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苦涩一笑,这些年读圣贤书倒是不少,但是对这些经商之事不甚了解,即便沈无言这般讲,依旧还是懵懵懂懂,但却还是能理解,这样似乎来银子更快一些。
望了一眼目光呆滞的李和,沈无言忙道:“其实也就是一种入侵的策略,不过对于而今的日本……赚银子肯定是难,最终要的是可以借机将军队驻扎在那边,大可免除一切后患。”
“这却也是,一旦大明军队驻扎在日本国,那边稍有动向,便可迅速得知……却是不至于被打的措手不及。”
李和虽说不甚懂什么资本入侵,但对于这些年的对倭之战,还算颇有研究,倭寇强大就在速度,常常明军还未反应过来,倭寇已然打完了。
明军的来去牵制太多,无法做到倭寇那般的灵敏,以至于总会被倭寇偷袭,待还击之际,却已然见不到对方了。
沈无言继续道:“这样一来,在日本国开设商铺,必然会影响到日本国商人的发展……而大明商铺所挣银子,大可为驻扎明军补给……”
“这却是秒。”李和脸色微变,经过沈无言解释这两条策略,顿时才发觉这其中其实好处颇多,又对这书生刮目相看。
“不过听闻那位崎谷先生在馆驿之中被人杀死……无言为何不去查清楚此事?”
大抵还是报着打听的意思,也正好来探探沈无言那边的虚实,至少对方若是对自己这边有所怀疑,却还能提前做好准备。
崎谷腾毕竟是日本国使者,如今他死在大明京城,却并未见有刑部大理寺接手此案,经过宁安公主那边得来的消息,是沈无言阻止了查案,朝廷却也允许这般做。
沈无言无奈的摇头道:“说起来那位崎谷先生却是厉害,若非王崇古解决了鞑靼部,如今却还不知该如何继续应付……怎奈何他已经死了。”
淡笑一声,沈无言又道:“不过日本国使团却并未提出什么要求,比如限定大明要多少日查清此案等等,说不得人就是他们自己人杀的……既然人家都未曾要求,大明何必揽这个瓷器活?”
李和微微点了点头,沈无言说的却是这个道理,日本国都未曾提出要查案,那么想来也是有原因的,或许大明要查案,便会节外生枝。
二人又闲聊一阵,沈无言这才离开,而关于驸马府是否与崎谷腾有关系之事,他并未提到,这也让李和渐渐松了口气。
天色逐渐暗下来,却也在无心观鱼,索性沿着小路往居所方向而去。
只是并未走出多远,李和便听到一道极其别扭的官话,却是有些像第一次遇见崎谷腾那般,但绝对不会是崎谷腾的声音。
“李大人走的如此匆匆……却是一点也不顾公主……”
听着声音,李和这才看到在前方连廊之中坐着脸色苍白的宁安公主。在宁安公主身后,可以看到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
此人李和却并不陌生,每当见崎谷腾之际,眼前这名男子都随行左右,大抵是崎谷腾护卫,但从未听过此人说话。
了解对方身份,说话便就方便的多了,李和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你将公主放了,这里可是驸马府,你可不许乱来。”
那男子微微一笑,淡淡道:“在下木下藤吉郎,崎谷先生的护卫……知道这里是驸马府,至于是否乱来……那就要看驸马的了。”
“哦?”李和轻咦一声,将目光投向宁安公主,见对方目光之中流露出的那份畏惧,便打消了心中的侥幸心理。
夫妻二人这些年,对方的一个眼色,便能知晓对方的意思,如今宁安公主眼中尽是恐惧以为,那便说明什么办法她都想过了,现在只能顺着对方,于是沉声道:“你要什么。”
木下藤吉郎微笑着摆了摆手,问道:“先生这些年给二位的好处并不少……未来一旦有机会二分天下,南方富庶之地,便就是你二人所有,这也是早就有的约定,但二位为何出尔反尔?”
李和面色微变,所谓的二分天下,他并不知晓,如今看来这一切似乎是宁安公主私自谋定的。
看着宁安公主瞬间便彤红的脸,他立刻便能确定此事的确属实,只是如今也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沉吟片刻,李和继续道:“公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这一次的确是出了些问题,我们被那位沈公子盯上了。”
“说到那位沈公子……当初驸马可是说只有那李元有些麻烦,其他人都不在话下,为何半路会杀出个沈公子,且那人竟然对我日本国了如指掌,难道二位就没有……”
“已然给公子说的很清楚,我二人与那位沈公子之仇根本不亚于你,他只是害死了你的老师,却亲手斩了我亲哥哥。”
宁安公主苦涩一笑,沉声道:“此次的确是出了些问题,否则凭借着崎谷先生的能力,定然不会这般结果。”
木下藤吉郎微微点了点头,沉沉道:“如此甚好……只是二位与崎谷先生的书信尚在我手中,这东西的分量,想来二位也明白……当然,还是有些事想求二位帮帮忙。”
听着眼前此人的言语,李和心已然冰凉,浑身不住颤抖。所谓书信,便是以前密谋的信件。
李和与宁安公主十分清楚,一旦这信被抖了出去,那么就是叛国与谋反之罪,便等于十恶不赦,此罪当受尽酷刑后立斩。
沉默许久,这才回过神来,逐渐稳定心神,李和道:“却不知公子需要我二人帮什么忙……只要能做到定当全力。”
木下藤吉郎顿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轻声道:“倒也算不得什么,二位还是和以前那般一样……只是希望下次消息来的准一些。旁的倒是还未曾想起来,只是近些天需要住在驸马府,请驸马为在下安排一间安静些的客房。”
“你要住在驸马府,若是被外人发现,我夫妻二人岂不是死路一条?”宁安公主面色微变,但转念一想如今自己的性命都在对方手中握着,又哪敢说个不字,只得低声道:“可以安排。”
木下藤吉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另外一件事也希望二位能知道,那就是崎谷先生是被在下杀的……日本国不允许失败者存在。”
此话一出,李和与宁安公主心中又是一沉,但比起宁安公主,李和却更加震撼,因为就在不久前沈无言似乎说到过,那位崎谷先生说不得就是被自己人杀的,如今看来却是被他说中了。
木下藤吉郎一边说话,一边已然将宁安公主手上绳子解开,继续道:“另外二位也不要想着若是将我杀掉,那便就不会有事……且不说以二位的能力,是否能杀掉在下,就算杀掉……那些信如今也不再我手中。”
李和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一切都遵照公子所说……只是那信何时能给我?”
“未来二位承继大统了,还在意这些书信?”木下藤吉郎轻笑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只道:“还有些事要出去办,希望明天回来可以睡个好觉。”
看着那远去的男子,李和目光微冷,此人看似寻常,且长的并不好看,但那行事风格干净利落,而且考虑的及其周全。
如若说让他与崎谷腾相比,那么此人在一定程度上,还要比崎谷腾要高明许多,不过倒是让李和又想到另外一人。
“此人与沈无言却是很像……”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宁安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只是将被绑缚许久的手腕揉搓一阵,便恢复如初。
李和点头表示认可这句话,微叹道:“一样的狠辣,一样的丝毫不给人留后路……不过今天见到沈无言,他似乎并未怀疑我们。”
宁安公主轻哼一声,虽说李和并未闻及自己与崎谷腾的密谋,但对方心中显然是有所想的,苦涩一笑,才道:“当年我亲眼看着娘被押入诏狱……那些穿着飞鱼服,要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真是厉害。”
长长叹息一声,宁安公主才道:“后来听说娘被凌迟……”
惨笑一声,继续道:“就是受活寡……将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后来就查清楚了,原来娘是被冤枉的……冤枉的,当真可笑。”
站在一边的李和走上前将宁安公主搂进怀中,这些年即便对方多么的强大,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此刻却依旧是那般的柔弱。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此事成,却是了却了你的心愿。此事不成,大不了你我一同共赴黄泉……只是大明江山如何拱手让人?”
靠在这坚实的胸膛前,宁安公主此时就像个小姑娘一般乖巧,她点了点头:“我却也知道江山荣辱,如若将这半壁江山赠予他国,我便是千古罪人……只要杀掉朱载垕……杀掉他便可……”
第171章张四维
天气愈发炎热。
沈无言抹着满头大汗批着公文愈发恼火,随手将那封来自蒙古鞑靼的文书丢在一边,怒道:“这些个当王的,就从来不考虑老百姓的死活?……动不动就以武力威胁。”
一边一样在批改文书的一名官员沉吟一阵,苦涩道:“比起前些年已经好的多了,如今与鞑靼茶马互市,的确不容易……却也有二百多年了。”
听得此人说话,沈无言微微抬起头看去,那人却也一表人才。
此人是前些天从吏部调过来的,名叫张四维,说是王崇古亲自奏请陛下,才将此人从吏部调到鸿胪寺,至于为何,却不知内情。
自从此人进了鸿胪寺,便很少言语,整日里都是埋头读书,时不时的还会写写画画,但具体在做什么,沈无言也不知道。
此时厅中就他二人,抹着汗珠,沈无言看着正在书写的张四维,不由好奇道:“你是和王崇古有仇?……不过他人却也不错,不像是公报私仇之人。”
张四维脸顿时一红,沉吟一阵,低声道:“王……王大人是下官的舅父……”
“哦……”沈无言却是一愣,初到京城之际,倒是与王崇古有过一段时间交往,当时他一拳将鄢懋卿打的流鼻血,后来又屡次戏弄严世蕃等人。
总的来说,沈无言对这名看似文弱,实则彪悍无比的文官十分喜欢,当年谭伦还在京城之际,也有过把酒畅谈却也不错。
“原来是王崇古的亲戚……那你们有什么仇?”
张四维听得此话,又是一愣,片刻之后才低声道:“王大人与我关系极好……”
“那他为何将你从吏部调到这鬼地方,且不说吏部现在有冰房……就说未来升迁之路,鸿胪寺简直就是死结,你就算升到我这个位置……也不过五品。”
沈无言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怒道:“鸿胪寺怎么就比不了六部了……据说大理寺那边都有冰房,为何我这边就这么惨。”
却也怨不得沈无言娇生惯养,实在是京城的夏天实在闷热,况且他还是苏州人士,哪经受得住北方这般酷暑天气。
一边的张四维却也不怎么好受,即便衣服已经极其单薄,却以及难挡着暑意,眼看着后背已然湿了一大片,只得苦道:“比起吏部,鸿胪寺的确……难熬了一些,不过下官却愿意。”
“你……”沈无言本想骂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迟疑一阵,才好奇道:“你说你自愿来这的?”
“下官早就对沈大人仰慕已久,此次经得王大人同意,才有幸来此与沈大人一同共事……实属万幸,岂敢言苦。”
说着话,张四维起身向着沈无言一抱拳,道:“下官所说句句属实,而今俺答虽说迫于压力茶马互市,但显然并非诚恳……”
沈无言愣了愣,不由笑道:“鞑靼部你若是想要指望我,却也不是个事……外交这种东西,你投过去橄榄枝之际,却也不要忘记握紧手中利剑。”
张四维点了点头,却也不甚懂这句话的意思,忙问道:“却不知大人这又是何意。”
沈无言摇头道:“意思很简单,既然要去与俺答茶马互市,就说明我们期待和平,但却也不能一味的去追求和平,如若不公平,那么只好用武力来求得公平。”
“这倒也是,如若一味的退让,我大明国威又置于何地,知会助长鞑靼部的气焰,而灭了我大明的威风……即便是那些戍边的将士们也不允许。”张四维应道。
沈无言微笑道:“只是也不能光去宣扬我大明国威……国威并非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出来,而是当真要用实际行动,真正的强大来证明……弱国无外交,国防加强刻不容缓。”
“如今的明军却也不差鞑靼部多少,倒是与倭国士兵还差一些……大抵也是战术上的问题,一旦掌握好战术,却也所向无敌。”张四维道。
沈无言摆手道:“却也不能如此片面,明军积弱已久,疏于训练,军中贪腐成性……终究还是一大祸患。而你所说战术以及战略上的因素,只是发生在大局之上。士兵的训练以及武器装备的配备,整体素质却更加重要。”
看着张四维迷茫的眼神,沈无言继续道:“明军本就比倭国与鞑靼兵备多,但倭寇常常能以一当十,虽说他们没什么战术,但依旧能将明军溃败……这原因不得不深究下去。”
张四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忙又问道:“那大人看该如何提升明军的作战能力?”
“这几年明军的装备也算不错,至少比起尚还在使用大刀长矛的鞑靼部要强很多……游牧民族胜在马上功夫好,骑兵就相当于未来的坦克装甲车……哦,总之很厉害。”
轻咳一声,沈无言才道:“大宋被北方游牧民族打败的原因诸多,但缺马终归是一点……大明这些年来勤于养马,辽东之地李成梁也逐渐开始训练骑兵,却也厉害,只是与鞑靼部比起来,还少了几分威慑力。”
张四维轻叹道:“这些年对蒙古骑兵作战愈发疲弱,常常还未开打,明军便四散而逃……”
“这其实也就是训练上的因素,当年戚继光练兵之时也有此问题……这倒是可以去请教他,着实有一套。”
提及戚继光,沈无言也颇为佩服,这些年凭借着那几千人的军队,在倭寇之中一提起戚家军,瞬间便有了一股强大的威慑力。
当年倭寇横行之际,是明军一见倭寇便逃,而今换做倭寇一听是戚家军,便溃不成军。
“另外军中赏罚一定要严明,切莫赏罚不公……士兵哗变最为可怕。”
张四维道:“如今四镇助手皆都名将,想来不会有这些问题,关键还是在于军饷补给……朝廷实在是缺银子。”
“这便无需士兵将军们考虑了,军饷自然有朝廷去筹集,开了海禁,只要促成茶马互市,银子自然慢慢就会有……倒是你我如今有些事还是要去做。”
轻叹一声,沈无言将几张图纸丢给张四维,道:“这些是从西洋来的红衣大炮以及火绳枪……以弗朗机辅佐,战斗力又能提升不少。”
翻阅着这些图纸,张四维脸上顿时浮现喜色,连连称赞道:“却又是强劲的武器……这红衣大炮射程以及威力,都十分惊人……若是用在守城,定然效果极佳。”
沈无言点头道:“如若将骑兵配备火器比如火铳之类的武器,那么战斗力又能提升不少……只是还是有些麻烦,有机会还是要去北边亲自试验。”
与张四维又闲聊一阵,天色已然不早,简单的收拾文书,二人便坐上马车回去。
就在沈无言刚走出鸿胪寺之际,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从暗巷里缓缓走了出来,随即也上了一辆马车,沉沉道:“跟着那辆马车。”
……
回到小院简单的吃了些饭菜,沈无言便又重新钻进书房之内。
自从开了海禁之后,西洋诸多新式火器又流入大明,另外还有一部分书籍也出现,所以对火器的研究也十分有用。
观察之后,发现这些新式火器也有诸般问题,未来若是作战,也会成为弊病,所以沈无言打算趁着如今时局尚还安定,便着手将这些火器改进一些。
只是那一批火器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送到,如今只能借着图纸先摸索,待实物到之后再进行细致的研究。
借着微弱灯光,笔尖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口中轻喃道:“欧洲人却是与东方人不同……竟然能将爆竹搞成杀人的工具……”
这边喃喃自语之际,忽然看到门前有黑衣晃动,沈无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淡淡道:“婉儿进来吧……等忙过这几年就好了。”
说着话,门外的黑衣缓缓将门推开,李婉儿面带愁容的看着沈无言,叹息道:“每次都不知道你何时睡下,早晨起来你已经走了……”
看着妻子幽怨的目光,沈无言顿时心生怜惜之意,忙上前拉住李婉儿的小手,低叹道:“在忙这一个月……对了,采儿明天大抵就会过来。”
“采儿……采儿过来就能带着天君,孩子现在还小,我却也不放心采儿去带……罢了,我去看看孩子便睡。”李婉儿紧紧的搂了搂沈无言,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走出去的背影,沈无言低叹一声,然后重新回到椅子前,继续写写画画。
忽然,窗边又出现一道黑影,只是这黑影速度又快了一些,不像是李婉儿的身影。
“谁?”沈无言沉声问道,接着一手将身旁的武士刀紧握,只待那人出现。
那黑影并未被沈无言这一声惊道,反而脚步平和的走到门前,然后轻轻将门推开,接着一名一身黑衣,长的极像猴子的男子缓缓浮现。
那人向着沈无言微微一抱拳,十分谦和的道:“沈公子,我们好久不见……”
第172章我何惧一战
“沈公子,我们好久不见……”
听着声音,借着微弱的油灯看去,那人一袭黑衣,双负于胸前,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武士刀。
刀无鞘,其上只有刀刃上反射着极其刺眼的寒光,让沈无言十分不舒服,以至于揉了揉眼睛,沉声问道:“如何称呼……来做什么。”
“木下藤吉郎,来杀你,或者……被你杀掉?”声音颇具玩味意味,显然后面那句被你杀掉,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所以忍不住笑了出来。
扫了一眼这笑起来也极其丑陋的男子,沈无言却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之所以问起来,只是想确定对方是否听得懂自己说话。
此时听着那蹩脚的官话,沈无言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阁下想杀我……那就动手吧。”
其实沈无言此刻最担心的倒不是会被这人杀掉,他担心刚离开没有多久的李婉儿有没有出事,还有孩子……这些生命之中最重之物。
木下藤吉郎并未出手,只是缓缓走到沈无言对面坐下,微笑道:“杀掉阁下之前,还想和阁下好好聊聊……”
“聊什么?”沈无言摊了摊手,强笑道:“莫非你对在下开出的条件不喜欢……所以就打算杀了我灭口?其实我死不死,都无所谓……”
木下藤吉郎点了点头,淡然道:“在下自然知道盟约一出,便不得改变,即便杀了阁下也无济于事。……杀你只是为了给崎谷先生报仇。”
“报仇?”沈无言讥讽一笑,道:“崎谷先生是被人一刀斩落脑袋的,显然是一名让他毫无防备之人所做,而且看刀锋,显然是武士所为……”
“沈公子的确了得。”木下藤吉郎之前的傲然顷刻消失,转而神色平静,表示此事他已然将对方立为与自己一般级别的人物:“崎谷先生是我杀的,但他却是因为你而死。”
沈无言不由一愣,怒道:“他死不死与我何干……要我说你们日本鬼子就是诡辩,好好一个人只是失败一次就要死……死了就能改变失败的结果?”
被对方这番训斥,木下藤吉郎也是一怔,他奇怪的是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杀掉崎谷腾的原因,但转而一想对方连日本国内的形式都十分了解,知晓这些事也不为过。
“失败每一个人都会有,但有些人是不允许失败的,因为失败就会死……就算他回到日本之后,也只有一死,身为他的学生,也算提他解脱。”
冷笑一声,木下藤吉郎继续道:“这一次的失败,输掉的太多,崎谷先生便是日本国的罪人……想来他也无颜面对信长大名。”
“说起来你们那位织田信长大名也算励精图治,只是胃口还是大了些……大明永远都不是他能吞掉的,希望你能记住。”
沈无言指了指木下藤吉郎,轻笑道:“大明永远都不是一只病猫,而是虎狼……如今虽说出了些问题,但大局是无法影响的……”
说到这,沈无言忽然大笑一声,连连摆手道:“只能让时间说话,现在说的太多也无用,相信你会见识到的。”
沈无言很清楚,眼前这青年的确能见识到,因为他知道大明要将他留下,所以就杀掉了崎谷腾,那么大明便没有理由留下他。
如此机敏且狠辣的人物,未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比起另外一位远在辽东建州那尚在襁褓中人,眼前此人已然更进一步。
木下藤吉郎不懂沈无言这句话的内在含义,只是沉吟一阵然后默默记住,接着继续道:“那么……拿起你的刀?”
沈无言扫了一眼对方没有刀鞘的武士刀,知道对方来的时候已然下定决心要杀人,因为刀一旦出鞘,是一定要染血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搞决斗这种……”沈无言看了一眼对方那猩红的双眼,只得苦涩一笑道:“罢了,那就跟你玩玩?”
沈无言这孱弱的身体,本就不是习武之才,后来经过长期锻炼,才勉强能练上一些下乘招数,加之他常常琢磨以及前世的一些经验之谈,综合起来勉强能对付一些二流高手。
若方虎方豹之流,沈无言若是出其不起,却还能杀的十分漂亮,但若是方龙这般有些本事的,沈无言只能借助外力,比如神机营的火器来对付。
眼前这位来历斐然之人,沈无言能确定对方比起十名方龙还要厉害许多,大抵也只有俞大猷那般一流的剑术高手才与之一战。
反观自己,沈无言不由暗自叹息,这些天公务实在繁忙,鸿胪寺每个月也就几天休息,便是休息这几天,还要去给小皇子上课,手上的功夫早就荒废。
看着面带愁容的沈无言,木下藤吉郎轻笑一声,淡淡道:“武士本就来自于唐国,哪成想到了明国时便就荒废了……沈公子似乎不敢一战。”
“何惧一战?”沈无言淡淡一笑,随即起身走向木下藤吉郎,缓缓抽出武士刀,道:“请。”
夏夜的书房之中极其闷热,即便沈无言早就防止冰块,却依旧无法阻止那强烈暑气,此时汗珠已然沿着比鼻尖滴答落地。
“请。”
请字一出,木下藤吉郎已然出刀,随之撞击在迎面而来的沈无言的刀锋之上迸发出阵阵火光。
刀锋相持,沈无言能感觉到那股巨大压力瞬间将自己压制,于是聚集浑身之力与之对抗,接着又逐渐运用前世所学,逐渐卸力。
这一来而去,即便沈无言与木下藤吉郎相差许多,但依旧较了个高下。
木下藤吉郎也觉得奇怪,对方这般孱弱的身体,本以为这一刀下去,对方便无法抵挡,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与自己相抗。
看着对方目光之中的变化,沈无言猛然抽身,随即挥刀便向着木下藤吉郎小腹刺去。
这一招却又出乎木下藤吉郎意料,毕竟使刀与使剑是不一样的,刀更多的是挥砍,剑才是刺,但对方竟然将刀使做剑,却是有些措手不及。
眼看着那一刀便要刺中,只见木下藤吉郎随手回刀挡去,顿时将沈无言的刀锋挡在一边,发出一阵响亮的金属撞击声。
沈无言顿时便觉得虎口一阵刺痛,似乎已然被那一震之下裂开,但看对方那云淡风轻之貌,显然那只是随手一击。
只是在那一击之后,沈无言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道比之以往小了许多,大抵那一击却是对他消耗极大,这云淡风轻也是装出来的。
看出这些,沈无言顿时精神大振,只要在将对方消耗一阵,便能逃脱,且不会连累到李婉儿和孩子,于是继续找寻对方漏洞去攻击。
不过木下藤吉郎显然并非寻常之辈,之前许是轻敌,所以才有那个漏洞,此时见沈无言并非那般不堪一击,也就小心了不少。
沈无言一边抵抗者对方猛烈攻势,一边还要找对方漏洞,着实不易,好在对方也并非完美,细心之下,还是能找到攻击之地。
又是几招之后,木下藤吉郎心中也是暗自嘀咕,心道这看似文弱的书生,怎的还会阴流刀法,但其间又有着其他招数,一时之间竟然也不能将对方如何。
不过他也很清楚,对方只是学的招数多,但实际上都不精,且在体力上也弱许多,只要在拖上个一时半刻,对方便会漏洞百出,在趁机攻之便可。
两刀撞击之间,火花四起。
沈无言却是看出对方有意拖延的意图,心中顿感不妙,之前自己有意拖延,是因为对方一直在猛烈攻击,体力消耗必定极大,但此时对方也有意拖延,一样的消耗体力,自己依旧不是对方的对手。
这般消耗下去,沈无言渐露下风,败意已然凸显,刀法上也有些无力。
“受死吧。”木下藤吉郎冷冷一笑,挥刀斩去。
刀还未落下,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相公……里面是什么声音?”
沈无言不由一愣,却见那将要落下的刀也悬在头顶,忙应道:“没……活动活动胫骨,一时兴起练练刀……没什么事。”
“无言,你开门让我进去……”李婉儿显然有些不满,轻声道。
沈无言看了一样一脸茫然的木下藤吉郎,准备推脱,忙大声道:“已经……”
还未说完,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接着又听到门外的李婉儿愤愤道:“又哭了……我去看看孩子,相公你早些睡。”
听着李婉儿远去的脚步,沈无言不由松了口气,接着沉声道:“继续。”
这般说着话,却见木下藤吉郎只是喃喃自语道:“她叫你无言……你是沈公子……那么你就是沈无言?”
沈无言一愣,苦笑道:“在下沈无言……有何见教?”
“沈……沈先生?”说着话,木下藤吉郎将刀缓缓收起,然后向着沈无言一抱拳。
沈无言看着对方一脸恭敬,忙好奇道:“沈公子就沈公子……沈先生,多显老……”
木下藤吉郎也痴痴一笑,然后继续道:“便是沈先生……多有打扰,还请莫怪,在下改天再来亲自登门拜访……”
说完这句话,木下藤吉郎又想着沈无言恭敬的行了一礼,抱拳道:“告辞。”
说完这句话,便在沈无言一脸惊奇的目光之中,一闪而去。
第173章官应老病休
空荡且又炎热的房间之中,温度瞬间降至冰点,沈无言顿时便感觉到后背冷汗已然将衣服打湿,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异常难受。
许久之后才算回过神来,抹了抹额头将要滴落的汗珠,这才想起将刀收回刀鞘,然后将虎口附近的血迹擦干。
今夜事情出的实在太过突然,那武士武功的确了得,隐约之间堪比王天,不过看那人的熟练程度,显然就连王天都有所不及。
最开始之所以能抵挡一时片刻,倒不是沈无言功夫与对方相当。
实在是对方轻敌,加上沈无言学的驳杂,身负前世的搏击技巧,加之又有柔术一类的功夫,今世又学过阴流刀法,加之练习过俞大猷的剑经,却也能抵挡一时。
最为重要的一点还是在于沈无言拥有着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前世的职业训练之下,与人对敌那一套技巧早就烂熟于心。
以至于在当年身体瘦弱之际,沈无言依旧能干掉吕六等人,如今评价着这些手段,能与木下藤吉郎这等阴流高手较量也是一个道理。
所谓三拳打死老师傅,小山贼干掉武术大家,其实都是一般。
熟练杀人的人,与熟练招数的人,终归还是不一样,或许招数烂熟于心,且练的很有一套,但对杀人并不了解,也是枉然。
沈无言默默思绪一阵,大抵也算将木下藤吉郎的招数回顾一遍,无论是从速度还是力道上来说,都与自己不是一个档次。
如若下次再面对,沈无言必然不会选择这般对抗,而今天实在还是有所顾忌,毕竟这里是自己的家,李婉儿与孩子都在一边。
贸然抽出抽屉里的火铳兴许能抢占先机,在好一些可能会将对方打伤,但终究会激怒对方,最终也会连累到李婉儿与孩子。
想到这里,沈无言回身到桌边取出抽屉里的的那只火铳,这经过改进以后威力已然大涨,在之前与景王那训练有素的几百米武士对战之中,充分发挥出其效用。
随着整齐的几枪过去,身负绝技的武士皆都深受重伤,几轮过去已然没有几人能抵挡,却是十分有效。
只是这火铳还是有些缺点,比如射程以及准确率依旧还是很低。且中间重新上膛的时间也需要很久,虽说能连发,但毕竟只有三次,单兵作战时很难发挥效用。
这也是沈无言没有将这火铳取出对付木下藤吉郎的一个原因,若是三次过去依旧没能杀掉对付,那么自己将很难再有还手的余地。
不过想起对方最后那一刀斩落,如若不是李婉儿的声音打断,自己定然早就血溅当场。此时想起,依旧心惊胆战。
“沈……无言?”沈无言轻吟一声,好奇喃喃自语道:“这名字很厉害?……怎的听到这名字就把他吓走了。”
这般沉吟之际,忽然又想到月前的那封来自日本国的信,心中不由一沉:“莫非此人便是为了我而来……倒是更加难办了。”
若是这般,那此人前来定然就是为了要沈无言与之合作,明面上说是一些茶叶上的生意,但暗地里自然还是为了火器。
如今海禁已开,也开了日本国的禁令,所以沈无言在与日本国往来其实也无需受到限制,只是将那火器给日本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至少在心中,沈无言是抗拒的,他很清楚如今这些火器流入日本国。看似对大明尚无威胁,但日后的可怕程度便无法估量,毕竟隔海相望的那个民族一直以来对大明都虎视眈眈。
如今他拿着这些火器来卫国戍边,保不准哪一天强大起来,目光就会投向不远处这富庶的国度。
倭患十多年来,虽说大多数都是沿海被逼迫的海民以及海盗匪类,但却不能忽视倭人的战斗力。
如今日本国只能借助着西洋的火器来战斗,比起西洋的火器,沈无言改进的又高明了一些,算是略胜一筹,所以还能对日本国有一定的压制。
一旦有一天这些火器落到他们手中,那么明军想要在压制实在就很困难,而火器的研制一时半会也很难有突破,沈无言也不能保证自己有更进一步的能力。
毕竟火器这种武器,并非冷兵器那般好提升,这其中涉及到太多,一个环节跟不上,材料不足,那便无法做到改进。
轻叹一声,沈无言顺手将桌上的那些图纸随身装在身上,这才放心出门走进寂静的院子内。
……
清晨。
忙碌一夜,沈无言还未来得及休息片刻,就忙着赶着马车前往紫禁城准备参加早朝。
任职鸿胪寺卿以来,沈无言也参加过几次早朝,只是一直都属于闲站着,等待着六科廊的御史给事中们凑陈之后,就退朝回到鸿胪寺。
只是今日的早朝却有些不同,一方面身为鸿胪寺少卿的沈无言要汇报这些天与西洋商人之间往来的陈词,另外一方面却是一件大事,内阁首辅徐阶致士。
其实以徐阶如今的权势,只要他想要继续掌权,没有人能让他离开,而且无论是他的政绩还是声望,都有这个资本。
不过对于徐阶会致士,沈无言却松了口气,至少在京城将又少了一个威胁,只是这内里的缘由,却很难想通。
朝会如期而至,大抵汇报一些书面上的工作,最后又立了新的内阁首辅陈以勤,而关于那些西洋新火器,户部直接拨款去购买。
离开早朝之后,沈无言便赶往城门前迎住了将要离开的徐阶。
想起几年前在苏州的一叙,如今也有些年月,如今这老人的确又苍老了许多。
走近那辆马车,看着眼前之人,沈无言轻叹一声:“徐先生,保重。”
从早年初为翰林,当众怒斥权臣张璁,被发配边远之地,宫门四柱张贴徐阶小人,永不录用,后还朝入京眼看着自己的老师夏言被严嵩一步步的逼上绝路。
从那时起,他已然换了一个人,从一个敢于直言的书生,成为一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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