胸口! 整个人被打得向后飞了起来,肋下的林惊羽也掉在了地上,途中几声闷响,怕是肋骨已尽数断了! “哈哈哈哈哈~~~~~~~~”慕容浪剑一阵狂笑,得意无比。 上官天南颤巍巍地站起,喉咙一热,忍不住一口热血喷了出来,把身前灰衣都染红了。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闪,全身剧痛而那股麻痒感觉也越来越逼近了心脏。 “上官天南,十年前你灭我家门,今日该是你还债之日!”慕容浪剑眼中凶光闪动,厉声道 上官天南惨笑一声,道:“十年前,江湖上有三大势力,而慕容世家则原是鲜卑王族,后来家国破碎,流落江南,出了几位才情兼备,武功盖世的大侠,从而名声大振。传到慕容无极这一代,却是最后的辉煌了,慕容无极之下的一代虽然仍保持着那侠义为先的作派,但限于天资原因武功无甚进展。终于在第三代出了一个慕容飞鸿,无论是天资还是根骨都是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却又招致了慕容山庄的毁灭。 而这第三大势力,却称不上一个势力,因为他只有一个人——“秋雨断魂”秋夜桐。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见过他动手的从来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死人。因为他的武功绝对不是用来给人看的,而是用来杀人的。江湖传言他性情暴戾,行为乖张,不循常理做事,凡事只想好恶而不辨对错。人们对他的武功只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他从来没有败过,他一出手,从来没有人能活下来。第二件事,他一个人,就足以与江南两大世家相提并论。 上官天南叹了口气,说:“当时,慕容家的慕容飞鸿虽然才七岁,但已经侠名在外,那坠落的天火,据说也被慕容无极以毕生功力炼化成型,眼看一柄绝世神器将出炉。而秋夜桐也是闭关数年修炼一种绝世武功。我们上官家,却毫无进展,三大势力平衡的局面眼看就要打破——我们上官家毫无疑问会被淘汰。当时的我过于追求虚名,竟然出此下策,借他人之手除去了这两大势力……我……”他没有说下去,咳嗽了两声,竟赫然是一片血痰! 慕容浪剑愣住了,虽然他早已想到上官天南可能就是主使者,但今日听到上官天南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错愕,而且看上官天南悲痛欲绝的样子,绝对不会是装出来的。 慕容浪剑心里虽然正天翻地覆着,但面上仍然强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秋语晴眼中蓦地精光一闪,罗衫一挥,身形翩然而动,双掌已逼至上官天南身前。上官天南一惊之下,身体向一旁侧开,慕容浪剑立刻上前一步,用右手接下了秋语晴的左掌。上官天南微一定身,双掌齐出粘住了秋语晴的右掌,防止秋语晴再对慕容浪剑出手。 慕容浪剑明白,如果上官天南败了,这里就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他自己也不例外。 上官天南原想着与慕容浪剑联手打败这个看上去甚是柔弱的女子只是片刻的事,于是掌心一触,立刻将内力倾泄而出,想这女子修为再深,也架不住这一下。却没想到,发出去的内劲碰到一股阴柔的力道,竟如石沉大海般无影无踪。可他自恃内功深厚,修为已是炉火纯青之境,仍是将内力一浪高过一浪地打出。 可这一番比拼却苦了慕容浪剑,慕容浪剑的剑法轻功俱佳,相比之下内功反而是其最弱的一环。只拼了片刻,慕容浪剑面上已是冷汗点点。 那一对情侣中的女子见状,忙赶过来伸出一只手搭在慕容浪剑右肩之上,将自己的内力尽数输送给慕容浪剑。 上官天南继续强打着内力,于是秋语晴多用了几分内力在防守上,再加上那女子的协助,慕容浪剑这边一时倒没有什么凶险。 那男子站起身,看到秋语晴双掌都在应付强敌,一时绝对抽不出身来再防守,眼珠一转,立即暗运内力,纵前一步。 “我方才放过你一次,现在你要以怨报德么?”秋语晴察觉了他的动作,开口道,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媚入骨。慕容浪剑等人更是惊讶,自己这边三人全力施为,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余力,而她却还能在话语中加入如此令人不可抗拒的功力。只不过言语之中,却已经未加修饰,足见也是紧张不已。那男子忙封住双耳,佯装叹了口气,说:“姑娘恕罪,小可不得以,只能得罪姑娘了。” 男子双掌一出,猛力拍在秋语晴后心之上,但秋语晴只是身体微微一震,再没有其他异状,秋语晴又是娇笑一声:“唉呦,少侠何必如此呢?难道妾身值得少侠赔上一条命么?”那男子情知秋语晴内力深厚,自己伤她不到,便想转身取剑,但一双肉掌竟动不了分毫,被一股阴柔却强大的力道所吸引,无法再抽身离开。
第十一章北地之秋
同样是秋季,却显得更加的萧索。在江南,只因看到南飞的鸿雁,便会感到一阵凄婉透骨的苍凉和寂寞,而在这近于暮秋的北方,天空却孤单的连一只麻雀都没有。初阳方起,热力还没有完全发散出来,红如火的秋叶上仍然蒙着晚间那一层薄薄淡淡的霜华,或许只再过一会,这层薄薄淡淡的霜就会消融在渐强的初阳中,甚至,还没有人来得及见证它的存在。但它总还是曾经存在过的,南宫雪静静地想,虽然这一层薄霜看上去是那么冷漠,但仍然掩藏不住它其中那红如火的热情。它不但曾经存在过,而且是轰轰烈烈地存在,或许它与秋叶的爱情在世人眼中只是短暂的,但对它来说却已经足以成为永恒;或许没有一个人记住它这种由生而起,不死不灭的盟誓,但它自己记住了,这已经足够!那她自己,又是如何呢?她贵为南宫家大小姐--南宫世家,是江湖上最富有的家族,不难想象,南宫雪自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来不需要考虑任何事。她的一生,早已有人为她考虑周全。从早中午三餐的菜谱,到谈婚论嫁的终生大事,她什么都不要考虑,她只需要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这早就注定好的一切一点一点发生。尽管一切刚刚开场,但她已经背好了谢幕时的说辞。她静静地坐着,坐在窗后,静静地望着木叶寞落,有那么一会,她似乎觉得她的心也随这一片红叶缓缓地落了下去。但随即她又清醒过来,轻轻摇了摇头,嘴边似是带着抹淡淡的,却又有着点自嘲的笑,她微微地自嘲,竟然会把一片飘落的霜叶当作自己的真命天子。她突然起身,关上了窗户--随着“啪”的一声轻响,落寞的秋天被她关在了窗外。但那一片飘飘然,又有些醉人的霜叶,仍然落了进来。她关的住落寞的秋天,却关不住秋天的落寞。她突然想起来,她在等人,等她的哥哥,也就是南宫家的大少爷,南宫傲。想到南宫傲,她心里才有一些欣喜,才有了一些希望,希望这次南宫傲去江南一行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新奇的消息。她早已听够了上官天南那一辈人的名字,她对那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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