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婉儿的后宫日记

婉儿的后宫日记第2部分阅读

    爷让贵人去东暖阁了。”我放下扇子,随王磊出南庑房,过交泰殿进入了乾清宫东侧门,此侧门入内,便是东暖阁了。

    皇帝正端坐于书案写字,我上前请安,他看了我一眼,命侍候的人等都退了下去,自己仍低头写字,并不言语。我轻轻的走到书案旁,很自然的,伸手磨起墨来。

    我们都没说话,就这样安静的过了一会子,他突然说了声:“茶!”我便将一旁几上的茶碗奉上。他掀起茶盖,慢慢的打了打飘浮的茶叶,然后看着我说:“朕要的是奶茶。”我微微一怔,但马上又一笑,回说:“是。奴才立刻让顾太监准备。”完着,便欲走出去吩咐。他又叫住了我,道:“不必了。”说罢,便喝了手中的茶,再将茶碗递与我,我接了仍放在旁边几上。

    转过身来时,才发现他正看着我,黑眸里的深沉,着实让人难以捉摸。我有些尴尬,但马上又掩饰的笑道:“皇上有什么吩咐?”他的目光又在我脸上游走了一回,方才道:“朕听说,你抄了一匣的经文。”我回说:“是。”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太皇太后的意思,你为孝昭皇后守制诵经,其心可嘉,现已将过百日,故命你搬回旧处,以表体恤之情。”我忙垂首回道:“谢太皇太后圣恩。”

    一会子又无语,他也没心思写字,略让我侍立了一会儿,就命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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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时候,我去慈宁宫请安。早已有人回禀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面和苏麻喇额涅嬷嬷笑着,一面对我说:“我正和苏麻说,婉丫头要来请安了,只不知是什么时候,可巧就来了。”说着,便命我坐下。

    三格格和晓莲闻讯而来,我起身相见,三格格携手说道:“你终于来了,都快叫人想死了。”自然年轻姐妹,几月未见,越发异常亲热。

    太皇太后叹道:“宫里的妃嫔,只难为你有这个心。当初皇上来说,你感念孝昭皇后恩德,自请为皇后诵经守制,我还有些不舍。但后来又想到孝昭皇后在时,对你也是喜爱有嘉,你为皇后诵经,诚心可表,便应允了。如今孝昭皇后已将百日,想必在天之灵亦感到你的诚心。”一番话,说得我有些愣木了。

    但我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发愣,三格格便接着对我说:“你去西五所的这三个月,我们因为你是守制诵经,不敢探望,但你好好歹歹也该派人带个话出来,怎么只言片语也没有?害我们好想。”我听了心里甜甜的,正欲说话,却听晓莲先道:“姐姐必定也想我们,只是守制诵经何等大事,诚心为化,岂能与外联系?”三格格亦点头。于是,大家坐着说了一会子话,便各自告退。

    在回去的路上,我不停的回想太皇太后说的话。皇上说……我自请为孝昭皇后诵经守制……?他没有提那串十八子,也没有说我对孝昭皇后的“不敬”?但他那天是那么的愤怒,为什么回禀太皇太后时,又说是……我自请?我有些不敢想象下去,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要知道,他是如此的愤怒的定了我的罪……

    我疾步回到乾清宫,有股急切想要进去弄清楚的冲动,但最终被我压制下来了。我转向慢慢的进了南庑房,柳翠、四喜等连忙为我换衣、扇凉,我突然觉得很累,几乎一闭上眼,就会与周公下棋。

    沐浴之后,屋里留了值夜的庆香,其余的都退了出去。王磊却来了,说皇上命我去昭仁殿。我看看天色,已经全黑,这时候叫我去昭仁殿?他今天没有翻人牌子?那正好,我也想见他,于是换回了衣服,跟王磊去了。

    我想我一定是十分娇娥妩媚,且双眼柔情似水,否则他不会在见到我后,露出一副惊艳的神情,然后立刻遣退屋里的太监,煽情的吻我。我回吻着他,将所有的疑问转化成了舌尖的缠绵。

    半晌,他喘息的放开我,抵着我的头问:“你去慈宁宫了?”我略略点头,他状似漫不经心的,一边啄吻一边问我:“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一语提醒了我,那团迷雾、那股冲动,又催促我想马上问出口。但我还是犹豫了,因为我清楚,他怎么可能告诉我真正的答案?于是,我在心中默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太皇太后说怪想我的,还让照往常一样过去请安。三格格和晓莲妹妹也陪坐着,大家说笑了一会子,就命出来了。”他没再说话,亲吻着引领我与他共赴激|情。

    比起早上的经历,晚上的他就耐心多了。一阵肉体的纠缠后,我筋疲力尽的躺在他身下,睡意席卷而来。恍忽间,有人拭去了我额头上的汗水,又恍忽间,我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接着便有徐徐的凉风扇来。

    我微微翻了下身,正要沉沉的睡去,隐约间,却听到有人低语了一句:“你怨恨朕吗?”怨恨?朕?他指什么?

    我朦胧睁眼,他就躺在我身旁,硕健的体魄,俊朗的面庞,浓密的睫毛掩在闭合着的眼帘上。他显然已经睡了,想是刚才我听错了?正想着又要合眼,却瞥见他手中还半耷着一把描金大折扇,原来,这就是凉风的出处。我不禁嘴角上扬,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甜蜜

    日子似乎回到了仲春以前。清晨的时候,皇帝御乾清门听政,然后换衣服去向两宫请安。晚膳后(晚膳为13点至14点左右),皇帝会来我的南庑房,但不巧的是,我多半在小憩。皇帝偶尔会将我弄醒,然后看着我惺忪的双眼说:“怎么困成这样?你倒是个从不接驾的主!”我闻言一笑,慵懒如猫儿般依入他怀里,继续入眠。皇帝怀抱着我低笑起来,显然他喜欢我这样,他仍如以前一般恩宠我,仿佛那西五所的一百天,根本没有存在过。

    而且,我怀孕了。是仲春时他给我的孩子,在我腹中已经三个多月。现在我才回想起,在西五所时他为什么会说我长胖了。皇帝很高兴,虽然后宫的妃嫔已经给他生了不少孩子,但每次再有宫人怀孕时,他仍会很高兴。我想着以前在慈宁宫时,常有挺着肚子的格格进来请安,今天这一位,明天那一位,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二位喜笑颜开。奇怪的是,我当时从没羡慕过她们,或也许那个时候我就知晓,终有一天,我也会怀上他的孩子吧。

    我用过了淡粥,坐在临窗书案,背靠在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宋人杂集翻看。庆香拂扇,四秀换茶,四喜过来笑道:“主子今日不歇午觉么?”我笑着摇头,自顾百~万\小!说,算着乾清宫摆膳的时辰,我在等他。

    正翻了几页,外面廊上半垂着的竹帘有了响动,有人站在门口说道:“奴才请贵人的安。”我听出是王磊的声音,示意宫女打起门上的竹帘。王磊走了进来,侧身站在明间,身后跟进一个提食盒的小太监,王磊接着说:“奴才奉万岁爷谕旨,赏贵人饽饽。”说着,小太监便打开食盒,将饽饽一碟一碟的放在桌上。

    我起身谢了赏,抬眼看见桌上装着梅花酥、豌豆饽饽等物的黄龙瓷碟,知道这是皇帝的随膳饽饽。

    王磊领了小太监去复命,我仍旧坐回椅子上百~万\小!说。

    柳翠笑言:“跟以前在慈宁宫一样,万岁爷总是喜欢赏主子梅花酥。”

    “主子喜欢吃豌豆黄,万岁爷每次也都赏了。”四喜也接口说道。

    我含笑,一面翻着书一面问:“那你们喜欢吃什么呀?”柳翠、四喜笑回:“奴才没有什么喜欢的。”

    我看着她二人:“这可就说假话了吧,柳翠跟庆香喜欢奶子饽饽,四喜跟四秀喜欢澄沙江米面糕,春来喜欢蜜饯干果。我说的可对?”

    她们两个马上笑道:“主子记得好清楚,奴才再不敢欺瞒主子。”说得满屋的人都笑了。

    我笑着继续百~万\小!说,左手抵住扶手支撑着头,渐渐的略觉眼皮沉重起来。我已经习惯每日都要小睡一会儿,顺着周公的意思,我轻闭了双目略作养神。

    庆香一直在旁边拂扇,轻轻的,呼吸着扇页上那淡淡的玫瑰花香。然后,风停了,熟悉的气息至远而近,我很快落入了一个宽广的怀抱。我笑了,但仍闭着眼。

    皇帝从身后环住我,然后用手抚弄着我耳垂,在我耳边呵气轻语:“我的贵人,你又不接驾?”

    我微微一动,顺势将头靠进他怀里,含笑不语。

    皇帝低笑,俯下身子亲吻我的耳垂。我任由着他,但缓缓的睁眼坐起。

    “我的贵人,你醒了?”他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我媚眼含丝,檀口轻启:“爷来迟了。”即而起身,整理书案上的细物。

    皇帝拥住我,斜过肩胛,耳鬓斯磨:“怎么迟了,朕可是撤完膳就立马过来的。”

    “那就是撤膳撤迟了。”我睨他,同时覆上他抚摸着我小腹的大手。

    他低笑,反握着我的手,顺着话搭调:“是,是撤迟了。朕明日撤早一点可好?”

    我咯咯一笑,柳眉弯弯,但笑声即刻就被他含在了嘴里。

    他喜欢肆无忌惮的缠绵,不管夜幕是否降临,也不管宫女是否退尽。他喜欢啃咬人的颈项,喜欢吮吸人的香肩。在外他是威严庄肃的帝王,在内亦是个宠姬疼妾的男人。我知道他宠惯我,至少现在如此,所以,我有心逗弄他。

    “爷,现在不行。”我娇喘,微弱的声音更像是引诱。

    “嗯?”他低哝,将脸埋入春光半泄中取索。

    “爷……”我又轻呼。

    他停住了,额头上渗出薄汗:“别动……”低喘着,将头抵在我胸前。

    我眼角含着深笑,伸手抚上他乌黑的发顶。我没有对他说“不”的权力,他能停下来,完全是因为他的怜惜。

    笑意在嘴角化开,我捧起他的脸,迎上了□深黝的双眼。

    “婉儿……”看到我的笑脸,他有些懊恼。我扑噗一笑,不愿给他时间多想,主动送上柔嫩唇瓣。

    皇帝眉头微皱,但马上化被动为主动。我想起他刚才的模样,在唇齿纠缠间竟又闷笑起来,他一愣,好像立即明白了这一切。

    “婉儿。”他切齿轻昵:“你胆子不小!”

    我无辜:“奴才身子不便,不能侍奉圣驾,请爷恕罪。”

    “朕偏不恕。”他挑眉。

    “爷,大热的天,爷要保重身子才是。”我楚楚可怜。

    “那得看你怎么替朕解火?”他暧昧轻语,双手握住我的腰际。

    我含笑,自顾扣好半敞的衫衣,双臂圈上他的颈项,娇滴:“奴才这里正好有冰镇的切片西瓜,最是清热降火,爷放开奴才,奴才给爷取来。”

    他不放手,皱眉:“哪里来的西瓜?”干果虽然常赏,但从未赏过这些凉物。

    抚上他的眉头,那是很好看的眉型,我答非所问:“爷还是不皱眉的好看。”

    诚然,此语道出,令他十分的高兴,嘴角自豪的上扬起来。

    握住我不安份的手,低头轻吻:“不要吃太多的西瓜,对你身子不好。”

    一阵暖意袭心,我好是感动。西瓜是性寒伤胃的凉物,有孕之人不宜多食,血虚体弱之人更需忌口。这大暑天里,往年的时候,他赏赐西瓜从不间断,唯独今年一个也没赏下,原因于此,我虽早已猜着,但听他亲口说出,更觉呵护贴心。

    “今年的西瓜还没尝过了,吃一两块不妨事的。”我撒娇。

    “只准吃一块,其余的赏人罢了。”他宠溺道。

    “是。”我满心欢喜,如蜻蜓点水啄吻他的唇,柔柔的依入他怀里。

    七夕

    暑日到底难捱,况住的庑房座东面西,当了斜阳西晒。晌午的时候,外面廊上垂下竹帘遮日,门上再挂竹帘,屋里几处都搁了冰,略略能消些暑气。我倦怠异常,并没有多少力气走动,除去给两宫请安,几乎都待在了屋里。

    好在窗户用的细纱,两边十分明亮。偶尔观书吟赋、自弈临帖,或戴佑、晓莲来一处小坐,或宫女、太监一回闲话。

    小腹日渐隆起,皇帝越发怜爱,每次来庑房,少不了温柔缱绻,意浓情深。

    渐渐七月入了秋,顿时便凉爽了许多,廊上的一排帘子全卷了起来,抬眼可见交泰殿。四喜和庆香在小圆桌上装着巧果攒盒,柳翠打点着荷包香袋。

    又是一年乞巧节,各宫女眷按例打点节礼赏与亲戚。我家里只有我和晓莲两个女孩儿,兄弟年幼,尚未娶亲;叔父家里倒有一位从嫂并一位妹妹。再就是外祖家里,也有两位嫂子、四位姐妹。

    我自识字起,便与众姐妹们在外祖家一处读书。外祖疼爱至甚,亲取“文韵”二字为我之学名,妹妹晓莲则名曰“文歆”。外祖家姐妹自是亲密不同,几如自家骨肉。所以,凡有节礼,固然不可少。

    “主子,都分齐了。”四秀将写好的礼单呈上。

    我看了看,平直方正、几类馆阁,这便是历来执笔太监的字体。

    “高进呢?”我轻问。

    “在外面候着了。”四秀略抬高了嗓音:“主子叫高进。”

    高进立马进来侍立,他是我名下的首领太监,这出入宫廷,带信赏物,自然是由他去。他也是个极灵利机敏之人,我略吩咐了两句,便命他带着节礼去了。

    柳翠开始往炕桌上摆各色的巧果、蜜饯小碟。大凡节庆之日,宫女都会将这些应节的吃食、瓜果,或用漆盒、或用碗碟,摆在屋里的各类桌子上,以添节庆之喜。

    “我好像记得去年的七月七,大家在慈宁宫投针影玩,柳翠你拿了一个头彩。”靠在引枕上,手里把玩着小玉件,一句话勾起了柳翠的记忆。

    “主子还记得这个?奴才只不过遇巧罢了,比奴才投得好的人多了去了。”她笑回,眼神中透出闪亮,那毕竟是整个慈宫宁里的头一名,由太皇太后亲赏了一对金锞荷包。

    “可不就是遇这个巧么?不然怎么叫乞巧节?”我笑说。

    四喜奉茶过来,一面把茶盏放在炕桌上,一面笑道:“主子别夸她,瞧她美的,今年还能得头彩,我才服她。”

    柳翠亦笑着回口说:“当着主子的面,今年你要是得了头彩,我也服你。”

    我含笑不语,她们两个都是慈宁宫的旧人,自小一处长大,所以经常开开玩笑,彼此也不臊、也不恼。

    随后,晓莲来了,带着她的小宫女云雀。

    “姐姐的首领太监什么时候出去的,不知现在到了没有?”她一脸期盼,因为高进带出去的,除了巧果、荷包外,还有我与她的平安家书。

    “走了有一会儿了,可能快到了。”我想起了那一片清碧的什刹海,荷叶田田、柳绦依依,家就在不远处,家里面有……

    “姐,我想阿玛、额娘了。”晓莲依坐在我身边,眼泛泪光。

    “姐姐也想。”我伸手安抚着她的背,示意宫女们退了出去。

    “姐,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也是七月七,晚上额娘在院子里设下香案,让我们祭拜许愿。我那个时候并不知什么是许愿,一心只想吃供案上的瓜果糕点,于是,额娘就在一旁帮我许……但许的什么,我不记得了。”

    我拉了她的手,接下去:“额娘说:‘乞求九天上的织女,传授天工之巧给我家的两个格格:大格格文韵、小名婉儿,小格格文歆、小名晓莲。”

    她吃了一惊:“姐姐记得?”泪珠不觉已经滑落。

    握紧着晓莲的手:“当然记得。那年,我八岁,你才六岁,刚开始读书。”我含笑,回忆着儿时的一点一滴:“额娘说,不管是男儿还是女子,原本都应该读书,读了书才能明白事理。额娘还说当年外祖也是这样说的,比如,这汉人的文字可以闺中游戏,我满洲的清书便用于恭呈递写,读书识字,原就是不分男女的事情。”

    “阿玛也说过,咱们家的格格,决不比别人家的阿哥差。”她枕在我的腿上:“姐,我想回家去,我们两个都回去,哪怕只有半天也好。”

    “这是说傻话了。以前在慈宁宫,蒙太皇太后恩典,我们倒也回去过几次。可是现在,你细想想,那是再不可能的事。”

    她突然支起身来,直盯着我的肚子看。

    “怎么了?”我问。

    “姐姐也要当额娘了……”

    我抚上小腹,甜甜的笑着。这里孕育着圣上的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偶尔他翻身、他踢脚,做为母亲的我都能够感觉到。

    晓莲没有再说回家的事,我叫进柳翠,把摆着的果盒撤了,放上了棋盘围局。不一会儿,三格格来了,说着今年的巧果怎么好,味道怎么可口,慈宁宫又有多少宫女盛水等着正午浮针试巧,后面园子里又是怎么设香案果供。

    宫女们过来换了一回茶、并在旁边轻拂起扇来。

    看着要到午初三刻(11点45分),三格格和晓莲告了辞。柳翠、四喜等人,在走廊外面放下一张小几,各自搁上一碗清水晾晒,引得景和门的小太监也来凑趣。未初时分,用过晚膳,下午,高进回来复命,回禀家里人谢赏、望我保重身子之类的话。

    今天,他没有来。傍晚摆“克食”时候,王磊奉旨过来传赏巧果饽饽桌。完了,他轻描了一句:“奴才下午伺候万岁爷在弘德殿听讲官们进讲,直到传‘克食’的时候方散,万岁爷又命奴才到贵人这里传赏。”

    我浅笑,王磊是个老成谨慎之人,说话拿捏有寸,如此“轻描”,怎不明了?

    赏的巧果桌,原就是摆着喜庆好看的,谁又能真正爱吃?柳翠、四喜却高兴不已:“主子,适才王磊跟奴才私下说,万岁爷赏的巧果桌,除了贵妃娘娘和七位嫔主子,就只有主子了……”

    “不要胡说。”我立马止住,声音不高,却十分清晰:“什么叫‘私下’?太监与宫女什么话可以私下言语?”

    二人被唬住了,愣了一下才叠叠说道:“奴才知错了。”

    她们从未见过我训斥人,更未被我训斥过,我不想发难何人,只是借了“私下”二字制止她们的多言。

    望着一弯皎月,各宫华灯初上。后面园子里,必是焚香乞巧、切瓜分果。我乏倦,经不起人多闹腾,况三格格与晓莲亦不想去。

    抚上了小腹,今天是七夕,他只可能翻一个人的牌子,抑或是…不翻?我淡淡一笑,低头看着肚子,今晚,至少我也不是一个人……

    登高

    今年闰了一个三月,节气提前,八月中秋刚过,越发凉意袭袭。转眼进了九月,各宫各院又摆起了重阳节花糕。

    我只感着肚子一天天的沉重,行动愈加不便,皇帝疼爱殊甚,太皇太后、皇太后亦加怜顾,最后索性连慈宁、慈仁两宫请安也懒怠了。

    “贵人在想什么呢?仔细针扎了手指头。”果里之妻坐在一旁陪笑着说。

    “贵人在想用什么色儿的丝线,那花绣得跟真的似的。”富恰之妻也笑言。

    我回过了神,摸了摸绣成一半的玉兰,眼里透出精神:“这还是我额娘给我描的花样子,带了进来让我绣着玩的,打发日子罢了,哪里有什么真的假的?”

    “贵人谦虚了,贵人绣着玩的都这样,那奴才们的那些劳什子才叫见不得人呐。”富恰之妻急忙说道,果里之妻也附和。

    我淡笑不语,挪了一下背后的靠枕,想换一个舒适的位置,柳翠遂过来扶侍。

    果里之妻与富恰之妻是一等精奇嬷嬷,按宫里的规矩,凡遇宫人怀孕,皆有精奇嬷嬷随之侍候,以补宫女年轻不知生育之事。所以,她二人每日必来陪侍一回,说些经验之谈,或嘱咐宫女一番。

    “贵人的腰又酸了?”果里之妻面带忧色:“依奴才们的意思,贵人还是多去园子里走动走动,如今秋高气爽,菊花又开得正好,最适合游玩。”

    柳翠听得此话,未待我开言,便先道:“嬷嬷别说,劝了主子也不知多少次,就连三格格跟二姑娘来说,主子也是懒怠得动。”

    富恰之妻听了连连摇头:“这样到底不好。贵人已有七个月的身子,应该时常多加走动,老待在屋子里……”她突然止住,果里之妻也慌了神,二人急急起身跪在地上。

    “万岁爷圣安……”

    他来了?我转头看去,盈盈浅笑,似水柔情。

    皇帝走进暖阁,王磊在后面低声示意,嬷嬷、宫女遂跟着退了出去。

    我并没有下炕,他已坐在炕沿上,轻拥我入怀,伴着淡淡的茉莉香味袭来,那是南省进贡的薰香。

    “刚才在聊什么?”一只大手已抚上我的肚子。

    我亦抚上那只大手,媚眼低弯:“没聊什么,不过说说绣花的事。”

    他拿起绣花绷子看了一眼,轻道:“以后别绣了,又劳神又费眼,绣它做什么?”便扔在了一旁。

    “上次爷不让我临帖,说又费神又冻手,现在又不让绣花,那我还能做什么?”依在他怀里,我娇嗔。

    皇帝宠溺的低笑,呵心细语:“陪朕去外面走走可好?”

    我心中微震,抬眼看他,映入在目是一片柔情。

    “爷是说到园子里赏菊?”他想必听到了果里之妻等人所说的话。

    他微笑,亲昵的凑近耳边:“不是。我们去景山。”

    “景山?”我着实吃了一惊,他仍旧微笑,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我的表情。

    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心里顿时雀跃,丝毫不加保留的显露在了脸上:“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去。”

    我听了,高兴的想穿鞋下炕,却因为大腹便便险些失了平衡,所幸被他一把抱住,自然又是皱了一回眉头。

    我顾不得这些,扬声唤进宫女伺候换衣,王磊遵着皇帝的谕旨安排暖轿。不消片刻,两乘轿子绕过了钦安殿,直出神武门,停在了景山前殿。

    还是那一片清幽之处,“陟彼景山,松柏丸丸”,再伴着黄甘菊的淡淡清馨。一路走着游玩,看过东边养的小鹿,西边养的仙鹤,伺养太监跪地迎接,皇帝心情大好,连连放赏。

    登山的时候,他突然下令不让太监与宫女跟随,独自拉了我的手,顺着石阶往上爬。

    “爷这是去哪里?”他走得不快,但我跟着仍很吃力。

    皇帝侧首,笑道:“杜牧有诗‘九月齐山登高’,你也忘了么?”

    我立即明了,心里甜甜的,只跟着他九月“景山”登高。

    再爬了一段山路,额头略略出了汗。一手握在他掌中,另一手则抵在酸软的腰间,檀口微喘。他见状,将大手一横,整个揽住我的腰,我顿感舒服许多。

    “累了?”耳畔低问。

    “嗯。”我点头。

    好在几步之外就有一处石凳,他带我在此歇脚。又因为石凳凉,于是将我安置在了他的腿上。

    我搂着他的颈项,微微羞涩,大白天的在屋外坐于他怀中,这可是头一遭。

    他看出我的意思,爽朗笑起来:“怎么了?这里没有别人。”说着将耳贴在了我的腹部细听胎动。

    我心中一热,伸手抚上他帽顶的红缨,那云龙描金的纹线,那质地柔软的杭锦,再由那皇帝乌黑的发辫一路向下。

    “婉儿。”他低叹:“重阳节后,朕便要陪奉太皇太后去遵化温泉。”

    我微愣,灵光内敛,琢磨着这话中的含义。

    但他没有说下文,于是我轻问:“三格格她们也去么?”这是当然的,在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幸汤泉,多半都要带上三格格以及我与晓莲。

    只是这次……我突然会意,难道他是为这个而欲言又止?呵呵~不由抿嘴一笑:“可惜今年我不能侍奉太皇太后了。”

    他脸色深沉,迟疑半刻方说:“朕最迟一个月就回来。你在宫里,每日还是去皇太后那里请安,别老闷在屋子里,如今连景山也爬不了一半……”他果然是放心不下我。

    我乐不可滋,打断皇帝的话,站起身来:“谁说没爬到一半?已经快到山顶了。”一面说,一面拉扯他起来,又顺着石阶向上。

    他仍揽住我的腰,为我减少脊背的负担,嘴里又说:“朕可不是说着玩的,你若哪天没去皇太后宫请安,叫顾问行报于朕知道,绝不轻饶!”

    我咯咯笑起来,他横在我腰间的胳膊略微紧收:“你不信?”

    “不敢。”我忙止住:“奴才遵旨便是。”

    他满意的松了力道,轻啄我的额际:“朕很快就会回宫,你闲来无趣,可以叫三格格……”他立马哑口,因为三格格也要陪奉太皇太后。

    三格格去温泉,晓莲也去,少了她二人作伴,我如此倦乏,只怕越发肆意懒怠。为此,他一阵沉默。

    “爷放心,有精奇嬷嬷陪着,我还会闷么?”可他仍旧不语。

    登至了山顶,眺望一回,便从另一处石阶下山。王磊和柳翠早等候在山下,见皇帝与我下来,立即松了一口大气。

    抬轿太监顺过轿子来,众人扶侍着回到了宫里。

    是夜,我朦胧入梦,被子却叫人轻掀起一角,我的立即落入一具温暖的胸膛内。借着更烛微微睁眼,他正无比轻柔的拥我入眠……

    慈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祈,只是本人才思平平,更新很慢。自从那日之后,一连几天,晚上我独自入睡,半夜醒来却发现自己竟躺在他的怀里。他的睫毛浓密纤长,煞是好看,鼻子光滑高挺,我用丹蔻的指尖触摸上他厚实优雅的唇型,这是属于爱侣间惯有的亲密。

    然后,他从睡梦中扰醒,用那炽热的唇带给我一阵细吻,再像安抚淘气的婴孩一般,哄着我继续入睡。

    接着便是重阳节正日,果里之妻、富恰之妻几个精奇嬷嬷打早就来请安。正好用早膳的时候,皇帝赏下了一桌花糕饽饽,于是就分给了精奇嬷嬷们。

    御医又来请脉,说一些“喜脉平稳,胎孕和谐”,每是如此。

    我仍靠在炕上绣那天的玉兰花,轻针慢拈,锦线细捻,想着他说绣这些东西劳眼费神,一缕浅笑浮上,殊不知,只为了打发时日罢了。

    明日,皇帝便要陪奉太皇太后去遵化温泉。今天清晨自床上醒来的时候,他还未起身,嗅上我的发梢,似带无奈的轻叹:“朕今晚就不来了……”不舍之情俨然显露。

    我的笑意更深,一旁陪侍的四喜、四秀也猜着了八分。

    她俩侧首轻语,渐渐低笑。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好笑?”我亦笑问。

    “没……没什么,主子。”四喜掩饰。

    我乐了,这可是明摆着说谎。“那四秀你笑什么?”

    四秀年轻,心直口快,见我问她便如实回道:“奴才们说,主子笑着好看。”

    “哦?因为笑着好看,所以你们刚才是取笑我?”

    “不……不是。”她俩连连摇头。

    “那是为何?”我饶有兴趣,星眸轻闪。

    四喜不敢言语,到底是四秀老实,小心翼翼的回说:“奴才们说,万岁爷一定喜欢看主子笑,因为主子笑着好看……”

    “四秀!”四喜立即打断四秀的话,在我一旁低首:“奴才们知错,主子责罚。”

    自然,主子圣眷恩宠,做宫女的津津乐道,原是无可厚非。只是内廷的规矩,奴才不能妄议主子,更何况于当今圣上?

    我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到窗外有王磊的声音。

    “赶紧去收拾,衣服、首饰都拣常用的。”王磊略显急促。

    柳翠掀帘进屋,喜形于色:“主子,御前首领王磊有话要回主子。”

    王磊已跟着进来,站在明间低首说道:“万岁爷命奴才来告知贵人,说明天贵人也一同去温泉,叫收拾一下常用的东西。”

    什么?我尚未回过神,四喜、四秀却先高兴起来。

    “一起去?皇上说的?”我满心欢喜,但又犹虑,我的身子……他怎么突然……

    “是。万岁爷还命贵人屋里的首领太监、一等女子并精奇嬷嬷、接喜嬷嬷随行侍候。”王磊口齿清楚,脸露笑容。

    我心中一阵大喜,眼前尽是皇帝的柔情,犹虑已被冲淡。柳翠、四喜她们更是忙开,王磊告退后,便这屋、那屋的收拾起来。

    果里之妻和富恰之妻得命赶来,忙不迭的张罗。

    “凡一律衣物,都选贵人时常爱穿的带上,越是贴身越好。”

    “那边天冷,又得住上一段日子,棉衣袄褂大毡别漏下了。”

    “翠姑娘可记着,贵人的首饰也要拣家常戴的,不常戴的可以不必拿。”

    果里之妻与富恰之妻想是奉命,又嘱咐了一遍。

    我仍在欢喜当中,手里拿着绣活,却是一针也扎不下去。满心里想着,怎么突然就让我跟着一起去?他又是怎么回的太皇太后?他现在是在东暖阁看折子,还是在弘德殿听讲官进讲?今天……他到底还来么?

    想到这里,我竟然想马上见到他!看了一眼格架上的自鸣钟,午正二刻(12点半),他应该在东暖阁。

    我穿鞋下炕,站在衣镜前打量自己,月白色妆花袷袍,桃红米珠鞋,发髻没乱,朱唇微点。引得柳翠忙来问:“主子要出去?”

    我微笑:“出去一会,你们不用跟来。”

    说罢,出了庑房,直奔乾清宫。

    总管太监顾问行正巧从东暖阁侧门出来,迎面遇见,顾问行打千请安,又问:“贵人这是要见万岁爷?”

    我点头,顾太监便进去禀告,眨眼的工夫,出来回说:“万岁爷让贵人进去。”

    我也图轻快,直接就从东暖阁侧门走了进去。

    “婉儿,过来。”他坐在南窗下的炕沿上,温柔的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笑意盈盈,将手放进了他的掌中,他一使劲,我便坐了一个满怀。

    屋子里太监自然是早已退了下去,他笑问:“早上的花糕吃了吗?”

    “嗯。”我点头,搂着他的脖子,两只脚俏皮的在空中上下摇晃。

    “怎么这样开心?”他呵呵低笑,抵着我的下颔,轻闻襟领间的淡香。

    “因为皇上让我陪奉太皇太后去温泉。”我如实而答,这原就是我来东暖阁的本意。

    他抬眼看我,又一阵低笑:“原来你一直想去,怎么不跟朕说?”

    “爷奉太皇太后幸温泉,怎么好带后宫?我又怎么好说?”

    他亲昵的凑近,双眼迷情,二指轻揉丹唇半点:“你这小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娇嗔,张口咬了下去,力道虽轻,但事出突然。

    皇帝立即抽回了手,我胜利的挑眉,但他怎会罢休?托起下颔,便是一记强吻。

    缠绵加温,纠结转深,越发急切,索性转身将我压倒在南炕上。

    “不行……”这可是乾清宫东暖阁。

    “不许不行!”他低喝,热血愤张。

    我并不打算欲推还就,只是得换间屋子,于是微微吐出三字:“这里冷。”

    他停下了动作,额间渗汗,口中微喘,只吐一字:“好。”便一把抱起我,出东侧门直进昭仁殿。

    共枕同眠虽常有,但真正侍寝已有月余未曾。怀孕使我十分敏感,每个动作,更是让我宛转喘息。

    他很兴奋,霸道却又带温柔,强势却又显亲昵。

    指尖埋进宽阔的肩背,我咬唇迷眼:“爷为什么……突然叫我去温泉?”

    他同样迷蒙的双眼半睁,轻哼低哝:“想知道?”

    “是……”我吞下娇吟,艰难吐出。

    他爱抚住我的腰,声音因韵律而颤抖:“这是……太皇太后圣祖母的慈谕……”

    汤泉

    九月初十日,上奉太皇太后幸遵化温泉。辰时(7点-9点),上诣慈宁宫候太皇太后登辇,上随辇行,出神武门,设卤簿,在京王以下文武百官,俱服蟒袍跪送……本日起居注官:色冷、张玉书。

    四天后,皇帝奉太皇太后到达温泉。巳时(9点-11点),他亲奉太皇太后龙凤辇进入行宫后,遂率领内大臣、侍卫、大学士、三品以上官员,诣孝陵。

    我便在太皇太后跟前请安陪奉,三格格与晓莲也坐在一处。

    太皇太后对我招手笑道:“你过来,我摸摸。”

    我明白意思,羞涩的走了上去,厚实温热的手便放在了凸起的肚子上。

    “动得厉害么?”太皇太后满是笑容。

    “是。”母性的神采立即表现在脸上,思绪微闪,便就想到了他。他极喜欢摸我肚子,有时甚至贴耳上去,自哝自语一阵……

    “哟~他动了。”腹中的胎儿踢了一脚,太皇太后惊喜万分。“苏麻你来摸摸,这孩子动了。”

    苏麻喇额涅嬷嬷连忙上前笑陪,说:“托太皇太后的福,这一定是位阿哥。”太皇太后更加高兴。

    三格格跳了起来:“让我摸摸。”

    太皇太后逗弄她:“小姑娘家摸什么?有你自己摸的时候。”

    说完一阵齐笑,戴佑尚未明白其中的意思,太皇太后见她模样,越发笑了一回。

    再陪着坐了片刻,太皇太后乏力的挥了挥手:“你们也累了,都回屋歇息去吧。”,众人便退了出来。

    三格格与晓莲留在太皇太后的行宫院里,我则被安置在皇帝的行宫内。

    扶了扶疲倦的腰身,四喜搀扶着我回屋。

    行宫的屋子,本就在皇帝到达前,便把一切用具家什都收拾齐备了,柳翠、果里之妻等人又将这屋子里里外外规置了一遍。

    我软绵绵的靠在炕上,四天的车轿劳顿,着实让我吃不消。

    王磊在门外报传御医进来请脉。我以为我听错了,至少应该是高进的声音,王磊这会儿应该在孝陵侍候。但事实上,带御医进来的,就是王磊。

    御医请脉之后,接喜嬷嬷又进来查看,最后确定“胎喜稳固,母体无恙”。屋里侍候的人方才松了一口气,王磊亦露喜色,我想他大概高兴,一会可以不用担惊受怕的向皇帝回话吧。

    “三格格跟二姑娘来了。”宫女报说。

    戴佑与晓莲嘻嘻哈哈的来到炕前,我无力起身,就请她俩在炕桌另一边坐着。她二人倒有神精劲儿,依旧嘻哈的说个不停。

    “你这屋里的炕垫、靠枕、被褥怎么跟你在宫里屋内的一模一样?”又指着床的方向:“连床帐帘子都一样!”

    晓莲亦才发觉:“真是一样的,姐姐把宫里用的炕垫、靠枕也带来了么?”

    我浅笑不言?br/>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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