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的衣袍脱了下来撕成了长长的布条,据他说,我的血液远比常人凝结的快,否则那个豁口一定会把我全身的血液流干。
“是么?看起来我是怪物了。”听到这话我也只能苦笑。
“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张飞咬牙切齿道:“那天我在当阳桥见到你的时候,根本就认不出你来,那家伙也太恐怖了,我差点就吓得要给你一矛。”
“为了阿斗这孩儿,可辛苦你了。”我的身上还盖着刘备的披风,他的眼睛里也满是血丝,眼窝黑黑的陷着,嘴皮上全是水泡。
我没能救出糜夫人,但这时候没人怪罪我,豫州军在长坂坡损失惨重,能够和关羽刘琦水军汇合的包括那支让曹军琢磨不定的飞龙卫总共才不到两千,许多人死了,跟随我们走了几百里的十几万百姓丢了,许多将领官吏的家眷也不知所踪。
有些人的家眷因为被曹军俘获而为我们所知,比如徐庶的老母,那位睿智豁达的老夫人又一次的落入了曹军手中,随刘备逃到汉津口的徐庶知道这消息后,已经离开刘备去投奔了曹操。
百善孝为先,徐庶就是这样一种人,虽然他在流离多年后找到了他心目中最合适的主公,并准备为之筹谋策划,但是当他的母亲成为敌人手中的要挟之后,他首先要考虑的时他母亲的安危。
多年前刘备因为类似的原因送走了一个田豫,今日他有因此送走一个徐庶,田豫在曹营已经颇受重用,以徐庶的能力名望,日后的功绩大抵不会太低。
“叔父,请先去江夏休整,然后再做打算。”刘琦的脸色有些苍白,短短一两个月间,刘表亡故了,在夺嫡的过程中处于下风,荆州被曹操占领,依偎保障的刘备被曹操击败,所有这一切都让养尊处优惯了的他感到压抑,不过他还有个残破的江夏,虽然刚刚经历了一次战争的洗劫,但总算是块地盘。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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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按:
长坂坡的故事,二十几年来在神州大地有了许多的演绎,从赵老将军杀出长坂坡的那一刻起,华夏名将谱上就新添了一颗璀璨的亮星,当无数遭遇了赵老将军的曹军将士发觉杀败他们的竟然是同一个人,当这一个人把由数万精锐布成的密集阵穿透,当力竭之后的赵老将军还能一剑把曹军最神秘的号称第一的曹纯斩成两片,赵老将军的无敌形象就完全树立起来。
长坂坡一役是先帝生前所遭遇的最惨烈战役之一,然而就在这次战役中,豫州军依然有着许多闪亮之处,在长坂坡下的当阳桥头,张将军同样制造了一段奇幻的神话。
那是九月的黄昏,凉风习习,两名燕云卫刚刚送走了伤重力竭昏迷过去的赵老将军,曹军数万人马在文聘的引领之下就来到了桥对面。
当曹营众多名将各率精兵簇拥到河北原野的时候,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众的龙凤精英或真或假都已经知晓赵老将军在长坂坡厮杀了一整天,甚至遭遇过他们中的某些人,这已经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了,现在小河拦路,桥头上的敌人居然只有一人。
当先帝屈居许都的时候,张将军和曹军不少将领可是一起喝过酒的,他们都知道张将军的勇猛无匹,是和吕布鏖战过多次的强人。
当张将军扬大呼“身是张益德,何来共决死”的时候,从曹操往下,都被那狂霸的气魄所慑,或许是因为天渐渐黑下来,或许是曹操张将军必有凭恃,总之张将军用他宏大的嗓门连喊数声,没有一个曹军将士敢上前半步,反而是某位曹操身边的亲随吓得跌落马下惊风而死。
世人都传诵张将军大喊三声吓死了夏侯杰,那个曹氏夏后氏的宗族幕官,这当然显得夸张,据曹营的人后来分辨说,夏侯杰参与了围攻赵老将军师叔的混战,或许是受了些暗伤,刚好被张将军的吼声所激,所以才会被吓死。
总之,燕云卫藏身树林制造一点烟尘,张将军一夫当关,曹操指挥着大军后撤回长坂坡休整,张将军和燕云卫折断当阳桥后追上先帝往汉津口而去。
曹军追了上来,豫州军主力上万人战损,去了江陵刘先也不一定敢收留,收留了也肯定守不住,只有离开荆襄大路去会和关羽的水军,然后再会和刘琦别做打算。
第二天曹操曾再整大军寻着豫州军撤退的痕迹追索,只是这次先帝他们轻装急进,速度快了许多,当曹军先锋张辽和文聘追到汉水之滨的飞虎山时,被埋伏在那里的关将军水军和部分飞龙卫逆袭,损失惨重。
那支飞龙卫由慕容彦率领,还有七八百人,战败后凭借马力潜入黑夜中走脱,并一路到达飞虎山。
至此长坂坡之役结束。
第一章顺流而东上
滚滚江水,滔滔东逝,很久很久以前,孔夫子就曾感叹过这天际洪流,他说逝者如斯,有人说他说的是时光流逝,可用洪流来比喻时光,岂不正说明这大江之水的雄奇壮丽。
几艘大小船只在江心顺流激荡,高扬的风帆被西北的轻风鼓动,使得船速越发的快捷。望两岸,烟雨苍茫,水波浩淼,越往柴桑,渐渐的两岸人烟越多起来,市镇港汊中往来的大小船只匆匆忙忙,看起来在孙权的治理下江东相当繁荣,至少比江夏那种到处残破的惨样要好得多,当然江夏的惨淡本就是江东造成,连续几次的恶战特别是年初黄祖被杀那一战江夏被严重破坏,而且后来江东军撤出时,有数万人口被孙权迁往了柴桑。
曹军最远才到达江陵,江陵到江夏数百里,江夏到柴桑同样有数百里,又是大江阻隔,战争的阴云离这边厢还远,大概也只有我们这几条船上的人和柴桑城中的某些大人物才会想得起来,原来还有件大事积压在心头。
静静的站立桥头,过往之事一桩桩一件在心头浮现,特别是长坂坡的点点滴滴,情景再现,越来越明晰。失亲之痛都只能压在心底,虽然自负为当世顶级之武将,却无法保护自己身边的亲友朋伴不被伤害,那种无力感无与伦比,然而这就是乱世,在这比滚滚大江水还汹涌的时代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
天还是那个天,太阳每天照常升起,活着的人们还得继续活下去,而且要想办法活得更好,所以我要陪着诸葛亮来柴桑,刘备给了他一项极重要任务,要去见那个盘踞了江东七八年的少年诸侯。
“船头风大,云兄别凉着了,还是到船舱去歇一会吧。”说曹操曹操就到,最近曹操凶猛,民间渐渐的新生了这样一句诅咒的话语,不过这话似乎很有道理,我正在想诸葛亮要如何去说孙权呢,他也走到了桥头。
“现在的天还不是很凉。”我笑了笑:“这是南方,如果我这身板都凉着了,你不就更要注意些。”
诸葛亮也笑了,但是马上又正色道:“其实我是说你的伤,这才十来天时间,你的伤口并没完全好,应该多多休息。”
“我是想休息来着,可人也不能老捂着。反正去柴桑也不用舞刀弄枪的,等一切谈妥之后,再回来这伤也该养透了。”
长坂坡拼到完全脱力,和曹纯的赌命搏杀又挨了他一枪,其他几处伤口现在也没完全好,身体也还虚弱,本来护送诸葛亮的任务轮不到我的,但是鲁肃说如果我能去江东,凭我在长坂坡的几进几出的辉煌故事,可以激励江东将士的士气,也可以推动孙权早下决断。
早在汉水的船上,在我醒来后,刘备、刘琦、诸葛亮和鲁肃等人就开始谋划孙刘联盟的事,这位东吴的特使无论何时都神态安详,在刘备面前侃侃而谈,精到的剖析着天下的大势与眼前的局势。
“刘琮奉献荆州在先,曹操抢占江陵在后,放眼荆州南四郡,必将在不久后归附曹操,使君若去江夏,只得琦公子一郡,若曹操大军一动,江夏顷刻必亡。”既然谈到了联盟的事情,自然涉及到双方势利问题,一开言,鲁肃就直接指出了豫州军的困境。
刘备不说话,因为鲁肃和他的身份完全不对等,所以诸葛亮马上反驳:“曹操志在天下,既得荆州,二三十万大军反正已经聚合,必然要顺流东下去取江东,江东虽强,尚无名将可镇曹操之威,可能会覆亡的又岂止豫州军一家,再者我家主公和豫州军长于流离,即便江夏保不住了,还可以去其它地方,子敬似乎忘了吴巨还在苍梧等着我家主公。”
鲁肃的讹诈不成,脸上也没丝毫变化,只是口风却转了向:“如今的局面,江东有钱粮人马,豫州军有刘使君名重天下,在抵挡曹操的道路上,荆吴两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只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刘备苦笑道:“我还能有别的选择么?问题是孙仲谋年纪尚轻,只怕曹军到处闻风胆寒,我这只巴掌恐怕拍不响。”
“江东由我主父兄三代经营,主上岂肯一朝让与他人,使君若有意,肃恳请孔明随我同去柴桑,说服我主速派大军,与豫州军一同抗拒曹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如此了,而且这也正是诸葛亮在隆中所策划的道路,所以刘备和诸葛亮也迅速同意了这个方案,诸葛亮说:“事急,臣请奉命去说孙将军。”诸葛亮还说:“文以武会,今日豫州军不比江东那么强大,但却不能在会商中失了关键利益,所以逼不得已时需要向东吴将帅耀武,曹军进逼,关张二将军要整军备战,赵将军正好养伤,我又刚好懂些医术,就请赵将军和我一同出使柴桑吧。”
于是我就被诸葛亮裹挟了来,来给他诸葛亮撑腰当打手吓唬人。
“此去倒不一定需要大打出手,不过也不见得一帆风顺呢。”诸葛亮神情凝重:“从外面看,江东似乎是铁板一块,但据我所知,或许也会相当的暗流。”
“哦?”新野靠近中原,对于悬远的江东知之甚少,当然任何一个大的势力中都会有种种利益集团,江东地面上有些暗流我也并不奇怪。
诸葛亮主动的提及这话题,可见事情非同寻常:“云兄对江东所知几何?”
“大概知道一点,但可能不是很多。”诸葛亮有意问起,我这才发觉自己对江东的了解确实不多,多半都是些地域和部分强势人物,要说江东的风土人情,江东军自孙权以下的结构性问题,我还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如今这船上的都是将军的心腹,眼看柴桑将至,亮不揣冒昧,给云兄讲些关于江东的事情,等将军到柴桑后,若有疑义,好便宜行事。”随我们下江东的是豫州军水师,戚飞亲自带队护船,另一艘船是刘琦部下,鲁肃在那条船上。
诸葛亮笑笑道:“你我此行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但我们不但要说动孙权兴兵,还要为豫州军日后与江东打交道埋下些强势的种子,如今你我二人就是豫州军的脸面,今日做得越潇洒非凡,他日豫州军所能收获的就会越多。”
预见未来,又或者为未来预作安排,自诸葛亮到豫州军以来,他在这方面一直表现得很好。
这一次,他又开始了他大胆的设计,在孙刘联盟尚未有头绪的时候,他已经在想如何从联盟之中获得些好处。
听了他的介绍,我才算对江东的权力结构有了大体的了解。
由于种种原因,其实江东的构成很复杂。
首先,江东军的种子是孙坚在二十年前讨伐董卓时的人马,那支曾让董卓吕布华雄等人吃瘪的队伍虽然跌经大战所剩无几,但诸如程普韩当黄盖等人都是如今江东军的脊梁人物,然后是孙氏的几位长辈,他们是孙坚的兄弟辈,其实也是当时孙坚纵横天下的坚强助力。
孙策进占江东时,新一批的武将已经强势崛起,周瑜、周泰、蒋钦等人是他们中的翘楚,当然还有太史慈,一个和我曾经关系不错的熟人。其中的周瑜因为和孙策的姻亲关系,当然也是因为他的能力,成为了江东的两位辅政大臣之一。
“都说周公瑾人中龙凤冠绝江东,真是期待呀。”诸葛亮儒雅风流,说起周瑜时,脸上不免就有些要比一比的劲头,看起来人都有些争强好胜的心里,睿智如孔明,也不能完全免俗。
孙权当政的这七八年里,新一批的年轻人正在逐渐崭露头角,但暂时的他们的影响还不是太大,不过他们的身后有孙权这道屏障,所以他们是江东的未来,前景不容忽视。
都说孙权秉承父兄基业,这种因为首领非自然消亡形成的明显代沟,使得江东的名将们关系不甚和谐,孙策那一代的和孙坚时代的老人矛盾重重,跟随孙权起来的若干少年英才又和前面的两代人不对付,似乎都是权力交接不顺惹的祸。
“江东的问题不仅仅在于三代将领不谐,还存在另外一些严重的问题,一、二、三、四、至少目前我能看出四种,这些问题,我都给主公分析过,但目前不宜讲得太多,特别是这么系统的讲,只能限于我们豫州军这些绝对忠诚可靠并且处于上位的核心人物。”
诸葛亮看看躲得远远的那些水兵,即便这些都是最可信任的,他依然放低了声音:“这些都是江东的命脉,他日如有变故,就是我们覆雨翻云的突破口。”
第二章顺流而东下
“第一,虽然孙氏祖上的江东人士,在吴郡江东广有人脉,但孙坚与孙策部下多是中州人士,至少也是江北人士,这些人在江东军中占据了高位,这就和江东本地的士族产生了矛盾。”
“孙策确实有王者之风,他包容一切的大胸怀让外地人与江东本地人都感觉自己受到了重用,可惜他死了,孙权继位后,重在稳固江东局面,对江东士族大力拉拢,但这种情况下势必让原从老臣们心底惴惴。”
“第二,江东才分文武,泾渭分明。以张昭为首的文臣,特别是张昭本人,作为首辅大臣,名望太高,权力过重,加上有张纮顾雍步骘等人的支持,当然还有我大兄,这些人都是名士,又大多是孙策时代的旧臣,互相支援互为表里,和武将们往往不睦。”
“这是江东的内事,我本可以不关注,但这些名士几乎没人达于军事,我担心他们会被曹操表面上的强大吓到,会成为孙刘联盟的一大阻力。”
“第三,江东有大量故越人,多少年来,这些越人僻局山野,和汉人矛盾重重,国家一同清平盛世之时,他们也常常叛乱,攻略城池劫掠物资,现今天下大乱,越人的暴乱更是此起彼伏,因此江东军这些年,其实大多数时间都在跟越人较劲。如不出我的意料,往后的很多年,东吴都还要派重兵弹压越人的反抗。”
“第四,这大江有一利,也有一弊,你看这浩淼的江水,还有大将两岸无数的河流湖泊,看看这水中往来的大小船只,这就是江东的生活,这里的很多人天生就生活在水上,他们捕鱼虾水产,办商船货品,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比他们更熟悉水性,要打败曹操的雄兵劲旅,到时候就要靠他们强悍的水军。”
“然而这也有一大弊害,北方干旱少雨,土地平旷辽阔,十分便于骑兵驱驰活着步兵大方阵运转,因此北地的骑步兵精强,南方多船少马,几乎没有骑兵,当水兵离开战船到陆上作战的时候,战斗力可能还不如北方一些地方守备部队,这就限制了他们与中原争霸的能力。”
诸葛亮脸上漾起强大的自信来:“我相信,只要这次能击退曹军,等主公若在荆州重新崛起,和曹操争天下的只能是豫州军,江东么,陪太子攻书,永远都是看客。”
自诸葛亮被请出隆中以来,虽然他只是左将军府一幕僚,但刘备对他的厚爱已经让众多老臣侧目,即便是我因为很多年前的一段故事对他印象良好感觉亲密,也偶尔会觉得刘备把他推得太高太急,但方才这番话终于让我想通了。
诸葛亮对局势分析的能力早在隆中就让我见识过了,然而更难得的是他的气度,在他的心里,天下只有曹操才配成为豫州军的对手,连江河稳固生机勃勃的江东也不行,至于其他碌碌诸侯,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在这一点上,他和刘备的心思是何其的相似。
关羽武艺绝伦傲视华夏,他没有这种气魄。
张飞勇猛无匹无惧无畏,他更不会想到这些问题。
我也不会想这些,我自是勇将好将,关心的是练兵用兵的问题,注意的是谁可能成为自己危险的对手,也心疼些治政民生,至于如何去抗衡曹操夺取天下,虽然也有思考,却难以像诸葛亮想得这样远,这样透。
鲁肃的座船已经在江东水师两首小船的引领下拐进了一条两岸相对富庶繁华的河汊,许多的码头商埠就矗立在两岸水边滩头,许多大小船只停靠在码头上,船体在水波中轻轻荡漾。在远一点的永固河岸上,一处处豪奢的庄园,一栋栋漂亮的房屋,比起襄阳城内的富家大院也不遑多让,而这里还只是柴桑城的外围。
水行两三里,那小河渐渐的狭窄起来,某一段似乎只有十余丈宽,哪里横亘着一道水门,巨大的木桩高及数丈,又有石砌的垣壁,这里连着往两岸而去的城墙。
柴桑城的城墙,高三丈左右,比起北方那些雄城要矮些,但据我们所知,这已经是江东比较恢弘的城墙了,因为在最近十余年,从孙策时代起,这里就是江东窥视荆州的前哨,现在更被孙权经营成了整个江东的中心。
过了水门的大木栅,里面又有一圈瓮城,密密的垛口箭孔中隐约有寒光闪烁,然后又要过一道水闸,前后两船首尾相衔,鲁肃在那船上指点着高声说道:“这水门寻常只有军中重要物资通过时才放行,平日里的人们都是在前面的码头就下船,然后走陆路进城,今日有我家主公手令,诸葛先生与赵将军都是江东尊贵的客人,特令我引领二位走水路入城。”
“鲁先生费心了。”诸葛亮在船头拱了拱手算是表示谢意,侧头对我说道:“云兄看这水门如何?”
“相当严谨,道法自然,暗藏杀机,比襄阳的水门厉害多了。”说起军事,这是我的领域,虽然于水军方面我所知不是太多,但什么样的布置能杀人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江东水军名不虚传。”诸葛亮笑笑,看鲁肃又去了前船头,又低声道:“这是在震慑我们,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呢。”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吓到你么?”我也笑了。
再往里去,河道渐渐的又宽阔起来,不过大船却不前行,又折向左边一条人工挖掘的河道,河道宽十余丈,进去半里,两岸房屋树木突然消尽,眼前现出一片广阔的大水来。
“这是柴桑城的中心的烟雨湖,这湖方圆十余里,几乎占了柴桑城一般那么大,湖的周围乃是柴桑最繁华的地方。”鲁肃又在前船上指点着:“今日天色渐晚,我先带两位去招贤馆安歇,明日一早去见我家主公,有时间我领两位在这湖边转转,也领略领略江东的风情。”
“如先生所言。”
几艘大小船只又在湖里行了一阵,我一直注意着打头领航的江东水师那艘小船,似乎有意的避开了某些水域,不过这是别人家的秘密。
终于大小船只在一处静水码头停了下来,这附近相当清幽,岸边是一排各种树木,附近有一处豪奢的楼阁。
鲁肃下到码头上,又看我和诸葛亮下到码头上,方才那领航的船只上一位十几岁的少年早已在那里等候:“丁奉奉讨越将军命令恭迎鲁先生以及豫州军贵使。”
“小机灵鬼,两月不见,又长高了。”鲁肃笑骂道:“怎么不见过凌公绩。”
“他那张苦瓜脸谁稀罕啦。”丁奉撇了撇嘴,那目光却出卖了他,显然他见到啥凌公绩的时候还是相当兴奋,原来说的是鲁肃的那个护卫首领。这些天来,这个年轻人一直陪侍在鲁肃身边,不苟言笑,只尽力护卫着鲁肃的周全,今日听鲁肃说起,显然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我和诸葛亮四目相望,虽然无话,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叹息。
我们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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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按:
柴桑以东,大江从彭蠡泽往东北而去,人们常常把这段长江南岸的广袤土地称为江东,属扬州部分,包括吴郡、越郡、丹阳郡、豫章郡等五六个大郡,乃是春秋末年吴越争霸的风云故土。
建安十三年以前,孙权已经通过一系列的战争以及其它手腕把江东六郡整治得相对平稳,所以才能在建安十二年底十三年初大规模的发动对江夏的战争,江夏之战向先帝和丞相昭示了江东水军的强横战斗力,所以丞相才要下柴桑游说。
第三章江东群英上
湖边的清晨,空气极好,林间升腾着水雾,鸟儿在林间叽叽喳喳闹腾着,那一派粼粼的波光中,小船在缓缓滑动,偶尔有受惊的鱼儿从水里跃起,远处高树上扑腾腾飞过来一只大鸟想要把鱼儿抓起,凌厉的爪子在水面蹬出一大圈的涟漪。
那位叫丁奉的少年早早的就等在了馆驿中,十余个高大威猛神情肃然士兵拱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等待在门口,因为按照鲁肃的计划,今日我和诸葛亮就要去面见孙权。
因为鲁肃未到,我们也不忙动身,这招贤馆号称是江东为引来治国整军贤才而建,无论内外都精奇雅致,大到融入水乡的阁楼布局,小到每个廊柱窗花一草一木,只人往馆中一站,那就是一种享受。
与昨日略有不同的是,丁奉再见我之时那神情已有了明显改变,昨日他见我时,那完全是陌生人见面的淡然,可今日他人虽远远的肃立在一边,眼睛却总在悄悄瞧我,神情复杂。
“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和我在湖边看水的诸葛亮低声笑道:“云兄一出,江东诸将都得拜服。”
“你这是拿我当猴显摆。”我笑道:“真拿江东那些统兵大将当这种少年,整天做那种无敌英雄的梦?”鲁肃和他的护卫们回了柴桑,肯定会说起长坂坡的种种,以曹军一统半壁河山的强悍,我能往返于军阵数次,那些事迹足够让江东的将领们在考虑豫州军战力的时候掂量掂量,丁奉此刻的神情,足以说明他知道了些什么,也只有他这种十七八岁的少年,那表情才会那么明显的写在脸上。
“每个人心中都有梦,至少有过梦。”诸葛亮一本正经的:“那些统兵大将,特别是随着孙坚孙策转战四方的将领们,那个不曾经年轻过,长坂坡的凶险,鲁肃和他的那些护卫,特别是那个凌公绩,据我所知,凌公绩凌统是江东水军名将凌操的儿子,最近这次攻击江夏,他是功劳最大的数人之一,他们是陪在主公身边亲历过的,通过他们的口讲述了云兄的风采,绝对能影响江东的军心。”
后来我会知道,此时的凌统比丁奉只大两三岁,但是丁奉还只是一个得到孙权等赏识的小小少年,凌统却是江东有数的统兵将领之一,因为凌统的父亲凌操是江东水军的缔造者之一,曾经深受孙策孙权两兄弟信任,建安八年江东进攻江夏的战斗中,凌操的水军被苏飞诱入河汊,凌操本人被甘宁射死。
当时的凌操只十五岁,随父出征的他亲眼目睹了悲惨的一幕,在那军队溃败的时刻,他奋勇向前抢回了亡父的尸体,然后成为了他父亲那些部下的统领。
鲁肃出使战乱中的荆州,孙权专门安排凌统做护卫,一是因为凌统够年轻,二是因为凌统武艺高强,三是因为他几次在江夏作战,对荆州比较熟悉。
从过往看,凌统很好的完成了任务,至少没让鲁肃在长坂坡少皮掉肉,而且他比较成功的隐藏了自己,没在豫州军上下引起过多的关注。
“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来到驿馆的鲁肃面色一点都不轻松:“曹操给江东送来一道檄文。”
“哦?”诸葛亮神色一动:“那么快?”
鲁肃道:“前天就已经送到,昨天我家主公和群臣议论了一天。”
“战?降?又或者是其他?”诸葛亮脸上隐隐的浮现了一丝笑意。
“孔明还笑。”鲁肃苦笑道:“现在不是战和降的问题,曹操胡吹大气,说他有兵马八十万,不日就要下江东,自张公而下,都觉得肯定打不过,当然这是决定江东命运的大事,以江东这些年的经营,也不可能说降就降,昨日我已经稳住了我家主公,有些话还请你去说,效果可能更好。”
诸葛亮望着鲁肃不说话,鲁肃又道:“和尊兄子瑜比起来,孔明的辩才更胜,这可是对我们两家都好,你别装深沉。”
“哈!”我差点没忍住笑,鲁肃也不是好欺负的,也懂得逞口舌之利,诸葛亮脸色不变,却马上开口道:“吴侯几时见我?”
鲁肃和诸葛亮坐了同一辆马车,他们有密事要商讨,我则带着几个卫兵骑马跟在马车后面,还有丁奉和江东的十余名护卫。
环湖的大街上,一面水波荡漾,另一面店铺林立,码头上船只往来,商埠里人声鼎沸,车马行了数里,才来到一处城中之城。
那高起的城墙,飞檐的角楼,宏伟的城门,严密的护卫,看起来这江东侯府气派非凡,确实有一方雄主的风范。城中之城里面重楼邸阁,都是青石铺成的道路,再无水乡无处无水的精致,一切都显得庄严起来,进门过了那一大片的空阔地面,又经过一处门庭,往左就到了政和厅。
当鲁肃领着我和诸葛亮出现在厅门口时,里面的交谈声立刻停了下来,二三十双眼睛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鲁肃把我和诸葛亮领到预先安排的客席上,将我和诸葛亮做了一番介绍,其中免不了又有些夸赞溢美之辞,又介绍了坐中的江东才俊,能坐到这里的,无疑不是当今江东军中呼风唤雨手握重权的。
孙权的位置空置着,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席,张昭凭几高坐,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长髯飘飘,神态威仪,鲁肃称其为张公。张昭是江东两代的长史,抚军中郎将,特别是孙策死后,他是孙策托孤之人,孙权对其执师礼,地位犹远在程普张纮周瑜之上。
耳中听着鲁肃的介绍,其实都是些我和诸葛亮都早已知晓的往事,毕竟要来江东,对东吴最要紧的那些人物我们都有所了解,否则容易闹笑话的。
其它诸如程普、孙邵、张纮、吕范、韩当、孙瑜、顾雍、董袭、诸葛瑾、步骘、秦松、虞翻、薛综、严畯、陈武等人,或知名当世,或有所听闻,总之在这群人之中,人人都是当今江东举足轻重的,此时大厅中数十双眼睛都在观察我和诸葛亮,我和诸葛亮也毫不客气的在审视着他们,这是豫州军和江东军一次重要的接触,一切观瞻都可能会造成深远的影响。
鲁肃介绍到诸葛瑾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们两兄弟之间我就甭说啥了,知道你们家国之事分得很清楚,但总不至于让我在这里还正儿八经当传译。”
诸葛亮和诸葛瑾大眼瞪小眼,诸葛亮先施了一礼,只是寻常待人的礼节,口中说道:“兄长安好,豫州军特使诸葛亮,见过中司马。”
早先曾听诸葛亮说诸葛瑾脸长,此时一见,确实与众不同,那一丝兄长般的笑容在脸上闪过,其实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
相见完毕后,众人再次坐定,就等孙权出来议事,不过看起来孙权一时半会来不了,那些人的眼睛又看向了诸葛亮和我。
“听说刘豫州在当阳吃了败仗。”张昭声音很洪亮,听上去一点都不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四章江东群英下
张昭一开口就咄咄逼人,诸葛亮也不生气,因为这早在我们的考虑之中。
似鲁肃这样一心想着要江东和豫州军联手的,所考量的一定非常久远,当然我不是说鲁肃会为豫州军考虑,作为孙权所信任的幕僚,他的所有成败得失的出发点都建立在江东的发展壮大上,如果落井下石能让江东走得更远,我和诸葛亮毫不怀疑他和孙权会把豫州军卖了。
当天下群雄尚在,倡义举旗者谁能最终问鼎天下还不明朗的时候,究竟是谁的眼睛看到了未来,这本来就是无法求证的,能者不过是依照自己的判断把事态的发展引导到自己希望的道路上。
诸葛亮希望借重于江东,鲁肃也希望借重于豫州军,所以即便没有诸葛瑾的关系双方也肯定会惺惺相惜。
但是此刻坐中这些江东英豪,他们的心中所想不一定与鲁肃相同,一者他们可能没有鲁肃那种联合豫州军的先入为主的想法,二者他们也和豫州军没有交情,他们所凭借的,首先是如今江东稳固的河山和庞大的实力,其次他们所看到的,是豫州军刚刚经过了一次惨败。
以江东军的偌大家业,看不上豫州军的残兵败将,那是很正常的态度,何况我和诸葛亮到柴桑,这是他们的地盘,总要显示他们在这地盘上的影响力,不能让我们这两个外来者占了风头。
“胜败乃兵家常事,张公阅尽世间百态,对这些应该看得多了。”诸葛亮不卑不亢,一句话就开脱了张昭的质问,顺口还恭维了老头一句,不过在我听来,怎么都成了他在说张昭老迈年高,这张利嘴,骂人不带脏,杀人不见血啊。
显然我是在以小人之心度诸葛亮的君子之腹,张昭捋须颔首,面色有了稍许松动,看起来对诸葛亮的应对还是很满意,只是花里却依然锋芒毕露:“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糊涂,似我这等年纪自然是看惯了胜败,但诸葛先生少年成名,听闻你在隆中耕读时自比管乐,管仲相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乐毅扶燕,以至若敌至强,下齐七十于城,强齐差点因此亡国,以刘豫州和曹操齐名的雄霸气度以及先生如此超群的智谋,怎么会还有此惨败?”
坐中数十人都已经悄无声息,这是豫州军和江东军辩才上的交锋,虽然没有任何的刀光剑影,但其可能产生的的影响是巨大的,所以和战场搏杀同样的凶险。
诸葛亮的神态越发的沉稳起来,大袖一挥,侃侃而谈:“首先请张公明鉴,豫州军自左将军以下,仁义聪明智慧勇猛之士不知几凡,远的不论,只赵将军一人,前些日子就曾于当阳长坂坡视曹军八十万如草芥,七进七出,斩将夺旗,威震敌胆。”
我侧头看诸葛亮神吹,这时却不能去打断他,那八十万的说法是刚刚听鲁肃说的,转身就成了曹操的说辞,听得江东的文臣武将咋舌的咋舌,瘪嘴的瘪嘴,个个表情怪异不一而足,只听诸葛亮继续朗声说道:“亮本乡野农夫,年纪又轻,只因虚名在外,动张公和江东诸贤视听,不胜荣幸。效管仲相齐、乐毅扶燕,乃愚亮平生之志,然长坂坡一役乃时乃势,张公善治江东,明于事理,岂有不知之理。”
“曹贼凶猛,西向,则迎皇帝,定关陇群雄,东出,则天下无敌的吕布被俘,淮南袁术狼奔豕突,河北袁绍终被剪灭,挟百万大军横扫天下之势,恰逢老荆州辞世,刘琮不战而降,把新野一郡置于曹军兵锋之下,我主左将军纵然雄才,暂无用武之地,所以率众南行,欲破出囚笼,更觅新天。”
“二十万荆州百姓冒死相随,乃刘豫州仁义所感,军民拥杂,所以日不能行过十里,坐中各位都是随着江东打拼过来的,比亮长于军旅之事,自然了解这是如何的不容易。”
“若依了我的建议,大军轻装急进,从襄阳到将领亦不过数日边可到达,断不至于有当阳之难,但我主的大仁大义诸位难于理解,我主在危难时刻的大智大勇诸位也尚未见识。”
“鲁子敬当日和我在一起,他见过漫山遍野的曹军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的突击,他也见识过豫州军与曹军搏杀血战,当日护卫他的水军将领凌公绩也见过,曹军死伤不在豫州军之下,因此豫州军之败,非战之罪,纵使管仲乐毅双双复生,也无计可施,张公因我自比管乐就以为豫州军不该有此一败,这是高看了我,也高看了管乐二人。”
“豫州军大败一场,曹军势不可挡,诸葛先生无计可施,敢问先生现身柴桑意欲何为?”虞翻突然见开口了,他的位置离主位比较远,一旦开口,声音激厉,满堂都听得刺耳。
“鄙人之来意,需要说得再明白些么?”在张昭面前诸葛亮不卑不亢,因为张昭是江东文宗,些许不敬就可能惹来众人怒火,对虞翻却不须如此恭谨。
“不过是要当一回苏秦张仪而已。”步骘在旁边轻笑道:“江东兵精粮足,江山险固,豫州军孤穷末路,来江东求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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