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之史家公子

红楼之史家公子第44部分阅读

    个从受灾州县捡到的,想来那情形定然不怎么赏心悦目才让外甥这么避讳。

    “罢了,你要养就养,只一样,你们得好好抚育!”元澈看着小宝贝睡的酣甜的样子,点头同意了。心有灵犀似得,朱斌看他一样,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示意具体情况和这小娃娃的背景他会让人查清楚的——当然,这些就不用告诉小外甥了。

    贾环却是知机,但也不会说出来——这时机有些巧,还是查清楚放心。

    这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对史墨隐瞒下来:这些年他们也看明白了,史墨小时候显得老成好似多有心眼似得,其实不过就是他年幼困苦艰难而磨练出来的表象罢了,小孩儿其实很单纯没心机,他满脑子的奇思妙想,对那些阴谋诡计却是只通了半窍,这样的‘先天’条件,再怎么调|教都比不上朝堂上那些一句话十八个弯的老油子,索性便由着他——反正他们护得住,等元澈老了,环儿自然长起来站出来,墨哥儿这样开开心心的一辈子却是他们最想看到的——就连前程,元澈等人也替他设想好了,史墨的性情和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在适合工部没有了。那里头蹲的大多是些埋头天工记忆的老木讷,不会奉承钻营却最佩服心中有沟壑的人,史墨去了那儿,凭他这些年私底下鼓捣出来的物事,也能混的如鱼得水……

    “贴贴(爹爹)~~”炕上的小宝贝扭动了一下,嘴里喃喃道。泛着微微玉光的玉剑躺在暖炕的正当间儿,恐怕得两个主人上炕睡觉的时候被硌着才能发现了,只是那时朱大亲王擎着两人挂满粘哒哒口水的定情信物会是什么样的脸色就天晓得了……当然,还可以从次日元小舅腰疼的程度窥探一二……

    99阳谋

    谁也没想到成烈十六年的那场宫廷妃嫔巫蛊之乱会演变成这样。

    四王八公以及与这一派沆瀣一气的史侯府、王家、薛家尽数落网,让在圣上处置了贾家后已经松弛了精神的亲贵大臣们悚然惊醒,这才发觉,朝堂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惊天动地的变化,追随太上皇的老臣们越来越少,靠着太上皇拱卫起来的世家无声无息间竟然已经消失了那么多。

    或许,好些年前皇上收拾史侯府的亲家靠山襄阳侯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只可惜那时候皇上摆足了孝子贤孙的架势,一转眼就抬举宠幸了出身荣国府的贾元春,给太上皇和他手里的大臣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而后,江南忽现巨贪大案,江南的账目上出现了巨大的亏空,举朝震惊,皇上气病了喝令严查,这一查不要紧,曾经接驾过四次的甄家被翻了出来,圣上气的狠了,雷霆之势收拾了甄家,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赫赫扬扬的江南甄家就此败落。甄家是太上皇的肱骨之臣,太上皇曾六次南巡,四次是他家接驾,可见这有得太上皇的宠,甄家倒了,太上皇在江南的力度立时便萎缩了一大半儿——况且那么大的亏空,甄家抄没的家产都条条目目都在纸上,大笔的贪墨亏空赃银却不翼而飞;甄家本就极富贵,冒着一族老小的性命去贪那么多银子作什么?那时候朝臣们想不通,现在想来可不就明了了么:甄家就是太上皇的钱袋子!当今圣上废了甄家,太上皇立马捉襟见肘,只是圣上表现的太愤怒,一时迷惑了太上皇一派势力,等甄家被捅出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与贾府既是老亲,又系世交,来往及其亲热的甄家轰然倒塌,还没等荣国府警惕起来,当今圣上转身给宫里的贾元春直接封了贵妃,赐住凤藻宫,位分恩宠使得元妃形同副后。比起一个隔着肚皮的甄家,自然是自家的姑娘身上最能得利,荣国府做起了未来皇子,乃至于未来皇帝外祖家的美梦,太上皇一脉因甄家兴起的暗流被他们的领头羊荣国府给摆平了。荣国府给自己、给太上皇一派的四王八公及几个世家画了一张大大的美味的饼,从龙之功或者说把持下一任皇帝的诱惑太过巨大,太上皇一派在这样巨大的诱惑当中轻轻放过了甄家这回事。

    继而,当今手持着元妃这张金字招牌,在暗中扯着线儿隐隐操纵这荣宁二国公府的方向。元妃在失宠、争宠、复宠周而复始的过程中,动用了太多荣国府的台面下的势力,圣上时不时抛出个诱人的甜枣,被地位权势迷了眼的元贵妃从动用荣国府的势力到通过王夫人和贾母动用四王八公的关系网,让圣上轻易的就把那藏得极深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捋顺了——自打前些年倾立扶持义忠老亲王夺嫡失败后,太上皇不能让最宠的儿子继位心里存了好大的疙瘩,便护着这四王八公为首的势力匿伏了起来。

    看上去这四王八公家里没有多少占据朝堂高位的子弟似乎没落的样子,其实不然。像贾政这个荣国府出身的嫡子身上只有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官职,还几十年没有升迁挪动,可实际上,荣国府却能扶持着贾雨村成为应天府府尹,应天府府尹却是正当当的三品大员。像贾雨村这样的爪牙,四王八公哪个府上都不少,可见他们势力触角有多大。正因如此,圣上即使心里恨极,也只能徐徐图之,大庆朝经过太上皇时的夺嫡之乱已经伤及了国本,当今唯有先踅摸清楚这些王公大族的底细,才能不着痕迹的拔出他们的势力。

    就算是当今圣上也想到贾元春这张招牌如此好用,仅仅是内宫里的起起伏伏,就让这位元贵妃蹿蹈着荣国府露了痕迹,紧接着与荣国府沆瀣一气的其他大家也渐渐浮出水面。贾元春浓厚的权利欲与教养她的贾母一脉相承,她要争要抢,既要君王的爱宠,又觊觎天底下女人最尊贵的宝座,妄想着一日成为皇太后,于是,坑了贾家还不算完,连带着又坑完了贾家的亲热世交们——皇上觉得这个贵妃封的简直太值得了!

    “罪臣贾蓉之先妻秦氏,原宁国府孙媳,系义忠老亲王遗落民间之贵女,宗室郡主之尊,被罪妇尤氏及贾蓉继妇胡氏毒害!戕害宗室贵女,尤氏身为翁姑不慈毒辣;胡氏未出阁便与外男苟合成j,致使其毒害他人元配,实为不堪!请治二者死罪!”

    御史义正言辞,朝臣听闻皆侧目不耻,连抱成团人人自危的四王八公的党羽也没有为其分辨一句的,生怕让人戳着脊梁骨蹭一身脏水。

    “罪臣贾珍、贾蓉,国孝父孝期间,以习射为名,聚赌j□j,j□j不堪!其门下仆从多跋扈,仗其势,坑害百姓,强抢良女为妾,占良田……擢发难数!请革去世职,派往海疆效力赎罪,遇赦不赦!”御史又奏。

    御座上的圣上沉默半晌,才道“准!”

    贾珍跪在殿外,额头重重的贴到冰凉的大理石上:“谢主隆恩!”

    贾珍所犯之罪绝不像御史所言那样,自打知道秦可卿死因,愧疚愤恨、思念怀爱交加日日都在折磨他,贾珍早就疯魔了。为了把荣国府贾母、把宫里的贵妃一同都拖入地狱黄泉中去,他何止聚赌j□j,他以习射为名,聚集起来众多的世家子弟,可当得起聚众谋逆的滔天大罪。但皇上并没有诛贾家九族的心思,诛臣子九族必然举朝震动,而且秦可卿的身份和荣国府藏匿甄家家产的事情都是贾珍“受不过刑”主动交代出来的,又念着贾环小祠堂取药方的功劳中有他的一份,故而才轻判他流放终身。

    因着贾珍的主动交代,贾元春供出秦可卿身份,贾母并尤氏等毒杀秦可卿以向当今圣上投诚的手段,摇身一变,变成了她们的罪行。当今的手段,实在令人惊寒。

    “又有前荣国公贾代善之妻史氏,心肠恶毒,暴戾恣睢。命其次媳王氏,先后放利子钱逾数万银之数。后为湮灭罪证,致使王氏疯魔,王氏妇人亦毒辣,曾害府中姨娘、丫鬟十数人;贪婪不慈,与史氏合谋放利、藏匿犯官甄应嘉家产,并撵赶庶子,致使有功名才德之子仓促分府,得家产统五百两银之数,余者尽数被其贪墨。史氏为人狡诈,数次企图冤赖他人顶罪,且阴毒无比,曾用慢毒暗害庶女、长子元配……义忠老亲王之女秦氏被毒害亦有此恶妇参与。其罪罄竹难书,请治其凌迟死罪!”

    被压在大殿外头的贾母已经等人已经惊呆了,尤其是风光了一辈子的贾母,抖的跟筛糠一样,要不是被堵住嘴,恐怕早已叫嚷了出来。就这,旁边的牢官还一脸庆幸,幸亏他命下头人饿渴了这老虔婆两天,要不然在金殿外头便溺出来,岂非大不敬,他也得被连累的吃不了兜着走!

    高坐在御座上的皇帝用手指敲打着那张奏折,扫视群臣,颇有深意道:“其他爱卿呢,怎么看?”

    原本要力保贾母一命的北静王等人,此时皆不敢吭声,他们谁也没想到史太君竟然会被查出这么多的大罪,不说其他,只那一条放利子钱,就够她死一回的,他们若是上赶着去求情,保不定御史们嘴皮子一动,他们也成了从犯了——天知道贾家那群窝囊种在牢里供出来什么,四王六公如今已经被揪出了一把小辫子,虽暂时动不了他们的根基,可也搅得合家不宁,一时间失去好多枝杈,南安郡王府的一位嫡出子孙还下了大狱,看这情况,少不得要弃卒保帅、自断一臂了。

    水溶、穆莳等人都心有惴惴,生恐贾母受不住,临死攀扯出来什么。他们这些日子暗地里查遍了宫中与元妃有关的宫女太监,可毕竟是深宫,即使借助着太上皇的势力也难以查清,史太君口中持着那份方子的人始终未被找出来,且都说元妃骄矜傲慢,除了她宫里那些被皇上收监的宫人们,并没有与她交好受其恩惠的宫人在——难不成已经被皇上的人拘禁处死了?要真这样倒还好,现在还没有一丝的风声传出来,可见那方子还没有见天日。

    水溶等但求贾母速死,恐夜长梦多她说出什么来,纵使没有药房不能定罪,那也终究是个大大的隐患。故而,水溶踏出一步,拱手启禀:“禀圣上,臣有话启奏。”

    “说!”皇帝居高临下的看这位素有贤名的北静王,似笑非笑的准了。

    水溶心沉了一下,面上却还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仗义执言:“史氏虽有重罪,但年高力衰,圣上一向仁孝,若重行凌迟酷刑,有违圣上宽仁之举,且先荣国公贾代善数有功勋,荫其妻室,莫不如赐贾史氏缢死?”

    水溶硬着头皮说出这话来,早已做好被御史言官口水喷泼的准备,东平郡王穆莳等易做好附议帮声的准备,总之,必须让贾史氏立死!刑部大牢他们已经试探过,被圣上的嫡系管制的跟铁桶一般,就算是饭食都是用老鼠试过的,让他们连弄死贾史氏的机会都没有。

    却不料,大殿上静悄悄的,铁齿铜牙的御史们没说话,圣上的肱骨之臣们眼不斜视,上头高坐的圣上闻言却同意似得点了点头,竟然和缓的道:“北静王言之有理,其他爱卿们呢?”

    水溶心里头咯噔一下,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头,南安、东平和西宁郡王暗地里交换了眼神,都觉得不妥,可事已至此,他们必然要趁着圣上这句话把立时处死贾史氏的事情坐实了才行,纷纷出列附和水溶之言。

    皇帝看着这些忙不迭站出来抱团的异姓王们,眼里的笑意愈重,眼底的冰寒也愈发的凛冽。

    他只笑不语。四个异姓郡王很快被冷汗湿了后心,纷纷以眼神示意党羽帮腔,企图以众之势,逼迫皇上赐贾史氏立死。镇国公府的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的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府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府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府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府石光珠纷纷出列,跪地上奏,言史氏恶妇,不值圣上为其坏了宽仁之名。水溶还一不做二不休,进言请求当行刑官一职,为圣上分忧。

    “好、好。好,好!”皇帝连说了四个好,笑的分外柔和:“众位爱卿果真是忠君为民,实乃忠臣也。”

    这话说出来,着实意味不明,水溶等人无不惊疑。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他们骑虎难下,只能往下走——朝堂上朝臣们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一派就是以四异姓王为首,出列站在中间慷慨陈词似乎忧国忧民的做派。

    “圣上,此为臣等当为,谢圣上夸赞!”牛继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竟是接了皇帝的忠臣的赞扬。水溶等忙跟着跪下来,山呼万岁,谢恩等语。水溶心里暗恨牛继宗鲁莽。牛继宗一副大大咧咧莽汉的样子,倒让人想起他祖父镇国公牛清的样子来了,牛清便是直咧咧的牛脾气,装疯卖傻的很会钻营,但上皇却喜欢,还曾经赞其‘忠厚’,故而牛继宗这样子,皇帝纵然有气,却也不好发出来了。

    牛继宗跪在地上,他心里一直憋气,镇国公家是四王八公里头唯有保有兵权的人家,纵然他这一代不如祖父那时风光,可因着握有兵权,满朝文武都要让他们一二,镇国公府比四个异姓王还要有面子些,可就在上个月,当今圣上借题发挥,因着牛家一个嫡支子孙的罪名竟然削了牛家的兵权,东军里牛家一系的武官和安插在军里的钉子几乎转眼之间就被清除干净——牛家耗费了几代的布置,瞬间化为乌有,这叫素来被捧得心高气傲的牛继宗如何能忍!更何况,比起其他弃武从文的国公府,他们牛家的根基几乎全在东军,而今毁于一旦…牛继宗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就不信圣上还能把他怎么样!

    成宗看着下面跪在中间的那拨人,心里冷笑,这些人如今倒是心齐了,竟然都站了出来,可惜……

    “众爱卿所言极是。”成宗笑道,“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贾史氏虽罪不容诛,但念在其年高又将功赎罪的份上,撸夺其一切诰命赏封,留她一命倒也使得……”

    水溶不顾大不敬,猛地抬头:将功赎罪?什么样的功劳能赎这样重的罪?他心怦怦直跳,就像身在刀剑上一样。

    当今圣上笑的温和:“传贾史氏。”

    代贾母五花大绑被堵嘴跪在金殿上后,成宗才笑眯眯的亲自擎起御案上的一方扁匣,打开来拎起一张泛了黄的纸,这只与寻常皆不同,远远看去,像金帛一样泛着光泽,且极厚,带有一股特别的味道,闻之十分清幽,便是下面的朝臣有鼻子灵敏的都可隐约嗅到。

    那是?!

    水溶瞪大了眼睛,全身力气一下子被抽光——他们完了!

    “这是一张古方,前朝秘药归泉想必众卿皆有耳闻罢,此毒阴狠无比,原以为早已消弭于天下,却不想藏匿于有心人手中,藉此坐下滔天大恶!”成宗帝猛然怒喝,拍案而起。

    “此方朕只得一半,读之仍触目惊心!”皇帝看着底下,忽而和声细语道:“北静王、南安郡王……爱卿们均在此毒方上,可是因此才要进方子于御前的贾史氏立死么?”

    地下等人听在耳里,不吝于惊雷,尤其是水溶,他有贤名,北静王一脉人丁稀少,根本就无其他罪名,若此方不现世,眼下谁也奈何不得他。

    水溶怨毒的看贾母,这老毒妇竟然把药方分开了,只进了一半,那有荣宁二府和史家罪名的另一半却藏匿起来……余者也想到此,皆恨极贾母。

    上头的成宗眼中笑意愈重,他偏要饶贾史氏一命,这些人因她丢官丧命,他倒要看看狠辣了一辈子的贾史氏怎么面对各家余人子孙的报复——害死了元家满门、害死了他的爱妻,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让她死了呢?

    成宗笑眯眯的抖一抖那半张古方,和端肃亲王朱永安相似的脸庞兀的阴冷肃峻起来,看在地下跪着的水溶等人眼中好似恶鬼猛虎一般可怕。

    他们这才发现高高在上想来温和中庸的帝王还有如此冷酷威仪的一面,比起被他们深深忌惮的端肃亲王,御座上的皇帝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一身亲王朝服威仪甚重的朱永安半掀袍摆,率文武百官跪下请罪,“臣有罪!”

    山呼之声响彻寰宇,重重的压在水溶等人心头,所有人都知:此事不可善了了!

    太上皇、对!太上皇!水溶心乱如麻,突地想起了后宫中的老圣人,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却听御阶之上的成宗悲痛怒喝:“尔等确有罪!自肃亲王朱斌始,满朝皆官降一级!罚俸半年!”

    水溶脑子嗡嗡直响,伏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果然皇帝悲愤道:“尔等不查,竟让逆臣夹带腐心之毒觐见太上皇,致使太上皇身重腐心丸剧毒!若非朕昨日见这匣中另一张慢毒方子起了疑心,恐今日……”

    说着竟哀哀欲泣,满朝文武皆呼:“皇上纯孝,请彻查上皇中毒之事!”

    又有肃亲王朱斌掩不住忧色,启奏道:“老圣人洪福齐天,必能安泰如初!儿臣愿会同三司彻查此事!”

    皇帝欣慰点头,把事情详与忠臣说:“古银州进上一人形参王,老圣人近日长感乏累,朕命太医以此参为太上皇温补,岂料却引得太上皇腹痛不已,朕心担忧至极,却在昨日看见那张慢毒方子,竟与老圣人之状甚是相像!……太医院吕拾遗等回禀,说老圣人竟然已中毒半月,此毒阴狠,若非被参王药性激发遏制,恐老圣人性命忧矣!太上皇近年极少出宫,朕又遍搜内宫……此毒竟然是外臣夹带入宫,藏与指缝之中下到太上皇茶盏里的!”

    听闻这话,水溶再无奢望,世人皆知,太上皇十分爱重于他,历来喜欢他沏茶的手艺,且外臣入宫觐见太上皇的总不过他们几位,能接触到太上皇茶盏的也唯有他一个了。半个月前,可不正是他因心中不安频繁出入太上皇宫殿的时候么。

    水溶紧紧攥着拳头,他恨自己错把老虎看成了家猫,御座上的这位真狠,几句话功夫就让他这个贤王背上了毒杀老圣人的不赦之罪,完完全全断了他们的后路!想来,老圣人如今,只怕是半死不活的躺在那儿罢?圣上必定不会在事了之前让他死了,却也不会给太上皇开口的机会……

    与水溶不同,牛继宗心里疯狂转着念头:只要太上皇死了,只要太上皇当下死了!他就可能逃过这一劫,国丧当前,一切皆要让路!且兴许他还能给今上扣个诛杀老臣、气死太上皇的名头,兴许还有机会翻盘!对,他侄女如今正是静安宫的贵人,牛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很该为牛家作一点事了!

    只是成宗会容他如此么,牛继宗想的还是太浅了,皇帝既然选择此时发难,必然是万事俱备,就算太上皇当下里死了又如何,皇宫如今已经全部握在他手里,大可秘不发丧,等待事了——凭一个没受宠过的小小贵人,牛继宗这是在自己找死!

    ……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都督共同上前接过总管太监手中的半截药方,奉旨查此案;肃亲王朱斌领旨奉命带领宗人府、光禄寺查太上皇中毒一案。

    刑部尚书等三个老头儿看这药方,的的确确只是一张药方,却不知玄机何处。片刻,太监总管亲自捧来一碟新鲜鸡血,涂抹于其上……最靠前的大理寺卿再不顾鸡血腥臭之气,被上头浸了血显现出来的内容惊得一张脸都白了。

    御座上的成宗此时才把“此案”示下:“重查当年帝师元家一案!查忠琉王、前户部尚书陈海进死因!查……”这一连串的查下来,少有臣子脸上不带惊惶之色,那里头有当今的兄弟,有朝廷重臣,甚至还有老圣人被废的皇后!这牵扯实在太大太广了……

    水溶闭上眼,面如死灰,从那半张方子被拿出来时他就已经有了觉悟——当年,为结盟也为求齐心,四王八公和另外几个世家在荣国府国公夫人的怂恿下用特殊的染料在这张古方上立下契约,这上面有他们共同除去的敌人,他们每个国公郡王的金印都盖在上头,因着这张古方是荣国府贾史氏在深宫之中的所得,贾史氏虽是一介妇人可狠辣有智,颇献了不少计策,因而众人才将此方交由她保管——也是怕那一日事败,她一个后宅妇人,有时间毁去这方子。

    可没料到还是中了这毒妇的诡计,他们这些人的印章和手印都在上半张之上,荣宁二府以及与他们亲厚的史家、甄家、薛家、王家却在下半张,这毒妇交出了一半换了命,却要害的他们死无全尸!

    100番外:湘云的婚后生活

    湘云的婚后生活

    史湘云曾经设想过成亲之后必然要面对的是非,她曾以为会是丈夫房里受宠的通房大丫头的手段,或是婆母下马威的刁难。前者被弟弟很利落的解决了,她的夫君要效仿河间府张家的规矩,成亲前就把两个听说十分娇美的丫头给嫁了出去,史湘云松了半口气,她暂时只需要打起全身的精神来应对婆母就好了。

    可她没想到,这个下马威不是婆母给的,也不是任何长辈所为,竟是那个堪称妇德妇功模本的大嫂给的。

    任学金娶得如花美眷,且娇妻还是他曾经只看了一眼就记在心头上的人,怎能不舒心快活?

    从前他顾着读书进学没觉着,可自打他金榜题名后闲暇多起来,才惊觉这熟悉的宅院,这相处了好多年的亲人仆从竟然都陌生了起来——他记忆里温暖鲜活的家什么时候不见了呢?如今这样沉静的像是一丝波澜都无法吹起的宅院让他觉得陌生无比:内院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不管长相如何,竟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死气沉沉的让他见了几回都记不住;刚进府当差的小丫头起先还有几个鲜灵的笑脸,可被嬷嬷们调理过后就只会笑不露齿轻声细语的做派;但凡哪个稍微活泼性情了点,不是遭到管事嬷嬷的严厉惩治就是被撵出去,一点儿人情味都感受不到……

    任学金觉得压抑,也开始像父兄那般常住在外院,他再看大哥,便不再觉得大哥笑容愈少话也愈少是理所应当的,是他官越做越大的威仪所需,而是在心底觉得大哥是真的郁郁难欢,是……有些事情他作弟弟的就算看出来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说不能管,这不仅是为了尊重大哥,更是无从下手去管,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是与母亲j□j时语焉不详含糊的说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或是在大哥休沐的时候拉他出去尽量让他松快松快……

    有了性情舒朗大方的娇妻,任学金觉得这才像个家,这才是夫妻,心里头更是心疼他大哥,喜宴上难得看到大哥那样开怀,想借着他的喜事让大哥心里多高兴些。成亲当晚,雨歇云收后,他搂着脸颊飞红,媚眼如丝的小妻子,气息不稳的与她商量:“虽说咱们的宅院收拾出来了,可我想着在府里多待些日子,让父亲母亲和大哥他们多欢喜些时日,二来你也多与母亲亲近亲近……”

    湘云的又羞又累,困倦极了,眯着眼睛窝在他怀里听他说话,当即就点着小脑袋迷迷糊糊地大力同意:“我也是这意思,你要是不说我也是要跟你提的……唔,母亲会喜欢我的罢?……”说着,就趴在任学金胸膛上微微张着小嘴睡熟了。

    烛光昏暗的大红喜帐里,任学金眼睛亮晶晶,好笑又喜爱的看窝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小妻子,怪不得连‘爷’也不叫了呢,早先的时候可一口一个“爷”的叫他呢,原是困迷糊了。怪他孟浪了,第一夜就累坏了她……任学金亲亲湘云的额头,心里觉得很是受用,床帐里听娇妻软软的你呀我呀的,果真舒坦的很。

    湘云睡的并不踏实,像是心里还记挂着任学金正与她说话呢,盏茶时间过后又嘟囔着“爷?”睁开了眼,任学金被她强自撑起眼皮的小模样逗乐了,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竟然看小妻子看呆了,赶紧往怀里搂了搂她,轻声哄到:“睡罢睡罢,爷也睡了。”

    他话音刚落,湘云微微的小呼噜已经打上了。

    任学金莞尔,脑子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这样亲密温暖的心都化了的时候,大哥可能从来都没体验过罢?大哥房里的姨娘丫头再多,可说白了那也就是体面一点的下人罢了,如何能有夫妻间的默契甜蜜呢,可大嫂……任学金赶紧晃掉脑子里的念头,他真是太快活了才敢那样胡思乱想,大哥大嫂房里如何,他这个弟弟可万不该猜想揣测!

    就算压下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任学金心底也是明白的,以他大嫂那样子想也知道在房里怎样,别的不敢说,只睡觉的时候,觉不会是像湘云这样娇憨依赖的模样,最可能就是一丝不差的躺在那儿,和大哥离得八丈远,就像……就像把个陶俑搁在外头陪你睡觉似得——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半夜醒来去探探大嫂的鼻息?这样硬挺挺纹丝不动的可不就是会让人觉得身边的人已经……

    呸!任学金抬起右手打了自己一下,他这都想什么呢!

    “嗯。”湘云被他的动静惊动了,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儿,扭过身子背对他,倒是头还稳稳的枕到他胳膊上,任学金忙拍拍她的背,蹭上前,用身体把小妻子整个人都包在里头,才闭了眼,好生睡下了。

    “三爷,奶奶?”时候实在不早了,房里还没有动静儿,细雨生怕耽搁了时辰,偏三爷院子里根本没有得用的大丫头,少不得她这陪嫁来的丫头硬着头皮去叫了。

    任学金向来警醒,细雨一出声儿他就醒了,拉起喜帐一脚看了看琉璃窗外的天色,再看窝在自己怀里睡的正香的小妻子,无奈的笑着摇头,果然是温柔乡里英雄气短,他自四岁启蒙开始晨起从未晚于寅正过,今儿倒是一睡到天明了。不过,看小妻子因帐子掀起进了凉气不依的咕哝了一声儿,再次用屁股对着他,任学金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他心里很是乐意这般好眠到天亮。

    小心抽出麻痒的胳膊,给湘云压了压被角,任学金自己穿好外袍,汲着鞋出了内室,温声道:“进来。”

    细雨忙轻轻推开门,带着一众捧着漱洗之物的小丫头们低头垂目进来,福身请安后方才抬起脸,当下心里就是一惊,怎么三爷独自起来了,她们姑娘还没起身?

    挥退要近前服侍的丫头,任学金自己在鎏金铜盆里浄面,自己抹了青盐清洁牙齿,做的分外熟练自如,细雨看在眼里吃惊在心里,余光一瞟就忙忙垂首低目。任学金擦完了脸把棉巾随手扔进铜盆里,吐出一口气,倍觉清爽。

    这才看见屋子里大小丫头寒蝉一般的表情,不觉心里好笑,自家小妻子和小舅子都是极有意思的人——小妻子各种生动娇憨的面貌他要自己慢慢挖掘慢慢珍藏,可小舅子他是经历过的,满脑子的妙想,你若是说他,偏他还能斜着眼辩的你哑口无言,那些个史墨式的歪理,当时能把人气的七窍生烟,可过后回想却能让人觉得分外有意思,似乎越想越对?

    他这自己动手漱洗的习惯也是和小舅子交好后被他硬生生给扳去的。想他任学金亦是正经的世家公子,从小身边大小事都有丫鬟婆子精心伺候着,哪怕是身上衣服的褶皱都没亲手弹过,可史墨非说这是四体不勤“没断奶”的表现,非得要带姐夫去“体验”一把生活,生生把他身边伺候的小厮都给撵回去。

    ——任学金被他花言巧语的坑到京郊的田庄子上呆了五日,这辈子没受过的罪没有过的狼狈,任探花都经受了:顶着怎么都觉着没洗干净的脸、乱糟糟束起的头发、褶痕遍布的衣裳,任探花还煮了生平头一次的‘焦粥’,看衣衫整齐精神焕发的小舅子面不改色的把焦呼呼的粥喝下去,任学金就是有再大的气也发布出来。史墨年纪比他还小好些呢,他有什么理由发怒呢?

    再然后史墨坦然自若的几句话就把任学金心里残留的不以为然给打发了,他说:“任兄身边少不了周到的小厮丫头,可若是哪天没有呢,任兄就这样出去见人?米麦就在眼前,却得饿死?——任兄别怪我危言耸听,只想想我的境遇。我将随钦差大人抚灾,自知无职无能不过是个小卒罢了,难道还能带上七八个服侍的小幺儿不成?钦差大人也只能带两个家里随从。难道我便蓬头垢面不见人了不成,况且谁知道灾地是个什么情形,地动洪涝,百姓流离失所,兴许半天都遇不到个落脚的地方,若不自己动手难道还指望随性的兵丁武官伺候?任兄,人生际遇多变,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呐!”……

    细雨见斜风端着点心都进来了,内室里她们姑娘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姑爷却端着茶盏走了神,心里更加着急,忍不住咳了一声,轻声道:“奶奶像是醒了,奴婢进去服侍?”

    任学金回神,觉着自从遇到史家姊弟,他走神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不由的好笑,看看八宝格上的小座钟,时辰的确不太宽裕了,才点头让去叫醒湘云。眼角瞅见那丫头松一口气快步进去的背影,任学金心里头忽而不明不白的觉着有点儿吃亏,他是体谅小妻子恐她羞窘这回才让她的丫头去叫醒,日后必得自己来逗弄醒她才行,可头一回,总觉得被人占去好大的便宜……

    “姑娘,姑…奶,奶奶?”眼角瞟见悠哉着跟进来的身影,细雨噎了一下,忙忙改口。

    帐子里湘云咕哝一声,嗓子有些沙哑:“嗯,细雨,什么时辰了?”

    细雨恨不得冲进去把她家姑娘拽起来,急的头上都出了汗,低声道:“已经卯正了!奶奶!”卯正和奶奶咬的分外重。

    喜帐里湘云惊呼一声,这才真醒了,急急忙忙披衣掀起帐子出来,“这个时候了!细雨你怎么不早叫我!”又低声道:“嗯……他、爷呢?”

    细雨心里腹诽,早半个时辰前她就想叫了,可她敢么,姑爷跟门神似得在那儿杵着,他不出声谁敢进来?

    “嗳哟!”湘云动作急了,昨儿晚被折腾过了的身子使不上劲儿,眼看着就从脚踏上摔下,细雨慌忙去扶,却被人挤的踉跄了一步,待她站稳了,就看见她们家姑娘两颊生红的被姑爷搂在怀里。

    细雨赶忙扭过头去,直到姑爷体贴的出去才又扭回来,嘻嘻笑着边亲手为湘云漱洗妆扮,一面悄声在她耳边:“姑爷这般待姑娘,大爷保准就能放心了。昨儿还悄悄嘱咐我,让护着姑娘,有事儿只管告诉他去,我瞧着,可是不用了。”

    湘云红着脸掐了细雨一下,细雨刚要说话时,任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嬷嬷便讲着吉祥话求见来了……待嬷嬷欢天喜地的把沾染了东西的白色锦帕郑重搁在匣子里捧走后,湘云的脸红的都不用抹胭脂了。

    101番外:交锋

    任大奶奶

    细雨怕她太过羞窘,忙体贴的岔开话头,小声笑道:“方才姑爷自己漱洗,都没用丫头们服侍呢,这倒让奴婢想起来大爷的做派了。”

    湘云闻言,怔了一怔,继而抿嘴轻笑,说起来这自己漱洗的做派里头还有个说头呢——先前她奇怪弟弟好生生的怎么非要弄那些,又不是贫寒人家没有人服侍,只墨哥儿振振有词,还私底下命嬷嬷与她说:“沐浴漱洗之事本就私密,比起添香更亲密生情十倍。夫妻之间没有,倒叫个不相干的丫头甚的陪侍在一旁,这如何说得,岂不是有心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原是墨哥儿为她着想的周到心意,湘云先时有些不习惯,可夜深人静时细细思索他说的那些夫妻相处之道,却觉大有裨益:从前教养嬷嬷们只教她以夫为天、谦恭淑德,再不然就是后宅里的笼络丈夫、打压姨娘侍妾庶子庶女的手段,从来没人告诉她夫妻之间的感情是可以经营的,是可以只有她和丈夫两个人的……

    转过黄花梨架子绣桂子下戏水鸳鸯的大屏风,湘云对着半人高的水晶镜子整整衣饰鬓发,深吸一口气,对细雨道:“走!”

    细雨、斜风两个丫头在三步远的后头坠着,湘云与任学金走在前面,任学金一身玄色窄袖长袍,领口袖口都用红线镶绣着云纹,腰间朱红宝玉腰带,压袍角的是白玉鸳佩,与湘云正红对襟大袖衫十分相配。初时湘云略略比他慢了半步,只任学金瞧见,脚下一顿,就成了夫妇两个齐头并进了。

    细雨和斜风悄悄对视一眼,心里皆欢喜。

    在大庆,新妇出嫁次日起来必得双双先至家庙前,随翁姑向祖宗八拜后才是“谒舅姑”之礼。任学金与湘云来时,任兰枝与任夫人早已准备妥当了,湘云见状,脸上一红,自怪自己睡的太死,起迟了。

    拜完祖宗,肃穆的气氛一去,二老却都笑呵呵,尤其是任夫人,满脸带笑的打量了湘云好几眼,亏得任学金挡在前头请二老先行,才没让湘云太过羞色,湘云心里松一口气,看来母亲还是满意她的——后宅里从来不是男人们当家做主的地方,湘云要想与任学金和和美美,任太太?br/>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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