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
“谁知道呢?故事的结尾,总不会是太无聊的吧。”黑衣人坐在狼背上,再次举起了自己的长戟。
战场上的人已经所剩无几,破碎的旗帜斜插在岩石中,火焰在漆黑的泥土中平静地燃烧。几乎就和两年前平星谷的情景一模一样,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硝烟。地上的鲜血没过了脚背,食腐的秃鹰在天空沙哑的鸣叫,萧瑟的风吹过山谷,仿佛要把残酷的血腥散播到世间的每个角落。
马蹄和狼爪同时启动了,刨起了飞扬的尘土,划破临近晨曦时弥漫起的雾霭,朝各自的对面笔直冲去。长枪与铁戟在空中拉出了锋利的线条,风声凌厉,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战马的嘶鸣与巨狼的长嗥交汇在了一起,有如战歌般悲壮。黑衣的首领和红衣的将军一齐大声怒吼着,眼中的血丝泛开,把视线染成一片鲜红。
顷刻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战马与白狼同时扑向了对方,彼此能看得见对方眼中如魔鬼般的狂热。黑衣与红衣同时举起了武器,冰冷的碰撞声冻结了寒夜的空气,枪锋与戟锋互相摩擦着划过,击出了四溅的火花。拓离狂笑着,挺枪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黑衣人露出的眼神中也带着嗜血的笑意,毫无防守地攻向了对方。
时间,在下一刻停止了。
战场上,最后一名战士倒下了,他扶着旗帜缓缓地坐下身去,失去重心的身体又将旗杆压倒,噗地一声,跌落在满是尘土的战场上,不再飘扬。
马背和狼背上的两个人静静地对峙着,他们靠得很近,彼此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但这一切都如同画卷一般静止着,没有动作,没有对话,甚至连流动的雾都彻底地停滞下来。
远处,一只食腐的鹰降落在了战场上,它用坚硬的尖喙啄了啄一匹死去的战马的尸体,然后抬起头来,敏锐的眼睛注视着战场之上唯一还站立着的两个人影,他们坐在各自的坐骑上,背后都有一把武器透出。铁制的枪与戟从胸口刺入,贯穿了整个身体。鲜血从伤口流出,把身下的土地染成了暗红。
“我终于杀死你了,欧阳长生。”拓离的嘴角淌着鲜血,疲惫地笑着。
黑衣人摇了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拓离。
“这就是你生存的意义吗?付出五万士兵的代价,只为了复仇,只为了杀死一个甚至都不认识你的人。”
“什么意思?”拓离看着黑衣人的眼睛。
“你以为,欧阳长生有多么在意你这么一个人呢?只因为击败过你一次,便被你认定为一生的宿敌,可是对于欧阳长生而言呢?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手下败将而已,他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这样的执着不是显得很可笑吗?”黑衣人说着,声音里一半是不屑,一半是惋惜。
“可是我杀死了你,欧阳长生!怎么样,现在可以认可我了吧。我的名字叫拓离,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做拓离,这是杀死的男人的名字!”拓离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
山谷里的回声渐渐地消散,黑衣人的背后,朝阳缓缓地升起,黎明降临了,天空中的黑暗迅速地向后退去。
拓离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对面的黑衣人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一点一点地摘下了黑色的面罩。阳光从他的背后射来,把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中。
“可惜啊,孩子,我不是欧阳长生。”面色苍白的老人把手搭在胸前的半截枪杆上,抱歉地微笑着,向后倒去。
“不过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拓离……”
老人倒在了漫天的尘土里,眼睛缓缓地闭上,声音也逐渐微弱下去,细若游丝。
“你也记住我的名字吧,孩子,我的名字叫……蒙克多尔……”
拓离绝望地仰起了头颅,撕心裂肺地大喊着,胸前的长戟如同枯槁的手臂一样抓向天空。这是他最后一次的呐喊,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的脆弱。他栽下马去,带着胸口逐渐消逝的痛楚,倒下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他的周围,只有死去的同伴,和死去的敌人。
拓离躺在泥土中,瞪大了眼睛,望着逐渐明亮的天空。
“欧阳长生……”
他喃喃地说着,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第三十九章风虎白雪
黎明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扩散开来,朦胧的光线划过城墙、屋顶、树梢、池塘,在初醒的永宁城中安静地扫过,仿佛要洗涤一切的尘埃。(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城内所有的人们都沉默地围在皇宫之外,他们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情景。刑台上,负责看守的侍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原地,被捆绑的囚犯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空空的铁链盘曲在地上。而大殿的外面,白禄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大理石的台阶上,胸口外露着半截长剑的剑身,身上的鲜血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地流下,渗透进金黄铯的爬地菊里。
皇宫广场的正中央,黑衣的欧阳长生和白衣的守臣静静地伫立着,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的兵器。他们面对着大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而正前方的高台之上。乌鸦和夏南国的国君并肩站在大殿之外,和他们遥遥地对峙。
“能再重复一遍你刚才的话吗,欧阳长生?”国君高声说道。
守臣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欧阳长生抬起头,眼神寂寞淡然,声音平静如同千年的古井,“我承诺,大黎国的所有人将不再抵抗,一切的统治权交给夏南的国君。”
“大黎从此归顺夏南。”
时间回溯到一天之前,朝阳初起,夏南的军队缓缓开入永宁的城门。
“只求一死!”
蓝木跳上战马,提着长枪,绝尘而去。
守臣呆呆地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噙满了泪水,“能争取到多少时间,就全拜托你了……”
平星谷,高耸的山岭之上,一小队士兵隐藏在浓密的树丛中,他们身穿的铁铠上镂刻着鲜红的山峰形状的标记。这是隶属于夏南国拓离帐下的山侯部中分出的一小支部队,专门进行监视和跟踪的工作。
一名士兵有些困倦了,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掌,啪地打在他的后脑勺上。士兵向前猛栽了一下,连忙扶好了头盔,朝一旁看去。
“注意力集中点,一只野兔都不能漏掉。”百夫长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这荒郊野地里怎么会有人啊。”士兵可能是等得太久了,满脸怨气地小声嘀咕着。
“这是拓离将军的命令,苦就苦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千万别出什么闪失,不然我们回去都不好过。”百夫长严厉地说道。
“老大,您自己也想想,”士兵无精打采地望着天空,“十几万的兄弟都跟着国君去大黎好吃好喝去了,就留下我们几个,窝在这山坳子里瞪着黄沙喝西北风,这公平吗?”
“再说了,将军担心会有援兵,”士兵继续说道,“这大黎的人该抓的抓了,该杀的也杀了,哪还有什么援兵啊,将军就是疑心太重,咬到嘴里的烧饼还怕人给抢了……”
百夫长瞪着眼睛,看着身旁的士兵侃侃而谈,半晌,他伸出手去,剑柄用力地敲在了士兵的头盔上。
“你懂个屁!”百夫长终于忍无可忍,“战场上的事情,说变就变,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放松警惕,只有谨慎才能当上将军,才能打得了胜仗。像你这样容易满足的,永远就只能当个小卒。”
士兵揉了揉震得微微发痛的太阳岤,嘿嘿地笑了两声,“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将军,像我们这样的人,有老婆孩子,每天吃饱穿暖,我就心满意足了。等这场仗一打完,我就可以领着俸禄回家了,也好让同村的相亲们羡慕羡慕,如果还能带点战利品,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百夫长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被分到这样的差事,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怨言。但是作为首领,首先要自己做好表率,才能让麾下的兄弟服气。其实他自己也只是听说过这座和夏南全然不同的城市,很想亲眼去看一看那繁华的街道,然后再闻一闻那湿润的雨气,可这一切似乎都不太现实了。百夫长抬起头来,望向北方的天空,想象着那一大片云朵下的永宁城,此刻会是怎样一幅欢腾的情景呢?
永宁城的广场之上,喊杀声震天,鲜血在空中四溅开来。
无数的士兵举着武器朝广场中央的人围了过去,蓝木挥舞着长枪在成群的士兵中旋转着,如同黑压压的丛林中喷起一朵朵残酷的红莲,妖艳而诡异。
蓝木转身,挥枪挡掉了两支破空而来的羽箭,他扭头,视线越过层层的人影,朝城门口望去。
那里大门紧闭,依旧寂静无声。
“快点回来啊,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他在心底默默地说道。
强劲的马蹄,四蹄如飞,在茂密的树林间奔驰着。
守臣一身白衣,前倾在马背上,手中的竹鞭不停地击打着骏马的大腿,随风扬起的长袍下摆早已凌乱不堪。为了节约时间,守臣拐进了山间的小道,这里的树木生长得杂乱无章,他的脸上被丛生的树枝划出了一条条血痕,伤口的刺痛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双眼,可他依旧努力地撑着,瞪大了眼睛望着前方。
那树林之外的天空下,高耸的山峰缓缓升起。
“老大,那是什么!”一个惊恐地声音从旁边突然传来。
百夫长连忙扭头,朝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夹道的山谷中,一支长长的队伍正从远处飞速地逼来,似乎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山谷,灰尘在他们的身后弥漫开来,如同遮天蔽日的海啸。
百夫长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支队伍,近了,近了。
“是狼!”他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一群从远方赶来的饿狼,身穿着皮坎肩,手握着大戟的狼族战士们坐在巨狼的背上。他们的首领奔驰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身漆黑的束腰长袍,背上背着一把阔剑,胯下是一匹银白色的头狼。
百夫长紧紧地盯着狼群的首领,突然一瞬间,那个首领抬起头来,看向了这个方向。百夫长连忙向后缩去,把自己隐藏在了浓密的树叶里,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躲着黑暗里,回想着刚才那个突然射来的眼神,如同细密的针一般扎遍了他的全身。
“被看见了吗,真的能看见我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百夫长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别开玩笑了。”
百夫长再次试探性地伸出头去,狼骑士的队伍依旧在山谷间飞奔着。他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然后突然间注意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狼群的首领不见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朝山下看去,冷汗顿时浸透了全身。
崎岖的山路上,黑衣的首领正骑着银白的巨狼朝山上疾驰而来。
“射!”他掀开覆盖在头顶上的树叶,举起了弓箭。
周围隐藏的数十名士兵也同时站起了身来,引弓搭箭,对准了山坡上的人。
密集的箭雨如飞蝗一般从天空倾斜而下,银白的巨狼一声长嗥,四爪迅速地踏着石块,敏捷地躲开了所有的箭矢。
“再射!”百夫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羽箭一支连着一支地从他手中射出,慢慢的箭壶很快就空空如也了。
黑衣的首领在狼背上缓缓立起身来,他抓起背上的长剑,仅仅挥动剑鞘就挡掉了所有的箭矢。
巨狼越来越近,尽管只有一人一骑,但是在夏南士兵们的眼中,像是看到了死神一般,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银白色的狼飞身扑了起来,血盆的大口中能清晰地看见锋利的牙齿。黑衣的首领凌空跳起身来,拔剑出鞘,铮亮的剑刃在阳光中发出刺眼的光芒。
剑气从天空劈下,声如龙吟。
百夫长闭上了眼睛,举起硬弓向上挡去。剑锋迎上了弓背,如同切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穿过。百夫长感到一股冷气迎面而来,甚至带着刺骨的疼痛,他的腿脚一软,朝地上跌坐下去。
过了许久,百夫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支冰冷的剑锋正贴在自己的鼻尖上,顿时有一股寒意流遍了他的全身,他冷得一哆嗦,差点昏了过去。稍微定了定神,百夫长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去,提着长剑指向自己的黑衣首领正扭头望着山下的不远处。那里,一个白衣的人正气喘吁吁地坐在马上,抬头望向这边。
“守臣?你怎么在这里?”黑衣首领疑惑地皱着眉头。
“我在等你啊,欧阳长生。”白衣的书生喘着粗气说道。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阳光在头顶发出灼眼的光芒。
“仪式已经开始了?”欧阳长生紧张地问道。
守臣默默地点了点头,“蓝木独自去了皇宫,可能会延缓一下时间,但是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他一个人?”欧阳长生惊讶地说。
“恩,”守臣将头扭到了一边,眉宇间透出着隐隐地忧伤,“是他自己坚持的,我拦不住他。”
“这是必死无疑的啊,”欧阳长生看着天空,喃喃自语,“为什么这么傻……”
“我不太清楚他的想法,”守臣说道,“但是他说,在他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人把一柄剑放在了他的手中,并告诉他‘如果你有一天能背负得起这把剑的重量了,你就是真正的将军。’”
欧阳长生默默地没有说话,低着头仿佛在沉思。
“我不知道和他说这话的人是谁,”守臣看着欧阳长生的脸庞,“但是或许,蓝木是把这句话当成了自己一生的真理。他追随着那个他信仰的人的脚步,也就不会再犹豫自己所要做出的牺牲了。”
“信仰吗?”欧阳长生在心底默念。
守臣突然变得满脸怒气起来,他大声地吼道。
“蓝木,和那个对他说出那句话的人,都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一个人的剑,即使握得再稳,又怎么可能救得了天下?”守臣顿了顿,他看向欧阳长生,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眼角忍不住有泪水流下,“不过在我看来,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
“还来得及吧。”欧阳长生静静地说着。
“蓝木不会白白牺牲的,”守臣收起了悲伤,眼神中恢复了坚定,“我有一个计划。”
“我也是。”欧阳长生抬起头来,与守臣相对而视,并肩作战的默契让他们彼此互相点了点头。
守臣猛地扭过头,看向了呆站在一旁,正不知所措的夏南百夫长。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欧阳长生厉声喝道。
第四十章潜伏
“苏平!”
听到喊声,一个手握长戟的年轻人从狼群的队伍中跑了出来。(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把这身衣服穿上!”欧阳长生将手中的一套铠甲扔了过去,这是刚才夏南的百夫长脱下来的衣服,上面印着山侯部特有的标志。
“你骑着守臣的马,火速赶往大黎,”欧阳长生命令道,“然后向大黎的国君报告,说看见欧阳长生带着三千人马正朝夏南进攻。”
“不,是一万!”守臣在一旁纠正道。
“一万?”欧阳长生皱着眉头,“我没有那么多兵,也不会有人相信。”
“真实与否并不重要,”守臣摇了摇头,“关键是要能迷惑敌人。”
“那怎么不说是十万呢?”苏平问道。
“除非你是想去自杀,”守臣毫不客气地说,“太假的数字一下子就会露馅的,那里没有人是傻瓜。”
“是,我明白了。”
“还有,”守臣接着补充道,“报完信之后就潜伏在城里,以狼嚎为号,为我们打开城门,切记不要暴露身份。”
“好的,我知道了。”苏平应了一声,跳上白马,向大黎的方向狂奔而去。
“接下来就是这边的部署了。”欧阳长生看着苏平逐渐远去的背影,对着身旁的守臣说道,“你觉得他们会派兵过来吗?”
“我有十成的把握。”守臣自信地笑着。
“会有多少人?”欧阳长生问道。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带一万左右的部队。”
“那个人?”
“拓离。”
“拓离是谁?”欧阳长生疑惑道。
“夏南的将军,攻打永宁城时,被你一刀砍落在马下的人,”守臣笑了笑,“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的武功还行,”欧阳长生慢慢地回忆,“但是心太燥,容易冲动。”
“恩,”守臣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次夏南的倾城而出,也是拜他所赐,似乎是发誓要拿下你的人头。”
“他对我有那么大的仇恨吗?”欧阳长生问道。
“像你这样的男人,不知道被多少人所注视着,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觉得压力很大啊。”守臣仿佛在故意调侃着。
“一万兵力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应付。”欧阳长生没有理会守臣的玩笑,想着自己的事情。
“还没说完呢,”守臣立马又严肃了下来,“依拓离的个性,他确实只会带一万过来。但是夏南的国君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了解。”
“决定权在国君,或许他会是个棘手的敌人。”欧阳长生想了想说道。
“一国之主必定是以大局为重,不会草率行事,”守臣说道,“所以,我估计夏南可能会派出一半的兵力,人数应该在五万左右。”
“我们的任务就是埋伏在平星谷,等他们过来。”欧阳长生说道。
“而且只有两千人。”守臣说道。
“两千?”欧阳长生瞪了瞪眼睛。
“对,只有两千,”守臣点着头,“剩下的一千,由你带往大黎……”
“这就是你的计划?”欧阳长生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
“……城内虽然还有五万敌军,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不会有戒备,”守臣继续说道,“你只需要在夜晚潜入城中,拿下国君的人头就足够了。”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
“不行,拓离是冲我来的,他带的一定是夏南国最精锐的战士。而你只有两千人,怎么打?”
“只要拖住时间就行了。”
“你会死的。”
“如果一个人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死亡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欧阳长生怔怔地看着守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了,让老夫来吧,你们都去大黎。”
这时,一个洪亮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欧阳长生和守臣同时回过头去。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人正骑着一匹黑色的巨狼朝这边缓缓走来,他面带着笑容,满头的白发在空中飞扬起落。
“是你……”欧阳长生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两个大男人在这里生离死别,真是肉麻啊,老夫实在看不下去了,”老人哈哈大笑着,“这里的两千骑兵交给我吧,欧阳长生!”
“你是?”守臣没有见过他,疑惑地问道。
“对手可是五万的夏南精锐,你知道吗?”欧阳长生静静地说道。
“喂喂,”老人有些不满地拍着双手,“只不过赢了我一次,就这么瞧不起人了吗?才五万的兵力而已,对我来说绰绰有余啊,小子!”
老人依旧在笑着,和擂台上的时候一样,眼中满是如魔鬼般嗜血的狰狞。
“别忘了我的名字,”老人拔出背后铁戟,高高地举向了天空,“老夫可是大名鼎鼎的苍狼族首领,蒙克多尔!”
仿佛远古的战神在山谷中重生,所有的狼骑士都开始振臂欢呼,似乎要把漆黑的戟锋插入云端,并向天神宣告,这里是属于他们的土地,任何一个胆敢踏入此地的人,都必将毁灭。
欧阳长生撇了撇嘴,也笑了起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老头,你刚才说你是苍狼族的首领吧?”
蒙克多尔一脸不屑,“挑战无处不在啊,小子。我早就说过的吧,失去的是可以重新拿回来的。”
“好,即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可就不能轻易原谅你了,”欧阳长生笑着将长剑背在了身后,一手指向蒙克多尔,“等我回来,再跟你一决胜负!”
大约一千的狼骑兵迅速从大队中分了出来,在欧阳长生的身后集结成队,即刻准备出发。天神从远处跑了过来,欧阳长生跳上它的背,向守臣伸出手去。
“我们走吧。”欧阳长生说着。守臣抓住了他的手,一使劲,也跳了上去,坐在欧阳长生的身后。
一千名狼骑开始向大黎的方向进发,风从远方的天际遥遥地吹来,层叠的浮云之下,狼背上的欧阳长生最后一次回头。
“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千万别死啊。”
蒙克多尔坐在狼背上轻轻地笑着,他挥了挥手,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所有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地平线弥漫的尘土中之后,他的笑容才慢慢凝固下来。呼伦泰从后面走上前来,他看见蒙克多尔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吃力地强撑着自己的身体。
蒙克多尔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赶紧直起了身子,朝剩下的人群走去。
“建起我们的包围圈吧,战士们,我们的猎物就要到了!”他高声呐喊着。
呼伦泰跟在他的身后,从他外衣露出的缝隙中,呼伦泰仿佛看到了还残留着血迹的绷带,他的脸上泛起一丝不安地神色。
大黎国,永宁城。
守城的士兵端着长枪站在城门的两侧,远远地,一匹白色的骏马踏着灰尘狂奔而来,马背上的人全身包裹在甲胄里。
“谁?”士兵们警觉地交叉起枪杆,封住了进城的路口。
“山侯部,有急报!”马背上的人高声喊着,举起了手臂。
两个士兵眯起眼睛,看清了来人铠甲肩部上的红色的山峰标记,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收起了各自的长枪。
报信的骑兵马不停蹄,从他们的身边飞驰而过,带起股股劲风,向城内冲去。
皇宫的外面围满了大黎的百姓,骏马停在了这里,苏平翻身下马,朝人群中挤去。好不容易挤进了皇宫的大门口,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呆在了原地。
皇宫内的广场上,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遍地的菊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而在正中央,士兵正在散去的地方,一个身着银铠的将军跪坐在地上,他的全身插满了长枪,胸前巨大的伤口一直贯穿到背部。他的头盔滚落在一边,头重重地垂下,凌乱的发丝随风飘动,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柄沾满血迹的铁剑。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平在心底揣测着,背上一阵阵冷汗冒出。
而在远远的高台之上,静静地伫立着三个人,苏平在盔甲下仔细地看着。这三个人他都不认识,但是根据白衣书生的描述,他能判定最右边的那个穿着鲜红铠甲的人,就是他要找的拓离将军。
稍微一屏气,苏平提着剑冲进了广场。
“报!”,他大声喊着,极力平复自己语气中的紧张。脚下踏着零碎的花瓣,如同踩到了死者的残骸。苏平的头有些发晕,脚步踉踉跄跄的,险些跌倒在地。前方搭建的一座刑台上,被捆绑的囚犯正抬着头,用通红的双眼瞪着他。苏平的心中有一点惊惶,这样的场面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看着身边地上一具具沾满鲜血的尸体,他的胃里突然翻腾起一阵恶心。
终于来到了大殿之前,苏平单膝跪地,不敢抬头。
“有什么事情吗?”最中央的人用威严的口吻问他。
那个人可能就是国君吧,苏平暗暗地想。
他抬起头来,还是掩盖不住自己的紧张,额头上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流下,“报告国君,有一支军队正急速朝夏南进发,人数在一万左右!”
“什么!”上面的国君有些大惊失色,过了一会儿,他继续问道,“看清领兵的人了吗?”
苏平想了想,尽量把语气调整到最真实的状态,“没有看得很清楚,不过可能是欧阳长生。”
听到这个名字,一旁的红衣将军猛地抬起头来。
“你确定?”拓离严肃地问道。
“很多看见的人都是这样说的,应该错不了。”苏平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吁了口气,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
高台之上,红衣将军与国君开始了对话,苏平静静地看着,不一会儿,红衣将军将军提着宝剑迅速的离去。广场上的士兵开始集结起来,准备向外进发。
苏平混在杂乱的人流中,退到了皇宫之外。
“接下来,只要等到晚上就好了,听到狼嚎之后,为欧阳将军开门。”他暗暗地想着,向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去,“首先要找一个地方把衣服换掉。”
苏平正在庆幸自己潜入的成功,在即将进入拐角的时候,他最后一次回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突然,在纷乱的人群中,他看见了一个眼神,一个隐藏在黑色斗笠之下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既陌生又熟悉。苏平愣在了原地,和那个人静静地对视,人流在他们之间穿梭而过,模糊成流动的线条,丝毫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异常。
“切记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白衣书生的话突然响起在他的脑海。
苏平猛地惊醒过来,赶紧拐入了巷道,消失在了视野中。
“相忘,怎么啦?”
人群中,望春楼的掌柜拍了拍旁边人的肩。
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回过神来,她摇着头,笑了笑。
“没什么,我有些事情,要先离开一下。”
“别乱跑啊,你现在还是大黎被通缉的犯人,要是被人发现了就不得了了。”掌柜担心的说道。
“恩,我知道的,去去就来。”女子点了点头,然后挤出人群,向街旁的小巷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第四十一章信徒
苏平在狭长的巷道中奔跑着,沉重的铠甲拖着他的身体,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顶点小说手打小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永宁城,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跑向哪里,只是每到一个路口就立刻拐进人最稀少的一条街道。很快,苏平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喂,等一下!”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苏平心底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额头上有密密麻麻地汗珠流下。
苏平背对着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而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他用眼瞟了瞟四周,这条巷子十分僻静,除了他们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别人。苏平吞了口唾沫,右手紧紧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请问,你是夏南的士兵吗?”女子站在他的身后问道。
“恩,是的。”苏平想了一会儿,极力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女子继续问道。
“不能。”苏平坚决地回应道。他在心底告诉自己,想要不暴露的身份,还是说得越少越好。
“是欧阳长生来了吗?”女人丝毫没有放弃。
苏平的心里咯噔一下,握剑的右手猛地一紧。但是他马上平复了下来,默默地思畴着,这里不可能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计划,那个女人这样说,肯定只是普通老百姓的愿望罢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欧阳长生不会来的,他带着部队往夏南的方向去了……”
这时,一阵风从远方吹来,扬起了女子脸上黑色的面纱。苏平看着女子的脸庞,愣在了原地。
“红柳?你怎么在这里?”
望春楼的大门从里面砰地关上了。
女子拉着士兵的手迅速地向二楼跑去,正在翻看账本的掌柜被关门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那两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相忘,你带谁回来了啊?”掌柜大声地问道。
“嘘。”楼梯上的女子转过身来,向掌柜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士兵跑了上去。
小二用毛巾擦着满头大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着紧闭的大门。这时,二楼传来了客房木门关上的声音,小二扭过头,用一种询问地眼光看向掌柜。掌柜与他相对而视,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欧阳将军派部队埋伏在了平星谷,剩下的人会绕开拓离的军队往永宁城过来,”苏平摘下头盔,一边解着铠甲一边说着,“只要等到夜晚听到狼嚎,我打开城门,欧阳将军就可以……”
“我不是红柳。”相忘关上了房门,静静地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苏平却立刻停止了说话,愣在了原地。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此时的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你……别开玩笑了。”苏平勉强地笑了笑,双手停在解到一半的铠甲上。
“你觉得我像红柳吗?”相忘伸出细长的十指,将面前的头发梳到了脑后。
苏平愣愣地看着她,白如凝脂的肌肤、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除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得只有经历过岁月的沉淀才会如此宁静的眼睛,她不是红柳。
“你是谁?”苏平警惕地说道,立刻抓起了桌上的佩剑。
“我是欧阳长生的朋友。”相忘不紧不慢地说着。
“朋友?”苏平皱着眉头。
“别误会,”相忘摆了摆手,“只是普通的朋友。”
“怎么让我相信你?”苏平依旧无法放下心来。
“相不相信我是你的自由,”相忘笑了笑,“如果我真想骗你,我就不会对你说实话了,是吧。”
苏平手中的剑,这时才缓缓放了下来,但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我知道我很像一个人,欧阳长生也说过,”相忘说着,转身朝房门走去,“柜子里有一些衣服,你先把铠甲换掉吧,不然在城里不方便。”
她回身看了一眼满脸迷惑的苏平,然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那是谁啊?”
相忘刚一合上门,就看到了守在屋外的掌柜和小二,正一脸坏笑地望着自己。
“欧阳将军的援军就要来了。”相忘静静地说着。
掌柜和小二立马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相忘,异口同声:“你确定?”
相忘没有说话,朝楼下走去,掌柜和小二跟在她的身后,眼神中满是困惑。
“他肯定会来,但是我不知道他的目的。”相忘说着,坐在了一张桌子旁,用手支着头,好像陷入了沉思。
掌柜和小二赶紧在她对面坐下,也纷纷支起头看着相忘,仿佛是两个等着听故事的小孩。
“他只有三千的兵力,”相忘缓缓说道,“一部分在平星谷对抗拓离的五万军队,剩下的会向大黎进发。我不知道他的计划,但是这样的兵力,即使三千人全部带到永宁城来,也不可能取得胜利啊。”
“三千对十万?”掌柜和小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时,二楼客房的门打开了,苏平换了一身褐黄铯的布衣朝楼下走来。
三个人同时抬起头,用一种怀疑地眼光看向了他。苏平看着他们的眼神,不知所措地停在了楼梯上,悬起的脚迟迟没有放下。
“确实只有三千人,”苏平喝一口碗中的烧酒,辛辣的味道从嘴边一直滚到胃里,“但是不要小看了我们苍狼族的战士,以一当百不敢说,当十几几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什么十几几十,”相忘抢过他手中的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你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吗,整整三十倍于你们的人数啊,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苏平看着桌上的酒碗,碗中的水面轻轻地来回碰撞,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停了下来,倒映着自己已经有些沧桑的轮廓。
“你们知道苍狼族的战士最怕的是什么吗?”苏平缓缓地说着,酒楼内此时安静得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不是死亡,而是死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三个人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以前只是一个以偷窃抢劫为生的强盗,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也不会尝试着去理解别人的生活。我只是一个强盗,剥夺了别人的幸福,来填充自己一天又一天浑浑噩噩一无是处的日子,”苏平的眼中泛起一阵哀伤,“后来,苍狼族的村民收留了我,我开始了一个新的生活。”
“一个坏孩子成长为好人的励志故事。”掌柜补充了一句。一旁的相忘扭头瞪了他一眼,掌柜赶紧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起初,我确实无法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苏平埋着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似乎只为一个人而活,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任何的私心,都会把自己的一切毫不吝惜地奉献给自己的首领,为他而生,为他而死。”
“什么样的人才能当上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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