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后头嘛,坐前面我紧张。”
“我坐后头看不见路啊。”
“我自己看路,你在边上一指挥我就紧张,不指挥我更紧张。”
“行,全权交给你,我在后头还能小睡一会儿。”明楼笑了,坐到后座去。
阿诚在前面开车,又忍不住在后视镜里看他。他想笑他, 又怕他更紧张,更不好说话叫他放松下来,竟是比他还要紧张了。只默默无语地在后视镜里碰见彼此的目光,然后跟触电一样地收回来。
“大哥……这好像不对了……”阿诚只专心开车,忽然意识到这附近离汇中饭店差了十万八千里,倒像是个菜场附近,乱糟糟的都是人,车都开不起来。
方才有个路口要左转的,明楼也忘了提醒他。
“不要紧,你等下开出去,从那个路口往前,然后掉个头,我们折回去。”明楼想了想,“这附近本来就难走,走错是常事。”
阿诚的心放下些,又问:“几点了,会不会迟?”
明楼低头看表,忽然一个急转向,撞上了路边的路灯杆子,整个人差点栽到前头去。
他抬头瞧阿诚,见他没事,倒也松了一口气,却傻握着方向盘,盯着差点撞到的一对小青年。明楼从车上跑下来,拉开车门将他拽出来跑开,怕车又出什么别的事。阿诚这才缓过神来,跑上前去给他们把散落在地上的鱼和小菜捡回篮子里。
“真是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他忙不迭地道歉。
“没事的没事的,刚才我围巾掉了回来捡才害得你们出事的——你这车——恩,好像还伤得满要紧的——这样吧,你要不先修,我给你留个电话,到时候我赔你好哇?”女的说话慢条斯理,打扮也好,像是个知书达理好说话的。边上的男的却穿着件旧棉袍,却不像是赔得起汽车的样子。
“是我捡的,要你赔做什么。”男的说着却挡在了她前面,“这位先生,我就在前头菜场里当会计,街坊四邻都认识的,要不——”
“不要紧,我弟弟刚学会开车,吃一堑长一智,就当花钱给他上堂课,让两位受惊了。”明楼摆摆手笑道,从车后备箱里取了油画出来,没有撞坏,递给他们,“一点小礼物,倒是买的巧了,送给两位当新婚贺礼。”
“我们没有……”“谢谢了。”
两人异口同心不同声,羞赧地相视一笑,明楼心里也隐隐有些羡慕。
阿诚虽然觉得不妥,但甚少在外人面前质疑明楼的决定,便也顺道祝了几句,一场飞来横祸竟这么险地解决了。目送他两人离开,明楼十分轻松,阿诚倒是一脸凝重地盯着事故现场。明楼双手搭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又推他走:“别看了,咱们回去吧,等下叫人过来拖走去修。”
“大哥,我以后都不开车了。”
“别啊,我还想着教会你开车你接我上下班呢。”
“你看今天,你还敢坐?”
“你敢开我就敢坐。”
“你坐我才不敢开。”阿诚现在心情糟透了,一辆车修下来,一定贵得要命,说不定修不好,还得换一辆,这可要花许多钱。眼下更要紧的,还得赶到汇中饭店去,“我们找个黄包车过去吧。”
“不去了。”
“不去了?那大姐要生气的。”
“我们都出车祸啦!去什么去?”明楼笑得发自肺腑,“祸兮,福所伏啊。”
“那现在去哪儿?一回家,大姐肯定知道我们没什么事,骂一顿不说,还要再叫我们去的。”
“回去做什么?我们去百货公司。”
“你想重买一份再去?”阿诚皱了皱眉头,“怕是来不及了。”
“谁说要去?你这么想我见那陈小姐?”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倒把阿诚的脸给问红了。说什么都错,他索性不说,只道:“没有陈小姐,也有张小姐,李小姐的。你一次不去,我们总要去第二次。”
“没第一次,也没第二次。”明楼说得斩钉截铁,“你想去啊?”
阿诚被他问得不好意思,只说:“是大姐叫我找个对象的……”
明楼扫了他一眼,走了几步,才缓缓开口道:“她说的对,如果你碰到喜欢的,到时候我给你主婚。”
他说得很平静,却让阿诚无端烦躁起来。他莫名其妙地想起刚才那对恋人,又满心羡慕。可一想到自己要和别人走进婚姻,他反而有些恐慌了。要他接受一个人进入他的生活,他的生命,在他看来是一件有着极大风险的事情。他只能嘴上先应下大哥的话,不敢告诉他自己已经投身革命,再不想牵扯无辜的女孩儿。更不能告诉他,他根本不想离开这个家,不想离开他。当依赖成为一种血肉相连的习惯,就无法再剥离开来。如同卡西莫多与爱斯梅拉达的尸骸,一旦分开,就化作了灰烬。这样的心思,又怎能挑明?他精心教导了十多年的孩子,居然长成一个怪人,该多叫人灰心!
他不说话,明楼反倒有些释然。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对了,去百货公司做什么?”
“那对瓷瓶,我也喜欢。”
第23章 讨论关于孩子的话题
刚在一起的时候,简直腻得不想分开——谁谈恋爱都是这样。
明大教授真情实感地认为自己在认真地谈恋爱,理应牵手吃饭亲吻做爱,更别说还是在他自己家里。然而阿诚持反对意见,因为明台从图尔回来了,又不想读法律了。
你不想读就换个专业读啊,从文学到艺术,你随便找个专业读了就是,回来杵在家里,叫他有的看没的吃。明台倒和大爷一样,回来就往家里沙发上一躺,说是读法律读伤了,看了太多人世间血腥冷酷的惨事。你才读了一个学期,全是基本法,能有什么惨事?最惨不过里面有拉丁文罢了。
明楼抓着报纸,坐在边上,心里极是不快,又不好明说,只催他另找个想去的学校,他联系相熟的教授想想办法,大好光阴,总不能在家里呆着——不然不是浪费我们的大好光阴?
“大哥,你就这么不想我呆在家里?”明台皱了张脸,又满脸堆笑,“你们都辛苦啦,我回来陪陪你们。”
“男儿志在四方,呆在家里作什么?”
“我是家庭主义者,一个人如果能把家庭经营好了,也是很了不起的。”明台振振有词道,“你知道么,我这一学期商法课看了好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那叫一个惨……”
“你少跟我说这些,我又不是没学过商法公司法,你就是懒……”
“他刚回来,你就少说几句吧。”阿诚从厨房间里走出来,把明楼的报纸一收,拍了拍被训得闷闷的明台,“吃水果。”
“谢谢阿诚哥。”明台笑着就抓起一块橙子。明楼瞪了阿诚一眼,阿诚挤了挤眼睛,叫他别表现得太明显。
“对了,你那个同学,好像叫jerome来着,你昨儿刚回来,他就打电话过来,你睡了我没叫你。他叫你明天去他的生日会,就在他们家。”
“不去不去,我才刚回来。让我好好歇歇。”
“你们以前那个班同学都在,一个学期没见,总该联络一下感情。”
“你劝他没用。”明楼往嘴里丢了一颗樱桃,冲阿诚摆摆手,“他是没脸去,那其他同学都毕业工作了,他还是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这哪里有脸去?”
“谁说的?!”明台知道他是激将,却也最吃这套,“我是发现了人生的新方向,勇于追求梦想。”
“就追了一个学期?”
“梦想的追求是曲折的……”
“你曲折是因为没长性……”
“你们两个能不能都少说两句。”从昨天明台休学回来开始,家里一旦牵扯到这个问题,就没完没了的对口相声,势要压过对方一头。阿诚的脑袋都要被吵炸了。“明台,你去还是去吧,别空手,钱我给你放门厅桌子上了。”
“还是阿诚哥好。”明台对明楼做了一个鬼脸,又怕他收拾自己,跳着脚溜走了。
门咣得一声被带上,阿诚皱了皱眉头跟去门厅瞧瞧,帽子围巾都带了钱也拿了,总算也是长了点记性。
折回客厅,前脚还没落定,就被推到墙上亲了个眼冒金星。明楼的手枕在他的颈后,像是一个温柔的锁链,固定他的头和嘴唇。嘴唇被暴风骤雨般的吻碾压而过,在每一条唇纹里点起一把火,烫得他去寻求纾解之源。他回应着这个吻,似乎只是不认输,似乎要将这滚烫传递回去。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才放开彼此。明楼去解他的皮带,阿诚却一把抓住了:“他要回来了呢?”
“你给了多少钱?”
“……两百块。”
“够他逛了。”
“要不明天他去生日会……”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说,不可错了顺序。”
“……那、抓紧时间。”
近水都解不了渴的一天,明楼在心里把明台这臭小子骂了六七十遍。
如今他却也想不到去骂人,他在阿诚的身体里,他抱他在怀里,阿诚在吻他,生理性地泪水濡湿了一双漂亮的黑眼睛,顺着眼角流下起来。他用嘴唇去接他的泪水,又送上自己的耳朵到阿诚的唇边。
他动作很快,甚至都有些不留情面,阿诚的十根手指头都陷入了他的肩头,忍不住闭上眼睛,又咬住了下唇。
“出声。”
“我……我不好意思……”
“前几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楼当然知道原因,只是存了心逗他,便要退出来。
“明台……不在啊——”断断续续地回答断在一声戛然而止的呻吟里,迭加的凶猛快感炸裂开来绷开了所有神经。他知道明楼在作弄他,得不到纾解的苦闷化成恼怒,他在明楼的嘴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明楼一惊,松开了吻,停了下来,他也总算能喘口气。
“你生明台的气,冲我发什么火。”他喘气道,“是我要他回来的么?”
明楼自知理亏,着意温柔起来,被咬破了的嘴唇去吻他的鼻尖,留下一点水红色的血饮。淡淡的血腥气在鼻尖,使这情景更是绮艳,阿诚这样近地看着他的眉眼,只觉得好看得叫人目眩神迷。这样好看,却是我的了,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生气了,便又送上自己的吻和腰,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上来,近得没有一丝缝。
换好衣服,毁尸灭迹,阿诚把这件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衬衣埋在污衣篮的最深处,拿了两只臭袜子搁在上面,洗了个手,觉得天衣无缝。从卫生间出来,对上又抹了一层发胶、一脸道貌岸然的明大教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明楼摸了摸头发, “发型不对?”说着对着酒柜里的自己整理一下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