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婆了。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年能安安稳稳地把持校长宝座没被底下那些怨声载道的教师搞下去,全都是托了老婆蒋翠花的福----要不是如今已经干到东山市七中副校长的内弟蒋胜利一直以来的关照。前年那次挪用专项资金地风波就足以让自己灰溜溜地下台!
皮德彪的反击刚出口,蒋翠花话题一转,突然抛出一个消息:“刚才胜利来电话找你,说中午再打过来。”
恰巧一阵小北风刮起来,院子里地面上的积雪打着旋地扬起来,皮德彪打了个哆嗦,心忽悠一下跳到嗓子眼,赶紧地折回身。凑到老婆跟前紧张地追问:“胜利大兄弟怎么说?他说是什么事情没有?怎么一大早地就来电话?是不是跟我有关……”
一句话就成功地让死鬼服服帖帖卑躬屈膝。蒋翠花大为得意,眼睛看都不看丈夫一眼。自顾地扭着腰,双眼望天,不咸不淡地说道:“听他口气,好像挺重要的,谁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没准是有女老师写匿名信告你仗势欺人不干不净之类的乱遭事。”
“我的姑奶奶,我的翠花诶!”
皮德彪再也不敢端着校长大人地威严,可怜巴巴地拉住妻子的胳膊,拉长声哀求道:“翠花呀,你就快点说吧,啊?胜利校长几乎从来不打电话,这又赶上年根底下,到底是什么事啊?你赶快告诉我----别听那些风言风语的,咱们多少年夫妻,你还信不过我?”
扯足了顺风旗,蒋翠花这才垂下眼皮,剜了眼咧着嘴巴可怜兮兮的丈夫一眼,低声骂了句:“死鬼!进屋来说,外边风大,小心你的老寒腿!”
说着,扭着屁股当先进了屋门。
皮德彪垫起脚小跑着追进去反手拉上房门,不耐烦地催促:“快说快说!”
“我也奇怪。”
蒋翠花一脚点地,一条腿盘在炕沿上,无意识地抚摩着屁股下边前几天刚刚从县城买回来的平滑炕革,脸上现出困惑的表情,瞧着自家死鬼的金鱼眼,反问道:“陈志信他家地大姑娘是不是还在榆树乡中学教书?”
皮德彪一愣,“怎么又扯到陈志信他家去了?”
蒋翠花不再拖延,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地说:“刚才胜利打电话,问了我几句老陈家大丫头陈晨地事情,还追问陈志信他家里的底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又不在,又赶上胜利那边忙,就撂下电话说中午再打过来。”
皮德彪听得一愣一愣地,一听说陈志信家陈晨这丫头,他就有点不是心思,脸色也不自然起来。
他的神情变化落在蒋翠花眼里,不由哼了一声,挖苦道:“怎么?就你这老不死,还真的惦记着人家那黄花大闺女?你也就仗着是校长在景福乡中学这一亩三分地上耍耍威风,顶多也就是摸一把刘慧霞那小娘们的大奶子,过一过干瘾。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这死鬼也不敢真的干出什么事来。”
皮德彪老脸一红,尴尬地为自己争辩:“瞧你这死婆娘,竟说一些没影子的事。我皮德彪是那种人吗?”
“有心没胆的软蛋!”
蒋翠花淬了一口,随即主动帮丈夫分析起来:“你说,胜利远在市里,是七中的副校长,他怎么会突然问起陈志信家的事呢?难道是老陈家有了什么好事?可没听说老陈家有什么能人啊,除了那个县里林场主任的邓两口子跟他家有点走动,他家也就大小子陈方在市里粮库算得上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听说陈方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化验员,还是靠着邓军的门路……”
要论见识,三个蒋翠花也赶不上毕竟当了十五年中学校长的皮德彪。他并没有顺着妻子的思路展开想象,并不肯定陈志信家里是不是摊上了什么好事。当校长这么多年多少经历了一些人事变动内幕,皮德彪对于某些事情的变化有更客观的认识视角,也更加相信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一次,没准是陈晨那俏丫头在外乡出了什么差错,要不然不会连市里不相干的人都听到风声!
皮德彪隐隐了做出了判断,在心底下偷偷地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点解气:该!去年陈志信那“面疙瘩”(东北方言,老实巴交的近义词)带着陈晨那丫头上门央求调回本乡中学工作,自己只不过多看了几眼,那死丫头扭头就走,生怕被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算了,别转你那榆木疙瘩死脑筋了,等胜利中午打电话过来不就清楚了吗?”
皮德彪一时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事不关己倒也不在意,拍了拍婆娘的胳膊,吩咐道:“去,给我泡壶茶,今天风大,我这腿又有点不舒服。”
“活该!”蒋翠花嘴里骂着,却伸出手来在皮德彪瘦巴巴的屁股上一托,帮他上坑,转身去取暖壶,顺嘴唠叨道:“就你这老寒腿,还天天早上放下饭碗就往外跑。再跑几年,非得瘫痪了成天躺在炕上让我侍候你不可。”
皮德彪偎在炕头,闭着眼皮,并不理会婆娘的碎嘴,嘴里又哼哼唧唧地低唱地方小调:“王二姐闷坐绣楼----眼望京城啊,思想起二哥哥,我的张相公啊……”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压着嗓门的叫喊声:“皮校长在不在家?”
门外,陈刚满脸无奈地站在父亲背后,怀里抱着法国红酒,手里拎着自家的大公鸡。
第四十六章秋后的蚂蚱
在来之前,针对给不给皮德彪送礼、给皮德彪送礼到底管不管用这个话题,陈刚父子俩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从2009年重生回来的陈刚一时着急就犯了个错误,他忘记了现在是一九九四年,自己还仅仅是个高中学生,下意识地把自身跟2008年暑假回家时在父母面前侃侃而谈的那个自己搞混淆了。
没注意观察老爸陈志信的表情,陈刚噼里啪啦地一通发言,针对大姐工作调动的几个关键点做出了系统而又条理分明的阐述。
他一口断定跨乡调动工作的重心在于县教育局,而不是皮德彪那个屁都不是的小小校长,如果能够取得县里的工作调动函,就算是皮德彪不同意,反对也无效。
陈刚一想起上一世自家给扒皮彪左一次右一次起码送出去价值两千块钱以上的礼物,皮德彪那个混蛋校长却哼哼哈哈满口应承结果却收了礼一点也不办人事,等到老爸陈志信终于失了耐心上门去质问事情进展,皮德彪那个该杀千刀的竟然翻脸不认人,红口白牙地否认自己收过礼做出过承诺。
差点把老头子气昏过去!
直到九六年,大姐陈晨总算时来运转,借助东山市电大面对社会公开招聘优秀教师的良机,笔试面试当堂试讲连过三关,以领先第二名五十多分的巨大优势毫无争议地进入电大,拥有了让家人喜极而泣的市电大教师的正式编制,从而才会经电大校长夫人介绍与陈刚的大姐夫认识,才有了后来事业婚姻都很美满的幸福生活。
未来几年有关大姐地发展轨迹烂熟于心,陈刚自然要阻止父亲去讨好皮德彪那个白眼狼。可惜。他的一番坚持落到陈志信耳朵里都成了小孩子的胡闹。
“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个毛?”陈志信根本就没仔细听老儿子的分析----准确说是左耳听右耳出,压根就没引起重视。
面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咋咋呼呼没晚辈模样的陈刚,陈志信非常罕见地一瞪眼,半是斥责半是解答地说明道:“老子也知道皮德彪不是好鸟,可这件事不找他还能找谁?你三姨夫早就说过眼下教育口编制控制很严格,他也使不上力,咱们家还能指望谁?皮德彪不仅是景福乡中学校长。正好是你大姐的接收单位领导,现管!他的大舅子还是市七中地副校长,那是能人。要是皮德彪真用心,你大姐肯定能回景福教书。”
一听这话,陈刚也有点恼了:他太了解老头子的执拗了。
表面上通情达理是乡邻眼里的老实人大好人。可对于家里人来说,几乎算得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从来说一不二,要不然,大姐跟班主任许俊奕的婚事也不会被他一手搅黄!
陈刚心想自己都重生回来了,改变全家人地命运指日可待,只要给自己一些时间,想法子利用脑子里领先全世界十五年的见闻,赚钱发财光宗耀祖显赫于乡邻之间,那就是毛毛雨!
有了钱后用钱砸。到时候就不信解决不了大姐的工作调动!
实在不行,大不了厚着脸皮去找陈百万。想来自己只要开口提出请求,对自己有“不测之心”的东山首富不会拒绝对他来说小菜一碟的举手之劳。他随口一句话都能把大姐调到市里,更不必说是简简单单的乡镇中学之间的调动。
找谁都行,就是不能找那个扒皮彪!那老家伙名声不好听,据说景福乡中学所有女老师都被他口头调戏过。活脱脱一个九十年代老流氓!就算是大姐在他帮助下如愿地调回景福中学,没准随后还会被皮德彪那个老色棍挟恩马蚤扰!
想到这些,陈刚也就不管老头子瞪眼睛,嗓门也跟着抬起来,对着老爸嚷道:
“问题是皮德彪那家伙除了调戏女老师屁大点能耐没有,你忘了去年你和大姐去他家的事?”
陈志信脸色一变,刷地阴沉下来。浓重的眉毛向上竖起,瞪着陈刚嘴唇一动,却又忍回去了。
从小到大只因为陈刚小时候跟人偷东西才狠狠地揍过一次,陈志信从来没舍得跟老儿子说一句重话----在这一点上,陈方和陈晨经常笑呵呵地当面挑剔父亲的偏心眼:宁子和刚子好像才是你们亲生地,我们小时候没少挨过笤帚疙瘩炖肉。
爷俩个如此激烈地发生分歧,当场就把钟淑娴和陈宁娘俩看直了眼,都没有想到陈刚会当面顶撞一家之主。小丫头怕怕地拽住钟淑娴的衣角。躲在背后。不安地瞧着父兄,这一刻她乖巧地一声都不敢吭。
钟淑娴急忙打圆场。顺手拍了一把老儿子的脑门,呵斥道:“老刚你别瞎说。小孩子听你爸的得了。”每当陈刚犯错或在学校取得了优异的成绩,钟淑娴就会不叫“老儿子”或者“刚子”这样的称呼,而是呼唤出“老刚”这个饱含母爱地小名。
陈刚暗暗苦笑,知趣地闭上嘴巴,心想:算了,干脆让老头子吃点亏买个教训!反正不过是送两只鸡两瓶酒,也没多少钱的玩意,如果能利用这件事从此让老爸更加重视自己的意见,提高自己今后在家里的发言权,倒也不错。毕竟,自己现在表面上还是个半大孩子,以后要是提出改善家境的一系列举措都需要老头子的认可。
就这样,陈刚无可奈何地跟着陈志信来到了皮德彪的家门前,肚子里坏笑地等着看老头子地笑话----幸亏他没表现出来,要是让陈志信知道他老儿子此刻的心思,非得胖揍他一顿不可。
在屋里听到外边的声音,皮德彪得意了,炫耀地朝老婆一笑,“看到没?我刚刚说什么来着?送礼的来了。”
“你这死鬼!别得瑟了。”蒋翠花呸了一口,伸手指一点皮德彪的脑门,压低嗓门说:“外边好像是陈志信的声音。你赶快出去,看看老陈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皮德彪一愣,“今天不都是上门送礼的日子吗?”
嘀咕着,皮德彪推开屋门,吓了台阶,朝大铁门走了两步,就听到了“咕咕”的鸡叫声。
哟喝!看看吧,老婆子,我没说错吧?果然是来送礼地,肯定还是为了陈晨那死丫头调动工作地事!
皮德彪回过头呲牙一笑,跟正扒着玻璃朝外看的蒋翠花显摆了一下自己地先见之明,脚步马上缓下来,不紧不慢地,哼着小曲到了大门前,脸上堆出对所有拎着礼物上门客人特有的笑容,一边开门,一边故作惊讶地叫:“呀!呀!老陈你这是干什么来了?天寒地冻的,明天就是小年了,不呆在家里守着热炕头,带孩子顶着西北风这是来做什么?哦,这是刚子吧?快高考了吧?快快,你爷俩赶快进来!进屋进屋去。”皮德彪在这一刻充分展现出十五年校长岗位所练就的本事----话语像细密的春雨,一丝缝都不留,虽然语速不快,愣是让准备好了客套话见面就说出来的陈志信没有开口的机会!
还是陈刚不管他那一套,将手里的礼物一举,差点把两只大公鸡的红冠子凑到皮德彪的鼻子上----“皮校长您好,快过年了,俺们老陈家特意选了两只公鸡中的公鸡,送给您补补身子,还顺带着带来两瓶正宗的法国(陈刚特意把法字咬出四省,按照大部分国人习惯,一般都是念成三声)红酒,祝您红红火火,步步高升!”
陈志信唯恐儿子说错话,一个没拦住,陈刚吐葡萄皮一样飞快地说出一大串,心里“咯噔”一下,可把陈刚的话语一琢磨:嗯,还行!老儿子这番话挺中听,没说不着调的。
皮德彪慌不迭地朝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如铁钩子一般锐利的鸡嘴,有点恼怒地瞪了眼笑嘻嘻像个“爱现”孩子一样的陈刚,眼光一瞥,注意到陈刚手上那两瓶法国红酒,所有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去,却对陈志信故作不满地道:“来就来吧,老陈啊,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这么客气干嘛呢?”
顿了一顿,他摩挲着包装精美的酒盒,眯起眼睛瞧上面不认识的字母,不确定地问:“这葡萄酒好像真的是法国的?”
“嗯呢!是进口的,呵呵,这洋玩意都说好,就赶着来给皮校长拜早年拎来了。”陈志信点头哈腰地应承着,还不到五十岁的面庞上满是皱纹,每一道皱纹都刻上了近乎于谄媚的笑。
陈刚一直留意着父亲,见状暗暗冷笑,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方圆左近最奢华的皮校长家宅院,瞥着前面皮德彪猥琐的背影,撇了撇嘴,想起了一个词----秋后的蚂蚱。
哼!
第四十七章父亲的骄傲
陈刚父子一进屋,蒋翠花殷勤地抱暖壶倒上几杯热水,满脸堆笑地打招呼:“老陈来了啊,稀客啊……哟?你家老小子长这么大了?”
蒋翠华马上接到了自家男人的眼色,明白待会的对话不适合自己在场,就笑道:“你们大老爷们慢慢聊,我去里屋看电视去,正重播《渴望》呢,我就爱看刘慧芳……”
瞪了眼嗦嗦的妻子背影,皮德彪转过头就换了副笑脸,笑嘻嘻地打量着有点拘谨有点不安的陈志信,目光一转,却意外地发现陈家老小子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愣了愣,皮德彪抢先开口了:
“我说,老陈啊,有事情就说吧,估计你这老实人无事不登门,还带着礼物----要是事情不大,比如想要帮你家老丫头调班级或者换座位什么的,就是俺皮德彪一句话!呵呵,你也太客气了,大过年的拎着东西来,叫乡里乡亲的看到多不好啊
陈志信在距离皮德彪一米多远的炕沿上坐下来,屁股刚刚坐稳,一听皮德彪发话,不由自主地欠起身来,解释道:“都是自家产的,不算啥稀罕东西----”
“这是法国葡萄酒吧?”皮德彪截口打断了陈志信,手指着放在墙角的酒盒,摇头慨叹:“还真没喝过正宗的法国葡萄酒----哦,错了,应该说是法国红酒,城里都这么叫!老陈啊,这酒可不是你家自产的吧?老陈你啊。别人叫你陈大老实,我看你不老实啊。啊?哈哈……哈哈哈……”
陈志信尴尬地陪着笑,一时间也不好回答。却把陈刚给气坏了。
皮德彪嘻嘻哈哈。口气居高临下,带有明显的官架子,不但出言讥讽老头子,话语中更隐隐地透露出这样地意思:有事你快说啊,别唠唠叨叨个没完。小事我就看在送礼的份上顺手帮你办了,大事?嘿嘿,别找我。
上一世承包工程经常带着重礼上门求人。陈刚见多了比皮德彪更加丑恶肮脏的嘴脸,早就麻木了。可是此刻上门求人地是自己老爸,对方只不过是个屁大点中学的小校长----呸!
陈刚忍了忍怒气,暗暗冷笑,心想看你还能蹦几天!
其实,皮德彪确实有点着急,想把陈志信父子赶紧答对走----等会可能还有人来送礼呢!要是让两拨人撞到一起,多么有损自己中学校长的颜面啊?而且,他从心底压根就没瞧得起眼前的人,心知肚明对方上门来是为了大丫头陈晨工作一事。别说自己说了不算,就是能办也不能随口答应下来。
哼……没有足够的好处,让我皮德彪费劲?做梦去吧你!
一个老狐狸和一个小狐狸暗暗地打着小算盘,当事人的陈自信却有点反应迟钝,仔细一想才听明白皮德彪话语中的含义。
可这样地情形在来之前就心里有数,陈志信明白:人家是嫌弃礼物轻东西少!
想了想。陈志信停下了已经探进衣袋的手,笑道:
“来您这串门,一方面是感谢您在学校对宁丫头的照顾。那孩子不懂事,在学校里没少给老师和校领导添麻烦,全靠着大家伙乡里乡亲的,才惯着她。这次正好赶上我家老小子陈刚放寒假回家,就带他一起来看望您皮校长。当初他可也没少麻烦过您----”
“行了行了!”皮德彪不耐烦地打断陈志信,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右手手指一摆,催促道:“有啥事就快说,是不是还是因为陈晨那丫头工作调动?”
陈志信干咳了几声,苦涩地点头:“我们家上上下下为了晨丫头工作的事,都愁坏了。好几年了都,可怜陈晨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七八十里外的榆树乡中学教书。难死了。陈晨那孩子乡里都知道,孝顺!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回倒车回家看望她妈。人困马乏的,入冬那次突然下大雪,她在路上差点出了意外……唉!皮校长,不瞒您说,这件事真的只能着落在您身上,看看帮想个法子,将陈晨调到景福乡中学,您的大恩大德我们老陈家皮德彪腾地站起来,脸色阴沉的判若两人,对着陈志信正色说道:“老陈,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件事我可帮不了忙---
陈刚终于忍不住了,冷笑道:
“皮校长,您老人家在景福乡德高望重,德艺双馨,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呃,这么点小事对您来说还不是举手之劳?据说县教育局马上要重新审核各乡镇学校地教师编制,会有一系列人事变动。您借着这阵东风,将我大姐调进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毕竟,我大姐陈晨算得上东安县不大不小的一个名人不是?她肯定符合相关的调动条件!”
陈志信在陈刚一开口时就背着手猛晃,试图制止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可陈刚说话像机关枪,一句句很新鲜稀奇的成语长江大河一样脱口而出,就连皮德彪都听傻眼了,更别说越听越觉得说得没错说出自己心声地陈志信!
末了,等老儿子话音告一段落,陈志信附和地重复道:“是啊是啊。皮校长您看,连陈刚这孩子都相信您----对了,刚子,你怎么知道县里要重新审核教师的编制?从哪里听到的?”
“哦,我高中一个同学的家长是市教育局的,听他说的。”陈刚睁着眼睛说瞎话,镇定自若,对答如流。
“啊?那太好了!皮校长,这是真的吗?那您可真要伸把手帮这个忙,陈晨那丫头地实力您最清楚不过。”
陈氏父子俩一唱一和地把话说全了,大大地出乎皮德彪的意料:哟喝?这只知道种地养鸡养猪地陈大老实怎么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了?
尤其是陈刚嘴里冒出来县教育局在下学期才会正式下文的决议精神。这一手大出皮德彪的意料。
眼看着再让他们说下去没准再给自己戴上几顶高帽子,到时候别把自己弄得下不来台!皮德彪跺了跺脚,牙一咬。无奈地叫道:“跨乡调到工作,需要至少县教育局地同意,没有上面的调动函,根本就没有编制。反过来说,景福乡中学人员已经超编了,根本就没有编制空缺,老鼻子人挤破脑袋地等着上面再划分几个名额。就算是排资论辈也轮不到你家陈晨!”
“我家陈晨都不够资格?”
陈志信腾地也站起身来,嗓门突然变高,虽然马上就觉得不妥急忙坐了回去,却也把皮德彪吓了一跳。
陈志信眼里冒出罕见的怒火,盯着皮德彪深沉地说道:“评陈晨地条件,我不信还能有谁比她强!她那可是正规地本科大学生,还上过电视比过赛的,景福乡谁比俺家姑娘强?”
皮德彪嘴一滞,被陈志信地逼问弄得半晌说不出话。
陈刚也很惊讶,从后面仔细地端详父亲涨得通红地侧脸。暗暗纳闷:老老头子行啊!上一世怎么就没发现呢?这话说得有水平----大姐陈晨要是没资格,整个东安县再也没人有资格!
陈刚的大姐陈晨,在整个东安县家喻户晓,在资讯还很封闭的八十年代时,就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明星人物----她在初三时参加全省中学生演讲大赛,在省台播放出大赛过程。得到一等奖,成为当时整个东安县各级学校竖立的典型----就算是到了2008年,景福乡中学和东安县高中的板报上还悬挂着陈晨的光荣事迹。
可以说,是陈志信夫妇很好地教育出长女,又是在陈晨的带动下给三个弟弟妹妹做了好榜样,也才有了随后陈方的多才多艺以及将来陈刚事业上的成就。
语文学科免试满分、全县中考状元地陈晨在进入东安县高中后就一直牢牢把持着年级第一名的殊荣,直到高三下学期。意外发生了----所有人翘首以待,都以为东安县高中有望出现历史上第一个重点名牌高校大学生,陈晨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得了一场大病,前脚打吊针后脚就出现在考场上,一连三天,都是如此,最终高考成绩意料之中地一落千丈。虽然凭借她初中时电视演讲大赛的资历,被省内重点谷平师范学院破格录取。却也与真正的名牌大学失之交臂。
凭借自身扎实的中文功底和良好的修养。在大学校园闪亮了四年地陈晨又一次面临人生的坎坷----毕业分配。陈晨谢绝了几个要好同学帮她分配到省城的好意,坚持要回到老家父母跟前一起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本来还以为能顺利地留在东安县高中母校----可丝毫不懂得送礼活络门路的老陈家很快就追悔莫及:陈晨被分配到距离县城最远的榆树乡中学!
陈晨的性格是陈家四姐弟中最要强地,也是最孝顺的。她每个月都要不顾交通不便坚持回家一趟,偶尔去趟市里看望两个弟弟,还将自己大部分工资都留给家里,自己舍不得穿用,好不容易情投意合跟同届同学许俊奕处了对象,还偏偏被“顽固不化”(钟淑娴如此埋怨)的陈志信搅黄了!
眼看着陈晨转过年就是二十六的年龄了,在东安县这样落后的地方怎么算都是个大龄女青年,村里同龄的女子生孩子都快上初中了----可以说,解决大女儿工作的工作调动,调回本乡本土,然后找一个知根知底的相当人家嫁出去,这是陈志信夫妇迫在眉睫地心事!
也因此,被乡邻称作陈大老实地陈志信才会在出了名不讲道理的皮德彪跟前直来直去。大女儿在心目中是无与伦比地骄傲,容不得半点别人的诋毁!
这一刻,他不再顾忌眼前人的身份,不再考虑眼下正在求人办事,直截了当地,毫不含糊地质问----怎么的,你说我家陈晨不够资格?
皮德彪尴尬地干笑两声,暗暗地有点恼怒,要是换了往常,他早就翻脸端架子了。
可人家拎着礼物上门,看样子这外国进口的葡萄酒不像是假的,应该价值不菲,足见心意之诚。何况,方才陈志信下意识掏兜的动作已经落到皮德彪的眼里,心里明镜似的:这趟来,陈家人倒也讲究,不但面上有酒有鸡,暗地里还带钱来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了。
“老陈啊,这样吧,啊?”
皮德彪拖着嗓子,打着官腔,不紧不慢地说:“你呢,先回去,啊,回去等消息。陈晨的事我肯定记在心上,转过年我去县里给领导们拜年,到时候把陈晨调到工作的事提出来,探探口风。如果上级允许景福中学再进人,你家陈晨丫头肯定排到第一个。要是不同意增加教师编制,那我也就爱莫能助了,毕竟我皮德彪不是教育局长!哈哈,你说是不是?”
说完,皮德彪挤了挤眼睛,向前一探身,亲热地拍了拍陈志信的肩膀,就像是自己说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陈刚撇了撇嘴,把几句风凉话憋了回去,眼光一转,却看到老爸陈志信陪着笑脸干笑着,从裤袋掏出来一个平平整整的红包!
陈刚怒了!
第四十八章我爸叫陈志信!
红包一亮出来,陈刚和皮德彪同时眼前一亮,一个是上一世多次送出去过大大小小的红包信封深谙此道,一个是当了十五年校长迎来送往更是经验丰富,单单是从那红包的厚度上,他们俩都立刻判断出其中至少有十张老人头大票子。
“老陈你这是?”皮德彪万万没想到乡里出名的大老实出手竟然如此“大方”,吹胡子瞪眼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心底下早就乐开了花。
陈刚却气炸了,没想到老头子竟然还带了红包。相比起来,那两只鸡两瓶酒倒也算不得什么,可是,用老爸老妈含辛茹苦积攒下来的血汗钱给皮德彪这王八蛋打水漂?
万万不行!
“老爸?”
陈刚低喝一声,伸手在陈志信后背推了推----要不是影响不好,他就直接跳起来指着皮德彪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小孩子别插嘴!”陈志信头也不回,不耐烦地朝后面晃晃手,脸上堆出笑容,谦卑地笑:“一点心意,一点心意,皮校长您别见外。”
“老陈啊,你这可不好。不是我说你,你说你逢年节拎只小鸡送瓶小酒来串门,那无所谓,可你怎么还带钱过来?传出去我皮德彪还不被人戳脊梁骨?不好不好!”
皮德彪的脸变戏法一样板起来,嘴里假惺惺地客气,伸手与陈志信撕扒着,竭力地维护着表面上的校长威严,只等陈志信再开口说几句求情的话,就可以顺水推舟地收下来……至于将来帮不帮忙?鬼才知道!
“皮校长您一定要收下!这事您也为难,也要专门去跑动,肯定也要花钱。没道理让您自己破费……”陈志信重重地把红包塞进欲拒还迎的皮德彪手里,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暗暗苦笑,送礼还要求着人家收下。
“哎呀呀,这事怎么说好呢,我……唉!我尽力去试试吧。”皮德彪万分无奈地摇头。
“爸!”
陈刚高喊一声,腾地站了起来,压了很久的一口火气“嘭”地炸窜脑门!
虽然陈刚地实际心理年龄超过三十岁,可这具身体却仅仅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眼看着老爹卑躬屈膝地祈求一个注定失望的结果,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也不想忍。
,老子是从2009年回来的,还能让老头子看你这吊人的脸色?
陈刚紧紧地按住陈志信的肩膀,看着老爸回过头惊愕、愤怒的眼神。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老爸。这事求人也没用,皮德彪他根本就是个小
皮德彪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又惊又怒,在自家屋里被一个||乳|臭未干地毛头小子当面辱骂,这还是几十年来第一次。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正要大声斥责,却正好和陈刚吓人的眼神碰个正着。心下一慌,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随即就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小孩子吓住了,不由气得老脸煞白一片,“你你你……”
“闭嘴!”
陈志信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吼了一声,一把摔开儿子的手。这一刻,内心的屈辱和父亲的尊严同时发作,郁结在胸口的闷气好像是寻找到了宣泄口,气呼呼地喝骂:“你个小兔崽子!”想也不想,劈手甩了个耳光,“啪!”
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掴在陈刚的脸上!
陈刚猝不及防,脸上剧痛,脚下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后退。“咣当!”正好退到门口处地墙角,一脚踢翻了摆在那儿的酒盒。
“嘭”一声脆响。酒盒里地酒瓶子炸裂,浓郁的葡萄酒香气顷刻间充盈整个房间,正在临屋看电视的蒋翠花惊惶地叫:“怎么了怎么了?”
“啊?”
陈志信看了眼地上碎裂的酒盒,马上抬头去看捂着脸的陈刚。就这么一会儿,老儿子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手掌没盖住的地方能看到清晰地红印子,又肿又高,不由又是惊怒又是心疼,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什么也说不出。
皮德彪心疼地盯着地上,看着水泥地上流出来的一股股暗红色的葡萄酒汁,抽了抽鼻子,惋惜不已。这一刻,他甚至不再在意陈刚的辱骂,心想那毕竟是个小孩子,要是较真了跟他一般见识,传出去更丢人。
陈刚揉了揉脸,望了眼父亲,又瞥了眼皮德彪,脸色越来越古怪,突然“扑哧”一笑,暗叫可惜:手里要是正好有数码摄像机多好!把皮德彪精彩的表情录下来传到网络上去,肯定人气火爆,没准能被评选为年度十佳经典瞬间!
“老爸,您别动气。”
陈刚笑嘻嘻地看着陈志信,俯身去收拾酒盒,一边说:“既然碎了,干脆咱们带回去吧。估计瓶子里还能剩下一点,这可是正宗的法国红----”
陈刚的话音嘎然而止。
他愣愣地盯着刚刚被他踢了一脚已经咧开个口子地酒盒,愣了一会儿,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再看一眼……嗯,没错,不是眼花。
可是……这怎么可能?
陈刚的迟缓终于让陈志信找到台阶,干咳了一声,语气不自然地问:“刚子,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打疼了?”
呵呵,老爸果然有点后悔了,这好像是记忆中第二次打我这老儿子!
陈刚笑眯眯地站起来,怀里抱着还在往外淌着酒水的盒子,眼神古怪地看一眼皮德彪,笑呵呵地对陈志信说:“老爸,咱走吧,皮校长有心无力,想帮也帮不了咱们家。他老人家正在焦头烂额地应付专项资金挪用案,估计转过年来就有调查组下来调查,咱们还是别给人家添乱了。”
此言一出,陈志信和皮德彪都被镇住了,傻傻地盯着陈刚。不知为什么,尽管觉得这很荒谬,可他俩都认定陈刚没有说谎话。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家教了啊?”
从里屋出来的蒋翠花走到门槛听个正着,不乐意了:有这么跑人家里诅咒人的吗?这简直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蛮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陈刚吸了一口凉气,舌头在半边麻木的腮帮子上吮了几口,头一歪,对陈志信道:“老爸,您觉得今天这送礼送得都到这程度了,还能起效果吗?嘿嘿……”
没心没肺地笑着,走上前去,戏谑地瞧着皮德彪,慢悠悠地把炕沿上的红包抓在手里,转身推着陈志信的肩膀,催促道:“老爸,走了!”
事已至此,陈志信也没了主张,或者说他被老儿子不同寻常地表现弄迷糊了,但陈刚说地没错:已经把人得罪到份上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陈志信朝脸色铁青的皮德彪干笑一声,呐呐地说:“皮校长,我----”
话没说完,就被陈刚拽住胳膊转身就走。
到了外屋,陈刚地声音传进来:“那啥,啊?我把公鸡也拿走了啊!”
皮德彪两口子面面相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鼻子都气歪了。
出了大铁门,陈刚马上放开了老头子的胳膊,灵巧地闪开几步,笑嘻嘻地瞧着脸色阴沉正拿眼珠子瞪他的陈志信,未卜先知地说:“老爸,你别想再打你老儿子,要骂随便,不过最好到了家门再说。路上人多,被人看到了还以为老陈家的孩子不懂事,竟惹父母生气呢。”
陈志信气急反笑,站定了急促地喘气,气哼哼地骂道:“你懂事?哪有这么说的,在人家屋里骂人家?这也就是皮校长终究是个文化人,换了别人还不当场打断你的腿?”
陈刚毫不在意,嘿嘿地笑,慢慢地凑近跟前,将手朝前一推,“老爸,您看!”
陈志信不解其意,勉强克制住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低头一看,眼睛当即直了,哆哆嗦嗦地叫:“这、这、这……”
“这”了半天,他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回家,回家再说。”陈刚一抬头看到迎面过来一人,急忙压低嗓门。
陈志信重重地点头,再也没心思教训儿子了,“走走,快走。真是奇了怪了……”
陈志信正嘀咕着,把着儿子肩头催促,就没注意对面过来的人。
“哟?这不是陈老实嘛!给扒皮彪送?br/>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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