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的后宫日记》
作者:年清清
楔子
今晚,怎么这么安静。我躺在床上,一直闭着眼睛,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很快入眠,但就在刚才,我居然听到了长街上的梆响。一声、两声……,我还能数出梆响的次数。
一丝讥笑扯在了嘴边,怎么会这么安静呢,安静到我这如此僻远的角落都能听到从长街上传来的梆响。
我缓缓睁开眼睛,在更烛的亮光下,直盯着床顶的雪纱帐。这不是那边的屋子,我对自己说,不要再想那边了,何苦又添惆怅?
是惆怅吗?怎么能不是呢。移居这里,已快三个月,这么多日子,那个人……有没有想过我……。我又扯了一丝苦笑,坐起身来,环视了这间屋子,酸楚的想: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想我了,三个月又算什么,也许更长的日子,我也只能在这里度过……这或许,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倒了杯茶,坐在南窗下。更烛微微的跳烁着,虽然渐近夏五月,但在这样的夜晚却仍带着丝丝幽凉。值夜的宫女在西间炕上打着盹,我动作轻柔,并未令其惊醒。这样很好,她不必过来待立,我也不必担心打破这份幽静。
这就是我的归宿,我想。在这偌大宫庭的某处角落,这间屋子里。有宫婢、有更烛、有当年的春茶、有新糊的窗纱,所有应有的份例,我样样不差。只是,不可能再有――他。
我苦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放纵自己想念他。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想来终其一生都只能在思念中度过,那我不如一开始,就放弃这份思念,淡淡地独自过活。
淡淡地,我真能够做到吗?
我突然想起了那一年,那繁花似锦的春天,我也是淡淡地走进了顺贞门……
初见
那一天是两黄旗的秀选,天气很晴朗,和煦的阳光普照在每一个女孩身上,映托出我们青春亮丽的脸庞。大家在顺贞门前集齐,由总管太监捧着名册,按五人一班引入陛见。我和晓莲妹妹正好在同一班。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他端坐在紫檀盘龙宝座上,恭奉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御选。我们走进去,立而不跪,我没有垂首,所以他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他有着天神一般的威严,或也许他就是天神,我告诉自己,这就是皇帝,我满洲的天子。
太监开始报我们的旗籍与父职,我却突然看到他的嘴角似微微上扬,似露一丝浅笑。我有些疑惑,不知皇帝因何而笑?正出着神,却听得太皇太后转头对皇太后说:“卫武家的这两个格格倒不错,模样也生得好。”皇太后亦点头。于是,我和晓莲妹妹都留了牌子。几天之后,慈宁宫派出了两顶轿子,把我们抬进了紫禁城。
我已经不记得为什么我和晓莲没有参加复选就直接进了宫,也不记得在慈宁宫看到太皇太后时都说了些什么。我能记得的是圣恩浩荡,太皇太后将我跟晓莲就留在了慈宁宫,留在了她的身边。
而他,每日都会来慈宁宫请安。他会饶有兴趣的盯着我,而我却不敢像秀选那天一样直视于他。
直到有一天,我奉太皇太后懿旨题联临溪亭,他悄悄的走近,淡笑不语。一旁的宫女提醒我圣驾到此,我微微惊讶,转头即看到了含笑的他。他似乎心情不错,我福身接驾,却听他轻朗的笑道:“好个清凉之处。”既而又笑问:“何故沉思而不知朕之近耶?”我垂目答曰:“奴才奉太后太后懿旨题联。”他俊眉微挑,随即转身向案,取联阅之。
阅罢,他笑问:“前礼部侍郎文胜是你什么人?”我答道:“是奴才先外祖。”他又道:“朕听说文胜诗礼世族,诸孙中最喜一外孙女,五岁令其开蒙,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无所不读。那可是你?”我回说“是”。他突然停止说话,看了我半晌,说道:“把头抬起来,看着朕回话。”语气中似透着不满。
我依言抬头,迎上了他深邃的眼眸,没有因为他的不满而胆怯。他笑了,眼眸中带着些许赞赏,他说:“你当时在乐志斋1,可没有这么躲闪着朕。”我浅笑,知道他说的是秀选的那一天,这让我不自觉的又回想起初见他的那一刹那,他帝王尊贵如天神般的风采,深印在我脑海中,以至于我当时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接着说道:“你题的这几副对联都甚好,可呈太皇太后圣选。”我含笑说“是”,这次没有垂目。他盯着我的笑容,眼眸犹如一池黑暗的深潭。我没有回避,因为他仍如初见时那样捕获了我。
半晌,他开口问我:“你今年十几了?”我答道:“十五。”他若有所思,眼神闪烁不定,他似乎想决定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决定。他就这样转身,走出了两步后,侧首丢下一句:“朕明日再来。”便径直离去,几近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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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我整晚没睡,或许应该说整个慈宁宫都没人入睡。那天夜里,仁孝皇后2临盆在即,精奇嬷嬷回禀说,皇后是胎位不正,孩子一直生不下来。我和晓莲彻夜待奉在太皇太后身边,苏麻喇额涅嬷嬷则不住的在佛堂内祈求神灵的保佑。
到了第二日巳正,皇后诞下了太子,宫内无不欣喜。但接踵而至的却是,皇后的驾崩!
我至今还能记起当时的一幕幕情景。太皇太后坐在佛堂里,一夜未眠已然很憔悴,又值如此噩耗,悲痛不已。既而皇太后至,掩面呜咽。宫中女子、内侍,俱相垂泪。
我当时在想,皇上也必定十分悲恸,圣驾前可有人劝慰?唉~我不禁轻叹,我曾问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视他为自己的良人,处处为他尽心。现在想来,大概就是从我十五岁的及笄之年吧。
至那以后的很多日子,慈宁宫几乎没有了欢笑。仁孝皇后之丧,三藩事急,他每日仍来慈宁宫,但每日都匆匆离去。他有时会不禁意的看到我,但马上又转向别处。我知道,他已经忘了“朕明日再来”,这让我莫名的感到有些无奈与伤感。
太皇太后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她意味深长的说:“婉丫头,你今年才十五,再长几岁吧。”我知道太皇太后是疼爱我的,苏麻喇额涅嬷嬷也说,我很投太皇太后的缘。那时候,先帝的公主都已经下嫁,侍奉在慈宁宫身边的,只有我、晓莲还有镇国公高塞之女三格格。
三格格的额娘是科尔沁部的格格,因为这个原故,三格格自幼就养育于太皇太后宫中,太皇太后十分喜爱她,还亲赐三格格名曰“戴佑”。
事实上,我和晓莲更多的时候是在陪伴三格格,她是一位极聪慧的宗室格格,清书3熟谙,诗词也通。她曾有一次要求“课读”4讲书、读文章,但又在“课读”开讲后,甚觉无趣,拉了晓莲就逃出书房,使得“课读”一时不知所措。
好在太皇太后视她为心肝宝贝,处处维护,少有责罚。所以,我们在春季咏玉兰、夏季咏蔷薇、秋季咏丹桂,冬季咏腊梅。我们为甘霖填过词,为瑞雪作过赋……
我们在太皇太后的庇护下,在慈宁宫里过着惬意的日子,丝毫没有感觉到“三藩”所带来的忧心与不安。
只是呀,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会拥有了。
注:1乐志斋:养性斋。
2仁孝皇后:孝诚仁皇后。
3清书:满文。
4课读:教书师傅。
承王
我又倒了杯茶,却突然觉得有些饥饿,想了一下才记起,原来我昨晚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我打开桌上的食盒,捡了块澄沙饽饽,才咬一口,就因它的油腻而皱眉,只好又选了块梅花酥,勉强充饥。
梅花酥是内饽饽房做的,用木模套以梅花形,故名“梅花酥”。每逢经筵日讲,间歇时献茶水饽饽,多为梅花酥,取其“清雅”之意也。
我又想起他册立皇太子的那一年,他终于注意到了我。我被命为御前陪侍,侍候皇上御经筵,充“答应”之职。每每听讲官们论经史、讲通鉴,皆使我如获至宝,心中大有进益。有时候听得入神,奉茶侍墨颇有怠慢,他也不恼,另命太监服侍,只是满座讲官诧异不已。
有一次在养心殿,他笑着问我:“诗所谓‘孔雀东南飞’,何不西北飞耶?”我笑答:“盖‘西北有高楼’,故不飞矣。”他听罢大笑,点头称是。又一次在弘德殿,他说:“‘萧韶九成,凤凰来仪’,且从何而来焉?”我回:“九天而来。”他笑语:“何以知九天而来?”我道:“《楚辞》中言‘凤凰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故而得知。”他听后亦点头称赞。
这样的御前对答时常发生,他常喜欢在经筵结束后考我,当听到令他满意的答案后,会含笑点头、会拍手称赞,会时不时的看着我。
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沉醉于御前对答,我甚至希冀每日的“日讲”我也能陪侍在他身边,而不光只限于每月逢二1的经筵。
也就在那个时候,承王频繁的来慈宁宫请安,那一位深得太皇太后喜爱的宗室显贵,太皇太后从不让我与晓莲回避。
承王的眼神是灼热的,很多时候我不经意的抬眼,他目光却是正看向我。我想一定是太皇太后默许、甚至是乐见的。不然任哪位亲王也不敢在慈宁宫正殿,在请安之际,肆意凝视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甚至丝毫不曾避讳!这样的情况,每每如是,太皇太后却十分高兴,言语谈笑间,充满了对这位承亲王的喜爱和宠溺。
三格格私下对我笑言:“看样子,太皇太后有意要将你指给承王做福晋。”我大惊:“格格不可乱说,怎么拿我取乐?”三格格笑道:“谁敢拿你取乐?是不是到时就知道。”我知道这偌大的宫廷里,无风不会起浪,三格格如此说,自是有一番道理。我当时心中极度不安,如果太皇太后真要将我指给承王,那我该怎么办?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是当今圣上,如果他不愿意我指与承王,一道旨意即可让我留下。我又想到了太皇太后,如果我去求太皇太后,她会不会怜悯我,让我继续留在慈宁宫?但所幸这一切都还是未知,太皇太后并没有下旨要将我指给承王,想到这里,我又慢慢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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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该来的又怎么能躲得过呢。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当今圣上册立公遏必隆之女为新后。二十四日,圣上谕礼部:“朕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稽古帝王宫闱之制,必备妃嫔,以襄内政。今册封佟佳氏为贵妃、李氏为安嫔、章佳氏为敬嫔、董氏为端嫔、马佳氏为荣嫔、纳喇氏为惠嫔、郭络罗氏为宜嫔、赫舍里氏为僖嫔……”
那几天,宫里何止用“热闹”二字形容!东西各宫我是不能全部瞧见了,只这慈宁宫里,来请安、来道喜的妃嫔、福晋,在京的公主、格格莫不朝服朝冠,齐簇一团;金凤翟鸟,含宝衔珠。她们给太皇太后纳福请安后,都聚在太皇太后跟前凑趣,有时候,竟有一二十人。
我不知道我心里想了些什么,我曾经为此哭了一夜,但第二天仍若无其事的在太皇太后身旁侍立。我不知道这些贵妇人们在说些什么、在笑些什么,我只是在太皇太后身旁侍立,其它的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后来,我病了。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总是有人重复的说“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册封贵妃、册封嫔”,又有一个声音说“太皇太后的慈谕里没有你,怎么会没有你,太皇太后想把你指给承王,慈谕里没有你……”我害怕极了,不停的想睁眼,可是怎么也睁不开。不……不要把我指给承王,皇上,皇上也愿意把我给承王吗?有个声音说:“皇上为什么不册封你?皇上不喜欢你,承王喜欢你,把你给承王……”不!不要再说了!我拼命的挣扎,可怎么也没有用,我又掉进了黑暗里。
当我醒来时,我感到我的背是湿的。晓莲坐在床头,高兴道:“千万别掀被子,多出一点汗就好了。”我看她眼睛下黑了一圈,想必她守了我很久。宫女把我醒来消息报了进去,不一会儿,三格格进来了,说道:“吓死我了,你睡了一天了。现在天又黑了,马上是第二天了。”我笑了笑,想坐起身来,晓莲却不让。执意要我捂好被子出汗。
苏麻喇额涅嬷嬷也进来了,她说:“佛主保佑,烧也退了,汗也出了,明日可就大安了。太皇太后有旨,你想吃什么呀,尽管说!养好了,明天一早就去请安。”我卧着垂首谢了太皇太后的恩,心里却苦想道:“烧退了,病就真的好了吗?”
烧是退了,可我仍病了半个月。也就从那时开始,我再也没有陪他御经筵。他赐与了我许多吃食,但同样的,承王居然也送来了许多。一位宗室亲王,居然能光明正大的向一个御前陪侍的“答应”赠送示好,而且就在太皇太后的慈宁宫内!这似乎已经不是默许,这也许已被太皇太后所承认!
承认什么了,承认我将是承王福晋吗?太皇太后同意了是吗,他也同意了是吗,他们都同意了……是吗?那我,是不是也该同意了……
注:1逢二的经筵:每月初二、十二、廿二各一次。
爱恋
终于,当春天到来桃花却还未盛开的时候,太皇太后对我说:“我欲将你指婚给和硕承亲王,你可愿意?”虽然,类似的话在过去的几个月曾不断在我梦中出现,几乎成为我的梦魇,但当我亲耳听到太皇太后如此说出时,我居然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难受。大概是,我已经难受过头,心已麻木。我只听得自己说道:“奴才听从太皇太后旨意。”太皇太后很高兴,她笑道:“如此,著即请皇上传谕吧。”
我记不清我怎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也记不清我有没有吃东西,我只是昏昏沉沉的躺在炕上,直到宫女来回,说皇上传我去乾清宫。
我跟着引路的太监进了乾清宫东暖阁,纳福请安。他正盘腿坐在南炕上看折子,见我来了,便阴沉的盯着我,我心虚低头,不敢回望他。就这样过了好久,久得几乎令我窒息,他突然冷冷的说道:“太皇太后要将你指给承王,你同意了。”我有些颤抖,回说:“是。”他不语,又盯着我半晌,最后他轻喝:“你出去。”我犹如大赦,垂首退出。不想刚一出暖阁,身后便传来“叭”的一声响,原来他将刚才看的折子,使劲扔在了地上,唬得乾清宫的总管太监、首领太监忙不迭的跑进去,惶恐侍立。
我片刻不想多待,急急的从西庑房出月华门回慈宁宫,因为我不愿任何人看到我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这事终于成了定局,我再也不能侍侯在他身边,即使想偷偷看他一眼,也是不能的了。我将如何才能忍住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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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枕泪不曾干,早上起来请安,眼睛肿得像桃一样,着实掩盖不住。三格格说:“奇怪了,晓莲的眼睛肿了,说是迷了眼,你眼睛怎么也肿成这样了?”我一时回答不出,幸而她并没有再问,倒是太皇太后见晓莲没来请安,便命人去传太医来瞧瞧。
我们陪着太皇太后坐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三格格笑着调侃我:“承王福晋,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哭成这样?”我扯了丝笑,知道依三格格的聪慧,怎会看不出?况且,我也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她见我不语,叹了一声道:“这些年你也看到了,承王也算是极好的,你当了他的福晋,也算是天作之合了。”我仍不语,自顾回屋去。
三格格跟了我进屋,遣退侍候的宫女,在我一旁坐下,语重心长:“婉儿,你可知道承王爱上你了,是他求太皇太后指婚的。外面不是有句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细想想,你当了承王福晋只怕才是最好的。”我愣了,因为三格格的话似乎说得极对,但我怎么也没心思去“细想”。
三格格离开了,我没有依礼起身相送。我只是在想那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又想承王,他爱上我了吗,他怎么会爱上我,他为什么要爱上我,他为什么求太皇太后指婚?我只是在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见过他几次罢了,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炙热的眼神看着我?我又想到了皇上,他也用炙热的眼神看过我,而且何止一次,为什么他不要我!想到这里,我竟然一阵心悸,再也不能想下去。我大口的喘气,试着缓解疼痛,但泪水却滴落了下来。我不能骗自己,我应了那句话,我是“难得有情郎”。
我愣了一整天,上灯的时候,皇上突然命太监来传我。我心一惊,破天慌的头一次,我不想去见他。但是,怎么又可能容我所想?我仍被太监引进了乾清宫,这一次,是在昭仁殿。
他坐在西间南窗下,一脸阴霾。我不由的害怕起来,战战兢兢的上前请安,他凌厉的目光立刻射向了我,我赶紧垂头,不敢看他。
他冷笑了,说道:“为什么不敢看朕,你在怕什么?”我不敢回答。他又说道:“朕今日召承王入宫,告之太皇太后慈谕,承王竟然欣喜若狂!”他盯着我,似要看穿我,然后说:“看样子,他居然爱上你了!”我惊慌的抬头,迎上的是他嘲讽的双眼。
随即嘲讽转为冰冷,他厉声问道:“你认识承王多久了?”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根本不算认识承王,我甚至没与承王单独说过一句话。他见我不语,越发恼怒了,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身为朕的秀女,竟敢与承王有私!”我一惊,立刻辩道:“奴才一心服侍皇上,不曾有私。”他怒道:“你一心服侍朕?那又为何同意做承王的福晋!”
我被他的怒气吓到了,心中满是委屈。天知道我并不想当承王福晋,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可是你不要我,为什么你不要我?
我心里酸酸的,咬着下唇。他的眼神突然变了,说道:“你过来。”我依言上前,他一把将我拉跪在地上,随即俯身吻住了我。我一时大惊,慌忙往后退避,他粗鲁的按住了我的头,更加狂烈的吻我。
我不知所措了,这一幕曾是我期盼过的,但却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我依着自己的心,感受他在我口中的吮吸索吻。终于,他放开了我,眼中充满了阴魅,声音低哑道:“你说过了今晚,你还能当承王福晋吗?”说罢他竟邪肆的笑了。
我明白他话中之意,双颊因羞涩而娇红,心也跳得厉害。他又吻我,然后戏谑我:“或许,即便过了今晚,你还是想当承王福晋?”我模糊睁眼,还在为刚才的吻喘息着,并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他不悦了,切齿道:“朕问你,你想当承王妃吗?”我直视着他,水盈的眼眸看入了他的深邃,然后媚眼一笑,清楚吐出一个字:“不。”他满意了,托起我的下颔,细啄我的唇角,然后抱我进东暖阁。
那晚,我成为了他的女人。
伤逝
第二日,我被封为贵人。他按例恩赐了朝珠、项圈、金玉如意等物,并且命我移居到景和门南庑房。这让众人都十分不解,景和门南庑房是属于坤宁宫的庑房,紧挨在昭仁殿后,按例并不在后宫居住之列。但他不以为然,仅以“陪侍”为由,回明了太皇太后,再命我去磕头。
太皇太后坐在宝座上,一直看着我,似在端详,似在研究。这种景象我并不陌生,曾有两次与此番相似:一是乐志斋秀选的那天;一是进入慈宁宫那天。唯一不同的,这一次,太皇太后没有了笑言,她微微皱了眉,似有些无奈。
半晌,她轻叹着说道:“这也许是定数吧。”就这样,算是应允了我的身份。
以后的几天里,说我是圣恩优渥,半点也不为过。他夜夜翻我的牌子,让我在他的龙床上抵死缠绵。他会啄吻我的颈项,在我耳边说:“朕该在你入宫那年,就封你做贵人。”他会在进入我时,微喘低吼:“婉儿,你真是太美妙了。”更甚至,他会在欢爱时,邪肆的问:“我的承王福晋,你现在是在谁的身下承欢?”我又羞又恼,作势要推开他,他却大笑起来,轻而易举的桎梏了我的双手,更加强势进出。我从来不知道皇上会是如此的贪欢,他几乎每夜都让我像是小死了一回。
就在我承恩泽露的同时,太皇太后将晓莲指为了承王的福晋,而承王却因为坐事1,罚了三年俸禄。我知道这一切都与我脱不了关系,但我无暇顾及,我已经沉浸在了,他给我带来的纵情怜爱里。
这样的日子有多久?十天……还是八天?我感谢上苍,能让我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也感谢上苍,能让心爱的男人对我百般呵护。虽然,那呵护是如此短暂,但却也是如此的让我快乐并且铭刻。
哎~我叹气了,我告诉过自己,不要再想那一段甜蜜,但总是又忍不住,一次次的回忆。我回忆他说的每一句话,回忆他看我的每一个眼神,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所以我更加苦涩,这样易逝的恩宠,我却还甘之如饴。
我成为贵人的第八天,是二月二十六日。那天天没亮,他从我身上离开,匆忙去了皇后宫,而我因为恩爱了一夜,正沉沉的睡去。后来宫女将我叫醒,我急忙赶去时,孝昭皇后已经崩逝。
悲伤之情溢于言表。二月二十八日,皇上亲送孝昭皇后梓宫至武英殿安置,然后每天必去梓宫前举哀。辰时往,申时还,几近如此。
他没有再召幸我,应该说他没有再召幸任何妃嫔。但我仍能看到他,因为他会传我去东暖阁陪侍,侍候批阅奏折。
皇上的朱批,在大行皇后大丧时改为了蓝批。他有时会看着那刹眼的蓝,沉闷好一阵子,我上前换茶,他又会似带埋怨的看着我,仿佛此刻我不应该出现。
我很心酸,他不但思念孝昭皇后之深,而且对孝昭皇后愧疚之深。他有一次突然问我:“大行皇后素来无病,怎么会暴病而崩?皇后病时,朕在何处?”我无言对答,因为我们都清楚,是在昭仁殿的龙床上。他从来不信鬼神,但有一次居然说:“朕昨夜梦一老者,鹤发童颜,从东往西,谓之朕曰:‘君家有新妇,亦有丧妇也’。朕问其故,老者笑曰:‘自古新来旧去,定数也’。朕再欲问时,他已飘然而去,朕方才知是一位仙者。”他说完,竟深沉的看着我,那神情直令我发麻,最后他竟然吐出一句:“你是那个新妇吗?”我惊恐不知所措。他看着我,一直的看,看我的惊恐,看我的不知所措。然后,他递给我一串蜜腊十八子,说:“这是大行皇后之物,你先替朕收着。”我双手接过,他突然状似十分疲惫,闭上了双眼,冷冷道:“你跪安吧。”
这以后,他再也不传我去陪待。我明白,他的愧疚迁怨到了我。
这就是暴风雨将要来临的预兆,只可惜,我没有更好的觉察。至到有天夜里,他突然来到南庑房,喝退了值夜的宫女,惊醒了睡梦中的我。我不知缘由,愣愣的看着他,他却面不露色,只是目光凌厉的盯着我。
我有些不安了,他冷漠的问:“你可有梦到过大行皇后?”我回说没有。他说:“朕梦到了。”说完停了一下,马上接着问:“大行皇后的蜜腊手串何在?”我起身从妆奁中拿出,刚要呈与他,不料串线竟然断掉,橙黄的珠子蹦蹦跳跳撒了一地!我慌忙去捡,他一把拽起我的手腕,寒声怒道:“你竟敢对大行皇后不敬!”我颤抖回道:“奴才不敢。”他冷言:“你损坏大行皇后心爱之物,还说不敢?”我吓坏了,喃喃说:“奴才知罪。”他喝斥:“你早就应该知罪了,你的罪大了!”说罢将我怒甩在地。
我咬唇忍泪,他背对着我,双手握拳。好半晌,他冷冷开口:“天亮之后,你迁到西五所去,为大行皇后守制诵经。”说完,他绝情而去。
我趴在地上,默念着他的话,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根本就来不及思考。我试着想理一下头绪,但袭卷而来的,更是一片昏天黑地!我开始掉下泪来,越掉越多,宫女惊慌进来搀扶我,我根本就看不清她的面容……
诵经
天边开始泛白,我依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只小玉兔抚玩,思绪已从那令人揪心的晚上拉了回来。值夜的宫女醒了,慌忙过来侍立。
她叫作柳翠,是从慈宁宫就侍候我的一等宫女。按例,我只有四个宫女,但太皇太后又将她赏给了我,以示对我的殊荣。
我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她扶我起身,担忧的说:“主子睡一会儿吧。”我摇头,示意她侍候梳洗。
柳翠倒是梳得一手好头,可惜我已幽禁于此,不见外人,于是只随意梳了一个髻,插上了簪子。
天空已经大亮了,我走出屋子,站在院里遥望着他的方向。他现在是在睡梦中了,还是已经起床了?他睡得好吗,有没有像我一样,听到了梆响?他做梦了吗,这次又梦到了谁?有没有可能,梦到了我……
我不禁一笑,如果他梦到我,会是梦到什么时候的我呢?十五岁那年的临溪亭,还是十七岁那年的御前对答,再或者,是十九岁的娇艳羞涩?我不觉笑得更深了。
我的另外四个宫女:四喜、四秀、春来、庆香,过来请安。我回头看向她们,她们又一起向我福了半身。我轻问:“现在什么时辰了?”红玉回道:“卯初二刻了。”
卯初二刻了,他已经起床了。我再回望了一眼他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太监正服侍他更衣,又有太监奉茶奉水,侍候他梳洗。
柳翠悄然来到我身旁,轻声道:“主子,主子昨晚没吃什么东西,现下想必已经饿了,请主子先回屋吃些饽饽吧。”我其实早已经饿过了,但看她担心样子,不由心中一热,点头回屋。
柳翠早已经将各色饽饽摆了几个碟子,我说过,这里不是冷宫,该我的份例,我一样也不少。可惜我实在吃不下多少,只略选了几块,其余的,命柳翠和四喜她们拿下去吃了。
我磨好了墨,开始抄经文,这是我每日的功课。单只是诵经又能有多大功效呢,不如一笔一字抄下来,这样,才能记得住,记得牢。
太阳渐渐升高,屋子里也不似夜间凉爽。四秀和庆香,一边一个的替我扇着扇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特别怕热,清晨尚可抄写些经文,若至午后,那是半点也懒怠得动。
正抄着,膳房的太监抬了早膳来,四喜、春来便开始摆桌子。天气热得着实让我心烦,哪里还有胃口吃饭?柳翠、四喜又苦劝了一回,我只得就些小菜,吃了碗粥。
再抄了一会子经文,便开始出汗了,我看看格架上的自鸣钟,已快到巳正时分。这自鸣钟是我受封贵人时,他赏下的。没想到,我迁到这里后,居然有太监趁送例银过来,把这自鸣钟也给我带来了奇書网。我不想猜想这是谁的主意,只是我喜欢这自鸣钟,所以,就留下了。
我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放下了笔,四秀见状,便放下扇子替我收拾书案。我走到了南坑边坐下,把经书摊在坑桌上,手里拿着念珠,开始诵经。
宫女们便退了出去,因为自来诵经念佛,皆不需人在旁侍候,以表虔诚之心。
我诵的是《大悲咒》,按例,要反复诵九遍。我正一字一字的念着,觉得有人走了进来。我背坐着,想猜是柳翠,她总是担心我,害怕我饿着了,也害怕我热着了。我没有理会,自顾的诵经。
那人没有说话,渐渐走到我身旁。突然,一股熟悉之感顿时涌上心头,我立刻转头,老天,真的是他,那个令我日思夜想的男人,此刻就在我面前!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皇帝冷着脸,面露不满的问:“怎么?你忘了规矩了吗?”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已顾不了福身请安。我站了起来,贪婪的看着他,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只要我一眨眼,他就会不见。
他提高了声音,道:“朕在问你,你忘了规矩了吗?”我的泪立即滚了出来,他在问我话,这不是梦,他是真实的。于是,我哭道:“没有,没有忘记,从来也没有忘记。”
皇帝看到我的眼泪,表情明显缓了下来,他就看着我哭泣,突然低哑的问:“你为什么要哭?”我抽泣着,直言回道:“因为皇上。”
他微愣住了,又问:“为什么是因为朕?”
我已顾不得什么,我一直都是任性而为的,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扑进他怀里,哭尽所有的委屈,而我也真的这样做了。
我走近他,小心翼翼的碰触他的袖角,他虽然僵硬着身子,却并没有避开或拒绝。于是我大胆的依进他怀里,声泪俱下,哽咽说道:“因为想皇上,一直想……”
皇帝僵硬着的身子,在听到我哭着说想他时,一下子就软化了。他双臂环住了我,放任我在他怀中哭泣不休。
我把我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开始轻拍我的背安慰我。我仍很伤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皇帝有些烦躁了,沉声说道:“好了吧。”我赌气,回说:“还没有。”他不想我会如此放肆大胆的回答,一时竟哑了口,随即便闷声笑了起来。
笑了之后,他开始吻我,吻我的头顶,再吻我的发际、耳垂。我吃了一惊,他便趁机吻住了我正呜咽的小口,唇舌纠缠,透出强烈的饥渴。
他伸手探入我的衣襟,并且作势要探入更多。我立刻感觉到了他的火热,但是这样太疯狂了,宫女、太监就在屋外不说,而且,只隔着一挂竹帘,门根本就没关!
他有些急迫的将我压到坑上,我惊呼道:“不要,现在……”他一挑俊眉,不悦的哼道:“不要?”已是扯下我的亵裤。我无力反抗,下一瞬,他悍勇的挺腰,一举进入。
我吃痛的呻吟出声,弓起身子适应他的进出。他粗喘着,激|情的冲刺,伴杂着愉悦的低吼。
汗水不断的渗出我的额头,背后已湿了一片,我紧咬着下唇,阻挡即将脱口而出的娇吟。他见状眯起了双眼,俯身肆虐我的双唇,强迫我出声。
我急促喘息,微弱的说:“有人……在外面……”他居然邪肆的笑了,更加强势。我顿时明白了,他是故意的,他不在乎被窗外侍候的人听到。
南庑房
不知过了多久,他餍足的抚上我的腰,懒洋洋的低语:“你胖了,还应该再长胖一点。”我无力说话,压在身下的纱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发髻也已散乱,热气一股接一股的扑向我,几乎要令我晕厥。
他离开我整装,我模糊的看着他,又热又倦,觉得双眼酸涩不堪。我闭上了眼睛,不想立刻就沉沉的睡了去。
睡梦中仍是躁热,没有半点凉风,半梦半醒中,感到汗水正从额头滑向颈后。屋子里没人吗,柳翠去哪里了,今天怎么没有人持扇拂凉?我勉强睁开眼,果然,一屋子的安静。
我掀起丝被的一角拭汗,突然惊觉到自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来。我迅速坐起,发现自己是在床上,于是立即探首寻找某个身影。
但是,那个身影不在,他走了!我感到无比的失落,拉起丝被环抱着自己。
“主子醒没有?”我听到柳翠在门外低问。
“还没有了,姐姐进去看看吧。”却是春来的声音。
柳翠便掀帘进屋,我发现此时不雅,于是伸手将床帐放下一半,自己隐于帐后。柳翠见我已醒,连忙向我福身,口中笑道:“主子醒了?奴才伺候主子起身吧。”说罢便叫进福巧、庆香,端水、奉衣的服侍起来。
我见她们个个都露着笑脸,十分欢喜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阵感叹。各宫的宫女自然是盼着主子能得宠,这样自己的脸上也有光彩。自从我守制诵经于此,她们日夜服侍,如同旧时,不曾有丝毫怠慢,但我从不有一日颜笑,她们亦不便笑。今日皇上一来,她们必定为我大喜,故神情愉悦,掩饰不住。
我穿好了衣服下床,问柳翠:“什么时辰了?”柳翠回道:“刚到未正二刻。”未正二刻?那我并没有睡多久。
柳翠一边为我梳头,一边高兴的说:“主子,御前太监首领王公公已在外面候着主子多时了。”我见她一脸喜悦,知道还有下文,于是问道:“有什么事吗?”果然,柳翠喜笑颜开的回道:“万岁爷有旨,接主子回南庑房了。”
我一愣,心中百感交集。他命人接我回去?他已经宽恕我了?他今天来我这里了,想必气已经消了,要不然也不会……我羞涩的低眼,微微扬起了嘴角。
在外面候着的那个王公公叫做王磊,年龄不过二十出头,长得倒也乖俏,按宫里的说法,叫长得很得人意。他为人还算谦诚,说话、做事也谨慎,很得皇上心意,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了御前的首领太监。
我梳洗完后,王磊在门外请安。我走了出去,见院中停了一顶凉轿,便有点纳闷。王磊侧身低头,笑着解释:“外面日头大,万岁爷赏贵人坐轿。”我心中一暖,浅浅一笑,他疼人的时候,真的很叫人窝心。
我回到了南庑房,四喜和四秀忙着取水、沏茶,柳翠、春来、庆香三人且在西五所收拾东西,还未曾过来。我一人坐着扇凉,却又见王磊来回:“万岁爷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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