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要回去私调兵马远攻天朝的。再不然,他就要孤身一人独闯天朝……
走出御书房,当头耀日映得雪色白亮刺目,恍得人眼前一花。雪羽甩开蓦然浮现的那张难忘的娇颜,快步走向圣颐宫出口,却又毫无预兆的猛然停住匆匆脚步,“你们跟着我做甚?”
在雪羽身后,含烟与韶晴扮成的太监均是赫然一惊,含烟紧了紧双拳,摸出袖中书信上前两步,双手过顶的呈到他面前,道:“这是周姑娘让我亲手交给你的信。”
雪羽虽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无暇多想,一把取过密封的书信撕开详阅。捧着菲薄信纸,反复端详过数次后,他颤声道:“不可能,她说了会好好等我去救她,怎么才几天的工夫就全变了?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她要我放弃?”
含烟被吼得心尖一颤,轻声道:“也许,是她想做天朝皇后,多过做凤妃,或者……长忠王妃。”
“你究竟是谁?!”雪羽震怒不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抬起了那小太监的脸,继而满面惊讶,“怎么会是你?”雪羽离去后,雪孤独坐桌前双目空洞的望着满目金玉佳肴发呆,不期然想起周怜几度于此与自己同餐共饮。
九龙鎏金香炉中,缕缕清烟飘渺,依昔似瞧见她的音容笑貌,仿佛她亲手烹制的美食与她身上的馨香兀自在室内萦绕不散。
他就要这样失去她了吗?永远的失去……
第四卷:乱世篇第三十四章:倾国红颜(三)
日落西山,金色的阳光一寸寸自雕花窗棂消失,无人敢入的御书房中是片死寂的黑暗。
第一缕照亮这片黑暗的,是盏雕着凤纹的琉璃绮彩灯,是由筱莲皇后亲手执进御书房的,迷离的灯光映得月帝雪孤的脸忽明忽暗。
“我曾经以为,你至少还是个性情中人,想不到你也会放任自己所爱的女人被人抢走而不管不顾。是你变了,还是我们自开始时便看错了你?”筱莲就执着琉璃灯站在雪孤对面,柔和光亮中的面色淡漠而冰冷,“月为你而死,当真不值。”
雪孤闻言霍然抬首,瞬间由浑浊困顿转为犀利的目光,直射进筱莲满含恨意的眼里。他咬着牙,字字铿锵的道:“你说的不错,我不能再让月枉死第二回!”
筱莲的目光中透出疑惑,问道:“此话何解?”
“凤妃于朕,便是第二个月。”雪孤昂然起身,一抬手便有宫人鱼贯而入,须臾间御书房里已灯火通明,满桌分毫未动的午膳也尽数彻下换上热腾腾的晚膳。
“如是说,你要为凤妃发兵天朝?”筱莲目光闪烁,看不透为何他地因自己的一句话,便改了原本已做下的决定。
若周怜只是凤国远嫁而来的倾雪公主,雪孤自不会因她而犯险向天朝发兵,但她却不仅是他的凤妃。且不说他心中对她日益升温的感情,单为她曾是死在他剑下的雪月,他便不能放之不理。何况,江山如此多娇,天朝是他势必要争夺的版图,此时虽甫经大战洗礼兵势稍弱,但收编的契、凤两国残兵,再加之雪羽前所未有的斗志,也未尝不会有事半功倍的奇迹。
“传长忠王觐见!”
雪孤主意一定,即时命人夜传雪羽,筱莲凝着他坚定的面庞,心中不禁五味陈杂。她原本一心想为死在他剑下的月报仇,可为何事已至此,她却愈加迷茫不忍了呢?是她为月而恨他的心淡了,还是与他共历无数日夜渐渐累积的感情浓了?
“朕会先遣长忠王带兵攻嘉凌关,若苦攻不下,朕便要御驾亲征。”雪孤是说给筱莲听,更是说给自己听——哪怕会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他也定要攻下天朝一统天下。
“若被掳的是我呢?你可会如此冲动?”筱莲不由自主的问出这样一句,未看清雪孤的表情,自己已然一惊。她几开始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了?她不是一直不屑做他的皇后吗?何必在乎他是否也会如对凤妃般,为了自己而倾天下?
雪孤深思的双眸凝着筱莲的盈然美目,一个“会”字却哽在喉间,几次努力均无法吐出。
筱莲糜然浅笑着转身,背对着雪孤道:“听闻倾雪公主在盛都通天城里,曾为鸿钦帝唱过一曲《佳人歌》,不仅在天朝民间广为流传,甚至都已盛传到了我雪国,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一句‘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凤妃果然可谓倾城佳人,倾国红颜,不仅使得天朝秦王为她篡其兄帝为,还引得我长忠王与圣帝为之不惜前赴后继死而后已。向来只见古书戏文里讲这些,想不到还能亲眼见证一番,孰不知于我于天下百姓,是幸或不幸?”
雪孤负手而立默然不语,自古英雄帝王争的便是江山美人,他既非仙圣自亦不能免俗。携佳人坐拥天下的前景,已了他的血液,便再也顾不得苍生百姓的死活了。他只会对自己说,将来要做个廉政爱民的好皇帝,将来要善待他征服的子民……
十日后,长忠王雪羽带着五万人马再次远赴边疆,气势如虹的杀入天朝,直至嘉凌关外方才止步不前。
雪羽虽一心攻入天朝救出周怜,但理智仍在,明白要攻下这嘉凌关打开天朝大门,绝非朝夕可成之事。能轻易闯进天朝边境是因嘉凌关外向来鱼龙混杂盗匪横行,是片混乱不堪的杂处之地,虽个个占地为王的都是不简单的厉害角色,但终究都只寥寥千八百人,又均是无规无矩的草莽野夫,无法与他训练出的正规大军相抗衡。但关里的军队便大不相同了,天朝可称雄中土沃地数百年,自不会少了坚固的城池与强兵良将。
才入天朝国境时圣雪城便传来消息,有人劫天牢救走了凤国公主朱曌和云无痕,同时宫中的文常在也消失无踪。
云无痕被文心救走是无可置疑的,但她却没理由一并救走朱曌,让两者唯一有可能联系到一起的,便是失踪已久的赤轻嘲轻潜入圣雪皇城联合了文心。雪羽早已想到赤轻嘲不会善罢甘休,此时有了动作定是生了投靠天朝之心。想来不久之后,他们便又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
万籁俱寂。
雪羽独自走出营帐遥望关城上空的朗月繁星,心中想的是:不知她可还在城中?或是已如她信中所说,随宗帝回盛都通天城做他的皇后了?
然而隔着边城重重山岭的另一边,望北行宫中沐浴在同样星光月华下的周怜,也正倚着菡萏熏风居雕着待放荷花苞的池上回廊长椅,仰望着北方天空。
宗帝轩辕清刻意向她封锁了雪国发兵,且雪羽已达嘉凌关外的消息。因而她并不知道他还是来救她了,只道他见过那封信后已明她心意,留在雪国不会再来以身犯险,让百姓受战火涂毒。
明日,她便要随轩辕清离开行宫回盛都了,他说通天城中已准备就绪,她要求营建的“金字塔”也在不惜劳民伤财的在迅速建造。其实想在“金字塔”上进行封后大典,只是她想起埃及艳后之容光的一时戏言,想不到他却当真了,竟遥控通天城依她的简单描述立即营建。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他越是如此无边无际的宠溺着,她越是忧心忡忡。如此下去,就算不会因她燃起烽火战乱,也会激得天怒人愤、怨声载道吧?而继续发展下去,她的结局自然也不会好,只怕还未等到“红颜未老恩先断”,便会像杨贵妃之类的祸国红颜一般被逼死,或是被可畏的人言口水淹死吧?
夹着荷花清香的寒凉夜风拂过,周怜不禁凄然苦笑着摇摇头,听到轻浅如无的脚步声音临近身后,头也不回的道:“皇上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轩辕清是故意加重了脚步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到来的,他才亲自接见过为报灭国之恨而投奔天朝的凤国昔日武娴王,心中因又得强助对抗雪羽而安稳。原本关城的固若金汤已可与雪羽相拼,如今又得赤轻嘲鼎力相助,他真的可以安心回京完成给她的封后大典了。
“朕的未来皇后不也还没睡么?”轩辕清坐到周怜身边,睇着她月色下清美得有几分诡艳的侧脸,“相信我,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周怜抽回远眺的目光,看向一脸郑重认真的轩辕清,缓缓道:“我要回家。”
第四卷:乱世篇第三十五章:花逝如梦难再得(一)
透着雪国风霜寒气的劲风呼啸而过,掠起关城下的沙土漫天飞扬,遮天蔽日的晕暗了蔚蓝的天色。
雪羽银甲闪亮如雪光,身后与数万重兵之间除了众副将与含烟、韶晴,还多出了闻讯赶来的清王雪寒、襄王雪樱及御医楚楚,他们听说凤妃被掳后,便向月帝雪孤请命带兵前来助阵。然而,这一切竟是向来温和的雪樱主张的,虽然他厌恶战争,却更想救回那个愿为他唱歌的美好女子。
嘉凌关城门紧闭,高高的城墙上安置着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而其中最为耀眼的当属与关城主将并立的红甲女将。
赤轻嘲深沉肃穆的俯视着城下的雪国大君,还记得上一次见到他所带领的军队时,是他在城上如斯睥睨着城下的她。那一仗她败了,就算是败得心服口服,她也要与他再决胜一场。凤国已灭,她犯险联合文心救出掌公主是尽主仆之义,复国是场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梦,所以她毅然决定投靠天朝以与雪国对抗。
“赤将军可要与本王再战一回?”雪羽似能看透赤轻嘲的心事般,漾开邪美无双的浅笑朗声问道。
赤轻嘲冷笑道:“大将军此言正和我意!”
始终默立赤轻嘲身边的守城将军常子山阻拦道:“赤将军,我军现占尽天时地利,将军勿需以身犯险。”
“常将军可是不信我?”赤轻嘲知道天朝关城众将对她多有不服,哪怕宗帝十分信任的直接封她这个亡国之将为将军,其他人嘴上不说,心中还是颇多微词与提防的,“待轻嘲单骑出城后,将军可立即关闭城门以防不测。”
常子山被个女子一语道破心机,不禁黑脸微红,“赤将军言重了,常某即刻调兵与将军一同出城。”
赤轻嘲甫走下城楼,常子山身边贴身副将便上前道:“将军,此人居心叵测,皇上仁厚重用于她,难道我们便这般任她危我关城?”
常子山诡异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我会愿与一个女将平起平坐么?她自不量力要挑战声名赫赫的雪羽大将军,我怎会不依她?正好用她引雪羽上前……吩咐弓箭手准备,待他二人到得射程范围激战正酣时,便万箭齐发!量他雪羽纵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全身而退。”
“将军妙计啊!”副将直对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兴高采烈的去向众弓箭手传令。
常子山特意派出百余老弱残兵随赤轻嘲出城以消其疑虑,看着那骑英姿飒爽的如火红影独自打马与雪羽对阵场中,他都不禁要为自己一箭双雕的妙计喝彩了。
战马嘶鸣,赤轻嘲厉啸一声便挺火云长枪攻向雪羽,为了这一刻她日夜不停的苦练枪法,只为在与他的对战中能够扳回一局。她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坚定且迫切的要战胜一个人了,称雄凤国的她终于棋逢对手,只是这第一次失败输掉的,竟然就是自己的国土。就算她无力重建凤国,至少要为最后仅剩的荣誉再战一回,哪怕是用生命去做最后的战斗……
雪羽才挡下赤轻嘲的第一枪时便已知道,这女子已今非昔比,其功力进步之神速连他都望尘莫及。若她以如此速度进步下去,不需太久,他便会反成她枪下败将。即便此时她也可谓强敌,若不是她急于与他单斗决个胜负,依她用兵如神之声名,他要攻下这关城当真难如登天了。
赤轻嘲催马挥枪横扫向雪羽,待他仰身紧贴马背躲过后,又立时杀了个回马枪刺其背心。雪羽却如背后生眼般,长刀在身后一挥便化险为夷,继而马头急转,雪亮刀刃与火红枪杆顿成贴身对峙之势。
“不知赤将军是如何找上文常在助你劫天牢的?”雪羽的冰蓝色双眸,含笑睇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不让须眉的巾帼红颜。
赤轻嘲竖眉咬牙道:“我没有大将军想得那般似有通天彻地之能,只是凑巧与同要劫狱救其师妹的她巧遇,临时达成同盟罢了。”
高居城楼的常子山见二人已近身相搏,立即抬手示意弓箭手拉满强弓,最后又远瞻了眼那张本算秀美的娇颜,不失惋惜的摇了摇头。当他的手划着一道绝决的弧线挥落,关城上即刻万箭齐发,箭雨细碎了灿烂夺目的阳光,直射向场中毫无防备的两人及百余天朝残兵。
赤轻嘲难以置信的愕然抬头,映入满天箭雨疾落的目光中,曝出汹涌的愤恨,“常子山,你这卑鄙小人!”骂声未落,尽管她已挥长枪抵挡,还是有数支流箭划过她的铠甲,射进她的肢体,射死她的坐骑。
雪羽在赤轻嘲随着软倒的马匹下坠的瞬间,一手仍不停的挥开源源不断射来的箭矢,一手将他拉上自己的马背,而后催马疾速回退。
“你为何救我?”赤轻嘲倔强的脸上满是惊讶。
“小心!”雪羽挥刀挡开数枝直击赤轻嘲要害的箭矢,却不顾自己肩头因此中了一箭,“羽早说过欣赏将军,得逢姑娘如此强敌,乃此生之幸。”
英武坚强如赤轻嘲,却不禁霎时双目含泪,她于此刻终于看清与他竟是友非敌。若不是两人身份敌对,他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甚至是……
“将军尽管全力催马向前,我来断后。”赤轻嘲不愿再多想无谓之事,将火云长枪舞成一面红盾抵挡身后箭雨。
“好!”雪羽相信赤轻嘲断不会于此时在他身后相偷袭,于是当真任她断后,自己全力策马回撤。而他对面的雪国军队,也正在寒清王的指挥下执盾上前相迎。
常子山未曾想到雪羽骑下的劲雪竟是如此旷世良驹,不甘就让他带着赤轻嘲就此逃离,夺过一把强弓便亲自动手,射出一枝势不可挡的箭矢直指同乘一骑的两人后心。
赤轻嘲清楚的看到了那枝常子山亲手射出的绝杀之箭,她本可侧身躲开无法抵挡的一箭,但若她如此做便会害死雪羽。在这瞬间,她清楚的知道虽然把他看成唯一的对手,却并不愿见他死去。于是,她决定不闪不避,用自己的身体去护他周全。
嘭的一声,尖锐的箭矢在她贴近心口的位置透甲而过,将她腥红的血喷散在雪羽背后的雪白甲胄上,像在冰雪中绽开的朵朵冷艳梅花。
雪国执盾兵卒赶到,在雪羽身后立起坚固的盾牌,挡下蜂拥而来的箭雨。
身披战甲的劲雪待确认已跑至安全之地时,方才不支倒地,满身箭伤已将它雪白的身体染成触目惊心的血红。雪羽与赤轻嘲双双倒地,含烟为首的几人纷纷下马疾奔到他们身前。
雪羽轻拂着奄奄一息的劲雪,心疼得眉心纠结,“劲雪,你伴我多年,想不到最后又为我尽忠而亡……”
“武娴王!”韶晴最先发现了赤轻嘲的异状,冲上先当先扶起她,雪羽闻声也在含烟的搀扶下上前探看。
赤轻嘲缓缓看向雪羽,每吐出一个字,便是吐出一口鲜血来,“求你,替我照顾朱曌公主……如果有来世,我不要再与你为敌……”
一语未毕,猛然又是口血浆喷出,赤轻嘲脑中有异样白光闪逝而过,她恋恋不舍的看着雪羽悲恸关切的俊颜,慢慢阖上了双眼。
雪樱早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无法言语,雪寒深吸口气,冷静安排道:“先扶大将军回营,厚葬赤轻嘲,择日再行攻城。”
楚楚上前帮含烟去扶雪羽,“王爷请节哀,你身上的箭伤亦不轻,还是先回营医治为上。”
雪羽紧咬牙关,俯身亲自抱起赤轻嘲还余温犹存的尸体,撕扯着满身箭伤之痛,缓缓站起。他回首遥望向旌旗招展的关城之上,犀利如箭的目光狠狠射向高立城头的天朝大将常子山,誓要与这号称常胜的天朝将军决一死战。
常子山竟然就被那一道目光逼得倒退两步,急跳的心澎湃的是无法压抑的惶恐,他虽从未轻敌,但也未曾想过美貌堪比女子的雪羽,竟然也会有如此霸道狠绝的磅礴气势。
副将看着雪国大军退去的远景,问道:“将军,那留在府中的那三个女子要怎样处置?是即刻杀了以绝后患,还是……”
“先留着吧,押进地牢,也许来日还有用处。”
金色的阳光在护城河上映出点点波光,无数箭羽或散落沙场或竖立于尸骸之上,或随着滔滔河水流淌无踪。
第四卷:乱世篇第三十五章:花逝如梦难再得(二)
宗帝轩辕清自望北行宫起驾回京,不似来时般低调行事,而是大肆铺张奢华排场,浩浩人马依仪仗而行,走得极慢。他就是在向他的子民,向天下人宣布,他是在迎娶倾雪公主回通天城封后。
周怜独坐在由汐彦驾驶的豪华牛车上,透过鲛纱雕花窗格,望着浩荡绵长的华服队伍,恍惚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唐盛世之时。
“公主。”汐彦压低的声音自珠玉密连成的车帘外传来,“我适才无意在官驿杂役口中听到些消息,不知当不当对公主言。”
“阿彦,你我还有何话不能讲的吗?你如此郑重,定是关系重大之事,说吧。”周怜移动华丽厚重的锦袍,倾身靠近车帘以便听清汐彦的话。
飞花夹翠的官道之上,井然行进的着的皇家仪仗队,突然被一骑四蹄飞奔而来的信报扰乱了步调。
侍卫总管韩忠横马拦下风尘仆仆的信报,问道:“何事来报?”
信报翻身下马跪拜在地,双手过顶的呈上密封书信,“是关城传来的紧急密报!”
韩忠闻言,立即取过书信转而呈给金甲骏马上的宗帝,轩辕清剑眉轻蹙的亲自拆开信函,脸色渐渐严峻。
“皇上,”韩忠焦声轻问,“难道是边关告急?”
“好个常子山,竟然敢公然违背朕的旨意!赤轻嘲一死,朕倒要看他有何能耐防住雪羽、守住嘉凌关!”轩辕清为防边关重地的军将压下重要军情不报,因而在关城安插下了许多密报,而此封密报传来的便是赤轻嘲的死讯。虽然雪羽也因此重伤,但闻讯的雪国月帝已断然离京御驾亲征。
韩忠心知此事关系国家安危,不禁斗胆问道:“如此,皇上可还要回京么?”
轩辕清看向载有周怜的鎏金鸾凤牛车,沉声道:“你带着仪仗继续前行,切不可让她知晓关城之事。再密调一队人马,随朕回返关城护我山河!”
“是,臣领命。”韩忠虽想护主同赴边关,但也明白主子向来不准属下违逆他的命令。
暂停片刻的皇家仪仗队重又起程,丝竹弦乐轻轻随风飘扬,丝毫不见歌舞升平下越演越烈的战意与杀机。
“你说的都是真的?”周怜明知汐彦没理由讲如此假话诓骗自己,却还是不禁问了一句,“战乱既起,我不能就这样随他回京,任万千军民因我而受烽烟之苦。阿彦,你得再帮我一次!”
汐彦轻轻掀起珠帘,清亮浓情的目光凝住周怜坚强镇定的娇颜,郑重点头道:“好,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谢谢,阿彦,无论此别还能否再见,我一定会永远记住你这个朋友。”周怜双目氤氲的握住汐彦的手背,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别便是再不能相见的永别。
如此,借午时在牛车上用午膳并稍事休息的时机,周怜与汐彦在车厢里互换服饰再简作化妆。准备妥当后,周怜提声吩咐汐彦彻下午膳残盘,然后再由扮成他的自己捧着餐盘下车。
守在牛车周围的均是目不斜视、紧守宫规法礼的宫人,周怜也是以宫中礼仪垂首躬身的离去,因而并未引来异视目光。尽管如此,她还是始终悬着一颗心,直到远离重重严守的重要队列部分,才敢轻吁口气。
专伺御膳的官员见宗帝宠信有加的“汐公子”,竟然亲自送还餐具,不禁受宠若惊的推开宫人亲自迎上去,恭维道:“哟,这些奴才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怎么让汐公子亲自送来呢?”
周怜不禁把头垂得更低,任御膳官接过手中餐盘,咳嗽两声学起汐彦的声音道:“我在车上坐了大半天也累了,不过是趁着公主殿下午休,下来走动走动,也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在下疏礼,如此擅自行动,不会影响什么吧?”
“不会不会,谁不知道汐公子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哪?您爱怎么活动怎么活动,保准儿没人敢管您!”御膳官满面堆笑的猛拍马屁,却不料正说中了“汐彦”的心事。
周怜抑着笑,道:“如此要多些大人体谅了,在下正想到林子里走走,若能采些漂亮的野花回去呈给公主殿下,没准还能捞到什么奖赏,到时也不会忘了大人您的。”
“哎哟,那下官就先多谢汐公子的提拔喽!您慢走,有事喊下官声便是。”御膳官卑躬屈膝的送走“汐彦”,心中还在为自己拍对了马屁而欣喜不已。那倾雪公主可就是未来的皇后,若当真得他提拔,让皇后娘娘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那飞黄腾达还不指日可待!
周怜可没心情管别人的升官发财梦,尽量压抑着急欲狂奔的脚步,走进那片更利于掩护她逃离的路边密林。天泽元年八月,关城。
雪国久攻天朝嘉凌关不得,双方军士已鏖战月余,越来越多的关城民众不堪战火侵扰,纷纷背井离乡向天朝内地其它城镇迁移。新君登基便起烽火,难免激得民怨四起,对此战罪魁祸首之人——凤国倾雪公主的非议讨伐之词,更是越演越烈泛滥成灾,其痛恨与恶毒便如对仇人的诅咒般。
周怜一路都是与逃难的人流逆行而来,无数直指她的恶语已将她的心伤得千疮百孔,她向来知道人言可畏,但却至今才相信,流言蜚语真的有让人“痛不欲生”的力量。尽管那么的不愿意,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听着由她唱过的《佳人歌》改编的童谣,那一句句由稚嫩童声唱出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有女如蛇蝎,倾我家和国……”她的心碎了一次又一次。她从未被人如此怨恨过,好像瞬间成了背负天下人血海深仇的大恶人;她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如果不是她,这些无辜的百姓就不会惨遭战火涂毒,那些天真的孩子也不会遭遇家破人亡的悲惨命运。
都是她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错乱的时空,她根本就不该与这些人相遇相纠葛,她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
自宗帝亲临督战,关城里已可谓草木皆兵,尽管不断有战场上下来的尸骨与伤兵经过,城内的守卫却依然严紧。
常子山献策,将赤轻嘲带来的三个女子悬吊城头,又打击雪国军将士气。得宗帝应允后,他便立即命人押送朱曌、文心、云无痕三人到关城外,而后吊在三根新立起的高杆之上。
身在关城内的周怜,已是一身的肮脏如乞丐,她正被心事纠结得泪花婆娑的双眼看到被押在囚车里的三人时,奋不顾身的便要冲上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去救下他们,还是想逃出那终于打开的城门。
“别冲动!”突然有双坚实而温暖的手臂自周怜身后将她拦腰抱住,阻止了她头脑不清楚的鲁莽动作,“要救他们,还有更好的法子。”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没有我他们就不会受此凌辱折磨,如果没有我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受伤死去……”周怜泪如雨下的凄然回眸,看到的是双掩在衣帽围巾下的如星黑眸,“星堕?你怎么会在这儿?”
“此地不宜久留,请娘娘随我回客栈再谈吧。”星堕缓缓的放开怀中的周怜,转身带她离开危机重重的城门口。
关城外,雪军主营。
月帝雪孤高座上首主位,雪羽与雪寒、雪樱等人依次分列左右,他们深夜聚在这里不为攻城大计,只为已在关城外吊了一整天的三个无辜女子。
“如此僵持下去只会灭我军士气,依臣之见,明日我们就该一鼓作气,倾力攻下关城,否则士气一败,再难成事。”雪羽未着铠甲,裸露的肌肤上随处可见清晰狰狞的箭伤疤痕。
雪孤默思须臾,忽地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向自己,抬眸淡然问道:“不知清王有何见解?”
“依我看……”雪寒双眸犹如两块玄色寒冰,森冷且沉郁,“不如趁夜派人射杀了他们,既绝后患,又可说天朝君主惨无人道,以大壮我军士气。”
“哥,文常在他们是无辜的,不能这样做!”雪樱急声劝道。
楚楚也不顾君主在上,叉腰上前厉声道:“雪寒,你要是敢这样做,我就让爹退回你的聘礼!”
韶晴则面红耳赤的决然道:“若想杀我掌公主,就先杀了韶晴!”
顷刻间主营中乱成一片,独三人仍六目相对的貌似淡然。雪寒不顾楚楚在身边叽叽喳喳叫嚣个不停,任她在手臂上又捏又拧制造伤痕,只是自顾自的用冰冷目光与雪孤对峙的。雪羽也默然凝着雪孤,并非他不在乎外面三人的生死,而是他更早一步洞悉了寒清王的用意。他们其实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他如此说不过是以退为进,以此来刺激月帝与他们站上同一阵线罢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雪孤怆然一笑,道:“你们当真以为寡人是那般绝情之人么?就算吊在上面的,一个是败国公主,一个是欲害寡人的刺客,一个是别人的棋子,寡人便会看着他们死么?”
雪孤的话亦是字字珠玑,可谓一针见血的点明了那三人于他之“无用”甚至“可杀”,但他却决定赞同他们的提议,草率攻城以救下她们。这是何等的明君圣主之仁义善举啊?只怕他们日后想不忠于他都不成了。
“圣上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不其然,一帐蓬的人立时跪成一片,向圣主月帝叩拜称颂。
关城内,福云客栈。
周怜用一整天的泪水,洗净了自己脏乱不堪的面庞,抱着星堕为自己斟的一杯热茶,目光呆滞的凝望着桌上的那点如豆灯火。
“文常在等人被吊在城外,如不出我所料,明日他们便会全力攻城。”星堕满目悲天悯人的轻叹一声,“又将是个血流成河、万骨为枯的日子啊。”
周怜纤细的双肩一颤,几滴清透晶莹的水滴溅出,滴坠在她污浊的长衫上消失无踪。她紧紧的握着粗糙得几乎刺痛掌心的茶杯,似乎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将它握碎。
“如果没有我,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对不对?”她的声音如绷紧的丝绸在轻轻颤抖,“是不是我消失了,这一切就会平息?”
星堕深深望进周怜忧伤悲恸的墨眸,缓缓道:“我不知道,但大法师说,你本不属于这里。终有一天,要么是你离开这里回到属于你的地方,要么是这个世界因你而天下大乱。”
“我懂了。”周怜不再言语,低头垂眸,终于看清了自己映在青绿茶水中的面容——凄艳而坚定。
“你若已决定,后日天现黑阳之际,我可施法助你回去。”星堕在为丞相时,第一次见大法师时便被看出天赋异禀,而后终被其招至麾下,虽入道不久却已大有所成。明知道送她回去是他应该做的,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那样的艰难。
“黑阳?”周怜咕哝一句,继而恍然大悟,“你是说日食吧?你说你能在日食出现时,把我送回我的时代?”
星堕点头道:“不错,只要你是一心想要回去,我就可借你所谓的‘日食’之力,把你送回去。其实只要身心与天地合一,我甚至也可以把这里的人,送到你那里去。”
周怜哑然,瞠目结舌半晌才道:“那你岂不是成了制造时空旅行者的神了?难道你自己不想去未来看看吗?”
星堕靡然一笑,仿若天际闪逝而过的流星,“娘娘言重了,星堕纵是天赋异能,也无力逆天而行。万事都要讲个缘字,我之所以有信心将你送回去,只因你本是另个世界的人,但你既然能到这里便是与这个世界有缘,因而我才大胆猜测,也许这个世界的某个人,也可以被带到你的世界。”
周怜觉得自己的某根心弦被触动,在心湖漾起了一朵如花涟漪——如果她能回去,如果她能跟某个人一起回去,那该有多好……
第四卷:乱世篇第三十五章:花逝如梦难再得(三)
翌日清早,关城仅剩的百余已如惊弓之鸟的百姓,被城外陡起如石破天惊的杀喊声自睡梦中惊醒,开始了又一天如沦炼狱的日子。
周怜几乎一夜未眠,在天际曙光初露时方才迷迷糊糊的入睡,不想转瞬间又被惊醒。当她冲出房间时正撞上星堕,两人一道下楼,客栈大厅里早已乱成一团。跑堂、马夫之类的早已没了踪影,客栈老板再也顾不得家里的百年基业,拖家带口的便打包袱的走人,徒留下残余的住客如没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看来,他们果然开始全力攻城了。”星随双目微眯,遥望着关城外烽火狼烟冲天的方向,回首又向周怜道:“此处已不安全,娘娘还是随我出城暂避吧。”
“我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了,我是周怜。”周怜神色肃然坚定的道,“我想我等不到明天的日食了……”
城中乱民如流不断涌向南城门逃生,兵将们则是前赴后继的冲向北城门,冲上刀光剑影的城楼。城楼上烽烟漫天,忙碌的兵卒们不停的投下滚石火球,箭矢更是如暴雨般骤落,仿佛要将整个关城的箭都射出去似的。
而一墙之隔的城外,则是又一番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数以万计的雪国兵将,如密密麻麻的蝼蚁般不断涌向关城,他们顺着事前架好的简易竹排桥越过护城河,再顺着由弓箭手射上城头的绳梯向上攀爬,仿若那城头是仙境天堂,而非其将要赴死的地狱战场。前面的兄弟倒下了,他们必须麻木无情的踏着兄弟的尸体继续前进,只为完成他们生的使命。
兵荒马乱的沙场,曾经还是青葱少年的韶晴俨然已是英姿飒飒的少年将军,他一马当先的第一个挥刀斩断绳索,救下已被吊在高杆上一天一夜的朱曌。
“公主恕罪,韶晴救驾来迟。”韶晴将朱曌稳稳接在马背上,闪亮的目光中清晰映出的是那苍白憔悴的娇颜。
朱曌瞬间哽咽不已,嘤咛一声偎进韶晴怀中,喃喃道:“我还以为没人会救我呢,终于等到你了,也只有你……”
随后而至的是几乎不堪铠甲重负的雪樱,他焦心似火的先放下文心。想不到绳索脱手,文心便猛地摔下来,他再顾不得什么礼数,张开双臂便把虚弱的她抱了个满怀。
“文……文常在,你没事吧?”
被陡然下降的冲力而眩晕的文心缓缓睁开双眼,当看清近在眼前那关切满意的俊颜时,难以置信的哑声道:“樱?真的是你吗?竟然是你来救我了?还是我又在作梦……”
雪樱只觉得心如刀割般的剧痛,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份痛代表着什么,但此时他只想把盈然无助的她紧紧护在怀里,“没事了,真的是我来救你了,没事了……”
“无痕,还有无痕……”文心虽然极想从此就永远依偎在雪樱温暖的怀中,但她却不能不顾还被吊在上面的师妹。
雪樱立刻收整心神,又与韶晴合力把云无痕放下来。
此时的雪羽则正与雪寒、含烟并肩杀向关城之癫。雪寒与谷若怀合力,斩断了护成河的绳索放下吊桥,又指挥后来的攻城兵,以巨形圆木重撞城门。雪羽与含烟展开“蹬天梯”的功夫,再借着在绳梯间游走,顷刻之间便攀上城头在天朝兵将中撕杀起来。
直至见到此幕,在后方压阵的月帝雪孤严骏的面容上放才绽开一丝笑痕,他转眸遥望城头中心处高立的天朝宗帝轩辕清,似在无声的传达他胜利在望的骄傲。
轩辕清目光一寒,提气朗声道:“手刃雪国长忠王雪羽者,赏金千两,封骠骑大将军。杀雪国月帝者,赏金万两,封王拜侯!为此阵亡者,荣及九族,世代享我国姓。”
此言一出,更多狠辣夺命的刀剑向雪羽砍去,每个兵将都豁出至其死地而后已的搏命之势,甚至抱有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绝然。
含烟直急得双目含泪,嘶声喊着:“师兄,我助你逃出去。”
雪羽雪白的铠甲早已被刺目的鲜血染红,在他周围的天朝兵将便似杀不尽似的层出不穷,每个盯着他的眼睛都是染血的疯狂色彩。他们就像一群急着食他血肉,噬他骨魂的恶魔,任他倾尽所有力气也斩杀不绝。
血肉横飞的城头,突然出现一抹与战争的厚重色彩?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