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这毫无心计的年轻人不是凶手。 宴会中的其他人见了上官天南与这人如此亲密,私下里也开始有了诸多猜测,当看到那件尽管是素色却华贵而精致的淡白色缎制长衫空荡荡的左袖时,所有的猜测就都得到了同一个结论。一时间,更是议论纷纷。有个北方来的小侠暗下质疑说慕容浪剑只一条右臂,相貌上可算得有些残缺,但当他再仔细看的时候,慕容浪剑含笑而立,素色长衫无风自展,满是一派风神俊雅之感,再配那三尺古色的乌鞘长剑,更是耀眼的近乎眩目,也不禁怔怔痴住。 上官天南无视那许多目光,只继续看着慕容浪剑,他知道,这样做可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慕容浪剑身上。少年成名的人多数把“名气”二字看的极重,上官天南便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让慕容浪剑在群豪面前露露脸,一方面更拉拢了慕容浪剑,另一方面也盘算着慕容浪剑如果入赘的话上官家的声名可以更响些。 “慕容公子,不瞒你说,燕儿她母亲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在燕儿七岁前一直带着她在北方居住,后来燕儿七岁那年,她母亲突生急病去世,然后我才派人接她回的南方。自然,有些习惯礼仪方面燕儿就与南方武林不尽相同。”上官天南亲切地笑一笑,手抚着慕容浪剑的右肩。“所以日后你还要多担待担待她。”慕容浪剑一愣,然后才如梦方醒的叩谢上官天南的好意,面上也立刻满是欣喜之色,十分自然,看去不像有一丝做作。 但做作不做作,又有谁看的出?表象现出的真真假假,又有谁能辨的清?慕容浪剑也不禁暗自苦笑,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个虽然年少却心计极深的夏星魂——她此刻,有没有在想着自己?如果没有,那是不是一种自作多情的悲哀?如果有,那是不是在想如何才能置自己于死地?慕容浪剑痴痴地想着,竟不由怔了片刻,面色竟带上了一丝难得的痴笑。直等到上官天南连叫了三次“慕容公子”才回过神来。上官天南带着眼中的几分笑意看向慕容浪剑,说话的语气中更多了几分亲切:“燕儿她虽然艳名在外,但也多半是靠江湖朋友卖给在下三分薄面给几分虚夸,慕容公子不必如此神色恍惚。”话到了后半句,更是带着笑谑之意。 原本热闹已极,甚至已可称嘈杂的厅堂早已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紧随着两人的一举手一投足——因为这本就关系到他们不远千里至此的来意。只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背负长剑,目光直盯着桌上的酒壶,看神色间像是丝毫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但更多的,却像是个无知顽童。但他明显已不是一个顽童,他的长剑虽未出鞘,已可觉寒气逼人,一个顽童,自然是不会有这般神兵利器的,与之极不相称的却是这年轻人醉眼迷离,尤自不肯松开手中的酒盏。周围的人不禁皱了皱眉,以此人之穿着佩带,想必是出自武林世家,却如此不懂时宜,只知醉心酒乐,长此以往,必是一败家之子。 可慕容浪剑却只是一面应着上官天南的话,精力更多的在注意这个年轻人,似乎这个醉鬼竟比上官天南更值得他关注——可能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个年轻人乍看虽然眼中满是迷离的醉意,但慕容浪剑看的出,那迷离绝不是他对自己的迷离,而是他对这世界的迷离。只因这花花世上,竟再无一事值得他清醒片刻,所以,他也只能对这世界表示出这种不屑。慕容浪剑能明白这个人此刻的心境,因为他很多的时候也是一个浪子,独醉天涯,漠视天下的浪子。 如果在平时,慕容浪剑一定会上前与他长醉一谈,但此刻,慕容浪剑却在揣测这人的来历——因为他正进行着一个完美的计划,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这个计划。慕容浪剑残忍地想:他会让他的仇敌,在一切终结之时,感受到如他当日身受之痛苦!但他心里的想法,并没有表现出来,上官天南所见的,只是他浪迹天涯久来所一贯的潇洒,和谈吐中流露的不俗,以及一言一行中,显露出的上乘内功。 上官天南笑着用手轻轻拉住慕容浪剑的右臂——在别人看来,或许是轻轻拉住,但手上,却已暗暗加了七分力,慕容浪剑也是含笑而立,但身体竟似已生了根,分毫不动。两人相视片刻,上官天南一见,心下已对他的内劲有了几分赞意,突然,上官天南骤一收力,原想着这位“孤鸿子”就算当真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也要向一旁侧倒,于是另一只手已经准备拉住慕容浪剑防止他当众出丑。但他估计错了,慕容浪剑的身体竟连颤都没颤动一下,显然内功收发之间已自如至无迹可寻,上官天南本该高兴,眼见他又可收一员虎将,上官家声威更振,但他却似乎没有高兴的样子,反是慕容浪剑的身体虽没有颤动,上官天南却颤动了一下,因为突然他有了一个闪念。 这样一个人,如果是来杀他的,他是否能招架的了? 慕容浪剑看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心下已猜出了几分,当下不等上官天南说话便截口道:“盟主果然无愧于内功深厚,方才只片刻间便已将在下的护身内劲破开,又在同时消去了进攻之势,这其中的奥妙若只差得分毫,在下只怕此刻已受内伤。”一句话间,既将自己的内功之精奇归于“内劲已尽”,又捧了上官天南一句,上官天南听来,自是受用无比,毕竟这后起一辈中,“孤鸿子”无疑是佼佼者。能得到佼佼者的称赞,价值自然不凡。 上官天南脸上又恢复了亲切地笑容,说:“慕容公子过谦了,请公子在此稍微用些酒菜,在下差人去叫燕儿出来,聊了这许久,正主也该上场了。” “盟主且慢。”上官天南话音方落,竟有一个人忽然站起身来表示反对,话虽是对着上官天南说的,但一双烧着妒火的眼睛却盯在慕容浪剑身上动也不动。上官天南微微皱一皱眉,但随即又展颜道:“这位少侠若有何见教,但请宴后一叙。”一句话说的甚是得体,婉言间已说清楚了自己的不满,又于这年轻人的面子无碍,但这年轻人竟似浑然不觉。看上去这年轻人似是初出江湖的世家公子,还带着稚气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才说道:“盟主如此轻易就将上官小姐许给了一位门不当,户不对,而且还恶名在外的杀手,却将我们其他这些与会者置于何种境地?!”声音中难免的透出一些激愤与不满。一时间,方才还静静如斯的厅堂立刻开了锅。 这些少年成名的侠士本就不甚将别人放在眼里,所到之处往往都是听到的奉承。现在虽然慑于“孤鸿子”的名号不敢公然挑衅,在心里却还是对自己的被忽视有些不舒服,现在既已有人将这一层点了出来,一些涉世尚浅的少侠便也不再强自节制,不管别人是否听的见,都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上官天南面上现出了几分难意,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不禁心下暗悔只顾拉拢慕容浪剑而忘记了自己请来的这么多其他客人。慕容浪剑仍是含笑而立,目光在厅堂中转了一圈,却没有丝毫凝滞,似对眼前的马蚤乱有些视若无睹的意思。只在看到那醉酒之人的时候,似乎微微皱了皱眉。
第五章忽遇意外
那眼中带着醉意的年轻人,仍是握着酒盏,上身软软地趴在桌上,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是一个因一时年少失意而厌世嫉俗,只想以一生之醉换一刻之乐的自甘堕落之人,但慕容浪剑何以竟只对他一人如此着意呢?慕容浪剑也说不清楚,似乎除了同为浪子的情感外,还有几分异样的警惕——在四伏的危机中拼打出来的慕容浪剑,对危险和敌意似乎总有着超出五感外的某种特殊感应。他能觉的出,这年轻人绝不会任他入赘上官家。 慕容浪剑索性心一横,面上似突然罩上了一层严霜,冷漠而高傲地扫了一眼群豪,最后眼睛停在了方才起身反对将上官燕许给自己的那年轻人身上,缓缓沉声说:“如果有谁认为在下配不上上官小姐,尽可以在剑上见个高下。”声音听上去并不大,只像平常说话一样,却压住了这大厅中的一片喧闹,震的人耳膜鼓鼓作响。群豪见了这惊人的内力,嘈杂立刻少了七分,那年轻人面色更是赤红,剑横当胸,怒道:“在下既然敢说了这话,便也不怕你这惊鸿剑。”说着,身形一纵,已一剑刺向慕容浪剑,慕容浪剑仍是双眼冷冷地看着他,身体直立不动,右手却缓缓地抬起了那一柄浸透着古香的乌鞘长剑。 当那一剑刺至慕容浪剑身前半尺处时,慕容浪剑甚至还没有出剑的意思,有几人不禁惊呼出来,以为这名震天下的“孤鸿子”即将丧命于此,不禁看向上官天南的脸色。而上官天南似乎有意要看看慕容浪剑的武功,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注意看着慕容浪剑的手,和手上一闪而过的剑——手,净白,如罗缎,且五指修长,剑,绯红,似霞云,却一动惊鸿。红光一闪即逝,那年轻人手中的精钢长剑竟已不知如何断成两截。慕容浪剑淡漠地一笑,却更像是带着不屑的嘲笑:“多有得罪了。” 那年轻人没有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半截寒光已没的断剑——这剑虽算不上神兵利器,却也是百练精钢,此刻在惊鸿剑手下竟如此不堪一击,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脚下一跺,突然横剑欲自戗。但慕容浪剑自早看出了他的用意,手腕一抖,一股气浪激射而出,那人手上一麻,手中断剑已经脱手飞出数丈。“别死在我面前,就算是你死了,也没有人会给我银子。”慕容浪剑漠然说,然后又顿了顿,才继续道:“而且,我不想用鲜血来染红上官小姐的喜字。”慕容浪剑仍是站立当地,似乎从开始就未曾改变过,连那动如血飘,令人望之心颤的惊鸿剑也是如前的那般默然,竟似从未出鞘过。 出鞘,与未出鞘,又真的有何差别?就算没有人看清惊鸿剑出鞘,却也看清了慕容浪剑眼中的那一点不屑。无论出鞘前,还是出鞘后,永远的,那对世人的不屑。为什么只是一点不屑?慕容浪剑忽然无声自问:难道,世人竟已不值得自己去不屑? 那酒醉伏倒的年轻人眼中似是突然一亮,一直盯着酒盏的双眼在慕容浪剑身上一扫而过,似乎也对他眼中毫不收敛的不屑有种相惜之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慕容浪剑感到一心底涌起一股暖意,但随即,那双似醉非醉的眼中包含的,又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敌意,尽管慕容浪剑没有看向那双眼,但好象只要被那双眼看着,就会感到全身被一阵泛着凉意的气息所笼罩,全身肌肉也似是突然僵硬了,难以动弹分毫。 与此同时,又一个挑战者站在了慕容浪剑面前,但他却无心相对,只是唯唯应着声,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睛似乎已占据了他全部的精神——面对大多数的对手时,慕容浪剑都不是一个情感很容易起波澜的人,可这一次,却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续被这双眼睛带动着改变了两次情感,心下自是一震,此等攻心之能,和他这等作风,令慕容浪剑不禁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几乎与他名气不相上下的人。 想到这的时候,已是迎面一波寒光挟破空之声疾速发来,直至身前三尺处,慕容浪剑全身一凉——三尺之处,出剑已是有所不及,无措之下,慌忙一提气,身形径直纵起数丈之高。而对方手中的剑也在同时刺出,紧随着打出的暗器,自下而上斜向刺出。群侠中已有人惊呼了出来,一些武功不甚高的人是在惊“孤鸿子”无愧为鸿雁,轻身功夫果然有过人之妙,但一些比较有眼光的人惊呼的却是慕容浪剑即将命葬于此——眼见半空之中,无可借力之处,无论是要避开这一剑还是要挡架这一剑,都是困难以极。上官天南更是手中暗自扣了一满把金针,防止他为上官燕挑选好的夫婿血溅当地。 但上官天南手中的金针还未发出,血花已四溅而出。上官天南甚至都没有看清这一剑是如何出手的,因为对慕容浪剑来说,这一剑本就不是为了给人看的,这一剑,已是杀人的一剑!这是孤自游荡在深山中的野兽面对猎人时生存的本能,不需要任何花哨,不需要任何考虑,只是漫天的白影晃动,只是一道绯红色的剑影从白影中间骤然割裂,似是晴空一道霹雳碎裂了苍穹那般突然而令人心中一悸,尤又似更快出几分——惊鸿剑从那斜刺而来的剑尖上穿了进去,然后是一阵金属被切裂的声音,挑战者手中的剑被从剑尖穿入,齐齐分成两片,惊鸿剑剑锋切尽处,已有了飘血的声音。 飘血也有声音么?慕容浪剑经常这样问自己,这本是他最熟悉的声音之一,但他却始终找不到这个答案。因为他永远分不清,那是飘血声?还是血落声?正如漫天大雪中,你永远分不出,呼呼作响的是凛冽寒风之声?还是风吹雪动之声? 两半方才还被称为“剑”的铁片落在地上,那个上前挑战的人也一同倒在地上,心口鲜红的血已溅了一地,一刹那的血腥气间,似乎惟独慕容浪剑那一身缎制长衫仍是淡白而显冰冷的素色,没有沾染上那血分毫的热度。群豪看着慕容浪剑,不禁暗暗猜测那他的那双手,白净而修长的手,握剑时却略显得苍白而冰冷的手,是否也如同这一身长衫一样? 上官天南向下人使了个颜色,立刻有几个壮汉将尸体抬了下去,上官天南微微一笑,却笑的有些勉强,也不知道是向慕容浪剑,还是向会中的其他人。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在他看,两场比试下来,慕容浪剑展出的一身武功已经足够回复一切不满了。这是在江湖中做任何事时给别人最好的理由,比任何理由都有效,持久,而且令人不能不信服。片刻的马蚤乱过后,群豪已经静了下来,不再对慕容浪剑有任何异议,为了活命。同样的,这是在江湖中做任何事时给自己最好的理由,也同样比任何理由都有效,持久。 但上官天南未及说话,便有一个不识相的人缓缓站了起来,这个人之前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在此前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也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所做的,只是一个人在静静地喝酒。上官天南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也就没有再阻拦,如果这里有谁配与慕容浪剑一争,便是他了。慕容浪剑也并不觉得惊讶,他早知道这个人不会让他这么容易成功的,所以当他说出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并没有一点惊讶或者愤恨之意,而是一种轻松而愉快的语气。 “独孤醉,很久不见了。”慕容浪剑含笑说道,很久不见的意思,往往是曾经见过,甚至可能是非常熟悉的好友,没有人看的出他是不是故作轻松之态,只从他的神色间隐隐感觉这两人应该久已相识,而且说不定是曾经把酒同欢的好友。甚至连独孤醉都看不出来他的用意:“很久不见……我们很熟么?”独孤醉问了这么一句,慕容浪剑立刻反问道:“我们难道不熟么?”边说着,嘴角边已带了一丝微微的冷笑,却深深藏在令人无法探知的阴影中。“我们好象从未见过。”独孤醉回答,声音中还带着三分醉意,另外七分,却是慑人的冷漠。 “我们怎会从未见过呢?记得当日我身陷重围,是你奋力相助才救我脱险的。”慕容浪剑直视着他的双眼,正色道,脸上神情显得甚是真诚。独孤醉微一皱眉:“我从未见过你,想来你是记错了,你我之间既无恩惠亦无冤仇。”“哦”慕容浪剑双手一拍,笑道:“那就是了,我果然是记错了,那么既然如此,阁下请回吧。”他知道像独孤醉这种人,如果说自己有恩于他,那他肯定不屑辩解,但如果自己强说他救过自己,他也不愿白拿这样一个人情,因此随口编造了一个小故事,便使独孤醉自己说出来两人“无冤仇”了。
第六章倚天神剑
独孤醉沉吟许久,才慢慢开口道:“我与你确实从未相见,但上官小姐于我却是有恩,所以我也不忍见到上官小姐被你这花间浪子所辱。”言语间,已是直斥慕容浪剑,慕容浪剑冷笑一声:“我是花间浪子不假,可你头上也未见得有几个戒疤,也未见得就有多老实。”针锋相对,竟是把独孤醉与和尚相比较,四周已有人放声笑了出来。“我堂堂独孤氏倚天传人,不与你这江湖杀手逞口舌之利,出剑吧。”慕容浪剑心里暗自有些好笑,却又有些悲慨,慕容氏与独孤氏旧时都为鲜卑部,本自同根生。而且若真溯根探底的话,自己的身份怕是要比独孤醉高出几个等级了,但看了看上官天南,还是把要说的话收了回去。 慕容浪剑苦笑一下,想起十年前慕容山庄盛极一时的状况,却因为自己被人诬陷杀人如草而被上官天南召集天下人共歼之。尽管庄主慕容无极解释再三,却没有一个人相信——假如有一个人对你说,江湖上一位甚至数位顶尖高手倾其全力来诬陷一个七岁的孩童,你会信么? 不会,连慕容浪剑自己都不信,但一切就是这么发生了,十年前,他慕容飞鸿是个从未沾过血的杀人魔头,十年后,他慕容浪剑视人命如草芥,却成了当今武林盟主为孙女慎重挑选的夫婿。这其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又有谁说的清楚呢?这一场惨剧中,到底还有多少主角未曾出场便私自落了幕?又有多少幕设计好的意外还在上演?慕容浪剑实在看不清。 “慕容公子。”独孤醉的声音打断了慕容浪剑的思绪,慕容浪剑只淡然一笑,知道独孤醉自恃名门高足不肯先出剑,见自己沉吟许久没有出剑,便要来激自己先出手。“想不到名动天下的孤鸿子,只不过是一个以言语取胜,不敢出剑的懦夫。”慕容浪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眼中带着轻轻的笑意。独孤醉也没有说话,也没有拔剑,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上官天南也屏息凝视着这两人,眼中闪动的光芒不知是欣慰还是惊异,只因这两人虽未动剑,却已动气——杀气! 不知过去了有多久,在慕容浪剑及独孤醉看来,似乎已过了有一个世纪。乍看上去,独孤醉不动声色,面上却已有冷汗流下,慕容浪剑虽然仍是含笑而立,但一袭素色长衫已无风自鼓。厅堂中的群侠也早已经住了口,看着这两个当世奇男子的对决。 “仓啷!”一声锐响,独孤醉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龙吟般的巨响中,一道碧蓝色光芒闪动而出,似一弘秋水般明澈闪动,又如千年玄冰般清寒透骨的剑刃令人不禁眩目。一眨眼间,已接连向慕容浪剑攻出三剑。慕容浪剑脚下碎步轻点,身形随之连连跃动,在独孤醉周身游走开,竟堪堪将这既稳且准的三剑避了开来,而且步步不离独孤醉侧旁一尺。独孤醉心念一动,长剑一晃,横斩而出。慕容浪剑皱一皱眉,右手松开剑鞘,斜上三寸,握住了剑柄,反手拔出,剑身竖立,生生将这一剑架了开,随即又收剑入鞘,修长的五指向下数寸,又握住了未及落下的古色乌鞘——当两个人影再度分开的时候,绯红如血的惊鸿剑仍在剑鞘之中,慕容浪剑仍如之前一样含笑而立,长剑尤似未动,但眼中却已有了忌惮之意:“你那剑,可是自曹孟德之后便已失传了的倚天剑?” 独孤醉轻弹剑身,傲然说:“算你识货,这柄古剑比起你那相传为天火所铸的惊鸿剑又如何?”慕容浪剑面色一变,立时收起了眼中的笑意,一字字道:“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独孤醉缓缓点了点头,说:“十七年前,天火降于慕容山庄后山处。慕容无极历七年时间,熔毕生功力于此剑。也因此,慕容山庄家教松了七年,才会叫那慕容飞鸿杀人无数,成一江湖魔头,最终招致了慕容山庄的毁灭。”听到慕容山庄四个字,在座的群侠无不是面色一变,甚至连上官天南都全身一震,自问怎么没有想到慕容浪剑可能来自那慕容山庄。 慕容浪剑勉强地笑了一笑说:“原来如此,此剑乃一前辈赠予我,此刻得兄台赐教,才知此剑有如此来历。”独孤醉冷哼一声,直视着慕容浪剑的双眼:“公子你岂非也是复姓慕容之人?”慕容浪剑刚才虽然被他问的心下一惊,但他是何等人物?只一转念间已猜出他必然有此一问:“是了,在下慕容浪剑虽然也姓慕容,却不敢贸认昔日大燕国后人。在下祖先不过是无名之辈,取其‘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之意,固有此姓。而且,”慕容浪剑神色轻松地继续说道:“那慕容山庄之人多行不义,早已伏法自毙,在下看上去也不似死人吧?” 上官天南闻听此言,双眉方自展开,笑道:“既是如此,我看独孤少侠与慕容公子实没有必要为了燕儿以死相拼,便请燕儿自己来做个抉择吧。”慕容浪剑眉头紧皱,心知这样对自己很是不利,一来听独孤醉言中之意,两人旧已相识,而自己还未能一近芳泽,已是一个不利。二来独孤醉是世家出身,而自己只是浪迹天涯的杀手,孰高孰低,不问可知。但若拂了上官天南的面子,只会更加不妙,于是强笑道:“这样也好。“ 慕容浪剑迹遍江南,放浪形骸,已不知见了多少倾城之姿,人间绝色,但尤是如此,见到上官燕时,还是产生了一种窒息之感。上官燕一出来,全身自然而生的那种绝代的光华竟似让能全厅堂的人都透不过气来。慕容浪剑深深凝视着她,竟也被她那种超凡脱俗如天上仙子般的美丽而吸引的无法稍稍侧目,他不禁叹了一口气,他第一次明白了,人间绝色与天上仙子还是相去甚远的。而且他也明白了,自己非但见过上官燕,而且还曾拥她入怀。 看到她以后,慕容浪剑立刻不再担心自己会被独孤醉比下去,却更多的在担心一些比此更可怕的事情,同时又暗自对自己的眼光有些失望。上一次见面时,上官燕是男子装束,已是倾国倾城之姿,自己竟然没想到她一旦恢复女子本装竟是如此明艳不可方物。“夏星魂。”慕容浪剑心里暗暗唤道,却没有说出声来,因为只这片刻间,他多多少少已经猜出,上官燕七岁那年,她母亲患的是什么病了。 慕容浪剑微微一笑,深深一揖道:“上官小姐,在下慕容浪剑,久慕小姐绝代风华,今日一见,当真是夕死而无憾了。”一句话说出来,上官天南与独孤醉等人俱是一头雾水,不解慕容浪剑话中之意。但上官燕却是轻轻一笑,虽只是轻轻一笑,却已足以令人心神激荡。微微还了一礼,举手投足间,罗衫翩然,更似不入世俗的仙子,然后才说道:“慕容公子说笑了,奴家虽未涉身江湖,但这‘孤鸿子’三字却也是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才知果然是名下无虚。”慕容浪剑亦是一笑,笑的是当日在那古镇酒家中,上官燕也是这般言语。不过当日在这言语之后,等着他的乃是一把暗器。而今日即将向他敞开的,却是上官府的大门。 慕容浪剑不让独孤醉说话,就接口叹道:“小姐未免将在下看的太高了。不说别人,但只眼前这位独孤兄,虽然看似年纪轻轻,但无论心计武功俱是超一流水准,已不知强出在下多少倍了。”上官燕眼波流转,已明白慕容浪剑的用意,又不等独孤醉自谦,便立刻接过话来:“独孤少侠固是当今天下的一个后起之秀,但武林中人当以和为贵,若只凭心计武功,那武林岂非成了满是血腥杀戮之地?所以能如慕容公子这样,对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对手毫无保留的赞扬,才真无愧于明日之星。”上官燕微微正色道。独孤醉怔了片刻,方待开口,慕容浪剑又接了过去,面色一正,声音肃然,仿佛是真的深受打动:“上官小姐这一番话,当真可算是至理,在下如今才知,上官世家能成为武林第一大世家绝不是虚得。只如小姐这样及笄之年的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便已不逊于我这样混迹江湖数载的须眉男儿,哎……”慕容浪剑长叹一声,听来似是有自苦之意:“看来,上官小姐的夫婿,我也当真是做不来的了。” 慕容浪剑与上官燕两人一唱一合,竟搭配的天衣无缝,独孤醉站立良久,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索性一跺脚,恨恨地走开了。上官天南自不知这两人本已想识,也想不到此上官燕非彼上官燕,心计上强出何止数倍之多,更不用说一直惺惺作态的慕容浪剑了,自然看不出独孤醉刚才的处境,再加上慕容浪剑最后发出的这一声长叹,心下一急,便已含笑长声道:“如何做不来,要我说,天下若连慕容浪剑都配不起我家燕儿,还有第二个人能配的起么?”虽然满座皆已猜出这结果,但听得上官天南亲口应允,还是起了一阵躁动。
第七章上官惊魂
上官天南手一挥,这厅堂中的数十个仆人立刻忙碌起来。看他们的动作之轻灵竟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本来武林盟主家中有些武奴也没什么奇怪的,可他们做事偏偏又极老练纯熟,毫不拖泥带水,又似作了几十年的家仆,而绝不似隐退江湖的侠士。群侠惊奇间,已过去了一盏茶时间,短短的时间中,这厅堂竟已被妆成了遍是红色的喜堂。 “选日子不如撞日子,我辈皆是江湖儿女,也就不管他那么多世俗礼节了,今日我便既作高堂又作司仪,主持了这婚礼!”上官天南气沉丹田,声如洪雷,语罢,爽朗长笑。除离去的独孤醉外,众人自是纷纷道喜,一派和谐之色。 但这大喜之日中,慕容浪剑嘴角边却掠过了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 夜,慢慢深了,欢宴终究有尽时,群侠各自抱拳道一声“保重”,便也就散了。也不知是当真有急事,还是存心炫耀,各自竟都是施展轻功而去。诺大的上官府前,除了几个家丁外,一时只剩了一男一女两人。 窗外虽是夜月深暗,房中却是花烛通明。慕容浪剑坐在桌旁的木椅上,方才宴上表现出的醉气竟已浑然不见,而这位身份有些诡异的上官燕,却似有了三分醉意。也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大小姐。”慕容浪剑叹道,面上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竟有一种令人心酸的苦笑:“见了你两次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叫你什么好?”“恩……”眼前这位脱俗如仙子的绝色佳人沉吟许久,但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或许不是掩不住,而是不想掩住,即是悦己者,又何需遮遮掩掩的?“你叫我上官星魂好了。”虽然带着笑意,却仍是很认真地在说。“上官星魂?难道你不是上官燕?”慕容浪剑故意问,却又立刻后悔了。 “当然不是,你早已猜出来了,还故意要问我,难道你还怀疑我会对你说假话?”上官星魂面色上有些不快,竟似对慕容浪剑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在意。“上官大小姐,是我不对,只不过平日这样惯了,你怎会害我呢?你如果真要害我的话,那天在古镇酒家中我就已经死了。”慕容浪剑的声音突然显得很是轻柔,右手轻抚着上官星魂如云的鬓发,却把头侧过一旁,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角处,已将湿润。然后又不禁苦笑了一下:这感情之事,常常就如此玄妙,最令人感动的往往不是苦苦的追求,而是一时赌气使的小性子。 “我以为你会再接着问我,为什么我叫上官星魂呢。”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好象对慕容浪剑的漠不关心有些不满。慕容浪剑淡淡地一笑:“因为我早已猜出来了八九,所以我不想再问你,不然你又会生气。”这次上官星魂倒真似吓住了,呆了半晌才怔怔地说:“你猜出来了?”慕容浪剑慢慢点了点头,才说:“八年前,有一个很神奇的组织,让上官天南的儿媳妇患上了一种很神奇的病,然后又让上官天南的七岁的孙女也患上了一种很神奇的病,然后这两人就很神奇的死了,对么?”上官星魂点点头,慕容浪剑继续说了下去:“然后这个组织派出了另一个七岁女童,假作上官燕,送至上官天南处。只可惜这个神奇的组织没有算到一件事,不然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慕容浪剑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笑意,看着上官星魂。上官星魂竟摇了摇头:“他们算到你了,所以才派我来对付你,而且他们也已算好了我对付不了你。因此又设计让禁地派你去杀上官人龙,从那之后,你的一举一动就都已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了。”慕容浪剑只是一笑,深深地看了一眼上官星魂。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慕容浪剑故作神秘,上官星魂也是一奇:“不是这件事?”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好考虑,因为他们的计划实在是太完美了。“他们没有算到,八年后的今天,那七岁女童竟出落得如此沉鱼落雁之色——沉鱼虽还未见,落鸿雁却是有的了。他们若是算到了,必然不再舍得派她出来做这等艰险之事。”慕容浪剑说,上官星魂一下推开他,面上已有了红晕:“不要胡闹,说正题。”慕容浪剑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后来她便冒充上官燕在上官天南这里生活,因为上官天南和上官人龙自孩子出生后都没有见过她,那个女童自然可以轻易得手。而且想来她从来没有说过类似‘我是上官燕’这样的话,所以冒充也算不上。在她良心深处最多也不过是觉得认了一个义父,改了一个姓,如此而已。因此八年前的夏星魂实际改叫了上官星魂,只不过日常生活都要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祸从口出,被上官天南一掌拍死还是好的,万一被组织抓住了,只怕求死也不得了。” “久闻孤鸿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人影色随着声音走了进来,带着笑意说“星魂,你先退下吧!” “是!宫主”上官星魂似乎对此人十分畏惧 慕容浪剑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等他继续说下去,同时在打量着她 那女子身着华服,全身似是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尊贵的气质。行走间,不慌不忙,更不带一点纷乱,似闲庭信步而来,身姿妙曼,眉宇间更是一种令人心醉的笑意。但慕容浪剑只是凝视了她一会,便忽然摇着头将目光移了开去。那女子叹了口气:“妾身平日总闻得慕容公子风流多情,今日一见,才知尽是虚传。”一句话中,也不知对慕容浪剑是褒是贬。慕容浪剑却是笑一笑,问道:“如此倒当真要请教秋宫主,在下虽然平日无甚作为,却总以惜花人自居,江湖中人也一般无甚异议,何以秋宫主竟言出如此?” 秋宫主没有开口,但那一对灿如星辉的眸子,却已清晰地映着慕容浪剑的身形,直直地望向慕容浪剑,丝毫不加掩饰。慕容浪剑也不催促她,只是含笑不语,他自认为长的并不讨人厌。“慕容公子既然以惜花人自居,为何就不愿再多看妾身片刻?”一边说着一边作出嗔怒之意,看上去倒真似是为慕容浪剑不欣赏自己的美而生气。慕容浪剑摇了摇头:“不是不愿,而是不敢。我如果再多看秋宫主片刻,只怕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美人了。”边说着,目中似有苦色。“有理。”她点头道,目中倒真有几分赞许之意:“毕竟死人是再也看不到其他美人的了。”同时她目光像是无意间扫向了上官星魂,原本那温柔如水的眼波立刻变了,变得愤怒而有些怨毒,上官星魂原本就已退在一边不敢说一字,此刻眼中更是游离满了恐惧。慕容浪剑心下也是一惊,既惊于她的态度变化之快,也惊于这心计颇深的上官星魂对她的恐惧,可更多的,还是惊于她对属下所显出的这种本来绝不该有的怨毒之意。 但当她的目光回到慕容浪剑身上的时候,又再恢复成了那似能将人溶化在其中的温柔。慕容浪剑眼见再回避不了她的双眼,只得迎视向她。这次是这位秋宫主含笑不语,没有催促慕容浪剑回答。过了许久,慕容浪剑才痴痴地说:“我知道宫主绝不会舍得杀我的。”秋宫主面色骤然一变,竟像是突然蒙上了一层清霜,就在同时,慕容浪剑面上也是一变,从刚才痴痴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但浑身却是透出冷汗,只听秋宫主森然道:“你应该猜出来了,我此来本就是来杀你的。上次星魂杀你不成,这次我便要亲自出手了。” 没有回答,只有喘息声,慕容浪剑的素色长衫已被莫名的冷汗湿透了,看上去竟似体力已经透支,但慕容浪剑的眼神却是相反的轻松不少,调息了有一会儿,才艰难地说道:“谢宫主……”上官星魂在一旁,听到这个看上去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看上去微感诧异。而秋宫主面上却似颇带了几分赞许之色。“语晴哪里敢让慕容公子言谢,是公子功力深厚而已。”上官星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眼中像是闪动了几分坚定——从这句话中她知道?br/>电子书下载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