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长生谣之烽火来兮

长生谣之烽火来兮第14部分阅读

    他们的首领呢?”小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最强的人,”苏平缓缓说道,“武功,毅力,品德,威信,所有的一切都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苍狼族的首领。”

    小二默默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才明白了,”苏平抬起头来,“他们真正崇拜的,并不是那样一个人,而是他们心中的那个能给予他们勇气和力量的完美的神,首领就是他们推选出来的作为神的化身,他们所作所为的一切动力都来源于此,或许这就是人们称为的信仰。”

    “听起来像是一种宗教一样。”掌柜啧啧感叹道。

    “对,就是一种宗教。”苏平说道,“在这个信仰里,人们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们心中的神,自己也便不再害怕什么了。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只不过是对神的一种归还,他们认为自己曾经幸运地得到过,失去时也便理所当然毫无怨言了。”

    “但是,即便如此,”相忘说道,“勇气只是勇气啊,就算是能坦然面对死亡,也改变不了战争的局势啊,何必要白白送死呢。”

    “所以说,我们苍狼族的人才会相信自己的首领啊,”苏平坚定地语气说道,“被我们所敬仰的神指派而来的首领,终会带我们走向光明。”

    “苍狼族的首领,是蒙克多尔吗?”相忘想了想。

    “你认识,蒙克多尔首领?”苏平有些惊讶。

    “我以前曾经在那边的林子里住过一段时间,知道有那么一个与狼共生的种族,当时的首领就是蒙克多尔。”

    苏平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相忘,半晌,他才缓缓地说道,“那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欧阳将军战胜了蒙克多尔,成为了新的首领。”

    “什么?”这次轮到相忘大吃一惊了,因为她所了解的蒙克多尔,确实是一个战无不胜的神。

    “你是说,现在的苍狼族首领,是欧阳长生?”

    夜晚来临了,漆黑的天空上像是支起了黑幕,看不见任何的星光。整个永宁城陷入了寂静的沉睡中,灯火在风中摇曳,城外的旷野之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聒噪的虫鸣。

    皇宫的周围,等候的百姓们坐在地上,靠着墙根睡着了。皇宫内守候的侍卫也有些困倦了,都纷纷地拄着长枪,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一阵大风从广场上呼啸而过,睡梦中的侍卫咂了咂嘴,扭过头,继续睡着。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在风过之后,刑台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全身包裹在黑暗里,缓步朝刑架走去,脚步极轻,如同踩在空气中。

    被捆绑的囚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眼睛,抬起头来。

    黑衣人站在他的面前,脸隐没在幽寒的夜色里,他把手轻轻地按在囚徒的额头上。

    “让你久等了,常贵。”

    第四十二章生与死

    漆黑的夜空里,有几只灰羽的鸽子在皇宫的上方盘旋着,不一会儿,便扑腾着翅膀降落在了广场之上,左右摇晃着脑袋,发出咕咕的声音。(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四周的人们都在沉睡着,显得格外的寂静。

    远处的刑台之上,黑衣人与囚犯静静地对视,长衣的下摆在风中轻微地抖动。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囚犯疲惫地说着。

    黑衣人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他。

    “死亡是什么呢?不就是刀刃从脖子上砍下,把一切都结束吗?”囚犯低着头,语气里满是深深的绝望,“可是命运真的愿意如此的捉弄我吗?连死亡,都不是那么的痛快淋漓。”

    黑衣人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心思,全身猛地一颤抖,眼中有一丝痛苦闪过。

    “呐,乌鸦,我还要等多久呢,”常贵抬起头来,眼中流出了如孩子般的眼泪,“还要等多久,才能迎来属于我的死亡呢。我好怕啊,乌鸦,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在死亡之前,都没有人愿意再看我一眼,没有人愿意再跟我说一句话。他们每个人都把我践踏在脚下,用鞋子踩着我的脸,就像是我弄丢了他们的皮球一样。”

    常贵泪流满面地向前扑倒下去,双手被铁链锁着反扣在身后,肩头剧烈地颤抖。他的额头紧紧地靠在地上,似乎是想让大地来擦拭自己的泪水,“我真是羡慕他们啊,乌鸦,那些不被规则束缚的人,他们可以手握长枪为自己的信念而战斗,他们可以藐视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威,他们可以如此幸运的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死去,有人为他们哭泣,有人为他们悲伤。而我呢,只能无力地跪在这里,被所有人唾弃,被所有人遗忘。”

    乌鸦扭头看向了广场中央,蓝木的尸体依旧静静地跪坐在那里,被无数的长枪牢牢地钉在地上。白天,当这个男人站在广场上挥舞着长枪,以一人之力向整个夏南发出挑战的时候,囚犯也在刑台上默默地看着。乌鸦想,对于常贵来说,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呢。

    “为什么,我一生所拼命追逐的东西,却始终都得不到呢。为什么啊,乌鸦,你不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棋子吗,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自由地活着,如此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死,而我却连最卑微的死去都得不到。你骗我,你骗我,我曾经那么的相信你,你却一直都在骗我……”

    常贵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痛苦的呜咽。

    乌鸦静静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眼神寂寞而萧索,像是有凛冽的秋风从内心里席卷而过。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择照顾你吗?”乌鸦说着,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因为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乌鸦单手举起了长剑,如同神一般俯视着脚下的囚犯,狂乱的风扯动着他的衣衫和头发,一瞬间,黑云散开,星光大亮。

    “你自由了,常贵。”

    长剑随着话音一齐落下,广场之上,栖息的鸽子们鸣叫着飞向了夜空。

    永宁城的宁静的街道上,四个人影拖着一辆木板车正贴着墙边悄悄地行走。木板车上载满了酒坛,在不是很平整的街道上颠簸着,发出互相碰撞的声音。

    来到一个拐角,为首的人比了个手势,身后的人马上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向城门的方向,两个士兵正打着哈欠困倦地靠着城墙,怀中抱着一人高的长枪。

    “守城的士兵不是很多,应该都布防到皇宫那边去了。”为首的人退了回来,对身后的人小声地说着。

    “城楼上面还有人呢。”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没关系的,我们只需要控制城门开启的闸楼就可以了。”为首的人说道。

    三个人抬头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在城门的西边,有一座小小的城楼,四面开窗,有微黄的灯火透出,隐约能看见几个人影。

    “走。”为首的人低低地说了一声。

    队伍最后的那个人提起了木板车的把手,向前一带,前方的一个车轮突然陷进了地上的一块凹地,整个板车失去了平衡,歪向一边。车中的酒坛滑了出来,另外三个人连忙去救,但还是有一坛摔了出去,咣地一声砸在地上,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震耳欲聋。

    守城的两个士兵顿时惊醒了过来,他们立刻提起长枪,朝声音传来的拐角缓步走去。一步,两步……他们的眉头越皱越紧,逐渐逼近了那个黑暗的角落。

    这时,一个女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她面带微笑,皓齿如月,两个士兵困惑地停住了脚步。

    “两位士兵大哥,小女子是顺安大街望春楼的老板娘,今天来给各位送点慰劳品。”女子平静地说着,没有丝毫的慌乱。

    士兵挺起了长枪,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她。

    女子拍了拍手,角落里两个人推着平板车走了出来,是望春楼的掌柜和小二。

    “都是好酒,给各位提提神。”女子笑着说道。

    士兵盯着他们的脸,女子显得从容淡定,掌柜也是久经世故一脸讨好地笑容,只有店小二满头大汗,目光游移,显得格外的紧张。

    “送酒?”士兵走上前去,在小二的身边仔细地打量,“你们不知道看守城门是很重要的任务吗?难道你们想把我们灌醉?”

    “这些都是普通的米酒,只是提神,不会醉的。”女子说着,揭开了一个酒坛,一股醇香的气味飘了出来,醉人心脾。

    士兵动了动鼻子,朝平板车的方向走了过去,拿起一个酒坛,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然后看向另外一个同伴,对他点了点头。

    女子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嘴角露出了微微地笑意。

    “没事的,你们的首领现在不在,一坛酒也不会碍事,放心地喝好了。”女子从板车里抱起两坛酒,“来,这两坛就送给两位大哥了,刚才那坛开过的也送给你们了,呵呵,剩下的我再送给楼上的兄弟们送去。”

    士兵接过了酒,朝四周看了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朝城门走去,顺便向身后的一行人摆了摆手。

    女子向身旁的两人挤了挤眼睛,掌柜和小二连忙收拾好板车向后退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常贵静静地坐着,被剑锋切开的铁镣躺在一旁的地面上。

    “你自由了。”乌鸦将手中的长剑扔在了常贵的面前,“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常贵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的剑。突然,他闭上了眼睛,猛地抓起了剑柄,剑锋陡转,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风从广场上吹过,两个人都静止不动。

    “这就是你想做的?”乌鸦冷冷地看着他,“在终于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时候,便亲手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吗?”

    常贵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冰冷的剑锋刺痛着他的皮肤。

    “我不会拦着你的,”乌鸦说着,向皇宫的大殿走去,那里,宫中的长明灯在轻轻地摇曳,“弱者永远都有逃避一切的理由,最终缅怀他们的,也只有他们自己而已。”

    乌鸦面无表情地走着,在他的身后,越来越远的刑台之上,跪在地上的常贵,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剑。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把身体越缩越紧,在广阔的苍穹之下,显得那么的孤独。

    乌鸦的嘴角闪过了一丝轻轻地笑容,他抬起头,一脚踏进了宫殿之中。

    一个巴掌啪地打在小二的头上,小二赶紧伸手捂住,脸上摆出疼痛的表情。

    “都是你这个臭小子,害得我们差点全部完蛋。”掌柜惊魂未定,一肚子怒气全洒在了小二身上。

    “嘘。”相忘两手分别捂住了他们的嘴,“别闹了,待会儿又把别的人吵来了。”

    苏平蹲在相忘的旁边,静静地盯着城门口的方向。

    “好像有反应了。”他轻声说着。

    这时,城门那边传来了坛子破碎的声音。

    相忘赶紧探出头去,城门口的两个士兵已经倒在了地上,喝了一半的酒坛也摔碎在脚边,酒水洒了一地。

    “看来我的药很有效果啊。”相忘兴奋地叫了起来,一旁的苏平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好了,我过去看看,你们先等在这里。”

    苏平说完,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缓缓地朝城门口移去。

    两名士兵已经陷入了昏迷,靠着墙壁,头盔歪在一边。苏平在士兵的身旁蹲下,用手拍了拍他们的脸,没有丝毫的反应。

    苏平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回身向拐角挥了挥手,很快,掌柜和小二就跑了过来,帮着苏平将两名士兵向后拖去。

    不一会儿,从黑暗里走出了两名士兵,苏平和小二穿着铠甲朝城门走去。相忘和掌柜推着平板车前往了闸楼的方向。

    “欧阳将军什么时候会来呢?”小二站在城门边不安地说着,语气里明显带着紧张。

    “应该快了吧。”苏平说着,眼睛远远地望着闸楼那边。

    相忘和掌柜已经站在了门口,敲敲门,过了一会儿,木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了一个带刀的侍卫。他拿着刀警惕地指向他们,掌柜赶紧将怀中的两坛酒递了上去。侍卫和他们交谈了一阵,然后让开,放他们走了进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侍卫才四下张望了一阵,关上了门。

    “好了。”苏平回过头来,对小二说道。

    小二的手心里全是汗,他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首看向天空。

    无边的夜色在永宁城的上空蔓延开来,巨大的圆月笼罩在远山之上,流动的浮云被镶嵌了金边,朦胧地泛出神圣的光芒。

    这时,一声悠长的狼嗥从远处响起,带着冰冷的色泽冲上了云霄。

    第四十三章将军的远行

    “我们到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欧阳长生站在树林中眺望远处的永宁城。月光之下,爬满青苔的暗灰的砖墙显得格外的清冷。城门紧紧地闭着,囚禁着这座沉睡的城。

    “看来还不是太迟。”守臣静静地看着城墙上飘动的旗帜,依旧还刺绣着大黎的神鸟图腾。

    欧阳长生拍了拍狼背,天神高昂起头,对着夜空引颈长嗥,声音穿透云层,直达明月之上。

    “呐,守臣。”欧阳长生背对着他,看向城门的方向,“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守臣微微一愣,他看着欧阳长生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此时显得格外的寂寞。

    “让我一个人进去吧,”欧阳长生缓缓说道,“人数太多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一千狼骑对抗五万的夏南军队毕竟不太现实。”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守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欧阳长生跳下了狼背,拿起一张弓背在身后,然后转过身,看向了正注视着他的一千名狼骑兵。

    “听着,兄弟们,”欧阳长生大声喊道,“你们所有人都在原地待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暴露自己的位置,不要与任何人交战。如果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会向天空射出信号箭。那时,才是你们进攻的时候,听见了吗?”

    树林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沉默地望向欧阳长生,没有一个人说话。

    “首领,”这时,从骑兵中站出来了一个人,“我们苍狼族里没有一个懦夫,我们不需要躲在这里被您保护。我们宁愿冲上战场,即使流血,即使牺牲,也在所不惜!”

    欧阳长生平静地看着他,一直等他说完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坚强勇敢的战士,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你们白白地牺牲,你们的血要为胜利而流。所以,请耐心地等待,这里终会有属于你们的荣耀。”

    狼骑兵看着欧阳长生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放弃了。最终,他举起了手中的大戟。

    “哈依路达!”狼骑兵高声喊道。

    “哈依路达!”所有的人都把戟锋举向了高空,高喊着他们誓死相随的宣言。

    欧阳长生轻轻地微笑着,他转过身朝城门走去。

    无数的繁星缀满了广袤的夜空,在沉睡着的永宁城的前方,,欧阳长生背着一张硬弓独自朝城门走去。在那恢弘高耸的城墙下面,他孤独的身影显得格外的渺小。欧阳长生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这座城池。十年前,年轻气盛的他曾经站在这里,挥着长剑,豪气万丈地挑战天下。两个月前,他一身疲惫地从远方归来,将这座城池再次从死亡线上拉回。而现在,他又一次站在了永宁城的面前,这座号称永宁的城池似乎永远也不会宁静,它那耸立了四十年的城墙,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欧阳长生没有回头。

    “守臣,不是让你在那里等我的吗?”他静静地说着。

    “你永远也不会发箭的,对吧。”守臣走上前去,轻轻掀开了欧阳长生的箭壶,里面空空如也。

    “守臣啊,”欧阳长生叹了口气,“我有时候在想,你要是没有那么聪明该有多好。”

    这时,城门的方向传来了机括转动的声音,欧阳长生和守臣同时抬起头来,沉重的城门正在缓缓打开。

    灯火通明的宫殿中,三个人静静地对峙着,巨大的影子打在彩绘的墙壁上,随着火焰缓缓摇曳。

    “这就是传说中的长生林,赐人永生,不再老去?”国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乌鸦。

    “是的。”乌鸦点头说道。

    “你也曾经受到过树神的祝福?”国君又问道。

    “是的。”乌鸦说。

    “可是你活得快乐吗?”国君的脸上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什么?”乌鸦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爱着的人死去了,一个人忍受永恒的生命,即使想死也死不掉,这样的生活,你真的快乐吗?”国君鄙夷地看着乌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如果长生不死就能得到永恒的权力,那么你为什么要离开夏南呢,幽兰皇帝?”国君一步步地走上前去,“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可能失去,才会让人倍加珍惜。而你呢,当所有的一切都被你紧紧地抓在手中之后,你还能把什么作为你生存下去的动力呢?”

    乌鸦的面孔已经变得如魔鬼一般的狰狞。

    “你又懂得什么,你这个混蛋!”乌鸦狂怒地挥着手中的剑,砍断了身后摆着烛台的桌架。烛火散落到地上,在缕缕的青烟中熄灭。他又把剑尖指向了国君,眼神中血丝蔓延,“这里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们这些渺小的弱者。我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你们置于死地,当你们连自己的生命都保护不了的时候,别在这里正气凛然地给我讲什么生活的意义!”

    “在我看来,脆弱的是你才对吧,”国君看着自己面前泛着冰冷光泽的剑刃,毫不畏惧地笑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而你,却只能永无休止地继续自己荒谬的生命,欲罢不能。”

    国君说完,整个宫殿安静下来。乌鸦拿剑指着国君的胸口,两人默默地对视。失魂落魄的白禄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上,目光呆滞地低着头。

    “我是个罪人,我是个罪人……”白禄喃喃地说着,双手埋在自己苍白的头发里。

    “父亲,”国君看了一眼地上的白禄,缓缓地说道,“黎世青的梦想是什么?”

    白禄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夏儿轮廓分明的侧脸,即使被剑锋指着胸口,但他的目光依旧坚定。

    “他曾说过……他要建立一个和平的国度……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白禄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国君的声音有些哽咽,“建立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的和平之国。父亲,你欠他的,由我来偿还。”

    白禄愣住了,过了好久,酸涩的眼泪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他用枯槁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用沙哑的声音撕心裂肺地痛哭着。

    “好皇帝?”在一旁等了好久的乌鸦终于说话了,“别在这里自作主张啊,你想活下去,好像还没经过我的同意吧?”

    他说着,又冷笑着将长剑向前顶了顶,剑锋贴在了国君的胸口上,“我说过的吧,连活下去都不能自己掌握的人,没有资格在这里说大话。”

    “等一等,”老人从地上缓缓地站起身来,他一步一步朝乌鸦走去,“要杀就杀我吧,夏儿与你并无仇恨,如果你是觉得一直受我的命令而心有不甘的话,把所有的怒气都向我发泄吧……”

    “少自以为是了!”乌鸦怒吼着打断了他,“没有人能够命令我,我一直都是在按照自己的意识做事。我隐姓埋名在你的身边,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已,你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

    白禄呆呆地看着乌鸦,他的泪水已经流尽,天底下似乎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更悲伤的事了,“主人也好,棋子也罢,随便你怎么说好了……”

    白禄张开双臂,挡在了国君的面前,把胸口暴露在了剑锋之下。

    “杀了我,”他喃喃地说道,“杀了我……”

    “我会死的,”乌鸦冷笑起来,“不过,杀你的人不是我。”

    他说着,朝身后拍了拍手。

    黑暗的立柱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他的左手提着一柄剑,剑锋拖在地上,随着他的脚步划过地面,发出冰冷刺耳的声音。他光着脚踏在坚硬的石砖上,身上穿着破烂的囚服,凌乱的头发从额前垂下,只露出一双如野兽般渴望着鲜血的眼睛。

    “我要杀了你,白禄。”常贵朝这边走来,一字一句地说。

    月光洒在永宁城宁静的街道上,所有的商铺都紧闭着大门,百姓的住房中也没有一家灯火,沉寂得闻不到一丝人间烟火的味道。

    相忘和掌柜从远处跑了过来。

    “欧阳长生。”相忘远远地大喊了一声。

    欧阳长生循声望去,仔细地分辨着来人的模样。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相忘跑到了欧阳长生的面前,扶着他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也在这里?”欧阳长生疑惑地望着她。

    “相忘小姐帮了很大的忙啊。”站在欧阳长生身后的小二笑着说道。他的身上此刻还穿着夏南的铠甲,头盔有些大了,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们果然是认识啊。”一旁的苏平抓了抓脑袋。

    “多谢你们了,”欧阳长生看着他们,“苏平,这次多亏你了,做得很好。你的族人现在正在城门外,你出去和他们汇合吧。”

    说完,欧阳长生又转向了望春楼的掌柜,“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的。现在,你们带着相忘赶紧回到酒楼里去,把门窗关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您要一个人去吗?”苏平没有听明白。

    “喂喂,不要无视我的存在好不好?”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守臣补充了一句。

    “我们有自己的计划,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欧阳长生的语气坚决,不容辩驳。

    苏平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城门外走去。走了很久,他回过头,看着月光下已经相距遥远的欧阳长生的身影。

    “我还是不懂啊,将军。”苏平低声说道。

    “你们也去吧。”看着苏平消失在了城门外,欧阳长生转向了相忘。

    “你刚才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是什么意思?”相忘尖锐地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啊。”欧阳长生静静地说道。

    “即使是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吗?”相忘继续说道。

    欧阳长生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未来的事情谁都无法确定,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我会听从你的指挥的,欧阳长生。”相忘说着,拉起掌柜和小二的手朝望春楼的方向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来,在长街的尽头眺望对面的欧阳长生,月光在他们的中间轻巧地浮动,把身影渲染得飘渺朦胧。

    “不过,我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相忘静静地说,“不要把死亡看得轻描淡写,欧阳长生,你活着,对很多人都很重要。”

    相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欧阳长生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我们走吧,守臣。”他轻轻地说道。

    第四十四章最后的烽火

    长长的街道,一路延伸向皇宫的方向。(顶点小说手打小说)道路的两旁,靠着墙壁睡满了夏南的士兵和永宁的百姓。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梦乡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刻看到的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属于这些平凡人的快乐和悲伤。

    一前一后的两双脚安静地从人群的缝隙间走过,他们的脚步很轻,没有吵醒任何一个人。他们就在这皎洁的月光中无声地行走着,走向那扇压抑的、森严的、溅满了鲜血的皇宫大门。

    乌鸦退到了一边,像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常贵提着刀在白禄的面前停了下来。

    “呐,乌鸦,”他低声地说着,“你曾经说过,如果我有一天不再需要寄人篱下的时候,就可以大声地嘲笑他们了,是吧?”

    乌鸦站在常贵的背后,静静地看着这个提着剑,满身创伤的男人。自己曾经看着他一天天地长大,从一个单纯的孩子变成现在的模样,他所承受的伤,远远地超过了身体上的这些。

    “那现在呢?当我一无所求的时候……”常贵抬起头来,面目扭曲,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而他的眼角,却分明有如血液般鲜红的泪水缓缓流下,“我可以放肆地嘲笑他们了吗?”

    白禄盯着常贵的脸,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表情能够这么的复杂,是冷笑吗,是痛苦吗,是悲伤吗,是兴奋吗,是解脱吗,是癫狂吗,是杀戮吗……还是说,他根本就已经不再为人,而是来自地狱的嗜血的魔鬼。

    “做你想做的事吧。”乌鸦缓缓说道。

    白禄后退了两步,早已做好了死亡准备的他,还是害怕了。一个人如果不怕死,那是因为他已经为自己想好了种种死亡的可能,当死亡已不再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情时,也就不会感到害怕了。而真正的恐惧,是一个人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一条陌生的道路,而且他别无选择。

    常贵狂笑着,举起剑冲了过去,在同一时刻,国君也顺手抓过了身旁的一张木椅。他一把推开了白禄,向常贵迎了上去。砰地一声巨响,木椅在空中支离破碎,四溅的木屑和灰尘扩散在空气里,簌簌落下。

    “夏儿,你闪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白禄在一旁痛苦地喊着。

    国君握着半截木椅的断腿,在原地喘着粗气,手心里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毫无畏惧地看着常贵,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常贵看了看白禄,然后又扭头面向眼前的人。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的身体颤抖起来。

    “别这样看我,别这样看我……”他一步步地后退,突然扔开了剑,双手抱着头坐倒在地上,喉咙里痛苦地嘶吼着,“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讨厌这样的眼神,混蛋,我不许你们这样看我,滚开,滚开……”

    常贵倒在了地上,蜷缩着身子,不停地打滚,“不要踢我的脸,不要打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国君和白禄都愣住了,他们吃惊地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常贵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般,如同孩子一样痛哭着,脆弱得不堪一击。

    白禄双眼呆滞地看着常贵,突然,国君从他的身旁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剑,走向了在地上挣扎的那个人。

    “夏儿!”白禄伸手拦住了他。国君回过头去,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白禄对他摇了摇头,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常贵,“我欠他的,应该由我来承担。”

    白禄说着,从国君的手中拿过了剑,然后一步一步地朝宫殿外走去。

    乌鸦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说一句话。

    “对不起。”白禄从常贵的身边经过,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挣扎中的常贵慢慢安静了下来,他从地上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注视着白禄的背影。

    “夏儿,我的一生对不起很多的人啊。”白禄站在大殿外的高台之上,仰着头望向漫天的繁星,漆黑的夜空,在东边已经微微开始泛白。

    “我作为一个村长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村民,作为一个丈夫却没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作为一个父亲却没有保护好你,夏儿,”白禄静静地说着,“我作为一个臣子,却一直想着杀死君王,毁掉他的国家;我抚养了一个孤儿,却只是一味的利用他,把他的一生葬送在了我可耻的计划里。夏儿,我是一个罪人,我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

    国君低着头听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的世界吗,那原本是多么美好的事啊,我是这样想的,黎世青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说的是归顺,他想的是征服。”白禄闭着眼睛,用嘶哑的声音说着,“不要笑我懦弱,这是最和平的方式不是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理解呢,难道非要等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后,才能明白活着原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吗?所谓的战争,所谓的荣耀,那是只有疯子才会挂在嘴边上的字眼,不是一般的百姓能够承受得起的,不是吗,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父亲,你从来都没有错过。”国君流着眼泪大声说道,“历史永远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在黎世青的国家里您是叛徒,而在我的国家里您就是英雄!”

    “英雄吗?”白禄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哪里算得上英雄啊,我只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里的樵夫,在山上砍了一辈子柴回家,却发现需要木柴的人早已不在,我拿着斧子在山野间寻找,却又不小心割伤了每一个想要与我握手的人。我终究只能成为一个伤害别人的人,而且也给不了他们任何的幸福。”

    冲天的火光在记忆中浮现,通红的天空中是妻子温柔的笑脸。

    “只要等过了这个冬天,气候暖和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女人安慰地说着。

    白禄老泪纵横地望着头顶的天空,双手举起长剑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可是,这个冬天怎么这么漫长啊。”

    带着鲜血的剑锋从背后猛地刺出,白禄失去了平衡,顺着着台阶栽倒下去。

    世界此刻静寂无声,只有国君悲痛的哭喊,常贵呆滞的神情,还有乌鸦惊讶的目光。

    远处,黎明静静地到来了,光明从东方覆盖过地面,第一缕阳光照进了皇宫之内,投射到白禄的尸体之上。他的嘴角在轻轻地微笑,这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夏儿,你要做一个好皇帝。

    欧阳长生和守臣踏进了皇宫的大门,广场上已经铺满了新的爬地菊,完全看不到了一天前战斗的痕迹,只有广场中央,那个被无数的长枪钉在地上的人,还骄傲地面对着宫殿的方向。

    欧阳长生静静地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来,仔细地看着那具尸体的脸,在死亡之前,那个人竟然在微笑着。欧阳长生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那早已冰冷的皮肤,将他的双眼缓缓地合上。

    “蓝木,我回来了,谢谢你。”

    宫殿之中,乌鸦敏锐地动了动耳朵,然后眯起眼睛向宫殿之外看去。

    “有客人来了啊。”他缓缓地说道。

    国君回过头看向乌鸦,突然一阵劲风从自己面前吹过,他连忙用手臂遮在了眼前,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乌鸦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丝冰凉的触感从自己的腰际传来,国君愣在了原地。

    “听到你父亲说的话了吧,不过你想要活下去,从现在起要和我合作。”乌鸦站在国君的背后,黑色的斗篷下伸出一截匕首,死死地顶在了国君的腰上。

    “你想要做什么?”国君冷冷地问道。

    “你不用知道我想干什么,”乌鸦诡异地笑着,“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那我该做什么?”国君问道。

    “杀了欧阳长生。”

    国君微微一愣。

    “你想要收服大黎,欧阳长生就是唯一的阻碍,”乌鸦缓缓地说道,“他是一个会带来战争和杀戮的男人,所以,杀了他,你才有机会实现你父亲的理想。”

    “怎么找到他?”国君的眼神中渐渐泛起了杀意。

    “不用找,”乌鸦冷笑着,向外看去,“他已经来了。”

    守臣拍了拍欧阳长生的肩,向大殿的方向看去,从宫殿里缓缓地走出来两个人。

    欧阳长生站起身来,和守臣一起注视着大殿前的高台之上。旭日已经完全挣脱出了地平线,黑夜如潮水一般向大地遁去,人们的面目变得清晰起来,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痛苦,也如影子一样,退居到了人脚下那狭小的一块。每个人都遮蔽起了真实的自己,戴起早已习惯的面具,开始了又一天战战兢兢的生活。

    “护驾!”国君用宏亮的声音高喊着。

    广场上沉睡的士兵们纷纷惊醒过来,他们慌忙抓起了地上的枪,四处张望着。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广场中的两个静静伫立的人。杂乱的脚步声在广场的上空响起,密密麻麻的士兵迅速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子,他们举着枪,将这两人困在了当中。皇宫外的百姓也被嘈杂的声音惊醒,他们站起身,向广场中望去,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头,看向了那两个模糊的身影。

    “欧阳将军,是欧阳将军!”人群中,有人兴奋地喊了起来。

    “是丞相和将军!”消息迅速蔓延开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人们总是怀着美好的心情在期待着。他们的心中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想象,不管会不会真的发生,但是他们?br/>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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