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抢回来。”
“少女,既然知道差距了,就赶紧努力吧!”华筝微带笑意白了他一眼,随后神情又凝重起来,“这样也好,他们且斗他们的,我们闷头发展,只要不来干涉就好。”
待到了和林后,杨康问华筝,“你想好怎么面对你三哥了吗?说好可是要由他送嫁的。”华筝神色一黯,“无所谓,本来就是个仪式罢了。”两人正说着,忽然听人通报,“长春真人求见。”
华筝一挑眉,“怎么着,终于找来了?”杨康想起当年两人背着他做出的约定来,摊手道,“这可不是我惹来的。”华筝笑道,“好的好的,我自己解决,你不许出来给我添乱。”说完把他推向后门,让他赶紧走开。
他前脚离开,丘处机后脚就被请进来。华筝请他上座喝茶,笑道,“真人许久不见,依旧仙风道骨。”
丘处机摇头道,“谈什么仙风道骨,还不是割舍不下红尘俗世,一听说公主的喜事就立刻赶来了。贫道赶来不是为了贪图一口喜酒,只不过是想问问,几年前的誓言,公主可还记得?公主可莫要忘了,你可是以你母亲之母起誓,不会来纠缠拖累我徒儿。”
华筝微微一笑,“若是他来纠缠我,这可怎么办?难道我能将他打出去?”
丘处机知道她在敷衍,“那我倒是要问问,公主若是想要避而不见自然可以,想要偷偷相见也不在话下,却为何要让他与武林反目。”
“没什么为什么。若我就是故意的,真人打算怎么样?”丘处机握剑的手一动,华筝就大声道,“你可要记住,今日若是有人伤我一根毫毛,明日就有十万大军,踏平你的道观,将终南山烧得片草不留,普天之下,有佛寺有教堂,却不许有道观的片瓦!你敢来试试我做不做得到么?”
丘处机道,“当日大汗曾御口亲封,今后我教弟子全部蠲免差遣,又赐钤有御宝的圣旨文书为证。”
华筝冷笑道,“父汗当年的亲口御令,有多少名存实亡了?他叫我们兄弟友爱,叫姓孛儿只斤之人不得未经审判而处死,叫十六岁以下少女不得婚嫁,逼迫其发生关系之人皆获罪,如今来一桩一桩地数,还有什么留下了?”
“公主您不在乎父兄,我却不信康儿能不在乎他的父母。”丘处机说完,至门外领进两个人,端看形容,正是许久不见的杨铁心与包惜弱二人。只见包惜弱面带愁容,杨铁心却是面沉如铁,神色不善。
纵知情况不妙,华筝也只能强装笑意地迎上去道,“伯父伯母,婚事还早,到时自会派人迎接,怎的此时就不顾风霜地赶来了?”
包惜弱低头不语,杨铁心大声道,“什么婚事!之前只不过看在你们两人感情深厚才会答应,并非是因为你身份高贵而妄想攀附,所以即便是你们还未成婚便日夜相对肌肤相亲,这般不顾廉耻之事我们也不做计较。可我以为你们婚后,即便因为你身份的原因不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同康儿兄弟二人一起为大宋效力,至少也要安安分分在西域度日。可谁知道你竟然却要让我儿子卖身求荣,同你一起享受荣华作威作福!既然如此,我绝对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华筝咬咬牙,尽量让语调显得镇静,“伯父您不信我,那是自然的。可您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他是会作威作福的人吗?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能让百姓过得更好?您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因为他不是你自己教养长大,因为他从小锦衣玉食,你就不相信他的本性了?”
她高昂了头,继续道,“至于婚事,您若是同意,那便从此当做一家人相待。若您真的不肯同意,那么我不但不必将你们当做父母长辈相待,甚至根本不需要同意相见。”
杨铁心怒道,“公主您难道能一辈子拦着父母子女不得相见?父母若教儿子休妻,儿子难道能不听从?”
“那么他最好不听从,不然我不保证会有什么后果……”华筝俯身到杨铁心耳边道,“我想要的,没人从我手里能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精尽人亡了……断在这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有点儿纠结下章咋办,唔
第96章排除万难
杨铁心怔住了,“你,”
华筝冷冷回道,“你什么你,没遇见过蛮不讲理的人么,你要以为我会痛哭流涕洗心革面,就为了公公婆婆承认自己是个好媳妇的话,那可就错了。当然了,慢慢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你们对我改观最后接受我,这件事情也不见得多难。但是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想反对就尽管反对好了。大道理我不爱听也不想听,反正我要嫁人,谁拦我我就报复社会。”
她将“报复社会”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即便是听不大懂这词意思的,也能从语调中听懂暗含的威胁。
丘处机,杨铁心,包惜弱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杨铁心怒道,“那公主就不必多说了,叫康儿出来……”
杨铁心的话又一次被冷冷打断,“叫他出来做什么?家法处置?断绝关系?以死相逼?你们自称是忠良杨家将之后,可杨家四郎战败被俘虏,还不是嫁给了辽国公主几十载?”说完她停顿了片刻,用略带疑惑的语调说道,“咦?好像哪里不对。”
包惜弱终于开口了,“华筝姑娘,我知道你待康儿是真心的。可凭你们多年来的情分,你愿意看他父子反目,背上不孝的罪名吗?”
华筝大笑了起来,“罪名?他为什么要背?这种东西我来背就可以了。至于不孝……”她的声音被压得低沉,又好似隐含着一丝笑意,“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她低沉又柔和的声音徐徐响起,“你们会满怀欣喜地祝福新人,你们要赞同他选择的道路,你们要证明他是个孝顺的人。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
停顿之后,声音陡然转冷,“那还留你们做什么?”
杨铁心惊诧之下瞪得双目欲裂,“你要杀了我们,然后装作无辜地过日子?”
“当年死在牛家村的官兵后人现在也长大了,我听说他们还没忘记杀父仇人还在逍遥法外,还在每年上书鸣冤请求严惩凶手。我想大宋会很开心地接受蒙古遣送回的二十多年前的叛逆恶贼,送上断头台再将头颅示众的。”
丘处机终于忍耐不住,“那些走狗爪牙是我杀的,郭兄弟和杨兄弟都是遭我连累。”
“可您是长春真人,是我父汗的座上宾,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您押送去审判的。”
丘处机哈哈大笑一声,“方才还说要踏平我的道观,怎么这会儿又成座上宾了?”
华筝微笑道,“您不与我作对,自然就还是座上宾。您当初救我一命,这个恩情我总是记得的。”她看着丘处机的神情,大笑起来,“怎么,莫非后悔了?后悔不该救我?
后悔?可现在还来得及吗?如果没有那个风雪夜,郭杨两家人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如果你找到杨康后没有继续让他在王府长大,如果您没有替我治病,那么现在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时候能改变什么?”
“公主既然执意如此,背弃誓言,也背弃孝道……”
“背弃?我背弃的东西比您所说的要多得多,我甘愿受报应受惩罚,不必拿这些来压我。”
丘处机转念之后神色一变,“要更多?你还打算做什么?”
华筝自嘲一笑,“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说完她手一挥,示意送客,背过身不再看来人,口中却轻声哼唱道,“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我好比弹打雁失群飞散;我好比离山虎落在平川……”1
杨康听见那似乎是京剧的唱腔,这一番对话发生时他未走远,凭外挂般的耳力隔着帐子也能听见八/九不离十,可欲折返时却见华筝敲出让他不要出现的节拍暗号。他自然明白她的苦心,这是个无解的死结,无论怎么精心去解都会纠缠一辈子,甚至等到最后证明了自己的行为不但不伤天害理,反而泽被万世的时候,也不见得能得到他们的谅解。
那么就不如快刀斩乱麻。而她,自告奋勇做了那挥刀的人。她不在乎承担恶名,但她难道不知道,其实他也一样的不在乎?
见二人不肯离开,华筝又问道,“杨伯伯,杨伯母,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杨铁心拳头攥握,牙根紧咬,包惜弱低头默然,似在垂泪。华筝抬手叫来人,示意给两位带路,“你们从敖伦苏木赶来哈拉和林,一路辛苦了,这就安排人带你们去休息。”
待二人离去,华筝对丘处机道,“丘真人,既然事情都已经了结,要不要留在这里喝口喜酒?郭兄弟和蓉儿我都已经派人送去请帖,还不知来不来,若是来,总要凑成一桌热闹一番。”
“敢请前任的金刀驸马,公主果然非同一般。”丘处机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因果相循,孽缘已经结下,贫道也再做不了什么。”说罢转身离去。而华筝也随他幽幽叹了一声,将方才挺得笔直的脊背,缓缓靠在包着绣金锦缎的椅背上。
时间飞逝恍若流水,转眼便是大婚之日。
敲定后的仪式热闹,但并不繁琐。此时蒙古族人的婚礼往往是小伙子在亲友的陪同下,带上食物和美酒前往姑娘家里,向姑娘的阿爸阿妈献上礼物,表达求亲的诚意,等得到了新娘家人的允许后,就带着新娘穿过烧得旺旺的篝火,接受萨满的祝福。等祭拜了天神、牧神、火神之后,就要摆上烤全羊与|乳|制品为主的宴席,由新人用银壶银碗向宾客挨个敬去。宴席往往通宵达旦,甚至持续数日,等到所有的亲友离开后,新郎才能带妻子离开。至于娘家人如何送嫁,新人回到男方家中后如何庆祝,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这一番流程倒是很适合两人的情况,窝阔台替妹送嫁,宴席便摆在哈拉和林,之后两人就可以启程回到北方中原的封地去。
杨铁心和包惜弱并未太多插手婚礼的琐事,即便按照江南风俗下聘送彩礼,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每次杨康去见他们时,二人都缄默不肯多言,只是看向杨康的眼神带着深切的忧虑。包惜弱本身并不在意华筝的身份,也不担心儿子日后会被富贵蒙了眼,甚至对这番婚事在心底里是暗暗觉得有几分喜悦,她只是担心丈夫和儿子会因此隔阂愈发深重。而对于杨铁心来说,十几年的分离后重逢,从未谋面的儿子已然长大成丨人,这期间他既未教导儿子做人的道理,也未能尽到人父的义务。正因此,杨铁心向来在对着自己的儿子时会显出几分底气不足,他对着身份尊贵的华筝尚可以怒目而视,但对杨康总是欲言又止。
既然他们被华筝的威胁吓住,不在他面前提反对,杨康也正好借此机会慢慢解释他和华筝的理念,讲述今后兼济天下的目标。他尽量避开太过前卫激进的变革方向,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听进多少,理解多少,其余的就只能等待时间慢慢来证明了。
除此之外,自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宴席酒食都是小事,还有宾客的席位安排,布置人手保卫宾客安全,更还要预备出其不意的突发之变。虽说于情于理新郎与新娘在婚前的几日都是不能相见的,但两人却不受此限,一应排演安插都要细细商讨定夺。
商议时华筝低声问道,“其实那天你都听见了对不对?”
“听见什么?听见女王陛下霸气侧漏地争取婚姻自由?”
“听见就好。”华筝嗔笑一声,还不及再说些什么,就见手下递来一封信。她向来手快,先一步抢到手,拆开看时却愣了,“我勒个去,你信么?郭靖和黄蓉居然真的要来啊!”
杨康也有些诧异,“你要是不想人家来,还那么积极地去请他们干嘛?”
“这是礼貌啊,好歹以前都是共过患难的,一个跟你是指腹为婚……”
“喂!”
“好吧一个跟你是结拜兄弟,一个跟我也曾一同学艺。所以结婚这种事情怎么也该邀请一下,不然太不礼貌了。可我以为送请柬过去就相当于送个通知,他们就应该找借口说不能来,表示他们知道这件事了。谁知道他们居然真的来啊?”
杨康听得啼笑皆非,“那现在怎么办?郭靖是不是还被通缉着?”
郭靖自从当年偷拆大汗密令,叛逃离开后,在蒙古就是被通缉的要犯。华筝眉毛紧锁,欲哭无泪,显然这就是让她纠结的根源。只听她碎碎念道,“这怎么办?请了人来还要人家乔装成别人?”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就下令,说婚礼上不得有刀光,更不得追究当年事,一切都要等到婚礼之后。至于之后有人要追捕就让他们去,凭郭靖黄蓉那跑路的速度,还担心什么?”
“下令因为我的婚事而不得追查要犯?”
“暂时不追捕,又不是永远不追查。既然想做大事,这点派头你总要拿出来吧。更何况婚礼时都是你的直属部队,令行禁止就更容易了,其余客人带来的人想强出头,也很容易控制打消。既然有这个机会立威,为什么不抓住?”
华筝皱眉想了想,随即欢快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很对,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一章写不完,于是拆成两章~
接近尾声,感谢一直是个宅的校对
顺便秀一下预备出定制的封面
第97章不负我心
五月的草原,天高云淡。
鄂尔浑河畔新搭建了数十顶大帐,与上游的哈拉和林的帐篷林立遥遥相对。用河水流送的巨大圆木被用作搭建时的柱子,精工织就的羊毛毡和绒毯从牛车上卸下作为苫布,更不用说运来肥嫩的羔羊,银壶里的新鲜牛|乳|,玻璃盏中的西域美酒,诸多酒食都被安放在崭新的杨木桌上。支起的巨大铁锅下燃烧着松木,锅中的沸水翻滚不止,薰腾的热气挟着肉香冲向空中。
在往杭爱山脉的方向上,一座石头堆成的小山平地而起,敖包顶端插着柳枝与神幡。石堆下散放着整个的羊头,浇在石块上的美酒徐徐散着香气,火真别吉公主大婚之日若是天气晴好,或许有人相信就是这些祭品在冥冥之中起到的作用。
杨康自然不会单纯地指望萨满的祈祷词,作为备选方案的帐子已经打扫干净,到时若是天气有变,就可将宴席移至帐内。他镖局的手下都参与到了筹备工作中,运送收点物品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手到擒来,眼看一切都安排妥当,他走进中间一顶帐子,就见华筝正坐在妆台前面,美丽佳丽正陪她摆弄妆台上放满的瓶瓶罐罐。见他来,美丽便站起身挡在妆台前面,叉腰拦着路,“去去,哪有婚礼前就随便见新娘的?”
“小小年纪哪儿有这么多规矩。”杨康一面笑道,一面施展步法,闪身绕过她来到妆台前面,对华筝道,“猜,这是什么?”
华筝侧眼扫了一下,“我东西都齐了,你又送什么来?”说完,她随手掀开雕花的檀木盒盖,上面金丝嵌珠扭成的搭扣“啪”地一声弹开,只见妆盒里面如水般光滑的锦缎包裹着一个扁平的小物件。她拿起来掂了掂,“镜子?镜子!”
她忽而想到什么一样,眼睛一亮,双手将东西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拆开。先露出的是金底嵌玉的背面,翻转过来就看见亮晃晃白灿灿的一片镜面。
杨康在旁解说道,“之前威尼斯出产的玻璃都是绿色,要加入氧化锰才能中和铁的颜色变成透明,工匠们试验了许多种矿石终于成功了,只是透明度还不够好。现在的工艺能做出的玻璃除了是绿色的,各方面的工艺都已经很不错了,能做出很平整光滑的镜面,玻璃反面涂了水银,再上了生漆,等能找到方法镀一层薄银,能把自己照得更清楚。”
华筝爱不释手把镜子举在半空中,正好映出妆后的面孔。这面镜子虽说不如现代的那般纤毫毕现,但比起模糊的铜镜来说,色彩真实又轮廓清晰。她看了又看,突然叫道,“佳丽!我就说眉毛涂太浓了啦!”
佳丽嘻嘻笑道,“才不呢,就这样才好看,不信你问他。”
杨康摆摆手,“不要牵扯我,怎么样都好看。”又对华筝道,“你不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华筝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盒子,扳动夹层的机关,这次露出来的是一个扁平的小匣。杨康将匣子的正面对准地面,启动机关,就见数十根银针齐射而出。华筝赞叹道,“暴雨梨花针?”
“非要用这么俗的名字?”
“难道你有什么有新意的名字?我才不信!”
杨康将针收回,填回盒中,“你可以用你的玉蜂针或者你师妹的冰魄银针来填补,其实我本来想看看改进的火枪能不能做成随身携带的大小,但是目前来看有点难。”
华筝将木匣包好放在一边,“这个机关用着不熟,先不带了,带了怕又误伤着人。你不用担心,我基本的防身能做到,迷烟毒药,该备的也都备在身上了。”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那里面装的显然不是胭脂水粉,指完又自嘲道,“真不知道这是结婚还是打仗。”
“当然是打仗,还是场硬仗。”
华筝眨了眨眼,“只要比之前跟都史,还有跟郭靖那次下场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跟你说,我早年曾遇见一个云游和尚,说我命中桃花带血,若要结婚肯定会带来血雨腥风,最好一辈子……”
杨康见她开始胡编,笑着阻止道,“行了行了,你安心享受着美人帐下犹歌舞的待遇,小兵我去打头阵,还有一堆客人要接待引领。”
华筝点头笑道,“辛苦你了,这破仪式完了,我们补一个真正的浪漫婚礼吧,旅行结婚怎么样?你说巴黎还是巴厘岛?”杨康道,“好地方多了,去这种穷乡僻壤干嘛?你先前还说要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现在又后悔嫌烦了?”
华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不是烦死了么,快要累散架了。”杨康笑道,“坚持一下吧,难道想临场上演落跑新娘?”“就算想跑,我也得跑得过你啊!”她指了指身上的长裙,“就算是我轻功最好的时候,带着这种东西也跑不过你好么。”
的确,这场婚礼与其说是欢快庆祝的喜事,不如说是昭告天下的秀场。蒙古的王公贵族悉数前来,接待起来耗时费力,可这并不是最大的难题。最头疼的还是那一群身手出众,脾气各不相宜,之间关系又错综复杂的江湖人,哪怕稍有过节,忍耐不住出了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远途而来的宾客一律先安置在附近的驿站,还要尽量安排众人的路线时间错开,但凡武林中人前来,一律由他亲自迎接,带领到席位上,以免再生事端。
此时晨光未散,就见远远一辆马车施施而来。杨康早已得报,纵马飞奔到还未停稳的马车前。车中人闻声掀开车帘,只见她梳着妇人发髻,剑眉入鬓英气十足,怀中还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童,约莫四五岁,扎了团髻,扒着车窗向外张望。杨康掉转马头,与马车徐徐同向而行,一面隔着车窗问好,“尺姐姐一路辛苦了。”
裘千尺笑道,“还知道来请我,算你们两个小鬼有良心。”
“那是,尺姐姐的喜酒请我们喝了,如果不还请,也太说不过去了。绿萼第一次出谷,一路上可还习惯?”
公孙绿萼尚且年幼,不大认得人,见杨康问他,只含羞点了点头。杨康又道,“可惜谷主不能一起来。”裘千尺嘴一撇,“他那个人只知道死守规矩,说不能因为俗事出谷,就算来了也是不喝酒不吃肉,平白扫了你们的兴。不用提他,华筝小妹在哪儿?”
此时马车已经停稳,杨康送她到华筝的帐篷,“尺姐姐先带绿萼去看她,她念叨着见你们很久了。时间还早,你们先聊着,过后再入席也无妨。”
裘千尺的事一直让华筝颇为惦念。她此行带着幼女从绝情谷远道而来,一路车马缓行,足足走了几个月。这是她婚后第一次出谷,若是一切真如原著般发展,或许等到她回去时,公孙止就和侍女柔儿私奔了。
如果公孙止够聪明,能够销声匿迹,或是再伪造个死亡就完美了。其实杨康不信像公孙止那样薄情冷血的人,就能真的和那个柔儿相濡以沫过一辈子,让他在外颠沛流离,忆起在谷中的权势地位时徒然悔恨,也算是他背叛妻子的惩罚了。至于裘千尺,与其一辈子被花言巧语蒙蔽,或是兵刃相见,发展成一对你死我活的怨偶,倒不如趁早放手。
杨康一面想,一面去迎接下一位宾客。耶律楚材此时在蒙古位高权重,他此次前来带着夫人苏氏还有三个子女耶律铸、耶律齐、耶律燕早早赶到。三子皆年幼,自然带了众多仆从照顾,足足坐满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而来。然而这也不过是表面荣华,窝阔台不理政事,大哈敦脱列哥那自有亲信,耶律楚材作为成吉思汗的遗臣此时颇受排挤,已经隐隐有被排挤出政治中心的苗头。杨康和华筝早已邀他急流勇退,并承诺封地中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此时见他来,便知是投桃报李之意。
耶律楚材长子耶律铸年纪十岁,颇为沉稳,女儿耶律燕还在襁褓之中,次子耶律齐居于其中,还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几人正说话时,突然听见耶律齐轻轻地惊呼一声,顺着他视线看去,就见一个白发老头蹲在地上,一根手指压着嘴巴发出“嘘”声,样子颇为滑稽。
耶律齐立刻抿紧嘴唇,还欲盖弥彰地将视线挪开,幸而旁人并未注意到那老头是嘘给耶律齐看的。杨康暗自琢磨,耶律齐是周伯通私自收下的徒弟,而周伯通又是他的师叔祖,那么眼前这个小娃娃,岂不是辈分比他还高一截,需要叫做师叔?
耶律楚材笑问道,“那也是客人?”杨康答道,“这位前辈叫周伯通,是我师门长辈,可向来找人不见影,也没想着去请,谁知道竟然不请自来了。耶律兄先请,我去招待一下那位老顽童。”说完,杨康一跃至周伯通身前说道,“师叔祖,你来是好事,可不要搅了宴席。要是惹出事来,让新娘恼了,今后我可再也不陪你打拳。”
周伯通正要答言,突然一怔,随即哈哈一笑,“不用你陪,不用你陪!”说完猛地一拍大腿,跳到半空中,叫道,“老毒物,找到你啦!陪我打上几拳?”
远远正有两个身影狂奔而来,打头一个身着黄衫的竟是李莫愁,后面只差几步紧紧追赶着一人的,居然是疯疯癫癫的欧阳锋,两人皆是运步如飞气喘吁吁。而欧阳锋人虽疯癫,但依旧敏锐,见到周伯通向他扑来,他猛的煞住脚,就地蹲下运起蛤蟆功。周伯通知道厉害,生生停在几步远,大笑道,“这蛤蟆功!果然你是老毒物!”
“老毒物是谁!我是老毒物?”欧阳锋双目圆睁,喝问道,周伯通拍手笑道,“不不不,你不是老毒物,你是老蛤蟆!”见两人追打起来,杨康远远对着周伯通传音道,“师叔祖,可千万往人少的地方去啊!”
“一个为老不尊,一个疯疯癫癫,正好解决了。”李莫愁停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只见她神态虽是悠然,但额上覆了一层薄汗,微喘不止,显见这一路追赶颇为急迫。杨康问道,“你是怎么惹来这尊大神的?”
“那老疯子一见到我就问‘我是谁’,说我肯定认得他,一直追问不休,也不知道是将我当成谁了。我虽打不过,却还是让他吃了点儿小亏,谁知他更是不肯罢休,亏得我轻功好,只想着一路赶到了这里,让姐夫你解决就是了。”
神雕的故事里小龙女曾经回忆过,欧阳锋与李莫愁不知结下什么仇,堵在古墓门外叫嚣,欧阳锋被古墓主人擒住后,靠逆转神功的移岤之法解开岤道,打伤了小龙女的师父,师徒二人都以为是李莫愁偷偷解开了欧阳锋的岤道,并且让这个误会持续了十几年。华筝有时候担心她师父,便告诉李莫愁若是惹上仇敌,不必回古墓,只管来找杨康便是。
见李莫愁将师姐的指示执行得一丝不苟,杨康问道,“那你师父怎么说?”李莫愁眸光一转,颇为不以为然地说道,“师父她说知道了。我早跟师姐说过,请也是白请嘛。”
她原本云游四方,这一趟是专门帮她师姐送请柬回古墓的,杨康作揖道谢,“我们也没指望她老人家能离开古墓,只不过这种大事,总要知会给长辈才是。倒是麻烦你了!”
“谈不上麻烦,我自个儿去师姐那里领好茶好果好床铺。”说完,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娇笑一声道,“姐夫可小心点,我路上可看见不少了不得的人呢。”
杨康点头谢过她的提醒。他心底里最担心的还是那几个老一辈高手,若是他们闻讯而来,局面就难以设想了。他正思索此时洪七公黄药师等人的行踪,突然听见几个蒙古兵士低声交谈了几句,“金刀驸马来了!”
成吉思汗钦赐的金刀驸马从来只有郭靖一人,其余的驸马都只是简单地用着“古列坚”这个称号。而当初西征大军中分配给郭靖的兵士,之后全部归属在华筝名下,此刻自然有人能认出当日带兵的郭靖。
郭靖和黄蓉的马车到达营地外的关卡时显得十分低调,二人没有带着女儿,不然郭芙和耶律齐这对原定的夫妻可就提前见了面。见人多眼杂,二人也并未多言,只低声道了贺,又言道江南七怪表示再无瓜葛不愿前来,小意也因疗伤不便前来,由他们代为表示祝贺。
至于黄药师,根本就不屑理会,独自云游去了。
又过稍许,就见一个道士打扮之人过来,待走近了看,竟然是带着丘处机书信的尹志平。两人叙旧后,杨康拆开信笺,只见上面写道,“为师昔时意气行事,因自恃力高而肆意妄行,最终祸及常人,酿成郭杨两家妻离子散之难,徒留一生悔恨。望徒儿引以为戒,万事需思虑小心,以苍生为念,以道义为心,莫要蹈为师覆辙。况今后居高权重,一举一动牵扯甚众,切记。”
杨康沉思片刻,将信笺收好,安排人送尹志平入座。如他这般代表门派送达贺喜之意的,虽不多,也能凑上几桌,至于关系匪浅的金刚门和波斯明教,则是门主与教主亲自带众前来。
吉时已到,宾客都已入席坐定,待华筝也梳妆准备好,杨康去帐中迎她出来。只见她还穿着刚才见时的绣金白底长裙,细密的金纹波光潋滟,胸前虽是蒙古样式的盘花领,拖曳的裙裾却好似飘摇的云朵。她腰上多了条饰带,勾勒出修长的腰身,头上则是一顶银质嵌宝的华冠,头冠底部延伸出柔光晕染的银纱,长长地垂到腰际,上面穿缀着珠串,珠串上的珍珠粒粒小巧,圆润晶莹。
华筝拉了拉衣襟,又拨了拨面颊边的珍珠,“瞧我改的婚纱怎么样?”杨康端详片刻,“比上次那红的漂亮多了。”她得意地一笑,“那是当然!这次是嫁你,怎么能一样?单说重量,也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没事,再重也是抱得动的。”说完,杨康抱起她穿过烧得旺旺的篝火,大萨满将奶酒点在他们的额头,祭拜了天神、牧神、火神。待宴席开始,两人用银壶银碗向宾客挨个敬去。
这一圈下来也确实考验体力与耐心,二人用的酒盅杯底嵌着透明的琉璃,使得极浅的杯底看似正常酒杯般深浅,但一圈下来二人还是喝得略带醺意。按照习俗,他们先去敬蒙古宾客中的长辈。当日诃额伦夫人所收养的子女,此时尚有大半在人世,其中也有几人在和林附近,都赶了过来。除此之外的远亲、姻亲之人,即便华筝也几乎只认得小半,还是要靠书记官私下里提前的提醒介绍,才能在敬酒时叫对称呼姓名。
接下来是敬同辈好友,坐席将裘千尺与郭靖黄蓉等人安排得甚远,毕竟郭靖黄蓉跟裘千尺的两个哥哥都有过节,幸而两方相互不知。敬酒到了郭靖黄蓉二人时,杨康低头扫见他二人的杯盘,几乎分毫未动。
华筝嘴角含笑,举起酒杯道,“上次敬你们一杯,是别有用心;此次再敬,却是真心实意。”黄蓉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华筝姐姐,我们来此庆贺你们的大喜之事,也同样真心实意。可是这里许多人,都恨不得拿靖哥哥的头去换赏金呢。”
杨康答道,“你可放心,我可比你们都害怕出点什么事,若是你爹爹来找麻烦,我们两条命加起来也抵不起。”
黄蓉本也只是有意调侃,见杨康再次举杯相碰,也不再推阻,四人高举酒杯一饮而尽。郭靖说道,“华筝,之前一直都是我对不住你。大汗的婚约没能当场拒绝,是我的错,后来悔婚离开,让你难堪,也是我不对。我一直都将你和托雷当成兄弟姐妹……”郭靖声音蓦地哽住,似乎是想起了托雷的死讯。
托雷的死因对外语焉不详,郭靖也只以为他是因病去世。华筝微笑道,“郭靖你并没做错什么。即便是亲兄弟姐妹,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也有老死不相往来,也有吵得脸红脖子粗如同仇敌,更甚至……”她低低叹了口气,“没什么,虽说我们从小一起玩大,一直到我十岁离开,我也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即便对于世人来说,喜爱与婚姻并无太大干系,但至少对我来说,还是想要合心称愿的人。”
黄蓉颇有同感地点点头,侧脸看了看身边的郭靖,眼角眉梢都带上甜蜜的笑意,“你不稀罕的偏我稀罕,各得其所才两全其美。这次来,不光靖哥哥要跟你道歉,我也有事要对你讲。不过,我可不是要向你道歉,反而是问你要个说法。上次你利用了丐帮里的小人,把我辛苦准备的大会搅得天翻地覆,可要向我这个帮主道个歉?”
华筝噗地一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替你试探一下你的帮众里谁可能被收买,谁可能背叛,难道不该来谢我吗?”黄蓉轻哼一声,“我看你就只把杨兄弟试出来了。下次你可要小心点,若是真的插手与大宋为难,或许假绑架就成了真绑架呢。”
杨康笑着阻止两人抬杠,“若是有时间,你们再好好叙旧,这还剩下好几桌需要赶工呢。”
如此这般敬至最后,才最终到了至亲家人处。华筝的大哥术赤、四哥托雷、大姐布亦塞克、二姐扯扯亦坚都已不在人世,只有二哥察合台,三个窝阔台、三姐阿剌海、四姐阿勒坦前来,皆坐在尊位之上,至于其他异母的兄弟姐妹,则另起一处。
窝阔台正在宴席上痛饮进贡的烧酒,见到新人来时便眯缝着一双醉眼,喷洒着酒气大声说道,“好呀,好呀,我这个小妹儿终于嫁了!我要以为你要一辈子在家里被阿爸阿妈宠呢,永远让阿爸抱着你看我站在地上,永远占着阿妈的膝盖边,让我碰也碰不到啊。”醉意迷离中,他似乎已经醉得忘记双亲已逝,也忘记华筝还站在面前,仿似自言自语,又像是抱怨不休,“是啊,都是最小的好,最小的儿子才是宝贝疙瘩,什么好的都要留给你,为什么我不能晚生几年,为什么啊,嗝……”
他是真的醉了,开始还说着华筝,后面说的却变成了托雷,还有那幼子守灶的习俗。窝阔台的妻子略带尴尬地扶住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的大汗,华筝站在桌前一动不动,语调平静,“三哥也喝多了。”她将斟满的酒杯放在醉卧的哥哥面前,吩咐周围人,“带哥哥去帐子里吧。”
离开时,华筝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杨康也觉得有几分疲乏,料想她此时已是勉力强撑,便拉过她倚在肩膀上,承住大部分的重量,一边道,“结婚的新娘都是负重的勇士啊。”她略带倦意地答道,“没办法,婚场如战场,婚纱就是铠甲嘛。”
二人强打精神,最后到了杨铁心和包惜弱二人面前。只见他两人穿着崭新的华服,包惜弱头上戴着金灿灿的衔珠万寿簪,与她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气质颇为相宜,而杨铁心穿着藏蓝绸缎长衫,也颇为相宜,掩去了曾经劳苦奔波之色。自从几个月前的威胁后,双方再也没有深谈过,目光相对时自然生出几分尴尬。
华筝避开杨铁心的脸色,先对包惜弱点头敬礼,放轻声音道,“等明儿一早,媳妇再按汉人的礼节去给妈敬茶可好?我阿妈不在了,如今就只有您一个妈妈,可千万不要不认我。”见她轻言细语将自己说得孤单无靠,包惜弱双目带忧,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但还是接过她的酒杯,“你是个要强的好孩子,不会没人疼惜……”话说到一半,泪珠就已垂在眼角。
杨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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