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了嘴,“呃,不是说吉人自有天相嘛,先生这般心地仁慈,又是个胸怀天下,心系百姓的好官,自然会有神灵的庇佑。”
苏轼听完就乐了,戏谑地说:“没想到朝云除了精通音律,舞姿超群,竟然连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的呀!”
王朝云不仅面露羞色,低声说:“先生又取笑我。”说完才抬起头,却正好对上了苏轼那双明亮的双眸,眸子里竟有着疼惜的色彩。王朝云只觉心中像被电击一般震动了一下,她赶紧转移开了自己目光。
王朝云明白苏轼虽是风流多情,却绝对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更何况自己如今还只是一个在他身边伺候他的侍女罢了,他此刻对自己必定只是怜惜而已。她现在虽然只有十五六的身体,却有着秦诗诗在现代27年的思想与灵魂,她既然入了这个梦,就是前生的缘分,她要的不是他的怜惜,她要的,是他的爱。
苏轼心里有几许失落,她竟然会躲避自己的目光。难道是因为那个乐师吗?
而正在此时,小米端着热粥走了进来,她当然没发现房间里气氛有何不对,只管快步走过来说:“先生,朝云姐,粥来了。”
“来,我扶你起来!”小米放下粥后,又扶起了王朝云。
苏轼收起了他眼底的疼惜与温柔,依然保持着主子对下人的态度吩咐小米照顾好王朝云,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朝云姐,先生对你可真好,把自己的房间给你住,又亲自来看望你。”小米一边端着粥喂王朝云,一边十分羡慕地说到。
而王朝云却不以为然地说:“小米,你可知,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对一个女人好吗?”
小米问:“什么情况下?”。
“抛开利益关系的情况不说,一般来讲,一个男人只有在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和不爱这个女人却还没有得到这个女人时候,才会对她好。”
“小米不明白。”小米一脸迷茫。
王朝云疼爱地看着小米,用手摸摸她粉粉的小脸蛋,柔声说:“小米,你以后总会明白的。”随即,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总之,先生如今对我,只不过是在当初好奇的基础上又添了几分怜惜罢了。你适才说的那种话,日后也不要再说,免得传入夫人耳中,引起不必要的事端来。”
“是,小米记住了。”小米的乖巧懂事,总是会让王朝云更加想保护她,疼爱她。
王闰之此刻正与苏辙之发妻史氏欢悦地聊着家常,也许是应了远香近臭那句老话,自古妯娌之间的相处都是拔剑弩张、水火不容的多,而她们之间的关系却是一直处得非常融洽,这也是苏轼与苏辙两兄弟都深感欣慰的地方。
女人们在一起嘛,自然多数讨论的都是男人,当然除了讨论男人,也会讨论男人身边的女人。
史氏对王闰之说:“嫂嫂,我看子瞻兄长对他那个侍女倒很是上心呀。”语气里不乏有试探与提示之意。
“是啊,朝云这次临危不惧,冒着生命危险拖延时间才救了先生一命,先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自然是要更加照顾一些。”王闰之语气平和,听不出有任何不满。
“我说嫂嫂,不是我说你,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觉得先生做得有些过了吗?一个下人,保护主子本是她的职责所在,纵然是牺牲性命也是理所当然,兄长却把上好的客房让给了她,听说她醒来过后,还迫不及待地赶过去探望。”
王闰之这才幽幽叹了口气,说:“是啊,这次先生的确做得让我也觉得有些意外,可是这王朝云聪慧灵巧、又精通音律舞蹈,个性又讨人喜欢,先生喜欢她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瞧瞧,连你都能数出这么多优点来,那兄长还用说。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怎么到你们家做侍女的?”
“原本是杭州有名的歌妓,先生当年在杭州任通判的时候遇见了她,见她才情过人,待在那种地方实在可惜,就招了回家当侍女。”
史氏诧异地说:“什么?歌妓?这种地方出来的女子你也敢把她放在兄长身边,嫂嫂,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呀?”
“你又不是不了解子瞻的脾气,他决定是事情,谁改变得了,更何况当时我看王朝云不过才十一二岁,便也没多想,就顺从了他的意思。”
史氏更是遥遥头说:“才十二岁就能当上名妓,嫂嫂,这个丫头可不简单,你一定不能把她继续留在兄长身边了,她必定胜过小夏千万倍都不止的呀。”
王闰之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可朝云自打进了咱们家,可以说是做得面面俱到,两年多了,从未犯下过一丁点差错,还真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才能让子瞻换个侍女。”
“这还不简单,她如今也该到了待嫁的年龄,等找个合适的机会,给她寻个好人家。兄长总不至于不让她嫁人吧?你说呢嫂嫂?”
“是啊,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是该赶紧跟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了,免得日子久了,子瞻会真的动了心,可就麻烦了。”王闰之采纳了史氏提供的建议,心里暗自下了决定。
第二十二章兄弟重逢
苏轼与吴道长在前厅叙着旧情,从厅外走进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男子。
“先生,师父!”两人相继给苏轼和吴道长各施了一礼。
吴道长向二人问到“天宝地宝,你们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原来他已经收这二人为俗家弟子了。
天宝回答:“师父交待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果然如先生所料,歹徒赵亮是被人用他家人的性命威胁,才会要暗杀先生。我们兄弟二人已经救出了他的家人,并藏在了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只是这个赵亮从未见过威胁他的人的真面目,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吴道长问苏轼:“子瞻,你打算如何处理赵亮?”
苏轼淡然地说出两个字:“放了。”
天宝地宝两人同时诧异地抬头,异口同声:“放了?”
苏轼点点头,说:“我一生光明磊落,从未有任何仇家,想要置我于死地之人,必然是朝中权贵,这只也只能说明他们怕我。但既然是朝中权贵威胁指使的赵亮,若是关押了他,他便必死无疑。放了他,让他和他的家人远离此处,能走多远走多远。”
吴道长并未接苏轼的话,而是扭头对天宝地宝说:“还不赶紧去办?”
“是,师父!”天宝地宝施礼退下。
王朝云喝完粥后竟然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没想到不过是饿了几天,身体就虚成这样,直到晚上才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
于是晚膳过后,王朝云去见过了吴道长和天宝地宝,苏轼对于他们之间的认识感到十分诧异。吴道长只说一切都只是一个缘字,对于他知道王朝云在两个时空并存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
翌日清晨,吴道长提出告辞,他说苏轼此次上任途中还会有危险,命天宝地宝二人护送苏轼到官邸然后再去找他。苏轼深知吴道长的性情,也未做挽留。
吴道长临行前嘱咐苏轼:“子瞻啊,这帮人暗杀你不成,日后恐怕会来明的,你可要小心些才好,以你的个性再配上你这天妒的才华,日后恐怕会有牢狱之灾呀。”
“即便是如此,我也断然不会向那些小人屈服。”苏轼眼里透出来的是无比坚定的目光。
吴道长赞赏地笑了笑说:“不错,一切皆由本心而定,你浮尘半世也未丢掉你的本心,实在是可喜可贺。只要你能保持住你的本心,定能化险为夷!”
苏轼自然明白吴道长的意思,继而施礼回答:“谢谢道长提点。子瞻自会谨记于心!”
王朝云发现,自从她晕倒醒来过后,闰之夫人看她的眼神明显跟从前不一样了。闰之夫人一向宽容温和,可这几天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几分凌厉与审视的味道。看来,是先生对自己的态度让闰之夫人感觉到不舒服了。
想到这里,王朝云无奈又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自己的处境,若是放在现代来说,充当可就是准小三的角色。只是,如今在是北宋,不是现代。
更何况先生梦境里见到的王弗分明就是自己的另一个身份秦诗诗,想起王弗,王朝云又想起上次在先生书房里看见的那副画像。
王朝云心里又莫名地不由自主地疼了起来,就算秦诗诗是王弗转世,她却不记得任何有关王弗的事情,只是看到以及想到那张画像的时候,心里会没有缘由地疼痛。
种种迹象都说明自己入这个梦,必定是要来续上前生的缘分,那就不是闰之夫人能控制得了,也不是自己能把控得了的事情。只能是愧对闰之夫人了,还好这在北宋,还不算违法。
苏轼本想等弟弟苏辙从京城回来后再出发,可一晃过去了一个月苏辙还没回来。
于是苏轼决定在二月初十出发去京城,差人提前去京城通知了苏辙。苏辙得到消息后,赶到黄河北岸等着他们。
“哥哥!”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唤,声音里面全是浓得化不开的亲情与思念。苏辙情绪激动地骑着马朝苏轼一行人奔了过来,行至跟前,翻身下马。
“子由!”苏轼也只喊出了这两个字而已,其余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拥抱。
两兄弟在黄河岸边紧紧相拥……
多年未见,各自脸上都已经增添了不少沧桑,子由脸上的沧桑更少一些,更多的是成熟与稳重。苏轼见着甚是欣慰,这个弟弟倒是从来不曾让自己担忧。
苏辙给苏轼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就是朝廷已经决定不让苏轼去河中府上任了,圣上已同意大臣们的建议,让苏轼改任徐州太守。
王朝云终于看清了苏辙这个历史名人,他眉目间与苏轼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苏辙明显比苏轼要肥硕些,两人个性也全然不同。苏辙给王朝云的感觉是,这个男人很有智慧,比较低调内敛,淡然沉静。所以,他能安然地度过一生,不像他的哥哥苏轼一生坎坷,一生飘忽不定。
苏轼决定先进京面圣,然后再去徐州上任,他确实也有很多话想当面对圣上讲,这两年密州经历的一切让他时刻都为大宋担忧。
苏轼担心再这样下去,大宋将会越来越衰弱,本就是积贫积弱的境地,圣上想用变法来振兴国家,实在是操之过急,想通过变法使之快速繁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这些,圣上深处宫中,根本就不了解,一直被那些j臣们蒙在鼓里。
然而这一切想法,都只是苏轼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他想见到皇帝,不代表皇帝也想见到他,或者,不代表别人也想让他见到皇帝。
在坻达皇宫陈桥门时,门官却告诉苏轼说上面不允许他入宫,再三询问,门官也说不清楚不许入京的原因,只说是上面不许。
上面是谁?不知道。
无奈,苏轼只得仰天大笑几声,看来,这j臣们果真是怕了自己,怕自己面见圣上会动摇圣上变法的决心吧。
苏轼想见圣上很难,可圣上的诏书要到他手里却是相当容易,当日下午,他就收到了新的诏书。无奈只能往徐州赶去,途中他还去拜访了自己的两位恩师司马光与范缜。
第二十三章苏迈抗婚
“父亲,孩儿不同意这门亲事,恳请父亲收回成命,退了这门亲事。”苏迈跪在苏轼面前,坚决抗婚。
苏轼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你再说一次?”
苏迈从未见父亲对自己发如此大的火,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并不会因此而打消抗婚的念头。
“父亲,孩儿只是想娶一个自己中意的女子,当初父亲跟母亲不也是两情相悦才走在一起的吗?为何孩儿就不可以,为何孩儿就一定要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
苏轼这才发现儿子真的长大了,一向乖巧的他竟然敢向自己提出抗婚。可是,自己已经向殿中侍御史吕陶求婚,吕陶公也应允了,这门亲事就算是已经定了下来。
“迈儿,为父我也不是一个不讲情理之人,你且说说你不同意的这门亲事的缘由,难道仅仅是因为没见过对方吗?”苏轼问到。
苏迈只管跪在地上,面对苏轼的问题却是低头不语。
“抬起头来!”苏轼命令到。
苏迈有几分胆怯地抬起头,望着父亲,不过,他的眼神依然是坚定的。
“说!”苏轼开始不耐烦。
苏迈一副豁出的表情,说:“儿子心中的确已有意中人,还望父亲成全!”
“哦?迈儿已经有了意中人?那,你且说来听听,谁哪家的闺秀让迈了如此喜欢?”苏轼反倒有了几分好奇。
“是……是……”苏迈头又低了下去,声音也变得更低些,“是朝云。”
“什么?你喜欢的竟然是朝云?”苏轼对此甚是惊讶,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问苏迈:“迈儿,你除了府里的丫鬟奴婢们,可曾见过其他的女子?”
苏迈一愣,继而回答:“孩儿并未见过其他的女子。”
苏轼语重心长地说:“迈儿,朝云聪慧脱俗在府里的众多丫鬟当中,她的确是与众不同,你喜欢她,也实属正常。只是,你并未见过吕陶公之女,怎知自己就不会喜欢?”
“这……”苏迈一时语塞。
苏轼继续说:“你也是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理该是个明理的孩子,你和朝云若果真是两情相悦,那你也只能是纳她为妾。若只是你一厢情愿,我看就免了吧。”
苏迈眼里泛起了希望的光芒,问道:“父亲说话算话?若是朝云也对孩儿有意,父亲当真会把朝云许给我?”
自古婚姻都是由父母做主,他也明白王朝云的身份,他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毕竟朝云整日都是在父亲身边。
苏轼回答:“那是自然,好了,起来吧。”
“是,孩儿谢过父亲!”苏迈欣喜无比。
“行了行了,下去吧,让为父一个人待会儿!”苏轼一挥手,苏迈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苏轼眉头深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前是天才乐师李游,现在又是自己的儿子,只要朝云点头,他又怎好说半个不字。只是恐怕以后都找不到如此聪慧灵敏的丫头来做自己的侍女了。
徐州太守府内后花园的某个假山下,站着一位英俊挺拔的白衣翩翩少年和一位清丽出尘的紫衣少女。
王朝云秀眉一抬,问:“迈公子,您找我到底有何事,非要搞得如此神秘?”
“朝云,你听我说。”苏迈满脸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父亲已经同意把你许给我了!”
“你说什么?”王朝云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表。
“我去求父亲大人退婚,我告诉父亲我已心有所属,我喜欢朝云你,父亲没有同意退婚,不过父亲说了只要你愿意,他就把答应把你许给我做妾!”苏迈说完,伸手拉过王朝云的小手,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幸福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苏迈一定弄错了,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王朝云压下心头的震惊,用力地抽回被苏迈握住的手,冷冷地说:“若是我不同意呢?”
苏迈万万没想到王朝云竟然会拒绝,一个奴婢能够得到主子的欣赏,该是多大的荣耀,她居然要拒绝。这是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父亲说了,若是自己一厢情愿,就免了。
看着苏迈呆在那里,王朝云心里也有几分同情,毕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他虽不知自己与其生母王弗的渊源,但对自己恐怕是有莫名的亲切感,所以不明就里的他大概是误解了这种感觉。
王朝云反倒劝起苏迈:“大公子,你是苏家长子,你理该给弟弟们树立一个好的榜样,你的肩上是有责任的。你还是好好准备你的婚礼吧,我听说吕陶公之女也是多少名门公子心仪的人选,你要懂得珍惜才好!”
王朝云说完,不再理他,自行离去了。
王朝云回到房里后,傻傻地坐在床头,她头一次觉得这个梦竟是这般无聊,即使只是个梦,可感受却是如此的真实。
苏轼竟然会同意把自己许给他的儿子做妾,他果然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情义,难道他真的只是个无情的风流人物?难道他认为自己会喜欢他的儿子?
接下来的日子,苏轼发现了王朝云对他的变化,正如之前自己对她一般,冷漠中带着淡淡的疏离,可是奴婢的本分她却是守得相当的恰当、刚好,简直无可挑剔。
苏轼想,或许是迈儿跟她说了自己的意思,可她心中的人选是李游,所以她在为此生自己的气罢。
苏迈最终还是娶了吕馨儿进门,然后他发现原来父亲和王朝云说得一点不错。这个妻子的确是个可人的女子,他不但不讨厌她,还渐渐地喜欢上了她。
来年八月,吕馨儿给苏迈生个了儿子,取名箪。一家人都为此感到高兴,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苏迈初人父的喜悦早已胜过了一切,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经为此还抗过婚,自然也忘了王朝云的事情。
王闰之一直对苏迈视如己出,心中自然也是欢喜万分。再加上自从来到徐州后,先生与王朝云两人主仆各自都谨守本分,并未有任何不和常理之举,这也让王润之要把王朝云早日嫁出去的心思给渐渐打消了去。
第二十四章千古奇冤
公元一零七九年三月,苏轼徐州任期已满,接到朝廷诏令,命他前去任湖州知州。
自从到了湖州以后,王朝云在独自待着时,脸上就挂满了忧愁,日子每过去一天,她心里的担忧就更多一分。因为,今年,将会是苏轼历史上最悲惨的一年。
王朝云明知道自己的担忧也是徒然,历史既已是历史,就无法更改,该发生的它终究会发生。可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朝云姐,夫人命我和你一起去集市上帮她买点胭脂回来。”小米找到王朝云对她说。
王朝云稍有疑惑:“夫人怎的不叫她的贴身丫鬟去,而要叫我们去?”
小米回答:“夫人说朝云姐的眼光很独到,每次挑的都比我们挑的好,所以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咯。”
走到集市上,王朝云心里又有了上次遇险时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她强忍着陪小米买完了胭脂,在返回的路上,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小米,今日是什么日子?”王朝云问。
小米回答:“今日是七月二十八,怎么了,朝云姐?”
“七月二十八?”
“先生?”王朝云突然想到了什么,扔下小米便往回飞奔而去。
“朝云姐,等等我呀。发生什么事了?”小米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
王朝云一口气跑到了湖州衙门门口,正好看见令她担心了很久,也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苏轼被几个官差押着从衙门门口走了出来,刚走出几步,就迎来了不少人围观。
“先生!”王朝云被官差拦着,远远的不让靠近。
苏轼心中虽是异常悲愤,面上却是平静的,他对身边的官差说:“能否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官差们心中也明白苏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他们并不希望自己押的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可是,他们不希望的事情太多了,这只是其中一件而已。
他们看了看他们的头儿皇浦僎,不敢吱声。
皇浦僎本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更是曾以大逆不孝知名于天下的李定的爪牙,李定是策划这次乌台诗案的主要人物之一。
像皇浦僎这样的小人物能够亲自捉拿苏轼这样的高官名流,他立刻觉得自己矮小的身体变得高大起来。
他很享受这种可以被大人物恳求的感觉,所以,他在装腔作势一番后,答应了苏轼的这个小小要求。
王朝云冲到苏轼面前停了下来,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用手轻轻地拨开了苏轼脸上凌乱的发丝。
苏轼又闻到了那种奇异的清香,这种独特的香味总是能让他忘却一切痛苦与不安。
苏轼说:“你转告夫人,家里的一切就交给她了。”
王朝云忍着眼泪说:“先生,您可还记得吴道长当日在齐州临走时所说的话?”
苏轼回答:“记得!”
王朝云道:“我们大家都会等着你!”
她此刻的眼神里面包含了自己对苏轼的所有情感,毫无保留,毫无掩饰。
苏轼已从王朝云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切,原来她心里装的人是自己,只是,此时才明白似乎太晚了些。
王朝云就这样亲眼见证了历史上的千古奇冤——乌台诗案。
苏轼就因写诗作词而入狱了,这是宋朝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文字狱。
权监察御史何正臣等人先后四次上书弹劾苏轼,朝堂上排挤苏轼的大臣们收集了苏轼的所有诗词,他们从中找到了少许讥讽新法、指责皇帝、谩骂朝廷的词句,经过他们的一番加工渲染,皇帝听了后勃然大怒,毅然下令收押了苏轼。
在这个时代,男人就是女人的天。
所以,王闰之此刻的感觉,正如天塌了一般。她身为主母,本不该慌乱,可是,她此时不是慌乱,而是茫然。
他是她的天,是她眼中的神,可如今,天塌了,神出事了。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苏迈却在一夜之间迅速成长了起来。
此刻,苏迈展现出了作为苏家长子该有的风范,担起了作为长子的责任,他吩咐他的夫人吕馨儿带着孩子先回到娘家,又安排人把其余家眷们一路护送到了他叔叔苏辙家里。
安顿好这一切后,苏迈与苏辙在京城里四处走动,开始动用各种关系。
东坡被捕的消息在当地引起巨大震动,湖州百姓听说这个消息后,个个为之伤心落泪。苏轼虽然才来湖州上任不到三个月,却刚一上任就帮百姓们解决了太湖水患。
苏轼原本在民间声誉就非常高,湖州百姓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好官,却无端被抓走了,这怎能不令百姓伤心呢?
苏东坡被捕入狱,震惊朝野,天下文人士大夫无不为之扼腕叹息,就连新党领袖章敦也站出来为他说情。
苏辙与苏迈打通关系未果,含泪上书,表示愿意用自己的官爵和俸禄为兄长赎罪,恳请代兄坐牢。许多元老重臣也纷纷向神宗求情,瞬间,整个社会舆论都站在了苏轼这一边。
就连皇太后也都为苏轼求情起来,这让神宗皇帝心里更加愤怒,天下人都认为苏轼没有错,那就是认为自己错了,全天下人都在谴责自己。
“母后,难道连您也认为朕错了吗?”神宗皇帝本来也是个极其爱才之人,内心的挣扎一直存在,“祖母您知道吗?苏轼他骂我!他骂我!难道我这么多年为百姓为大宋尽心尽力的付出,他都看不见吗?”
是的,他是皇帝,他怎么能有错,他若是放了苏轼,就代表承认自己错了,他怎么可以有错,他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
皇太后自然了解皇帝的心思,她说:“皇帝,你深处宫中,你所了解到的一切都来自你的臣子,而苏轼他在民间,他是亲眼瞧见了民间发生的一切,他只是把他看到的用文字表达了出来。他只是说了实话,如果,一个人因为说了真话,你就治他的死罪,那将来,你的臣子们,谁人还敢说真话?”
“母后,这么说来,我真的是个昏君?我是个昏君吗?”神宗说完,竟然满心凄凉地大笑了起来。想他刚继位时,年轻气盛,满腔的热血,发誓要为他的子民们创造一番锦绣山河出来。
可是,结果竟然是如此的糟糕,自己真的错了吗?
皇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你的付出和努力,哀家都看眼里,哀家明白皇帝的一切苦心,皇帝自然不是昏君。只是,治理天下,需要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满腔热血,你若是没有用对人,你再好的出发点,到最后,都会变成百姓头上的一把刀。”
神宗低头不语,他也在沉思自己是否用错了人。当初的情况,国家需要变革是肯定的,而且王安石的变法理论上都是对国家有益无害的,怎么到头来,却把百姓们害成了苏轼所说那个样子。
“苏轼,他是先帝临终时预言宰相人选。皇帝你好好想想吧。哀家有些累了,哀家先去歇息了。”皇太后说完就离去了,剩下神宗一人怔怔发呆。
神宗从未如此沮丧过,他继位以来,对国家尽心尽力不说,他还一直很爱惜苏轼,爱惜他的才华,多少次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也想重用他。可是,就是他如此爱惜的臣子却在诗中斥责自己,辱骂自己。这口气,让他怎么咽得下去。
第二十五章狱中之苦
对于朝堂上下发生的这一切,深处乌台天牢中的苏轼一无所知。
唐朝时御史台内有几棵大柏树,乌鸦在上面筑巢,所以把御史台叫乌台,一直沿用下来。这里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即使外面是炎热的夏天,这里却是依然的阴冷潮湿,老鼠蟑螂乱窜,四处弥漫着酸腐的臭味。
苏轼在先是遭狱卒毒打,诟辱通宵。接下来是疲劳审讯,李定为主审,舒亶为助手,张璪专施刑具,以肉体的折磨摧毁他的意志。
他们早已拟好了供词,只需要苏轼一个招供的手印,一场阴谋就算是得逞了。
可苏轼又怎会对这帮小人屈服,他令可死在这大牢里,也不会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在这幽暗阴冷的大牢中,苏轼感受到的唯一的一丝温暖,就是来自狱中的一名小卒梁成。梁成的家人曾受到过苏轼的恩泽,知道苏轼入狱后,特意送来书信嘱咐他尽力照顾好苏轼。
梁成收到家书后就下定决定,一定会尽自己的力量保护苏轼,照顾苏轼。
只可惜,他的力量实在是太有限了。
不过,对苏轼来说,还能感受到来自人间的一丝温暖,他就不会有半点怨言。
深夜,王朝云在睡梦中惊醒,她竟然看见了苏轼被毒打的情形,看得如此清晰,那鞭子落下的声音,声声落入王朝云的心里。
望着窗外的残月,王朝云几滴清泪落下。百年难遇的奇才,他超人智慧与才干竟然给自己招来了这样的横祸。
突然,王朝云闻了一股什么被烧焦的味道。难道着火了吗?她赶紧穿上外套往烟味传来的地方寻了过去。
烟味是从厨房传过来的,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在厨房?不会真的着火了吧。王朝云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了过去。
进了厨房,她看见的竟然是闰之夫人的背影。
只见王闰之正在火盆里烧着什么,一边烧,一边哭泣着。王朝云好奇地走进一看,顿时急了起来,原来闰之夫人往火盆里扔的全是苏轼的诗词。
王朝云二话没说,转身去灶膛下铲了一铲柴灰过来往火苗就浇了下去。
“朝云,你……”王闰之被突然闯进来的王朝云吓了一跳。
“夫人,您怎么可以烧掉这些诗词呢,这些都是先生的命呀。您怎么忍心?”
王闰之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主母的面子了,带着哭声怒吼着说:“可是,就是因为这些诗词,先生才会入狱,才会被打入死牢,死牢呀!朝云,我恨这些诗词,我恨它们!”
“夫人,难道您也认为是先生的错么?您是他最亲近的人,如果,连您都不支持他,不理解他。先生知道了该会有多难过?”王朝云情急之下,也忘了自己只是个下人的身份。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王闰之竟然就接受了她的劝诫,不再有继续烧的冲动了。
王闰之喃喃道:“你说得对,如果我认为是这些诗词的错,那就是认为先生有错。先生没有错,所以,这些诗词也没有错。”
后来苏轼回来知道此事,并未怪罪王闰之,也只是戏谑地说:“幸亏夫人没烧完,要不然可能真会要了为夫的命。”
王闰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明白,家里最懂先生的,竟然是王朝云,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宰相吴充直言:“陛下以尧舜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犹能容祢衡,陛下不能容一苏轼何也?”
以荆部侍郎致仕的范镇,不也顾家人的反对,毅然上书皇帝,乞免苏轼一死。
神宗愤怒之下,干脆称病,罢朝了。
他贵为天子,怎么能错了?他做不到,即使真的错了,他也做不到面对全天下承认自己错了。
“陛下,宰相王珪大人求见。”皇帝身边的太监前来汇报到。
神宗道:“宣。”
王珪进来后,手里攥着苏轼的诗稿对神宗说:“陛下,苏轼确有不臣之意!”
神宗问:“何以见得?”。
王珪说:“陛下,您看这句,‘根到九泉无曲处,此心惟有蜇龙知’。陛下犹如飞龙在天,龙飞本在天上,苏轼却要在地下求什么蛰龙,还在九泉之下去求,这不是在诅咒陛下,要造反吗?。”
神宗自幼喜好诗词,他是要面子,但他并不是傻子。
神宗说:“不能这么比附吧。他自咏桧,干朕何事?”
王珪还想申辩,被身神宗打断了:“如此解读诗文,恐怕人人都有罪,好了,你下去吧。”
王珪兴冲冲的来,不曾想却碰了一鼻子灰,也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王珪的这次告状,反倒让神宗陷入了无限的沉思当中。他开始变得更加犹豫,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对苏轼太过苛刻了些,他不过是发了几句牢马蚤而已。可自己是天子,怎能让他那般谴责呢!
接下来的几天,神宗把自己关在御书房,谁也不见,他需要认真思考。宋朝历来重视言官,御史台的言官们群攻苏轼,他不能不慎重考虑。
御史台牢房内,狱卒梁成接过苏轼家人送来的饭菜,一刻也不耽搁地给苏轼送了过去。
苏轼接过饭篮子,打开一看,却是大惊失色。
篮子里的菜盘子里装着一条红烧鱼,一条鱼,竟然把苏轼吓成如此模样。
是这条鱼长得太恐怖吗?当然不是!
苏轼一生最爱吃的就是鱼,可是入狱以来,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鱼。
因为他与儿子苏迈早就约定好,若是势态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给自己送条鱼,让自己也有个心理准备。
此时看见这条鱼,苏轼知道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了。这正如万里晴空当中的一个响雷,苏轼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作了几首诗,竟然真的会被判极刑。
苏轼稍稍镇定下来后对狱卒梁成说:“梁成,若有笔墨,可否借来一用?”
监狱里有规定,犯人不得接触笔墨,可梁成顾不了那么多了。
梁成毫不犹豫地回答:“放心吧,苏大人,小事一桩,小的这就去取来。”
第二十六章绝命诗
太皇太后病危,传神宗至病榻前,问:“哀家听闻苏轼被收押在御史台了?”
神宗答:“是,自八月迄今,已有两月。”
太皇太后说:“想当初你祖父仁宗皇帝初得苏轼、苏辙之日,回宫喜容满面,见着哀家就说:朕今日为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只可惜朕是没有机会用了,留给儿孙们吧。”
神宗听罢惶恐道:“祖母,朕只是想问清楚,并未定罪于他。”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轻声言道:“听你母后说,你打算为了哀家,大赦天下。官家大赦就不必了,赦免苏轼一人足矣。”
太皇太后说完就示意所有人退下,她也清楚让皇帝马上赦免苏轼恐怕有些困难,让他好好思量一番吧。
御史台天牢内,苏轼用梁成给他找来的笔墨,写了两首绝命诗。
一首是写给弟弟苏辙: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时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一首写给妻儿: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苏轼把这两首诗交给梁成,拜托他一定交给苏辙,梁成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苏辙看到了苏轼写的那两首诗后,不禁悲从中来,伏案而泣,哥哥连绝命诗都写好了,看来,是狱中太过煎熬,哥哥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苏辙稍作冷静后,又把看过的诗文交给梁成,吩咐他带回去,呈给圣上,这本也是当时的规矩。他就不信圣上看了会一点感觉也没有,人心可都是肉长的,皇帝也不例外。
御书房内,神宗眉头紧锁,有关苏轼的罪证,所有的卷宗都已整理好,苏轼是死是活,现在就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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