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封小仪,正五品级别,两人都怀着身孕,故而没跪谢,也没出席今晚的夜宴。只是各自在宫中,各怀着心事。
应何萩领完封赏,拿着一柄玉如意看了看,挑了几件最好的,说道:“你们把这些都分别送给品级比我高的娘娘,其余的,到底不必了。”
对着门刚好看到贺兰文曦也在整理东西,拉上帘子,开始临帖。
贺兰文曦猛然看见应何萩拉上帘子,想起不久前看到她和那名太医抱在一起,不由得心下紧张,可是为什么会紧张呢?
好久没说话了,莫名奇妙的开始竞争着,什么,好像怕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是什么呢?这样害怕,这样惶恐不安。
可是当初这一切不都是应何萩赋予自己的么?没有她,如何自己能走到这一步?
贺兰文曦挺着开始隆起的肚子,走过去。
玉梳扶过她,叫了绿筠去喊门,笛笙看了看应何萩,最终还是开了门。
贺兰文曦又一次看着应何萩在临帖,对着玉梳扫了扫眼神,玉梳和笛笙交换一个眼神,便出去了。
“姐姐……”
应何萩闻风不动。
“我知道,你,我……”贺兰文曦想着怎么才能将那些话说出口,发现早就已经成了陌路人,连说句话,都,都已经这么生疏。
“你想说,你看到我和苍术抱在一起?”应何萩淡淡地吐出一句。
贺兰文曦看着如此坦然的她,惊讶的说道:“是,我,看见了。”
应何萩轻轻一笑,抬起头,收起毛笔,拿出那日捡到的发簪,插到贺兰文曦的发髻里,附耳说道:“那你要如何?要挟我?要我谢谢你?还是?”
贺兰文曦撑着桌子,立马解释道:“没有,我只是……”
“只是,单纯来联系我这个,好姐妹?”应何萩轻声一笑,坐到桌子边,继续临帖。
贺兰文曦抚着肚子,还是不如你,还是不如你。
贺兰文曦想起几个月以前,事事都听应何萩的,如同一只木偶,而如今脱离了,却失去了重心。
第六十七章东边日出西边雨
应何萩看着她,年轻的面庞上多了几分谨慎小心,而又带着几分游离和不确定的表情,应何萩笑了笑,贺兰文曦拉住她的手,急忙道:“姐姐,我不会说出去的,我……”
“你说给谁听呢?皇上?皇后?贵妃?”应何萩越说越低,看着贺兰文曦逐渐变化的脸色,应何萩说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说的。”
“我们还是好姐妹,对不对?”贺兰文曦拉着应何萩的手,满目都是渴望。
应何萩看了看她的肚子,轻轻摸上去,贺兰文曦往后抖了一抖,果然货真价实的就是不一样的,贺兰文曦试探着说道:“他出生了,我一定会叫他好好孝敬你的。”
应何萩温文尔雅的一笑,说道:“别这么怕我,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我的孩子出生了,也会认你做姨娘的。你可要疼他。”
贺兰文曦笑了笑,点点头,说道:“会的,一定。”
应何萩拿起一枚葡萄,喂到贺兰文曦嘴里,那样由酸及甜的滋味,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玉梳走进来,先行了礼,看了一眼应何萩,应何萩点点头,玉梳方在贺兰文曦耳边附耳几句。
“先回去休息吧。”应何萩看着玉梳,扶着贺兰文曦的肩,“你需要好好休息。”
贺兰文曦点点头,和玉梳走了出去,在风雪中抖了一抖,发现出了一身冷汗,玉梳扶着她:“回去梳洗一番。”贺兰文曦点点头。
绿筠走过来,玉梳低语了几句,绿筠点点头,说道:“那就让她等着?”
玉梳看向贺兰文曦,犹豫了一番,点点头。
应何萩看着贺兰文曦走出去,唤了琴箫进来,琴箫会意,拿出准备好衣物,几个小丫头脱下她身上的水绿色竹子图案棉服,给应何萩换上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长袄,披上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锦绫披帛,琴箫打点着应何萩长袄上的褶子,看着她的脸庞,那样本是沉静的眼眸中,带着几分焦虑。
笛笙拿出妆盒,翡翠环珠九转玲珑钗插上发髻,应何萩看了一眼,淡然一笑:“这一只就够了。”
等待一切打点好,应何萩接过琴箫递过来的暖炉,笛笙出门打伞,一行人走在雪地中,往颐华宫缓步前行。
鸾鸟,帷帐,贤妃。
应何萩看着贤妃那样神情淡然的看着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行礼道:“贤妃吉祥。”
贤妃看了她一眼,说道:“起来吧,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受这份罪。”
应何萩走过去,定定的站在一边,这是一间并不大的房间,远离大院,清净无人,应何萩看着火炉中的炭火燃着正好,低着头,淡然一笑:“贤妃娘娘既然知道了,嫔妾也就直说了。”
贤妃并不理会,只是看着杯子里的茶,摸着茶杯边缘,点头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来坦白。”
应何萩走到贤妃身边,看着贤妃,两行清泪落下,说道:“娘娘,您也有过失去孩子的时候,您也知道嫔妾的心情,嫔妾……”
贤妃打断道:“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
应何萩看着如此淡然的贤妃,漠然说道:“从宫外找一个孩子。”
贤妃听了,并不奇怪的样子,只是点点头,说道:“我会帮你保密,在你临盆那日帮你拖住你不想见到的人。”
应何萩听罢,立马下跪道:“谢谢娘娘,嫔妾不知如何报答您的恩惠。”
贤妃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不,你明白,你知道。”
应何萩看着她,说道:“是。”
贤妃看着她,想着等会儿要去看垂珠,懒懒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没有什么事本宫就出去了。”
应何萩点点头,问道:“娘娘什么时候知道嫔妾今天来是为此事?”
贤妃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光线晒在侧脸,那样的虚幻不真实。
“刚刚。”
应何萩瘫软在桌边,自己应付得了后宫所有人,哪怕皇帝,可是却唯独,败在贤妃手中。韦氏,北州韦氏,开国功勋中唯一被封侯爵的文臣宪文候韦定之后。
应何萩看着贤妃喝过茶的杯子,上面还留着余温,只是韦氏没落,她难道不是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走到今天?
应何萩走上去,跟上贤妃。
第六十八章千山易冷风易逝
苍术看着岚卿瑜,快步走上去并肩而行,右手好像不经意似的搭在岚卿瑜的肩上,说道:“若是冻坏了你,下官可负不起责任。”
岚卿瑜身体微微一颤,看着苍术,从掌心传来的温度刚好暖透全身,二人在雪中对视了一眼。那样完美无缺的脸庞上,岚卿瑜却总感觉少了什么,爹当年想念着亡去的母亲时,眼神中带着几分眷恋和深思,芷香想着宝亲王和素问想着苍术时,也是如此深情款款,而苍术看向自己时,那是一种,渴望?这渴望之中还带着几分,志在必得,几分猎人看见猎物时的心满意得。
总是哪里很奇怪。
岚卿瑜只是一瞬之间的犹豫,之后立马投降。
这样的容貌,没有人会拒绝,苍术轻轻的一笑,扶着岚卿瑜的肩膀的手指微微用力,二人慢慢靠近,然后苍术忽然松开手,帮着岚卿瑜梳理梳理头发,温柔的气息吹拂在岚卿瑜脸上,苍术款款道:“你头发有些凌乱,我帮你梳理几分。”
岚卿瑜红着脸点点头。
走到太医院门口,一个稚气未脱的已经初现英武的少年大声的喊道:“垂珠,垂珠。”
岚卿瑜转头,看见景漓一路小跑过来,忽然看到苍术,使劲一推,说道:“你是谁?”
苍术扯起面巾,岚卿瑜护住苍术拉过景漓,行礼说道:“垂珠参见十四皇子,这是太医院的太医,苍术。”
景漓看着岚卿瑜拉着自己,而和苍术挨的那么近,心下不悦,冷哼一声,说道:“太医?太医有必要靠这么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苍术点点头,对着岚卿瑜一笑,说道:“皇子教训的是,下官告退。”
岚卿瑜远远看着苍术,分毫未察觉一边景漓难看的颜色,本是和景漓一同来的,只不过走的比较慢,等走到他们身边时,刚好和苍术一个照面,那双眼眸出现在皇宫里,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景渊握紧双手,多看了几眼苍术。
景渊看着景漓满脸怒气,又看着岚卿瑜对着苍术背影的恋恋不舍,便明白了几分。
景渊看似随意的一问,道:“垂珠姑娘最近可好了许多?”
垂珠和景漓同时看向景渊,岚卿瑜忙低头行礼,说道:“垂珠见过九皇子。”
“九哥。我们走吧。”景漓看着景渊,话不多说就走。
景渊拉过他,看了一眼满眼莫名奇妙岚卿瑜,笑了笑,说道:“你今日兴冲冲的拉我来看垂珠,现在又急冲冲的走,你也不问候一句?”
景漓看了一眼垂珠,抬起头,说道:“我给你的梳子你还留着吗?”
垂珠没想到他会然这么问,慌忙找了找,一时想不起放在了哪里,好像是出门前收起来了。景漓看了一眼,一跺脚就走了,岚卿瑜慌忙说道:“奴婢收起来了。”
景渊看了一眼岚卿瑜,等景漓走远了,方才说道:“垂珠姑娘,作为一个宫女,不经要学会如何侍奉主子,还要学会自重。”
岚卿瑜看着景渊一本正经的样子,低头道:“奴婢不明白。”
景渊看着这个身着素色薄棉缎的宫女,虽然年岁和自己差不多,却比自己高出许多,谈不上美貌,倒也看得过去,一身清冷之气,从没见过她笑过,就是这样一个人,父皇竟会青睐有加,母妃处处维护,景漓赠与亡母的遗物,有何独特有何牵动人心?如此普通,如此平庸。
景渊不理会她,径直走开。
岚卿瑜处在原地,看着离开的景渊,自重,难道在景渊看来,自己便是如此不知自重,勾三搭四?
景渊走进太医院,所有人都行礼问安,于是随意问过几个人,便找到了苍术。
“苍术?”
苍术回过头看着这一名庄重大气的少年,果然贤妃的儿子不一般,微微一笑,行礼道:“下官正是。”
景渊看着苍术绝美的脸孔,那样只有雪国的公主类似的美貌,记得那天宴会上,自己问过颜非弗:“雪国的人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样都和你一样美貌?”
颜非弗掩嘴一笑,看着景渊,说道:“我不知传闻如何描摹,只是你看我国使臣便知。”
景渊依言看去,果然各个虽面貌不同,但绝对都是在乾国难见的美貌,就连淑妃在其中也不过普通姿色。
景渊看向苍术,随意看了几味药草,拿起一味药草说道:“苍术味辛、苦,性温;归脾、胃经;芳烈燥散,可升可降,走而不守;具有燥湿健脾,辟秽化浊,祛风散寒,明目的功效。”
苍术微微一笑:“皇子也懂医术?”
景渊放下药草,说道:“你是太医,我医术自然不如你,可是你要记住,你是太医,在皇宫,你要做的是治病。而不是,”
苍术看着这位皇子,十几岁的少年却极为沉稳,在这么多皇子中,实为出类拔萃。
景渊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而不是,在这里煎药。你该给医童去做。”苍术点点头,说道:“皇子说的有道理。下官受教。”
这时候,一名女子走进来,一身枣色长袄,头发披在两间,挽成一个随意的发髻,只有一根素银簪子挽住,笑容甜美,走进来,拍了拍景渊的肩膀,随意说道:“苍术,这是谁?”
景渊看去,这样明亮的双眼和带着温暖的笑容驱赶严寒,一时竟看住了,苍术说道:“这是九皇子。”
女子尴尬的笑了笑,收回放在景渊肩上的手,行礼道:“奴婢是医女素问,九皇子殿下见谅。”
景渊咳嗽一声,说道:“好,没关系。那我先走了。”
于是走出太医院,回望了一次太医院,这个素问,真是很特别呢。
第六十九章兄友弟恭长相助
岚卿瑜回到太医院不久,贤妃便来了,一名医女不禁感慨,这名垂珠真厉害,从皇帝到皇子,没有不来看她的。
岚卿瑜看着贤妃,恭敬说道:“娘娘吉祥。”
贤妃摆了摆手,说道:“本宫知道,你马上就要位列后宫嫔妃之列了。”
岚卿瑜抬头,下跪道:“奴婢不愿,求娘娘成全。”
贤妃看着渐渐变得红润的岚卿瑜,缓缓道:“记得那当初也不愿嫁给赵将军,你如今的确没有嫁给他,只是这皇帝,不同于赵将军。不是一句不愿,就可以周旋。”
“奴婢知道,娘娘聪慧过人,几句话能化解干戈,求娘娘,奴婢只愿留在您身边,做牛为马。”岚卿瑜不愿日夜面对着自己的仇人,就算是皇帝,那又如何?看到的只是这张酷似母亲的脸,其他的,再无可说。
“本宫很奇怪,你不爱功名利禄,不爱荣华富贵,你到底要什么?留在我身边,怕只是托词吧?”贤妃看着跪在地上的岚卿瑜,这些人真的认为跪在地上就会得到同情可怜吗?除开大典祭祀,自己从来不跪任何人,也从不渴求任何人的怜悯,唯有自己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岚卿瑜被说中心事,很是茫然,自己要什么?
看着岚卿瑜久久不说话,扶起她,说道:“你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随波逐流,迟早身死名灭。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本宫吧。”
岚卿瑜叩谢,看着贤妃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贤妃正走回去的路上,一名宫女匆匆跑来,说道:“禀告贤妃娘娘,九皇子在雪地中摔了一跤,正疼着。”
贤妃一惊,立马呵斥道:“还不去请太医,跑来找我做什么?”
那名宫女点头,韦玎已经先一步往太医院走去了。
贤妃看着积雪,走上去并不滑湿,为何会没由来摔了一跤?
来不及多想,小跑着回去,直到看见景渊,扯开众人,说道:“伤了哪里?严不严重?”
景渊看见贤妃来了,忙起身说道:“母妃,你看你都出汗了,就是擦了点皮,不重。”
景漓一旁说道:“九哥,你骨头都折了还说擦破了点皮。”
贤妃看着景渊,握紧双手,说道:“你说,在哪里?”
景渊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母妃出手后宫绝不安宁,安静说道:“路滑而已,真的没事。”
这时候太医也来了,正是杜灵枢,贤妃让众人让开一条道路。
“只是脱臼了,没有大碍,来,皇子,先躺平。”杜灵枢慢慢说道。
景渊看见素问也来了,素问嘴角一笑,只有景渊看得到,景渊刚想问,杜灵枢突然使力,背部一阵痛,杜灵枢看了看,对着贤妃说道:“已经接好了,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素问看着景渊痛不欲生的表情,放下几瓶药酒,杜灵枢说道:“这几瓶药酒可以擦着,有时候可以喝点热酒,疏经活血。如此,下官告退。”
贤妃点点头,和韦玎交换一个眼神,韦玎会意将杜灵枢送了出去。
贤妃吩咐人给景渊涂药,将景漓叫了出去。
“你九哥怎么会滑倒?”贤妃和景漓漫步在庭院,看着雪地,“你们去了哪里?”
景漓摇了摇头,道:“我们去看垂珠,我,我先走了,所以,我也不知道。”
贤妃停住,“先走?为何先走?”
“我,贤妃娘娘,我不想说,你也不会逼我对吗?”景漓看着贤妃,自从生母去世,自己由贤妃抚养,虽然对自己百般的好,但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贤妃看着他,这样一个幽柔温文性格和日渐英武的外形,如此不符,若非当年的事情,也因该和婉妃一般,温文尔雅,气质非凡,贤妃笑了笑,委身下蹲一些,说道:“是,景漓,你也长大了,以前你九哥处处护着你,怕你受了委屈,怕你被别人欺负,只是景漓,你总有一天会长大,而你九哥,始终是你的九哥。我也始终是你的母妃。”
景漓点点头,虽然不明白贤妃为何突然说这些,想起生母,那样在春日百花竟放时如同仙子一般,轻轻弹奏一曲琵琶,总觉得自己宫殿里的花开的比别处茂盛一些。
直到最后一次看道母妃,形容枯槁,装在棺材里,在白花和黑纱中笑容永存的时候,觉得世界都坍塌了,再也不愿与人多说一句话,不愿笑,之后来到颐华宫,贤妃对自己很好,景渊也是,即使和敬偶尔欺负自己,景渊毫不客气的针对着和敬。然后贵妃和贤妃关系变紧,敏感如自己,何曾不知?
记得那时候下雨,自己不愿去崇文馆,景渊便一路背着自己走过去。带着自己练剑,骑马,偶尔自己无法答出夫子问题,便偷偷的写在手心,变着法给自己看。
事事为自己考虑,只是这么多年,自己都当作了理所应当。
“我会看好九哥的。”景漓看着贤妃的眉目,虽然没有自己母妃好看,可是那种从容和自信,那种淡然和聪慧,却让人觉得安宁。
贤妃笑了笑,有一点点阳光开始渲染。
第七十章自在飞花轻似梦
文康殿。
皇帝正在批阅奏章,暖炉熏香的房间有些干燥,嗓子略有些干涩,低声唤了一句:“常德胜,沏茶。”
一名身姿有些丰腴的身影慢慢走上来,将茶端上,皇帝轻轻抿了一口,明明是刚泡好的却不烫口,保持着陈茶独特的口感回味无穷,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
“飞梦,是你。”
贤妃笑了笑,眉宇间的淡然变成一朵自在的飞花,莞尔一笑:“是,陛下如今长久不唤飞梦的名字,臣妾到底还有些受宠若惊。”
皇帝光上奏折,看着贤妃,虽然不见娇媚可人,但见岁月从容,安好如水,或许贤妃之于自己,更像是知己,而非夫妻。
只是,苦了她吧。
皇帝拉过韦飞梦的手,走到一边,两人并肩而行,皇帝笑道:“这里就我们,何须拘礼?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贤妃捻起皇帝耳边的几根长须,即使岁月在这张英俊的脸上刻下了风霜,即使这个人心里几乎没有自己的位置,即使自己年长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即使自己多年读书修心,可是还是会这样心动不已。有时候,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贤妃低眉敛目,淡淡道:“没事便不可以邀请你赏雪?”
皇帝看着贤妃身上的赭黄镶领杏色底子簇状印花交领长袄,这样不争不艳的颜色,多年如一,点点头,说道:“别人只会邀朕赏花,哪里会有你这份品性,邀朕赏雪。”
贤妃点点头,二人踏雪出门。
“飞梦知道,你是最爱桃花的。”贤妃看着偶尔露出的梅花,淡淡地说道。
皇帝点点头,看着远处,自己在没遇见女清之前,的确钟爱桃花,在那之后,便喜欢玉色芙蓉,记得女清看着自己,那样遥远的眼神,说道:“世人都以为君子当爱梅兰竹菊,以为这样就可以装作自己志高品洁,我独爱芙蓉,没什么原因,就是好看。”
这样认真的说出一个有几分玩笑的答案,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贤妃看着皇帝突然笑了,一想便知,不是为了自己这句话,记得当时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也会突然这样笑出来,大抵是因为那个女子。
而非自己。
有时候年轻的韦飞梦也会恨自己,为何事事都能看得清楚,反而徒增痛苦,到了一定年纪,反而释然了,如此也可以毫无任何幽怨的说道:“你觉得梅花和桃花可像?”俯身捡起一朵梅花,似乎是被风吹过来,还完好无缺带着几分雪水。
皇帝看了一眼,接过那枚梅花,这样一说,这样一看,的确很像桃花。
贤妃继续走着,挑的都是小径,后面远远跟着一群人,都不敢上前打扰。
走过几条小道,二人在积雪较厚的地方,缓步前行,贤妃看着远景,将落在地上的梅花全部捡起来,皇帝看着她如此,不明白为何。
等走过几圈,贤妃淡淡说道:“你看,像不像?”
皇帝默默的看着,等着她接下来说的。
“可是梅花终究是梅花,代替不了桃花,因为季节不同,气息终究是不同的。”贤妃将积攒了很久的梅花,轻轻一吹,飘落四处。
皇帝看着贤妃的侧脸,若有所思。
远处的青色鸾鸟若隐若现,贤妃淡淡一笑:“臣妾先回去了。”
皇帝看着她,那样悠悠款款的走回去,捡起一枚梅花,看了许久。一枚梅花随风飘散,飘落在岚卿瑜的窗前。
岚卿瑜拿起那朵梅花,看了一会儿,只听得远远素问的声音:“贵妃娘娘,您不能这样,这里毕竟是太医院,您不能这样。”
一个丫头的声音厉声呵斥:“贵妃娘娘执掌后宫,哪里轮得到你这丫头来指手画脚?滚开。”
素问被几个力气大的嬷嬷踹倒在地,看着太医院的人只是看着,并不上前,不由得气往脸上冲,拦着贵妃的路上,说道:“贵妃娘娘,您就算不看太医院的面子,您也知道垂珠姑娘是圣旨下令到这里调养的。”
齐婕妤听了,叉着腰指着素问说道:“小丫头你竟敢威胁娘娘,来人,给我掌嘴。”
素问便被拉出去掌嘴,看着太医院所有人都不敢上前,苍术在暗处看着这一切,默默提着药箱走出去。
素问流着泪看着苍术的背影,喉咙变得湿咸,一切都变得模糊。
岚卿瑜看着冲进来的一伙人,其中一个人说道:“就是她。”
不由分说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顺手几个耳光,眼冒金星,岚卿瑜挣开,看见是贵妃,齐婕妤和自己的堂姐岚卿璇。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贵妃娘娘吉祥。”
贵妃看着这个女子,果然自己休息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妖精都敢往上爬,气不打一处来,笑了一笑,说道:“你就是垂珠?”
岚卿瑜跪在地上,说道:“奴婢是。”
贵妃看了一眼齐婕妤和岚修仪,贵妃犹记得殿上一幕,皇帝那样关切这个人,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有些扎人,勾了勾手指,说道:“过来,给本宫看看。”
岚卿瑜站起来,准备走过去,贵妃带着笑意,说道:“谁让你站起来的?爬过来!”
岚卿瑜看着贵妃,沉默半响,两边的嬷嬷硬逼着她跪下,让她一步步跪着爬过来。
贵妃看着岚卿瑜的背部,大声笑道:“果然奴才就是奴才,跪着的姿势是最美的。”
旁边的人都笑着,附和称是,包括一些奴才。
贵妃笑意更浓,捏着岚卿瑜的脸,反手一个巴掌,赤金的戒指留下了一道深红的印子,岚卿瑜愤怒的看着她,这样的愤怒让贵妃很是兴奋,说不定是这个妖精杀了乐宁,这样想着,贵妃狠狠地打着她的脸,这几个月以来的不快,狠狠地发泄出来。
打得累了,顺带踹了一脚,没有人敢阻拦,也没有人敢说话。
素问跪在门外,看着岚卿瑜被打得吐血,走过去,扶起已经神志不清的岚卿瑜,瞪着贵妃,说道:“你就不怕皇帝责怪你吗?你知不知道她要是死了,皇帝一定会要你脑袋。”
贵妃正打累了喘着气,看着这名小丫头,不屑的一笑,摆了摆手,对着墨棋一个眼神。
墨棋点点头,直接把素问拖开,扔到雪地里,扒掉她的衣服。
“你做什么?”素问看着凶神恶煞的墨棋等人,护着自己的领口,往后退。
“姑娘,你不知道在宫里有一句话叫做,别多管闲事吗?”
素问摇着头,雪地柔软而寒冷的气息刺骨而来,素问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滑下来。双手被控制住,再也不能动弹,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被扒下来,长袄,中衣,亵衣,一件件。
贵妃听着外面的狼哭鬼嚎,笑了笑,揉了揉手,对着手下的人说道:“带走她。”
在门口处,贵妃对着众人说道:“你们谁敢谁出去,本宫扒了你们的皮!”
众人看着远处正痛苦不已的素问,默默称是。
第七十一章唯美食与钱不辜负
是夜,素问抱着自己,坐在阁楼上,看着出诊回来的杜灵枢一步步走上来,没有流一滴眼泪。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都不记得自己被拖到了哪里,自己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疼。自己背后的伤口,自己腿上的伤口,以及,自己不愿意去看的伤口。
“素问。”杜灵枢看着自己的女儿,那样孤独的身影,如同活死人一般再没有气息的样子。
素问看着阁楼外面,淡然一笑,说道:“爹,你帮着贵妃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对吗?”
杜灵枢没想到素问张口就是这样一句话,很是惊讶。
素问如同死人一般森森一笑:“所以娘带着哥哥毫不犹豫的走了。我一开始以为,是娘不懂你,其实,娘是对的。”
杜灵枢看着自己的女儿,走过去,这样苍白不带血色的面容,以素问暴烈的性格,这样沉静,反而让人害怕。
“爹,今天贵妃这样对我,你敢为我讨回公道吗?”素问看着杜灵枢,杜灵枢却说道:“都是我的错,我本不应该,带你来这里。你也不应该……。”
“不,你应该,如果我不来这里,就不会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不会明白娘的的想法。就不会责怪哥哥。”素问再也不笑,看着阁楼外面。
素问站起来,看着杜灵枢,径直走过他,走到门口时,冷冷说道:“爹,你不敢为我讨回公道,也不敢承认我做的是对的。”素问顿了一顿,咽下下一句话,那就由我自己来讨回吧。
“我明天就派人带你回去。”杜灵枢说出这一句话时,看着素问早就走了出去,心中落落空大,到底自己在做什么?
夜色中最平常不过的小屋。
岚卿瑜被关在柴房之中,在黑暗之中慢慢醒来,又是监狱吗?
岚卿瑜看见门猛然打开,墨棋出现在门口,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垂珠姑娘睡得可好?”
岚卿瑜看着周围,冬天的湿冷蔓延在四周,那些木柴上的冰渣还在晶莹剔透,岚卿瑜打颤,余毒未清,如今又受风寒,岚卿瑜看着墨棋,退了退,说道:“奴婢……。”
墨棋哈哈一笑,说道:“肯定是不好了,我也就是这么一问,你还真以为我在关心你啊?”
岚卿瑜低着头,自己沉寂这么久,迟迟不敢发作的原因,不过是觉得自己不敢豁出一切,委曲求全一向是自己的处身之道,如今,也不成了吗?为什么一定逼着自己走上自己不想走的路呢?
墨棋把她拉出来,说道:“你也看到了这这柴火了,今晚之前必须劈好,否则,有你好受的。”
岚卿瑜看着墨棋,问道:“斧子呢?”
墨棋哈哈一笑,说道:“用手啊。”
岚卿瑜看着墨棋,用手?墨棋说完走出去锁上门。
谁也救不了自己了?难道自己真的又要如此吗?一次次的任人鱼肉?岚卿瑜笑了笑,不是任人鱼肉,就是让人利用。
岚卿瑜看着这并哦的那个的柴火,扫视周围的东西,反正自己劈柴以后也会有人挑剔,只要想挑问题,就不会挑不出问题。
岚卿瑜看着那一根钢棍,试了试手。拔下发簪,藏在袖子里。
贵妃喝着茶,看着齐婕妤和岚修仪,以及姗姗来迟的珍妃。一身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圆圆的脸上总是满脸的笑容,不是淑妃那种刻意,不是贤妃那种慧智,而是让人无法拒绝,让人看到就喜欢的笑容。
或许可以叫纯真?看着珍妃一走进来就是在忙不迭的吃,贵妃由衷的笑了出来。
珍妃吃罢了,捧着一袋子的东西,交给墨棋,墨棋掂了掂,递给贵妃,贵妃看了看,说道:“不错不错,珍妃果然如封号一般,珍品都在你的袋子里。”
珍妃吃着不说话,唐家乃几代皇商,财富熏天,如今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后起的沈氏家族了。珍妃看了一眼岚修仪,这个人,几年以前或许还值得自己一看,如今家族破落,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至于齐婕妤,小门小户,刚刚兴起的家族还不成气候,珍妃笑着对贵妃一笑:“娘娘肯振作起来,到底是一件好事,这些东西您就塞塞牙缝罢了。我唐暖煦的心意,都在里面了。今后要多少钱,我自然义不容辞。”
贵妃笑着摆了摆手。
珍妃吃得差不多了,唤了身边的丫鬟聚通和圆汇,随意行了一个礼,就出门了。
墨棋刚要发作,贵妃拉着她,说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今后咱们还用得着她。”
齐婕妤看着珍妃走远了,方才敢说道:“切,土豪。在贵妃娘娘面前装什么。都不称臣妾,还自称我,没有规矩。”
贵妃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是能生两个皇子,能有全乾国一半多的楼宇亭台,家里能在白道上一手遮天,在黑道上无人能挡,宫里上下都能汇通买卖,巧舌如簧,思维敏捷,取悦的了太后,为皇帝分忧,让皇后另眼相看,甚至连我都不敢小觑。做到这些,你也能这么横。”贵妃顿了一顿,说道:“可是你没有,所以你也只敢说说而已。”
外松内紧,贵妃看着珍妃背影,别人都以为你只爱吃和钱,殊不知你精明的很。
岚修仪看着齐婕妤气到不行的样子,想着自己在宫里多年,混到这位分,不过也是女萝一般,攀附别人,便不敢喘大气,迎合这贵妃的一喜一怒。走到这一步再也走不下去,在上就是妃位,珍妃有钱,文妃有才,佳妃有谋,都育有皇子。
再上,便是处事滴水不漏的贤妃,雪国血统容貌无人可比的淑妃,以及眼前嚣张飞扬权势遮天的贵妃。
再上,便是皇后,自己的姑姑,当初就不正眼瞧自己的人,深不可测。
即使没法往上走,可这样没有灵魂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所以自己不知为何有些羡慕那个挡在垂珠面前的少女,那样的烈火性格,那样的有生命力。
珍妃走出去,看见那边的柴房,里面有人在砍什么,觉得好奇怪,走过去看了看,原来里面有个少女在拿这一根铁棍敲什么东西,真是奇怪,什么时候贵妃喜欢囚禁人了?不过有些事情自己还是少管,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更不要碰。
珍妃笑了笑,想着回去以后有一大笔金子进账,就无比欢欣鼓舞,一蹦一跳的回宫了。
“金子啊,我来了。”
看着珍妃这样开心,圆汇拉过聚通,说道:“你觉得我们有必要提醒小姐收敛一点吗?”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还是算了。
“小姐,等等我们~”
第七十二章鞭影霍霍向卿瑜
岚卿瑜看着外面有人,大声喊道:“救我!”
而迟迟没有回音,如果她知道大喊几句“你救我我就给你千两黄金”,珍妃一定会折回来的。
但是珍妃已经回宫点钱去了,所以岚卿瑜只能继续劈柴。
应付完齐婕妤和岚修仪的贵妃,走到柴房来,看着岚卿瑜劈的乱七八糟的柴火,坐在搬来的凳子上,说道:“我去查过你的资料,你是南州人,名叫孙妙合,算起来也算是本宫的远房亲戚。”
岚卿瑜看着贵妃,慢慢吐出一句话:“奴婢知道是谁毒害的乐宁公主。”
贵妃没想到岚卿瑜突然这样说,捏着她的脸说道:“说,是谁!”
“你会放了我吗。”岚卿瑜看着贵妃变化的神色。
贵妃冷笑一声,说道:“哼,敢和我谈条件?本宫有一千种让你说出来的方法。到时候说不说就随便你了。”
岚卿瑜看着贵妃,淡然说道:“奴婢知道贵妃娘娘失去爱女之痛,奴婢也是别人的女儿,您这样折磨奴婢,换做是乐宁公主,您又作何想法?”
贵妃看着岚卿瑜红肿的脸颊,这样的淡定冷静,让贵妃很不开心,贵妃站起来,说道:“本宫就是愿意,墨棋,去,让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岚卿瑜看着贵妃远去的身影,想必自己这番话一定触动了贵妃,可是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揣测人心这件事情,自己远远不如贤妃,可是贤妃又在哪里?为何自己在贵妃这里没有人知道?
墨棋拉过岚卿瑜上手就是几个巴掌,岚卿瑜顺势躲过几个,袖子中的钗子刺出去,墨棋没想到岚卿瑜会来这一手,吃痛退后,岚卿瑜拿起铁棍将墨棋击昏,然后补了几棍。
做完这些,岚卿瑜觉得全身热起来了,喘了几口气,摸出墨棋身上的钥匙。开门打算溜了出去。
结果出门迎面撞上一个人,岚卿瑜见过,和敬公主。
“你是谁?偷偷摸摸的在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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