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官这人,确实是当官的料。说什么都叫人能信——哪怕知道他在胡扯——外汇储备跌成这样,鬼才信你的贬值压力已经释放完了——然而你说完了就完了吧,你的办公桌前,谁敢说你说得不算?
明先生不敢。他只得开始脱衣服,心想着也不是第一次,这人又实在生得好看,总也亏不去哪里。他晓得自己手指漂亮,长,细,骨节分明却不突兀,指尖向内扣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紧不慢地解着扣子。新政府这制服扣子是铜的,更衬出别样颜色光泽来。
扣子太多了。多得好,最好一直解不完,等到下午上班的时候,我就出去坐班了。
然而明长官就坐在跟前数着呢,统共七枚。靠得太近了,都能感到他的目光在他身上落在一个滚烫的影子。明先生自问是没胆把解开的扣子又给扣回去的。
明长官是做大事的人。等完了七枚扣,才慢慢站起来。手放在他赤裸的肩头,自体以外的触碰激起皮肤上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他好整以暇地抚过它们,手指微微地陷入他的肩上的皮肤。他太瘦了,似乎触得到骨头。
明长官将他摁下去,从背后绕过他的背抱他。嘴唇停在他的肩头。湿润的嘴唇——并不全对,这嘴唇方才是干的,是才舔过的,所以才在表面微微有些潮意。
他舔过他的肩头。
男人的皮肤不会很细,毛孔粗一些。舌苔摩擦着汗毛,反引起更多的战栗。他却无法颤抖,手指陷入了地毯里,背后被结实地抱住。明长官的衣服完完整整的,他却不着片缕。铜扣,明长官的铜扣压入他的脊梁,冰冷又疼痛,却叫人兴奋得要命。
他跪在地毯上,膝盖打战,被人进入。
所谓不平等就是如此,拿我当个仆人,所以这个姿势?秘书还真是只能给上司当牛做马。倒是当年在巴黎的时候平等些,他们亲吻,办事,都是法国人那套,要浪漫也要稀奇古怪的权力和自由。
如今在上海,他只能跪着。这实在是最粗野的交合方式,原始得有些狂放了。地毯是羊毛的,很软,可也几乎要擦破他的膝盖了。又痛又爽,他不敢叫——这可是办公室——可这谁忍得住?他抓紧了手中的一撮地毯,漂亮的指节都有点发白。他的腰被扶着——这是唯一的支撑点——身后攻势恍如七八月份的夏日的雷雨,热烈而狂暴,不管这城市的死活,只管它自己下个开心。
“恩……”他忍不住,几乎叫出声来。手表被没收了,他看不到几点,但感觉来的早的也要来上班了,只好咬住嘴唇,战栗着喘息。
“大声点叫。”明长官显然不满意。他退出来,却用阿诚解下来丢在一边的领带裹了手,握住了他的要害,叫他纾解不得,身后又空虚起来,把他从十万米的高空直接丢进裂谷中,失重般的空虚感让他头晕目眩,更叫他感到酸软,跪也几乎要跪不住。
“啊——”悲鸣从口腔一路共鸣到了颅内,震得他眼前一花。身后又猛烈地撞了上来,几乎将他往前又撞了许多。他感到深入到了从未有过的地方。挺括的面料摩擦在他的后背上,粗糙而刺激。他被逼得几乎要发疯,他感到有什么滴下来,落在地毯上,又消弭不见,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生理性的泪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更别说控制自己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在求他,在索取,在渴望他能进入得更深。他感到自己快要融化在初春还有些微寒的空气里,潮湿的情欲裹挟着他的理智,只叫他想大声喊起来,喊得喉咙都沙哑,声嘶力竭,声带充血,最后筋疲力尽地死在高潮里。
他管那些闲言碎语去死。真要所有市政府的人来上班了才好!叫他们全听见了才好!叫他们晓得,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海归明大教授,就是一个禽兽。漂亮又危险的禽兽。
“想什么呢?”明长官扫了一眼明先生。
“没什么。”明先生脸一红。
没什么?没什么你盯着那地毯和茶几看这么久?
明长官究竟是明长官,把明先生真的抵在地毯上茶几边时,他的气声说:“老子真想上你。”
明先生有那么一瞬是真的无法分清,这是一场悬崖边及时行乐的交欢,抑或只是他又一个春日忙里偷闲的绮念。不过,重要么?
第32章 遐思
跪在深黑的一扇木格小窗前,忽然忘记了要说什么。
他绝非一个虔诚的信徒,却比任何一个信徒都需要宽慰与开解。他预料自己即将犯下一件大错,理智曾是唯一约束他行为的绳索,然而他忽然这绳索早就发黄腐烂了。
do you not know that the wiked will not i the kingdom of god?
do not be deeived: her the sexually immoral nor idoters nor adulterers utes nor homosexual offehieves nreedy nor drunkards nor snderers nor swindlers will i the kingdom of god.
他记得《圣经》里的话,想站起来离开,神父却已经发问他亲爱的孩子到底有什么罪愆想要忏悔,如此却也走不脱了。
“我爱上一个人……一个不恰当的人……”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巴黎第一次看国庆的烟火时?自作主张地在他的课表上加了一门自己教的宏经时?又或者,他们在saint-mihel一起等着潮水退去时?他已经根本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它们一层一层地缠绕束缚着他的回忆,全都纠结起来,仿佛原先就长在心室的深处。理不清楚,拔不出来,只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地在不经意的时候出来,叫他望着一双黑眼睛心绪难平,然后又翻涌着平息,自欺欺人地活过一天又一天。
早年是读过《源氏》的,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关系。自持父兄的身份,他要将这人养成一个独立的人,受过高等教育的,能自主的英才,而不是像紫姬一样依附于源氏的爱情而存在。可真当他要自主的时候,明楼却又这样难过。他反复思量过自己的心境,就是难过,不是别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再也没有办法直立起来。纷纷扬扬地在心底扬起灰尘似的回忆,都是只有他们的曾经。
他又不能说些什么。站在怎样的立场上去说呢?父亲?兄长?朋友?他都应当鼓励阿诚,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女生的情书。教他应对,鼓励他约人出来,给他钱,借他汽车,推他开车出去接女孩儿出来玩,连餐厅也给他订好,怕他害羞说不出话来。
坐在沙发前和金家人谈婚礼细节的时候,明楼忽然想起在巴黎黑暗的忏悔室里的自己,只觉得格外讽刺。他会因着阿诚第一次约会而心绪不宁,如今却也平静地坐在这里谈论一桩亲事,一桩终于把他的阿诚变成别人的阿诚的亲事。
对日战争已经走向了尾声,他安排好叫阿诚离开上海,去西北,带着金老师一起,因为新的战争即将开始。他知道阿诚不愿意,但他的阿诚从来都明辨是非,知晓轻重。只是走之前,苏太太叫他们在上海办了婚礼,也叫大姐在天之灵能有所宽慰。婚礼这些事情,又多又繁琐,苏太太来帮忙,明楼只顾着写支票就好。阿诚其实不想要个大婚礼,他只要两人登记了就好,但终归不想委屈了别人家的女儿,该有的,全都不少了她。
明楼寻思着要送他件结婚礼物,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他应当是由不少产业,房产,地产连同古玩珍宝什么的,这些都是阿诚记录在册的。至于随身的衣服手表也都是阿诚一件一件置办回来的,一定比他更清楚。
他忽然意识到,他只有阿诚了。
这么多年的生死相依,也终于走到无不散筵席的地步。仔细想想,明楼也是有些唏嘘。
阿诚小学毕业和有些同学分开的时候难过得很,回来就扑到他怀里,不叫他看到自己哭了。哄了很久,无非就是那老几句哄小孩。那时候阿诚问他说:“那你呢?我和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是要散的筵席?”
“不会,就算你结婚了,也是娶了人家的小姑娘到明家来呀,我们不会分开的。”
时局如此,谁许诺都没用。
向阿诚敬酒时,不是没想过如果自己在法国时勇敢些,他们会不会不止是战友。
然而他不敢冒这样的风险,不想叫自己那些不堪的念头把两人的关系破坏到无可挽回。他甚至愿意承认自己的怯懦——于革命,他英勇无畏,从不惧死;于爱情,他从来都是犹豫的,与汪曼春的初恋是,对阿诚似有还无的心思也是。他试图说服自己爱情是最无关紧要的奢侈品,却发现自己就是养尊处优太久了,早就由奢入俭难了。
新郎新娘在宾客的欢呼中拥吻,他随着大家一起鼓起掌来,感觉终于有什么碎成了齑粉,飘扬开去,不留痕迹。
与阿诚约好,日后上海重逢,届时要带小家伙来。他也要带他去买衣服,那时候他退休了,也能接他放学的。带他养一对黑眼睛的兔子,绝不喂一点巧克力。他想阿诚到时身为人父肯定要不开心,便不告诉他,他还想着偷偷给小家伙吃国外进口的牛奶饼干,想吃多少吃多少。如果同别人打架了,就带他去镇场子,不叫他吃一点亏。教他念英文和法文,明大教授肯定比学校里的寻常老师教得好的,定叫他们父母放心。
只是刚结婚,他就想到这样远。若是早些能想到这样远,就在留下阿诚时离他远些,再远些,倒省去今日种种烦扰。
他送他们去车站,汽笛的声音大得盖过了他说的那句“再见”。声嘶力竭不是他的习惯,但他实在想好好道个别。伸出手去握他的手,火车发动起来,他握不住的。
醒来的时候,明楼想去握他的手,又怕吵醒他。他盯着那人看,看他耳尖慢慢地红了,看他呼吸声越来越急,然后扑哧一声笑了,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我睡觉,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睡觉,怎么知道我盯着你?”
“我就是知道啊。”阿诚笑着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拽他,“今天又不上班,再睡会儿。”
其实没多少睡意了,只不过新婚燕尔,如兄如弟,都听你的。明楼躺下来,过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恩,我听见你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
“你揭我的短,说我跟人打架,连我养死了一只兔子都说个没完没了,也不知道跟谁告状呢……”阿诚打了一个哈欠,翻过身来对着他,“明长官真是记仇啊。”
明楼笑了笑,只说:“我梦见我去saré coeur忏悔。”
“忏悔什么?”
“忏悔我喜欢你这件事。”
“你跑到天主教堂,忏悔这个?”阿诚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伸手将他脸上一根断头发拿掉,“真的假的?”
“假的。”明楼眨了眨眼睛,“做梦嘛……”
假的就好,叫你知道我真去过,定要笑我。阿诚翻过身去,舒展了几乎要折断的腰。当年,他的忏悔里隐去了明楼的性别,只忏悔自己对如兄如父之人的绮念,更忏悔自己想介绍他加入他们,与他同行的自私。
也是有趣,神父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上帝会宽恕他们的罪孽,只道:“上帝是不会因为爱而惩罚任何人的。”
“即使不恰当?”
“凡事相信,凡事盼望。”
是啊,总要有相信,总要有盼望。谁也说不准,最疯狂的绮念会有怎样热烈而绵长的回应,正如谁也说不准,你爱的那个人会不会正巧也把他的心事说给过你面前的神父听。
第33章 台球课
一杆清台笑傲sorbonne的明大教授觉得,作为他的枕边人,居然在snooker上输给别人,丢人。
“snooker是要用脑子的,你看这局势,这里bak spin,做一个防守。”明楼指着台面道。他伏下身,上身有如一根绷紧的弦,紧实的臀线被西装裤勾勒出一个诱惑的弧度——如他的喉结,他的脚踝,半夜修改论文时在修长手指间流转的烟圈。
“会了?”
只是晃了一个神,明大教授已经一杆入袋。他抬眼看阿诚,杆子递给他。
杆子上还残存着他手的温度,甚至还能感觉到些许的潮湿。明楼把球回到原位,叫他重来一遍,他俯下身去,伏在明楼曾经伏的地方,似乎能闻到他在此处呼出的气。
“姿势又忘了。”身后一热,明楼贴了上来。他握住他的手,直接扣了一下他的背,从脊梁上划过去,叫他注意自己的姿势,叫他脊柱上噼里啪啦炸开一串火花,又麻又痒几乎站不住。然后退开来, 叫他自己体会这个动作和技巧的要领。
再贴近些好了。别走好了。
心思昏沉,精神不集中,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对。”明大教授摇摇头,把球放回原位。手绕过他,将他环在怀里,把住杆,嘴贴在他耳边——要命,他的嘴唇吐出的气可真软——我要吻你。
一念生发,不可收拾。意识到的时候阿诚已经在吻他。
明大教授难得地懵在那里,末了只是本能地又回吻了一下他的额角:“你不学了?”
“你还能教?”阿诚侧过身勾了他一眼,不由得唇角也勾起来。他们的大腿借着这个姿势贴在一起。明楼最热的地方贴着阿诚大腿的外侧,一点动静都叫这空气炸裂开。
“学术腐败啊。”明大教授哼了一声,把他翻过来扣在桌上。如同对待一个不听话的主球。去剥他的裤子,却要留下他的马甲,一颗扣子也不解开——明大教授惯是喜欢这种衣冠禽兽的调子。
不仅是衣冠禽兽,还是喜欢面对面亲吻着进入的温柔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