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他可以见到自己的名哥。就是这个念头让她笃信佛祖,一心向善,比谁来的都虔诚。
可是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人真的有灵魂吗?死后真的有所谓的阴间?
她不敢去多想这些念头,仅仅只是稍微思虑,就让她浑身冰凉,心中无名的升起一股绝望。
今日要是换做他人,听得眼前这个叫做夏尚的小孩子说的这番话,恐怕会当做顽童的玩笑一笑置之。可她不这样想,对于她来说,这些真实发生的怪事就像一根救命稻草,那个虚无缥缈的死后相见的念头因此变得有几分可能了。
许雁拉着小夏尚的手,在佛堂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好蒲团,两人坐了下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仔细的说给婆婆听吗?”
小夏尚一五一十的将梦中发生的事说给许雁听,末了加上一句:“婆婆,你一点都不记得梦中的事了?”
“阿弥陀佛~”许雁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傍晚时我坐车刚到山脚下,下午那会我的确在车上睡了一觉,不过没有做梦,我睡得很沉,到了还是别人喊了我好几声才把我弄醒了。”
小夏尚很是迷糊:“婆婆,那梦里你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这是佛祖显灵了,阿弥陀佛~”许雁转过身去,跪在蒲团上,朝着佛心堂上的金佛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我以前也做过好多这样的梦啊,里面有好多人,以前以为那都是我想象出来,那看来都是真的。”说完,小夏尚转过头去敬畏的看着堂上的佛像,心里嘀咕着,难不成真的有哪位神仙菩萨知道我平时无聊的很,才让我可以在梦里可以和别人玩?
“别人都没有这个本事的,要我说,这是因为佛选中了你,而你又选中了我,佛让你去体味世间百般苦,长大以后济世救人。”许雁垂着眼皮。
“我才不要这个本事,我以前在那种梦里,还被人骂,被人打过呢,那些人骂我是妖孽,是怪物。”小夏尚一脸茫然。
跪拜完,许雁回身,看了看眼前这个孩子。他还这么小,自己在他这个年龄或许还什么事都不懂吧,他应该有一个快乐美好的童年,可是佛祖却让他背上了这样一个包袱。
许雁一阵伤感,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夏尚的头:“那些人不明白,他们错了,佛祖会降罪他们的。”
小夏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一夜无言。
许雁起了个大早。昨晚兴奋的几乎一宿没睡,这么早就起来,她却一点不觉得疲乏。在她的眼中,整个世界豁然开朗。
绕着寺庙转了两圈,她来到僧人宿房前等待小夏尚睡醒。
僧人们陆续起来,做功课的,打扫寺庙的,准备早膳的,每个人经过等待在场口的许雁时,都躬身念佛,许雁也微笑着还礼。
不过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小夏尚出来。就在许雁等的不耐烦了,打算找个人问问时。只见火头师傅一脸不爽,撸起袖子,大步走进僧房,特有的大嗓门让站的老远的许雁都觉得有几分吵耳:“几点了?!还不起来?!”
不到一会,就看火头师傅走出来,右手还拽着一个小家伙,正是夏尚这个小懒虫。两眼睡的惺忪,脸上痛苦无奈,被扯得三步并作两步。
许雁看了一阵好笑,这小子,也真能够睡的。
本来上午香客们打算一起去山上参观景点,许雁找了个由头,留在了寺里。去了伙房帮忙准备午膳,弄得伙房的僧人们不好意思起来,小夏尚则是一脸感激。
小夏尚跟许雁负责洗菜,择菜,一老一小,边聊边忙,倒也其乐融融。
“你说很久以前就开始做那些梦了?”
“是啊,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小夏尚将筐子里的野菜递上去,水台太高,他够不到,平常都是搬个凳子站上去,这下好了,许雁负责洗菜,他只要伸手把菜送上去就成。
“梦里是什么样的啊?”
“每个人的梦境都不一样,有的地方好看,有的地方很丑,梦里还老是有雾,在雾里什么都看不见,但有些地方却一点点雾都没有……”
“这样啊,你都梦到些什么人啊?”
“很多人啊,有大姐姐,大哥哥,叔叔,阿姨,老爷爷,老婆婆。”
许雁无奈的笑起来,这不等于没说嘛:“那除了我你还能想起来谁啊?”
“恩~去年梦里有一个伯伯,他说自己是黄局长,梦里地上有好多好多钱哦,他一看到我,就想赶我走,还想打我。他不是好人。”小夏尚想起这事,一脸忿忿。
“呵呵,还有吗?”
“前年,有个叔叔,记不清叫什么了,他偏不信自己在做梦,还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刀子,划了自己的手,后来疼的直抽抽,还在那叫,不会的,不会的,这一切都是幻觉,吓不倒我的。”小夏尚放下菜,左手按着右手,嘴里说着,脸上还表现的一脸惊恐,演的惟妙惟肖,把许雁笑的前仰后伏。
“每次梦里都有一个人吗?”
“恩,不过会连续好几次梦到同一个人,多的时候可以连续七八次,少的也有两三次。”
“连续好几次?也就是一旦梦见一个人,那段时间会一直梦他。但这之后就再也不会梦到他了?”
“恩”
“那做一次梦有多长呢?”许雁将洗好的菜放入托筐里,顺手把地上装菜的筐子拿上水台,将小夏尚彻底从劳动中解放出来。
“这个说不准的,长的时候好像在梦里过了一整天,短的就只有几分钟。”小夏尚搓着手上的泥,歪着头说。
第五节婆孙
上午参观完山上的景致,下午香客们就离开了寺庙,唯独许雁留了下来,借口说自己想多住一段日子,看些佛经,参透佛理。
看在她给足香油钱的份上,住持倒也没阻拦,特意吩咐僧人收拾出一间偏一些的单房,供她居住。
许雁这一住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是小夏尚出生以来最快乐的两个月,和寺里那群只会打坐连佛的傻和尚们不同。许婆婆会给他说故事,会为他唱儿歌,会帮她缝制衣裳。小夏尚第一次知道在世上还有如此温暖的关怀。
平时闲下来,每次偷偷溜出去,小夏尚总会给许婆婆带一些自己上山采摘的野果,捎几条下河捞上来的小鱼。睡觉前总是要赖在许婆婆的房里,不肯回去。两人相处的仿佛就像真的祖母和孙儿一般,这不禁让寺里的众人啧啧称奇。
许雁起初对小夏尚有着三分好感,另外七分倒是将他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刻意接近。不过两个月相处下来,倒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天真善良的孩子。真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孙儿,陪他过活。
两个月里,小夏尚又做过三次怪梦,每次梦里的人都是许雁。不过每次在梦里见到她,她都不认识自己了,小夏尚也不在意,照样和梦里的许雁套着近乎。梦醒后又去找许婆婆把梦到的东西告诉她,听得许婆婆惊诧不已。
一天中午,吃完中饭,小夏尚来到许婆婆的房里,一脸神秘,非要拉着她出去散步。
许雁不明就里的看着这小子,嘴上笑骂道:“你这孩子,又吃错什么药了?刚吃完饭,散什么布。”最后,实在架不住这小子软磨硬泡,方才同意和他出去走走。
两人出了寺门,一路向山上走去,却走得不是上山的小径。小夏尚在前面带路,一会钻过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一会又侧身窜行于石隙之间,整条路对于他来说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堪堪跟上的许雁,正打算招呼前面那只小猴子一起坐下歇歇,隐约竟然听见水声,她纳闷,这里都是半山腰,哪来的水声。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撑起疲累的身躯,随着小夏尚,前行穿出一片小树林,再俯身走过一个岩洞,抬起头来,眼前的美景让这位六旬的老人不自觉的想要大声赞叹起来。
一幅绝美的画面,宽敞的洞口,面对的是一大片翠绿的草地,草地正中央是一潭清澈的池水,水面平静得连一点儿皱纹也没有,像是谁在绿色的大地遗下了一面镜子。这块池塘映出蓝天白云的秀姿;一阵微风吹来,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池塘里,露珠子在水面上那些不知名植株的叶片上滚来滚去,像星光一样闪烁着。dg亲露水随着叶片急急地落在水塘中,水面溅起了晶莹的小水花,露出一个个的笑靥。水色纯美,湛清湛清的池水像透明的蓝色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成群的鱼儿在池水中游来游去。
池塘周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在花丛中。蜂蝶共舞,隐隐约约还能够看见许多圆溜溜的小野果,七彩的,小巧的,恍如小娃娃,鼓着腮帮。这一切随着空中那带着奇异香味的熏风奏起一支柔和的舞曲,让这个空间洋溢着美轮美奂的气氛许婆婆不禁要凝思:大自然居然是如此的神奇,能开垦出这般芳菲满地的桃源?
“婆婆!过来啊,在这边,马上就要到了。”远处传来小夏尚的声音。
难道这还不是他要给我看的?究竟是什么?许雁一肚子疑问,满心不情愿的移动着脚步。
“婆婆,就在这儿,你往这边看。”小家伙献宝似的又叫又跳。
许雁顺着小夏尚的手指看过去,如果刚才她还是在感叹的话,此刻只能用惊呆来形容她的心情了。
白头翁!
一大片白头翁!
许雁活了大半辈子,这是头一次看见,野生的白头翁居然能这么密集的生长在一起,这儿少说也有几千株,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个特别的景致看的她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小夏尚看着许婆婆傻在那里,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好一会,许雁才转过头来,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颤巍巍的问道:“小尚,你这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一次我看见一个上山采药的人,他腿上粘着一棵白头翁,我就问他在那里弄到的,他说不知道,我就问他走的是什么路,然后我就顺着路慢慢找,没想到让我找到这儿了。”
许雁知道,听他说的轻松,天知道这孩子花了多少时间,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找到这个世外桃源,才发现这一大片白头翁。
“小尚,谢谢,婆婆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谢谢你……”许雁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动,蹲下身去,紧紧抱住这个善良的孩子,泪水仿佛雪融的清水,顺着脸颊静静的滑落。
没人愿意心甘情愿的去相信命运,因为大家都不想承认自己只是别人操纵下的一个玩偶。
大家更不想自己所有的做为,只是为了在人世间走一个过场。就好象一幕戏,所有的剧情早已写好,你只是走上前台,把它演义出来。因为那样演的只是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悲欢离合,即便你就把自己的情感融入进去,却终究有着时空的裂痕。
然而是否真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着我们生命的经纬,将我们一个一个地调正于既定的轨迹上?
就好象春蚕吐丝,只能围着划定的尺寸,一圈一圈地将自己缠绕起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线光亮湮没?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无可争辩地就是,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无论你怎样地呼号,抢撞,咬牙拼搏,浴血战斗,最终还是要被命运轻轻地拨拉到生命的原点上。就好象一个囚犯,无论他怎样地努力,他所见到的天空都是那么大,他的活动领域也就是围墙所包裹起来的那么一点分寸。
在这一刻,没有人会知道下一刻命运将会如何游戏。
第六节变异
“许婆婆!许婆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呜呜呜呜。”小夏尚站在急救室门口,悲痛欲绝。
就在一个小时前,许雁还在水台边和小夏尚有说有笑,一起准备晚饭的材料。毫无征兆的,她一头栽倒在地,吓坏了的小夏尚先请人将她背回房里,又急忙将住持请了过来。住持一看,急忙让人打电话下山请大夫,又打电话通知了她的家人。
晚饭的时候,医生终于赶到寺里,为许雁做了个检查,判断生命体征微弱,需要立即送往医院抢救,僧人们没敢耽误,直接从寺里找来一副担架,将她送到山脚下。又拦了的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市立医院。小夏尚是跟着人群一路跑下山的,拦的士时,本来不让他上,他非要跟着来,火头师傅将他从车里提出来时,他居然想打开后备箱,钻进去。无奈之下,寺里的僧人只好让医生和助手看护着许雁坐第一辆的士赶往医院。住持和一个大师傅带着小夏尚坐另一辆的士紧随其后。
从进去抢救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
就在刚才,许雁的儿子和儿媳也赶到了医院,一位护士问了他们许雁的病史,两人说平时看母亲很健康,体检时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日常生活里爬个楼,跑个步,比他们这些小年青还要利索,怎么看着说倒就倒下了呢?
看着眼前这对小夫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医生也就没再多问。倒是许雁的儿子虽然心急如焚,但看到急救室门口站着个孩子,哭的昏天暗地,仿佛里面躺着抢救的是她亲娘一样,不免好奇,问了同行而来的住持,住持就将这祖孙二人相处还有这孩子抢着要过来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再去看这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也不免升起几分好感和敬佩。
当时针分针都指向十二的时候,抢救室的手术灯终于熄灭了。
大家都站了起来,一脸紧张的看着紧闭的大门。
不一会,负责抢救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众人立即围了上去,纷纷询问情况如何。医生拿下口罩,长吁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人已经救回来了。再晚送回来一步恐怕就危险了。”
看着众人如释重负的表情,医生的脸上表情有些怪异,看了一圈,问道:“你们中谁是病患的家属?”
许雁的儿子走了出来:“我是。”
“病患有过敏史吗?”
“过敏?应该没有,我母亲并没有对什么东西过敏啊。”
“我们在您母亲的身上发现了这个。我们怀疑这个就是她发病的原因。”医生拿出一株白色的植物。
“白头翁!”在场的倒有三个人知道这个。
“这不可能!我母亲最喜欢这种植物了,每次总带在身上,以前也没有看到她对这个过敏啊。”许雁的儿子一脸不解,他的妻子在一旁点头同意。
“这一点我们也很奇怪,可能是突发变异过敏,病患血压下降、皮疹、喉头水肿、呼吸困难,引发了过敏性休克,为了保险起见,以后别让她接触这个了。”
“好的,我记住了,医生,我们可以进去见我母亲了吗?”
“恩,可以,但别让她心情有太大的起伏。”
许雁的儿子和儿媳进了观察室,刚进去没几分钟,就见两个人一脸尴尬的走了出来。她的儿子一脸古怪的对小夏尚说:“我的母亲要见你。”
小夏尚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惴惴不安的走了进去。透过观察室的玻璃,可以看到许婆婆身穿白色手术服,浑身插满了不知名的管子,静静的躺在一张病床上,一双深陷下去大而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婆婆”小夏尚推开门探出了个小脑袋。
随着这一声呼喊,原本神情恍惚的许雁仿佛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聚焦,盯着门口的小夏尚,嘴上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他招了招手。
小夏尚来到了床边。许婆婆眼光里有几分焦灼,几分痛苦,还有……几分狂热。一个粹不及防,许婆婆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小夏尚下意识的想抽回来,拽了几次,居然没有半分松动。
“我见到了。”老人的嗓音好像从地下传来,这轻轻的一句话却有着好像穿透人灵魂的气势。
“什么啊?婆婆”小夏尚畏缩的想朝后退几步,不过手被捉紧,怎么也退后不了。
“佛祖!”老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两个字,声音之大,连站在门外的医生护士都听的一清二楚。
病床上的老人哪还有什么病态,挺起身来,手上的力气越发大起来,嘴上不停的说着:“佛祖要来渡我了,我可以见到名哥了;佛祖来渡我了,我能见到名哥了……”
小夏尚觉得手像被钳子夹住一样,婆婆力气大的快要把自己的手夹碎了,小脸一撇,大哭起来。闻声冲进来的医生护士手忙脚乱的处理眼前这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一幕。
小夏尚则被领了出去,他最后透过玻璃望向婆婆,婆婆好像发疯一样反抗着医生和护士,嘴里犹不知在大喊着什么。
小夏尚回去的路上摸着手上的紫青,想不通婆婆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一直很慈祥,怎么一生病就变成这样了。
回到了寺里,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规,僧人们忙着自己的事情,香客们照常前来朝拜,一切都平静下来了。
小夏尚不这样认为,许婆婆不在了,自己现在每天不得不去面对那群只会打坐念佛的和尚,再也没有人给他讲故事,给他唱儿歌了。
这几天他心不在焉,晚饭后洗碗甚至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瓷碗,结果遭来火头师傅的一通臭骂再加一顿拳打脚踢。索性赌气回到了自己房里,躺在床上,躲在被窝里小声的啜泣,也不知道哭到什么时候,昏沉沉的入睡了。
又一次的怪梦……
又是那些怪雾,又是那片小树林,许雁微笑着站在土丘旁,好像早知道他会来这里,就在那里一直等着他。
“夏尚……”
第七节别离
很怪的感觉。看着那个在过去的每次梦里总爱哭鼻子,一脸悲伤的女孩,如今,样貌没有改变的她,举手投足却是一个迟暮之人。
小夏尚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姐姐?婆婆?或者说在此时称呼还那么重要吗?
“阿尚,我是来道别的。”许雁蹲下身去,轻轻的抚摸着小夏尚的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很快就要走了。”
小夏尚想问她要去哪里,能不能带上自己一起走,可是他又如此害怕等待自己的是一个残酷的答案。他只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双眼睛充盈着莫名的泪水。
“不用那么难过,这一切都是我的命,不是任何人的错。”许雁拉起小夏尚的手,坐在土丘上,静静的说:“我很高兴,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就在我倒下去以后,我看见了佛祖,看见了命运中的那片乐土,相信很快在那个世界我就可以见到民哥了。”
四周的景物开始慢慢模糊了,就好像水滴被阳光蒸发一样,慢慢溶入雾气中,消散。
这个梦境就要消失了。小夏尚过去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这次这个梦醒了,他将再也不会梦见许姐姐了。
他紧紧抱住许雁,浑身颤抖,牙关不停的打颤,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痛苦。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九年里,唯一肯对自己给予关怀的人。父母像舍弃垃圾一样舍弃了自己,寺中的僧人们看他的眼光冰冷彻骨,香客们听到他的身世有的只是可怜和嘲弄,只有她,只有眼前这个人肯对自己真正的好。
“不!!!”小夏尚抬起头来,尽管以往的梦境给了他心理准备,他还是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慌张,大声喊道。许雁的身子正在一点点透明起来,整个人仿佛阳光下熠熠闪光的水晶,越来越稀薄,她看着怀中的孩子神情依然是那么慈祥,轻轻的摇了摇头,将孩子的头抱入自己的怀中,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神情。夏尚就这样被她抱入怀中,眼睛却睁的大大的,透过她的身体看着远处的雾气越来越浓。
梦境里的一切都消失了,月亮、星空、树林、土丘,最后许雁的身体终于也全部消失了,整个空间里只有那些翻滚的雾充斥四周。失去支撑的小夏尚扑倒在地上,痛苦、不解、无力
绝望、憎恨种种涌上心头,他的手摸到手下有什么东西,拿起一看,是一株已经枯黄的白头翁。
他狠狠的将白头翁攥在手上,在这个无人的梦境中放声大哭起来。
一切都是命运,不是吗……
清晨,从睡梦中惊醒。小夏尚顾不得洗漱,直接来到正在做早课的住持房中,央求住持打个电话给医院。不解的住持终于还是耐不住他的胡搅蛮缠,打了个电话给医院的值班室。
听着对方的叙述,住持张大着嘴,呆呆的拿着话筒,不知如何是好。对方挂了电话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他们说许施主不见了。”
小夏尚听了这话,脸色一白,随即一个转身,全力狂奔起来。他跑过大殿,跑过走廊,穿过寺门,穿过树林,路上的荆棘和树枝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地上的碎石和枯枝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他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一样,只知道跑,跑下去,跑到那里。
他此时此刻痛恨着那所谓的命运,诅咒着这该死的命运。他要用他的眼睛来确认命运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至少是可以改变的。
然而,这一切在他来到水潭边看到白头翁丛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切都坍塌了。
许婆婆静静的躺在白头翁中,早已没有了呼吸,身上仍然穿着那身手术服,一双脚却血肉模糊。只不过他的神情却如此安详,嘴角幸福的扯起,让人看了,以为她只是在做一个美妙的梦。
小夏尚跪倒在地,这是今天他第二次放声大哭。在一天里两次失去同一位最亲近之人,如果说前一次还是在梦中,这一次却是现实,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失去了。一切都完了。
……原来一切还是命运吗?
警察上午来了,经初步调查,许雁是自杀。不过她是怎么从医院出来,大病未愈的她没穿鞋子,独自一人走了将近15公里来到自杀地点,这一切都是不解的迷了。
小夏尚终日将自己关在房中,谁都不见。寺中众人没说什么,就连平时对他最凶的火头师傅,也没去打扰他,还让人给他送去一日三餐。
事情过去第三天的中午,小夏尚终于走了出来。不过令众人诧异的,他出来却是要问别人一个令大家莫名其妙的问题:“去年来这儿的香客中有没有一个人是黄局长?”
大家面面相觑,去年的事情,一个姓黄的局长来这里谁能记得清楚。小夏尚看到众人摇头,又详细的把那位局长的长相,身材描述了一遍。这时寺里的迎客僧倒是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了,他提醒住持,去年是有个这个模样的人,他是地建局的黄局长,来这儿烧香的,临走还丢了五万块钱。这么一说,住持也记起来了,一个老厚的牛皮信封啊,一甩手都不带眨眼的。是有这么个人。
接下来小夏尚问的这句话大家更是纳闷:“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下可真没人知道了。住持倒也是好奇,于是就按照功德簿上的联系方式给那个黄局长的工作单位打了个电话。细细一问,倒是吓了一跳。
回来对众人说,黄局长烧完香回去当天晚上,开车去赴宴,半路上竟一个转弯,将车子直接撞向银行的大门,整个车子被彻底撞烂了,黄局长当场死亡。事后交管部门去检查,车子没有任何毛病,黄局长本人也没有喝醉,也没有突发疾病。又问了他的家人,他们说他刚刚升职,没有丝毫轻生的念头。结果就变成了一个悬案了。
住持说完,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和众人惊诧的看向这个自小在寺门口捡到的孤儿,大家都觉得不对劲,可是又没人能说出为什么不对劲。
小夏尚静静的听完,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又回到自己的房里。
当晚,火头师傅急冲冲的找到住持,说道,夏尚不见了,他的东西也都不见了。住持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切,耸了耸眉毛,淡然的说道:“都是命,随他去吧。”
(番外篇之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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