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前面五里就是到府河了,从府河往东南顺流只二三十里就能到江口,虽然我们没打算真就这么撤回夏口,但如今江北曹军大军齐集,也再没有了前些天那种到处袭扰的机会。
可是这五里地却是咫尺天涯,在河面的险狭处,十余艘大小船只堵塞了整个河道,而且每艘船上都燃起了熊熊火焰。
李通一改他此前慢悠悠的做派,把船队重新纠集,一直紧紧的追在我们身后,有好几次甚至都要冲到我们的船队中来。现在他的船队处在了上游,艨艟舰的冲撞能力我们也不敢忽视,只能让几艘弩船在船队最后,用弩箭压制他们的速度。
“弃船!”看左岸有一片滩涂,我果断的下了命令,这一次我冲在了最前面,敌军的战法一环套着一环似乎没有穷尽,这些火船显然是刚刚被点燃的,而且船只间有铁索相连,让我们冲都冲不过去,附近肯定有曹军的埋伏。
当我带着队伍登上河岸边的小山坡时,在我们身后,李通的船队也都在上游一点弃船登岸,在更远一些的北方,大队的曹军旌旗招展,不知是哪里来的。
“前面的高地就是盘龙故城。”向导董仲指着眼前的一片高高低低的坡地中比较隆起的那个:“故老相传,这里曾经是商王所建,可惜早已荒废,如今只剩了些残垣断壁。”
“真是一片好战场啊。”戚飞为我牵来一匹战马,然后把队伍收拢,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这支水军重新调整为了陆军的队列,然后随我向盘龙山开了过去。
“听将军的意思,似乎曹军在那边有埋伏,可既然知道曹军会在那边设伏,我们怎么还要过去?”董仲疑惑道:“我知道这附近的很多条道路,其实我们可以绕开盘龙山的。”
“哈哈,小兄弟莫慌。”我大笑道:“第一,我们身后就我大队的曹军,从哪里绕都有他们跟着,第二,曹军有埋伏,难道我们就没有?其实我能掐会算,我知道待会厮杀起来的时候会有天兵天将来帮我们,你说我们还用绕路麽?”
“原来我们还有援军啊!”傅彤欢呼道:“有援军的感觉可好极了,我现在可盼望着曹军的伏兵快点出来,踏踏实实的跟他们打一场。”
“他们来了。”戚飞用手朝前方一指道:“如你所愿。”
建安十三年冬十二月初,正是联军在赤壁与曹操的乌林激战正酣的日子里,后世之人往往都把目光投注在了乌林赤壁间数十里水路那数十万精强劲旅之间的纠缠争夺中,却不知就在那段日子里,在江夏之北一片古老的土地上,同样曾发生过激烈的战争,虽然这只是为赤壁乌林间大战敲的一点点边鼓,其影响也不可与赤壁乌林间那种决定历史分野的规模同日而语,但就局中的人们而言,这依然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战斗。
当我们在盘王故城前遭遇到蒯越和文聘、张喜等率领的八九千人埋伏的时候,追在我们身后的还有李通的三千水军以及张南张凯等将领至少三千人,以一万五千人合围我部下不到两千人,蒯越所谋之深,下手之狠,真不亏是荆州第一谋划士,据说曹操在到襄阳受降的时候曾说,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虽然这话半真半假,但以一人比一州,怎么说也是一种极荣耀的褒奖。
他设计了繁复琐碎的策略,逼迫我沿着他所设想的路线把所有兵力聚集到了一起,至少他以为是那样,自从李通在野猪湖撞上我之后,一切都如他所愿,直到我和我的军队陷入他的重兵重围之中。
只可惜他也有没算到了,因为我和太史慈在渡江北进的时候已经预估到在江北的曹军会有所反应,这包括了我们所知道的曹军所处的方位,以及就我们的行动曹军调集所需的时间,总的说来,我们的突袭是经过了充分预谋的,出发之前诸葛亮整日整夜的苦思筹算,所以我们撒出去的兵马都打了我的旗号,所以我们会第一时间撞上曹军的埋伏。
在我们的计算中,正是在今天曹军就会有所行动,虽然我们猜不到他们具体的布置,但是我们设计了一些应对措施,比如戚飞的水军正等在界河上游,比如太史慈的军队会从西陵柏举河一带赶来,看看天色,现在也该到这附近了。
盘龙山在江岸一带地势高隆,以太史慈的眼光,必然会注意到这里的种种异常,所以我军虽少,却有可能以奇兵制奇兵,给曹兵以致命一击。
在距盘龙故城两三里里的一处山岗之上,酝酿已久的战斗终于展开,千万曹军从山谷中蜂拥而出,疯狂的冲向雷云他们布下的军阵。
这是真正铁血的战斗,没有任何花俏可言,我选择了一处小山岗,即便是一个小山岗,也有着足够的地利,曹军要沿着缓坡往上冲,冲击力就得大大的打些折扣,而且我相信部下这些年轻人,他们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战士之一,有胆气,善于搏杀,几种近战兵种的配合极其娴熟。
由于是突袭作战,随军的并没有携带巨盾,所以前排军阵都抛弃了固有的盾阵防御,只是密布了枪林,在短距离内与曹军反复突击,枪林之后的刀斧手本来是藏身在阵后用投斧伤敌的,可这时敌人汹汹而来,容不得他们从容掷斧伤敌,所以许多人其实都弃了短斧提上短刀从枪矛阵的缝隙往外冲,只是间或在冲突受阻的时候又退回到枪林之后。
戚飞的水军中有大量的弓弩手,此刻强弩被设置在山头之上,虽然所携带的弩箭不多,但最优秀的弩弓手操纵着那十几部弩机,在弓箭手的配合下努力压制着曹军冲杀得凶猛的地方。
到处都是呐喊,到处都是搏战,仅仅片刻功夫,这无名的山坡下几条道路之上,双方将士已经死伤数百人,但是战争一旦展开轻易就无法停止,更多的人在汹涌着扑向绞杀的战场,喊杀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前一刻也许还是龙精虎猛,后一刻就变成了惨不忍睹。
跌落尘埃的身体下涌出大片的血水,很快把黑黄的泥土浸染成了绛紫色,在厮杀最为惨烈的地方,血水甚至开始沿着斜坡往下流淌,弯弯曲曲的仿佛是一条小河流。
在第一波的冲突中,虽然豫州军的将士损伤比曹军要小很多,但是戚飞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更加的皱紧了眉头:“将军,曹军源源不绝,这样下去,我们坚持不了太久的。”
如今这里战斗的大半是他的部下,是他经过长年训练才初具规模的,这些人的战损让他很心痛,所以他会这样说。
部下在流血我的心里也不好过,但是我比他经历过更多的血战,我所处的地位也比他需要考虑更多问题,所以对于他的申诉我并不理睬,只是用手指着远处的盘龙山,那故城断垣之上,有一杆猎猎飘扬的大旗,我们都可以清楚的看到旗下的人影,蒯越应该就在那里。
“我在这里的战斗,是为了给太史子义创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重创曹军的机会。”
戚飞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他还有些疑惑道:“可是将军,万一太史将军不能够按时赶到,那我们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我抬手张弓,歘歘两箭射倒敌军两位骁勇的百夫长,在刚才的突击中,他们突破了我军好几道防线,然后嘿然道:“多年以前,你也是见过太史子义的人,你可以怀疑天下的人,但不必怀疑太史子义的信义,当年孙策能对他推心置腹,今日我也对他有着绝对的信心,等到盘龙山上敌旗倒,就是我们突围之时。”
第二十二章盘龙激战下
那一声嘶喊似乎蕴藏了神奇的力量,那一刻喧闹的战场不再喧闹,所有的呐喊厮杀声都仿佛被人抽去,只看见盘龙山的山顶上旌旗摇曳一片混乱。
半个时辰的苦战,豫州军战损已经达到数百人,虽然给曹军带来了不下两千人的杀伤,但相比起曹军庞大的家底,我的心底也十分肉疼。
相对于蒯越和文聘在盘龙山上的从容,我也要显得劳碌很多,兵力上的捉襟见肘让我不得不一次次的用弓箭帮助苦战的部下解困,或者干脆从山头上下到平地搏杀一阵,特别是一次张喜用他的骑兵发起突击,那千匹战马隆隆飞驰的声势,比先前曹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都要骇人,傅彤嚎叫着带着枪矛手就要反突刺,但这里的都是些步兵,正面和精锐的骑兵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看好我们的旗帜。”我很不负责任的扔给戚飞一句话后跃马冲下了山坡。
青杠剑断了,夏口著名的王铁匠正在为我重铸,但青杠剑的质才独一无二,工艺晦涩难寻,王铁匠纵然也是一方圣手,却表示不可能再重现一个完整的青杠,只能把残剑重铸为一柄三尺佩剑,当然,依然会是一口世所罕有的宝剑。
所以我现在所背负的斩马剑又换成了通用的斩马剑,当然枪也换了,飞羽艳已经随着师叔的逝去而不知所踪,现在我所用的是一柄新铸的铁枪,长一丈一尺,重五十五斤,质才与工艺也与飞羽艳有较大差距。
傅彤很快被我撇在了身后,刚好迎面冲上来一个曹军骑兵百人队,如果说水军方面曹军和联军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那么在骑兵方面曹军就是天下大家,在连续战胜许多拥有强兵的诸侯之后,曹军的骑兵,早已成为了曹军无敌的象征。
眼前的这个曹军百人队,所选用的都是北地的壮健军马,连毛色都差不多,骑士都披有半铠,武器装备精良,而且在迅捷的冲突中,每六匹马排成一排,两匹马之间严格保持着四步的距离,两排之间有十步的距离,根据我这么多年过知道的,这几乎是这类骑兵所能发挥的极限距离了,偏偏眼前这支曹军骑兵很舒服的就做到了。
是的,以我一个敌对者的眼光看,都能看到敌军奔跑时的那种舒服惬意,显然,那些士兵在这种舒服的奔驰中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以至于他们看我的眼光充满了狂热和不屑。
“呼!嘭嘭嘭!”一连串的兵器碰撞,一连串的人仰马翻,敌骑虽然强悍,但也只是些普通士兵,他们手中的长矛都是硬木为柄,只重十余斤,被我纵马一冲,铁枪急速的几个搅刺,就破掉了他们柄长矛叠加而成的枪阵。
两边都在纵马疾驰,一个曹军百人队转眼间即被我刺穿,半数骑士都被我刺落马下,剩下的也被跌落的骑士和乱窜的战马冲得一团混乱,这种情况,率领着一队枪手冲上来的傅彤就完全可以应付了。
很快损失了两个骑兵百人队的曹军迅速将骑兵撤了下去,又添了大批的步兵上前,誓要以人数上的优势将豫州军消耗殆尽,退回山岗的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是期盼太史慈能快点到来,然后就听到了盘龙山后震天的喊杀声,以及盘龙山头曹军的一片混乱。
太史慈终于还是来了,甚至我有点怀疑他故意来得晚了些,以便让豫州军在与曹军的战斗中被更多的杀伤,毕竟他是江东的人,以他的眼光,绝不可能看不出来联军将来有走到对立的可能。
我不介意在证实这问题后去考虑怎么赢回这一局,但现在首要的问题是配合太史慈搅乱战局,争取给这纠缠不清的曹军以重重的一击。
“勇士们,我们的援军来了,曹军就要败了,杀呀!”
此时此刻,曹军的指挥中枢遭受了攻击,所有正围攻豫州军的曹军一阵呆滞,就因为他们这短暂的混乱,我得以收拢所有兵马往盘龙山猛冲。
“杀杀杀!再狠一点。”蒲勇在带头狂奔。
“小子,跑快一点,”傅彤恶狠狠的凶着他的部下:“跑得慢了的小心将军踢你们屁股。”
“还记得我们的口号麽?”雷云厉声大喝。
“记得!”上百人乱七糟八的回应着,他们不仅要迅捷的奔跑,还要和阻截的曹军浴血厮杀,实在做不到声音齐整:“如风!如电!如光!”
“屁!”雷云毫不客气的喝骂着:“你们现在的速度像蜗牛爬,哪一点能比得上电光,记住,你们是骑兵,即便是没有牵着战马,就算靠两条腿,也要跑出六条腿的速度来。”
“诺!”许多无马的骑兵闹吼吼的呐喊着,不要命的往前扑出,有的人被曹军挡住了道路,眼看旁边有人冲到了前边,牙一咬,和身就扑到曹兵的怀里,长矛来不及刺出,就用枪杆子乱打,这一来却惹动了水军。只听得有人高喊道:“袍泽们,你们听见没有,他们骑兵没马也要跑出有马的速度,难道我们没船就不能靠两条腿跑出战舰的威风来麽?”
“我们是无敌的。”
“我们不可战胜。”
“即便是袍泽弟兄,也要先把他们比下去再说。”
这是一场疯狂的竞赛,虽然都是我的部下,几位部将却都有意的挑起了各部之间的竞争,正因为连续奔走和半日厮杀而憋闷的豫州军勇士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曹军刚刚替换骑兵冲上来的两个步兵营被连续击穿,阵型很快被撕裂,只这一会儿功夫,就有数百曹军喋血沙场。
落在最后的我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盘龙山头,我看到太史慈提枪纵马往山上冲突,然后文聘带着他的亲卫迎了上去,曹军留在盘龙山头的兵力不可谓不多,至少也有千人左右,然而太史慈的攻击极其猛烈,当先的骑兵也不很多,但以太史慈为锋矢,直接撞入了曹军阵中,所向披靡。
文聘率亲卫在山巅悍拒太史慈,本来是极其精彩的一场搏杀,因为我看见太史慈冲突的势头被瞬间阻截下来,可这时候异变突起,原本在太史慈身后的一个中等身材的将领突然挥刀杀出。
这人我以前似乎也曾见过,不过只以为他是太史慈身边普通一将,并未曾特别注意。
那一柄长刀也极普通,或许也是精铁铸成,他选择了另外的一条道路,远远的我只看见寒光闪烁,然后他身前的曹军片片倒下,所有悍然上前阻截的曹军步骑将校无一人能稍微迟滞他片刻。
这是可以媲美关羽的手段,我心底冒出了丝丝寒气,如果说关羽的刀法大开大合威武冠绝当代,那此人的刀法诡谲莫测,看似轻飘飘的,实则迅捷无匹,更像是我用枪抢刺出的效果来,实在是刀法中另类的极致,。
正在我震惊的时候,曹军矗立在盘龙山上的大旗轰然倒下,与大旗同时倒下的,还有大旗附近众多曹军将士。
“保护蒯侯!”正火速回援山头的曹军骑兵中传出惊呼声,几乎所有骑兵同时放弃了阵型,尽数疯狂用马刺抽打着胯下的战马往山头狂奔,其实他们距离那大旗也不远,顶多也就百步的距离,但似乎有些晚了,因为我看见和太史慈绞杀在一起的文聘几乎是舍命的劈出几刀之后突然撤出了战斗往倒掉的大旗处狂奔,没了他支撑了军队被太史慈和他的部下迅速湮没。
难道,难道蒯越就这样被太史慈的一员部将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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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按:
盘龙故地,据说是商王朝在江北最南端修建的大城,是一千多年前那个强盛的王朝对江南蛮荒之地实行统治的见证,时光荏苒,千年之后的大江两岸,早已经成为物产富足人口鼎盛的地域,纵然还比不上中原郡县的繁华,至少也不再荒凉。
荆州至刘表入主之后,论家族实力,蔡瑁的蔡氏无疑的荆州第一,论个人影响,蒯氏兄弟蒯良与蒯越乃是刘表最为倚重的谋主,蒯越死后,刘表的一切筹划都有蒯越的影子,当蒯越和蔡瑁都倾向与投降曹操的时候,强如刘表也十分忌惮无计可施,盘龙城之战蒯越被突袭而死,对联军而言,实在是一次相当重大的胜利。
第二十三章大战前夜上
“不知你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没有?”太史慈伫立船头眼望江水出神,终于想起要回答我的问询。
从盘龙城往南突进数十里,在大江边有江夏的船队迎接,曹军早已停止了追击,一举于万军中击杀蒯越的太史慈部将又藏身于了他众多亲随之中,由于那人只有中等身材,而且形容极其普通,所以不容易被人所注意。
但一个表现了如此武艺的人不应该被忽略,蒯越是世家大族,而且是荆州最炙手可热的权臣,虽说文聘被太史慈吸引离开,在他身边依然有大批忠诚而且武艺高强的卫士,我看到了那诡谲无匹的一刀,不,那不是一刀,那是成百上千刀所幻化的,只不过速度太快,即便对我而言也已经是极致的快速,所以我要向太史慈询问。
“当年我陪刘繇守曲阿,在神亭岭与孙讨逆一场激战。”都说孙策对太史慈有知遇之恩,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看得出来太史慈说起孙策时很有些激动,仅仅是神亭岭又或者孙讨逆等等简单几个词语就让他感触良多:“当时孙讨逆身边有十二名陪侍,其中包括程德谋公、韩义公、黄公覆,以及周泰、蒋钦、宋谦这些名将,在我的身边,却只有一个少年。”
“人们都在怀疑,如程公等人怎么会容许身为主公的讨逆将军和我如此惊险搏杀,张子纲长史就曾劝阻孙讨逆,说主将乃三军所系,不该亲身犯险,如程公等人又岂不知晓这个道理。”
“你是说因为那少年?”这可是新的让人震撼的讯息,以一己之力对抗程普等十二名将领,而且据我最近所知的,诸如周泰蒋钦都是这个时代顶尖的武者,宋谦如今是孙权的侍卫长,程普乃是孙坚属下排名第一的名将,韩当黄盖等人至今依然厮杀于战阵前沿,十几年前他们都更加年轻,这需要多么强横的武力作底子。
“是的,就是他,因为我用言语激动了孙讨逆,造成了单挑,是那少年震慑了程公他们,在我和孙讨逆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不能插手。”
“他如何做到的?”我能做到么?吕布能做到麽?或许其他的人,似乎都很难。
“似乎也没做什么。”太史慈笑道:“那是一种契机,一种气势,就好比张益德在长板桥,吼几嗓子就可以把曹军的雄兵劲旅吓退一样。”
有张飞的伟业在前,我可以接受这样的说法,可太史慈绕了这一大圈,都没舍得直接告诉我那小将就是今日这斩杀蒯越的英雄,而且我希望知道这人的姓名籍贯等,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物,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默默无闻,只在太史慈身边做一部将,若我是孙策或太史慈,大概是绝对不肯的。
被我缠不过的太史慈一脸苦相,看看船头附近只有我和他二人,终于压低了他的声音:“我只能告诉你他姓马,当然一般情况下我现在都叫他曲阿,他这个人性情怪僻,不喜欢出将入相受些世俗事物影响,以他如此超凡脱俗的人物,无论是讨逆将军还是我,都不肯去强迫他,所以就屈就在我属下了。”
“你该知足了。”我撇了撇嘴道:“让这样的人十几年如一日的给你当护卫,你以为你是曹操呢?”
“曹操,哈哈!”太史慈大笑道:“说起曹操,还真是有意思,前几年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我,派人给我送了个很大的礼盒,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放了好多的当归。”
“他想让你回去北方么,这很好理解。”
“我知道他是这意思,关键是我一个大男人,收下偌大一盒当归能干什么?那可是女人吃的玩意儿。”
“啊哈哈!”我猛然间想起当归是妇科圣药,间或有些酸腐文人用来指代怨妇盼夫归,曹操乃当世有数的文士,不知他送出当归的时候可想起这中间的关碍,只他这一手,就不可能博得太史慈的好感:“曹丞相可就在西边,江北一战,无论输赢,暂时的局面将稳定下来,我看我们也该回赤壁去看看,说不定事情该有个结果了。”
赤壁之对峙迁延已经月余,自十一月初到十二月初,寒意一阵紧于一阵,沿江滩涂上的芦苇茅草早已完全干枯,但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的覆盖了整片整片的滩涂,在北风劲吹之下也不倒伏。
早在我们出发去江北之前诸葛亮也已经出发前去沙羡,现今我们一回到夏口,刘备与周瑜的特使已经在等待着我和太史慈,让我们尽快率领军队去赤壁,说是可能会有大的战斗。当然,所有行动必须隐蔽,为了迷惑曹军,夏口的刘琦将继续打出我和太史慈的旗帜,反正我们刚刚在江北走过一遭,和众多曹军将士遭遇过。
即便我和太史慈带走了一些军队,刘琦部下依然有霍峻冯习等人率领着三四千兵马,有大江阻隔坚城固守,短期内也安如磐石稳如泰山。
在我们到夏口的这二十余天中,隔江对峙的联军与曹军虽然整体上十分平静,实际上暗潮涌动,到处都是调兵遣将,到处都在勾心斗角,当然我们与蒯越在江北的争夺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更多的战斗还是发生在乌林赤壁附近。
联军的四五万兵马在赤壁山一带沿江摆开,从嘉鱼滩向西南直到元潭湖一带,由于江东军和豫州军众多名将压阵,阵势巍然,俨然一片无敌的气概。
然而在大江的另外一边,曹操的水旱营寨从赤壁对岸向西一直延伸到乌林甚至更远,夜间站在赤壁山头往西南眺望,夜色中对岸的火光绵延不绝连天接地,那规模,那声势,即便是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战争的我也觉得心惊,可以想见在某些没怎么经历过大战的普通士卒心中将是怎样的震撼。
双方都在寻觅战机,都想找到对方的错漏之处,都想尽快的给对方以致命一击,在我离开赤壁往夏口去之后,上个月的二十三,曹操曾派遣大军从上游度过长江,据估算,至少有三四万人,部分是荆州的水军,部分是原本袁绍的底子,也有不少是多年随曹操征战的精锐,因为据说于禁、张辽、徐晃、李典、毛玠等人都曾在战场上出现。
双方在元潭湖一带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老将军黄盖拼掉了部下一半的人马,总算等到了联军援军的到来。那一战,豫州军关羽、张飞都参加了战斗,江东军主力悉数登场,苦战一夜,总算将曹军击退。
虽然给联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但曹军在这次的突袭中也遭受了重大损失,一度出任幽州刺史的焦触,这位较晚时期投降曹操的袁氏降将的代表,因为掩护曹军撤退被韩当击杀,据说,这主要是因为曹军所能调用的船只数量不足,如果曹军的船只再多一些,如果他们可以装载更多的人马过江,那么元潭湖之战胜负尚未可知,如果曹军的船只再多一些,或许焦触和他的部下可以早些撤退到江北,也不一定会就此殒命。
当然曹军已经找不到这么多的战船,他们的大部分战船都已经被一道道铁索链锁了起来,为了解决北方兵马不善水战的问题,曹操和他的智囊团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把十艘二十艘的战船链锁成一排,上面钉上木板,弄成了一个个可以在水面漂浮的平台,据说那上面极为平稳,甚至可以奔走骑兵。
在这种情况下还出兵,似乎是曹操打算侦测一下联军的战斗力,为日后用兵积累一些资本,从战果看来,曹操不亏是当世第一的大枭雄,出手就是大手笔,因为这一战曹军损失的兵力达到八九千人,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数字,至少不是其他人为了侦测敌情就敢这样做的,或许是因为如今的曹军数量太庞大,家大业大的曹丞相实在感受不到这中间的震撼。
当然这场战役还制造了一场风波,老将军黄盖因为戒备不严被周瑜当众责罚,结结实实的四十军棍下去,把一个铁打的将军打得卧床不起,惹得江东军元老系从程普往下一片议论,甚至许多和周瑜关系颇好的人也颇有意见。
而这,当时人们都没发现其实是周瑜和黄盖精心设计的计谋,一次决定战争胜负的计谋。
第二十四章大战前夜下
十二月初九日,沙羡城周瑜的大帐中,联军包括刘备在内的众多高层名将知名谋士都赫然在座,这可能是联军在这两个月高层人士聚得最齐的一次。
当然也有些人没有来,太史慈就不在,他甚至都没走到沙羡,刚出夏口就被周瑜的特使截住,周瑜请他迅速转向黄州,那里有孙权新调集的一支军马,就在今日,他将率领那支军队出兵蕲春。
在柴桑的孙权也会在今天出兵庐江,以呼应赤壁这边的战斗,尽可能的扯动曹军在整个江北的布置,让曹军无所适从,在孙权的身边,已经成长起来一大批的年轻人,这些人比起孙策时代的来说大半都要年少一些,许多人才二十多岁年纪,但在孙权的提携之下已经初露峥嵘,他们需要相对独立的战场来展示他们自己。
甘宁和吕蒙、陈到、关平、凌统等人也已经悄悄的出发,曹军的营寨绵延七八十里,要做到一举摧毁,必须要从众多的据点险要处同时动手,他们就是要预先赶到大军所不能及的地方,当前线大军发动之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使曹军众多营寨间不能互相救援。
虽然是在大帐中,但无论是周瑜还是我们其他人,每个人都严谨的穿戴着铠甲,文职人员也身穿了最隆重的绣袍,只因这是非同寻常的一刻,每个人心中都有明镜似的自觉。
刘备居中高坐,他的官阶太高,威望太盛,这里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即便是负责联军指挥的周瑜也只能坐在他身侧,再往他之下是程普,然后是江东一干文武。从刘备的另一边过来先是关羽与张飞,他们二人的地位对应周瑜程普,然后才是我和其他人,现在还在夏口陪刘琦守城的许多人可没这机会了。
周瑜从座位上站起,英俊的面容坚毅沉稳,但掩饰不住他的激|情澎湃:“决战就在今晚。”他很努力的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开始做战前的最后布置。
“有一些命令已经以联军统率的名义往下下达,包括太史将军在内的多路兵马已经在路上,等联军发起决战的时候,都将参加战斗。”
“能够这么快就展开和曹操的决战,要归功于江东军与豫州军的精诚合作,归功于联军将士的上下一心,归功于在座诸位的殚精竭虑。”
“正如诸葛先生所测算的,虽然如今正是隆冬,但最近三四天将有强劲的东南风,今日东南风还不很盛,但到今晚,风势将大大增强,足以支持我们的‘火海’计划。”
“在这场战争开初的几次水军较量中,联军都占据了极大优势,荆州投降的水军战斗力孱弱,北方的精锐步骑无法涉水作战,面对滔滔大江,曹操空有百万雄兵,其实无能为力,也不知曹操和他的谋士从哪里想到了一个锁船铺板的办法,把若许的战船连成了一个个水面跑马的平台。”
“最开始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我想大家心里都会有些许担忧,怕曹军因此而克服了不习水战的问题,怕我们的优势会丧失,怕我们会失败,也就是说,从曹军把船连在一起那时候起,我们遭遇到了真正的危机。”
“所谓危机,不仅仅是意味着危急、危险,还意味着机会,这是我们许多人的共识,火中取栗,虎口拔牙,当我们决定和曹操开战那一刻起,实际上我们就已经走上了这条道路,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去寻找破敌的办法,到今天为止,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
“黄老将军提出了火攻的计策,但是在宽阔的大江之上,自聚铁山之役以后,双方碟刺频繁巡哨不断,大军的调动必然引起曹军戒备,难以深入曹军水旱营寨腹地,根据曹军频繁调动蠢蠢欲动的态势,我们又推测曹军必为战初几次失手组织局部反扑,最有可能被攻击到的就是黄老将军所在的平潭湖一带。”
“曹军能一举侵占几乎整个平潭湖,是因为黄老将军疏于防备,而黄老将军的疏失,乃是经过联军统帅部授意的,我们牺牲了一些将士,损失了一些物资,甚至在战后将黄老将军以军法苛责,都是为了推动黄老将军向曹操投降,当然那是假的。”
“不是我们联军统帅部心狠,那四十军棍是一定要打的,只有这样曹操才有可能相信,即便如此,我们派去曹营的阚先生阚德润依然被曹操及其诸多谋士反复诘问,如果不是阚德润机智狡黠临机应变,这苦肉加诈降的连环计还不一定成功,当然,阚先生是江东英才,我们专程从吴侯身边把他请过来,也是要借重他的形象、胆识与口才。”
“我先重提这几件事,是因为接下来有重要任务要委派给各位,这是决定联军命运的时刻,一切都不能有丝毫马虎,未来的几天,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凡是能拿起刀枪作战的,都要上战场,包括左将军、包括关侯、包括程公,也包括我,所有人都要战斗,直到把曹操和他的大军彻底击败。”
这确实有些非同寻常,在一次战前军议,时间如金子般珍贵的时刻,一向严谨的周瑜会长长的扯了一大段话,说不上无关,但也不真是非说不可,不过我们都受到他的感染,他说话就仿佛他或者诸葛亮抚琴,很能让人自觉自愿的钻进他的圈套,比如这时候,坐中的人都蠢蠢欲动,一个个都有些按捺不住的趋势。
许多消息我也是赶到沙羡时刚听诸葛亮讲过,对于过去二十几天中赤壁的那许多的变故不甚了了,然后就赶来听周瑜布置任务。
以我从北地到荆州所见,要让一支北方的军队熟悉水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算器械物资能够想办法筹集,兵员的水性也不是三天两头能够培养的,特别是现在隆冬时节,寒风刷刷的,势必不能把士兵都脱成光膀子丢到水里去训练,那样别说打仗,冻也把曹军那几十万人冻死冻伤一大半。
所以能想起把大小船只串联起来铺上木板,把水船变成旱地,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构想了,虽然不知出此计策的是谁,但那人必有非凡的才干,想法也与众不同。
当然因为敌军连船而想到火攻更是了不起的智谋,能将这想法通过一系列手腕变成现实则更是非凡的才干。身处沙羡联军统帅部的一些高层人士,在这方面无疑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包括向平潭湖那一战,那势必不能输,输了就一切免谈,可又不能赢得太漂亮,如果赢得太狠,显得联军众志成城,曹操就会怀疑黄盖是不是真的有投降的可能。
无论是谁,结结实实四十军棍下去都得皮开肉绽卧床许久,黄盖实施此苦肉计,实在是牺牲良多,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还有件事情周瑜没说,战前我们一直都在预测,说曹军大部分都是中原人氏甚至是河北边地人士,他们出征之前还是夏天,北方气候干燥,向南突进数千里之后,南方气候湿润,到处是沼泽水洼,然后又进入冬天,气候转入严寒,那些原本看起来身体健壮的士兵有水土不服衍生疾病甚至爆发瘟疫的可能。
到了最近,种种迹象都正在证实着这一点,特别是江北沿岸的江水中,渐渐的有越来越重的恶臭味道,那意味着曹军中可能有大量士兵肠胃出了毛病,即便这种毛病不演变为夺命的瘟疫,也将极大的影响那些士兵的战斗力,孤身深入曹营献诈降书的阚泽在回转之后说他也观测到了一些巡视的曹军面色赤黄,这也坚定了统帅部决战的信心。
“今夜三更,黄老将军的船队将首先出发。”周瑜开始详细安排战斗的序列与相应的细节:“虽然在之前的历次战斗中联军也有不小的伤亡,但经过联军统帅部、以及江东、江夏等地的努力,时至今日,联军在赤壁共有能战斗的军队四万三千人,这不包括如今夏口刘太守所部与黄州太史都督所部。”
“沙羡等地城池营寨看管粮草器械的留下三千人,包括诸葛先生和鲁校尉以及诸多统帅部幕僚属员留守,当然还有部分民夫将临时编入军伍增加各地防卫的实力。甘宁和吕蒙、陈到、关平、凌统所率领的远程奇袭队越三千人已经出发,黄老将军所部三千人,其余军队三万四千人,将分为规模不等的二十队,等黄老将军点火成功后,同时发动,第一时间烧掉曹军在乌林的整个水寨,然后是曹军从乌林往西的所有旱寨,然后我们就要追击,不停的追击,追得曹操找不到北。”
说到后来,一向儒雅的周瑜几乎是赤红着脸在大吼,眼中腾腾的冒着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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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按:
伟大的赤壁之战,决定了天下三分的赤壁之战,乃是当时的先帝及麾下文武将官与江东军精诚合作的结果,在这场战役中,豫州军与江东军一样功勋卓著,近年来东吴儒宗有些让人不舒服的动向,他们在行文的时候极力夸赞周瑜以及其他江东军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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