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理。初入宫时,也遭百般,那些个嬷嬷下手从来不分轻重,渐渐地,泪水少了,心麻木了,唯一的信念便是活着。目光凝然,打更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空旷而寥寂,五更天了。全身微微颤抖,然神色平淡,眸中静如无波之水,该来的总归躲不掉。
吱呀一声,一股风窜进,撑地起身,手脚坐了一夜,有些麻,等能活动开了,那两人已走至身侧,推拉着往前走,红衣一个没注意,差点摔倒。行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才抬步移入门内,背后被一推,整个人摔倒在地,惊呼藏在口内,咬紧了牙,垂头不语。
“红衣,”慕如欢坐在位置上,微微垂目,只见她乌黑发线,下巴一抹柔白弧线,却还是曾经模样。
移开了视线,让其他人都退下,微微咳嗽一声,接着道:“红衣,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今日招你前来所谓何事,你必然也已知晓,宫规森严,刑加罪者,不迫无辜,望你一一从实禀明,不要妄做蠢事。我且问你,此事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个中内情,一一道来。 ”
正文第八十九章昔日情往矣
红衣微仰头,眼前人熟悉面容又不似记忆中青涩,转眼间,她却成了宫中四品姑姑。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这个人,便是当年与自己同出同入的姐妹么,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是来看笑话的吧。
羞怯与愤慨同时闪过,又很快恢复原本平静,半垂头,双手交与身前,淡道:“姑姑所言,奴婢不懂,正如姑姑所见,奴婢一向恪尽职守,安分守己,至于内情这种事,奴婢只是一个下人,”抬头仰视,面露倔傲之色,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眸中露出嘲讽笑意:“下人在宫里能做什么,姑姑不是最清楚么?”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慕如欢静静注目她,抬首时眉宇间桀骜神色,眉心一动。冷目上下看了她一眼,漫然道:“恪尽职守,安分守己吗。”
昔年同在内廷,同受训导姑姑指教,同室居,并肩起卧,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眉目在她脸上转了一个来回,颇有些疲惫:“那么我问你,昔年同室受教,训导姑姑言,与尊上应对,不可挑衅,不可轻浮,不可出言无状,尤忌口出轻狂言语,你可还记得吗?恪尽职守,更是何来?那日亥时我亲眼见你将东西私藏一处,你非要我带人前去分个清楚对错不可?”
红衣跪坐地上,手指发颤,索性合掌握拳,心空茫茫的,飘的很远,睫毛合起又睁开,黑眸略显空洞,脸色苍白,彼时不同今日,昔日姐妹情分不知真假,现下上下有别却是残酷现实,更何况,对宫廷来讲,最廉价的是旧情,然而,今日拿什么来赌这一场。
她惨然一笑,颇讽刺道:“姑姑如今乃宫内主事,惠贵嫔的贴身侍从,本是奴婢等仰望的人物,奴婢今日心中欢喜,一时忘情,姑姑若要怪罪,自然无可非议,奴婢不敢言。”
慕如欢点一点头,甚好,伶牙俐齿,可见不差。从前便是如此,倒是没有变化,“人微言轻,无足轻重?却然三番反驳,乃至质问于我,此言犯上,我记下了,既然你也认了一时忘情,那么本官不可不罚,本官罚你掌嘴三十,容后受领。且叫你记住此番教训,终究上下有别,尊卑不可忘。”
红衣看了她一眼,没有辩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没什么好说的,慕如欢敲了敲桌子,“红衣,你还是不肯认罪么?”
红衣心中冷哼,轻言道:“莫非姑姑早已认定了奴婢的罪,那么,奴婢便是无言以对,任凭处置,只是,奴婢虽然人言微薄,在宫中也无足轻重,也还请姑姑给一个确凿证据。”
慕如欢深吸一口气,双手交握叠在胸前,目色瞬厉,语音森严:“红衣,你是我姐妹,后宫里唯一最亲近的人,当日我虽看见你做了错事,还是替你瞒着,若我捅到黎妃处,你如今可还有命在,”慕如欢额头一跳一跳的疼,红衣,我是在顾忌,你为何不懂。
窗外晨曦微露,天要亮了,红衣凝目观鼻,一线之间,已走上不归路,话已至此再多辩驳又有何用。后宫险境,莫不是步步为营,活的一日算一日,这副躯壳也如行尸走肉,本就没个指望,死早就不怕,只是终究不能与他长相厮守,她恨,可是,她也莫可奈何,合目,长出一口气,“姑姑想听奴婢说什么呢,既然姑姑这样说,证据岂不是都在姑姑手中,奴婢再多说无益,一切听凭处置。”
慕如欢缓缓的站起来,“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他吧”
“你想做什么,”红衣猛的抬头,目光如炬,“你想对他做什么。”
慕如欢摇头叹气,“红衣,你还是不了解我,你这两年来一直恨着我,是为了那件事吧。”
两年前宫中突发了一场怪病,宫女太监染病者不少,主位者决定将这批生病的安置到宫外一处屋宇,红衣趁此装病,想着出宫后再做逃跑的打算。但是这件事被人告密发现,红衣也被关了禁闭,当时她只告诉了慕如欢,除了她还能是谁告密。从那之后,慕如欢节节高升,还攀上了今日贵为贵嫔的陆思茗,红衣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如欢,她不能出宫,要自己陪葬不止,还利用自己升迁,红衣如何不恨。
“我说不是我,你也不会相信的了,”慕如欢面色清冷,“对,的确是我告的密。”
听到了预期的答案,红衣身子一软,趴伏至地上,咯咯笑了起来,“好,好的很,你今日可算是认了,我没恨错你吧。”
慕如欢抬步走到她面前,痛心疾首般摇头,“红衣你很聪明,可不过是自做聪明罢了,你知道他们没有出宫门就全被处死了么?你以为你能逃出宫廷?错了,大错特错,你的无知和愚蠢,迟早会把你害死,我也错了,我以为那样做的话,至少你能安然无虞的在宫中多活几年。”
“什么?!”红衣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下巴仰的高高的,脸上一片惊慌讶异,“不可能的,你骗我呵呵呵,你故意骗我,你是想告诉我,你多聪明,来显得我多蠢是吗?”
慕如欢蹲下来,伸手抚上她的脸,“红衣,我们是好姐妹,我怎么能让你死呢,我之前不告诉你,是想着你恨我,就有好好在宫里生存下去的勇气,可我现在知道你活的这般痛苦艰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红衣出手推开她的碰触,目光阴沉,“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你拿去骗其他人吧,”对上慕如欢的眼神,狠厉道:“你若伤害他,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慕如欢的手垂下来,“他一个在宫外的人,我如何伤害他?红衣,不管你信不信,一切罪孽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我姐妹一场,若还有能为你做的,你告诉我吧。”
红衣偏过头去,不再说话,慕如欢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疲惫站起来,打开房门,“带她下去,先关着等待处置。”
没有再看红衣一眼,待得门楣合上,长叹息终究梗在喉间。
跨过门槛,恍然忆起,还是旧时,谁在灯火下面一针一针,分经织纬,绣一方桃花的帕子,笑涡像蕴了春水的湖泊。最巧的手,绣着我最喜欢的桃花。如欢如欢,这个给你做礼物 可好? 好像满院子桃花开。
正文第九十章输?还是赢?
月白若云时,天空露出鱼肚白,夏日的晨曦来的早了些。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你就知道了。清风寨里,剑气声还未停歇,扎堆的人躺了一地,火把也稀稀拉拉的扔了个乱七八糟,只有火盆里的焰火,依旧吐着火龙的舌头,摇摇晃晃。
晨风吹过清风寨满地狼藉,地上的人挠挠脸,翻个身,继续沉睡。白重文撑着左脸的手肘一动,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右手拍着嘴巴打个呵欠,双眸看到两条人影打的不分你我,“你们还没打完啊。”
感觉坐的僵了,站起来抖抖腿,这一动作,也惊醒了坐在他隔壁,正趴桌子上睡觉的胖虎,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大当家的还在打啊。”
“我说兄弟,”白重文拍了他一肩膀,“你们大当家还正经挺厉害的啊。”
胖虎一听夸奖,竖起拇指,自豪道:“那可不是,别的不说,这里没人打得过大当家的,当年就是她一人挑了清风寨所有兄弟,才让大家心服口服喊她一声大当家。”
经过昨晚,白重文也看出来了,这胖子比较好套话,不像那个瘦的,鬼精灵的很。低头看了一样抓抓耳朵继续打呼噜的瘦猴,白重文套近乎的靠过去,勾着他的肩膀,“兄弟,你们大当家的是不是挺喜欢书生的。”
“对啊,”胖虎这人实诚,没什么心眼,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点头道:“大当家别的都好,就是喜欢书生,照我说,书生有什么好的,弱不禁风,简直不经挑的。”
看来传闻是真的啊,白重文暗自点头,故意问道:“那寨里的书生呢,我怎么没看见?”
胖虎刚想开口,瘦猴醒了,出声抢白道:“胖虎,你在说什么呢。”
“啊?”胖虎抓抓头,“没有啊,和这个白兄弟聊天呢。”
瘦猴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昨晚酒喝多了,嘴巴涩的很,他一双眼珠子在白重文身上直打转,“什么兄弟,你认识人家吗?别乱认亲。”
“我…这不是…”被噎了一声,胖虎不知道咋回了。
瘦猴直摆手,“去去去,还不快做饭去,天都亮了。”
胖虎就站起来往厨房走,“哦哦。”
白重文对着他笑了笑,瘦猴冷漠的看了一眼,没有搭理,径自走到一边看打斗中的两人,不知何时,他们又翻了回来。
白重文不在意的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观战。
打斗了几个时辰,两人呼吸有些不均,额头一层汗渍,衣袂当风,吹得鬓发飞扬,张二娘眯眼看向南宫诀,想着速战速决,长剑于空中划出一个圆弧,勾唇冷笑道:“纳命来,”再不废话,直直飞向面前人。
南宫诀不自觉的泛起一抹冷笑,纳命来?哼哼…右肘一转,劈开了刺来的长剑,侧身抬首,挥出一道弧光,略略退了半步卸去力道,以剑指人:“来的好。”
剑气划破长空,虹光乍现,整个院子被剑气笼罩,风声鹤唳,张二娘手腕一转,暗运内力,却是那招惯用的梨花落雨,轻点枝干,借力急速刺去。
剑影绰绰,南宫诀仰面下腰,躲过凌厉的来势,翻身击她右臂。剑光暴涨,三尺银芒在她剑气之下来去自如。再次挥开了长剑,调戏道:“花拳绣腿,你只有这点本事么,”欺身而上,抖个剑花晃出刺眼的光线,长剑如蛇,刺向咽喉。
剑回旋,被打乱了阵脚,张二娘躲避不及,撕裂声传来,右手被划破,血丝瞬间盈满衣衫,吃痛的皱了眉,左手往右臂一点,止了血。轻咬唇,发丝散乱的贴服在颊侧,寒眸望去,透着一抹倔强,见他攻来,脚步不停后退,退至树身再无可退,索性在树根一点,以倒钩的姿势跃在半空,避过致命一剑,却也因内力虚耗,未能稳住身形,竟半跪倒在地上,心知不好,体力不如先前,此刻右手又被伤,拿着剑的手指微微颤抖,抬头,望着前方,暗自下了决绝之心
南宫诀一击得手,反而没有喜色,血色蔓延开来,刺目的血红,手上便缓了一刻,见她倒地,提剑而上,一脚踢开她手中剑,剑指眉心,“你输了。”
张二娘的剑已脱手,左手撑地,仍孤傲的仰起头,树叶被吹的唰唰想,发丝吹拂嘴角,微微发痒,苍白脸庞显着一股不服输,下巴扬起,右臂的伤流下一滴滴血迹,洒在小石子地面,斑驳交错,她撇过头去,“哼。”
南宫诀还剑入鞘,伸手欲扶,“失礼了。”
张二娘甩开他的手,撑着地站起来,默然捡起不远处的剑。
白重文揉揉僵硬的脖子,“哟,总算打完了啊。”
清风寨的兄弟也都醒了,看着张二娘被打伤了,心中染了怒气,又团团围住南宫诀和白重文,“兄弟们,这人把我们大当家给刺伤了,决不能放过他。”
白重文嬉笑道:“比武嘛,刀剑无眼,总有个不小心,刚才我们怎么说来着,南宫要是赢了你们当家的,你们当家的就给我们南宫当媳妇,所以现在我们可是一家人了,对不对。”
大家面面相觑,不禁自问,是这么回事么?
南宫灵看他一眼,“别闹,”眼中眸光,却停在那抹猩红,和那个倔强身影上。
白重文甚有兴味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慢慢晃悠到打赌的桌上,手一推,银子的撞击声传入耳中,“刚才打赌的钱,兄弟们分了。”
还是没人敢动,瘦猴跑到张二娘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当家,你没事吧。”
张二娘将剑归鞘,肩膀的伤口并不深,只是被打败的心情不太有滋味,摇头,“没事,”说完,头也不回的往里走,手往后一扬,“放他们走。”
围堵着南宫诀和白重文的人让开一条道,白重文抱拳道:“大当家的恩怨分明,白某佩服,改日带我兄弟来赔礼道歉,今日先告辞了。”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白重文摸摸鼻子,看来又得罪了一个女人,摇摇头,难怪圣人要说什么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没看到南宫诀动作,又回头扯了他的手臂一下,“走了走了,还看什么呢。”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排骑行,南宫诀问道:“有没有收获?”
白重文颇有内涵的笑了笑,点头道:“有。”
“莫非真的是她?”南宫诀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这女子该是光明磊落的,输都输的那么骄傲的人,怎会真如传闻中所言…
白重文摇摇头,笑的很欠揍的样子,“我是说你有收获。”
南宫诀一个手指头指着自己,“什么,我?”
白重文哈哈大笑一声,快马甩鞭,呼啦一下,马蹄四践,扬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南宫诀很是莫名的想了一会,催马跟跑上去。
正文第九十一章雨中诉往事
细雨霏微,暮霭苍茫,慕如欢一人静静的站在锦鲤池边,任细珠沾湿墨发,跃上眉间,仍是解不开心中万千愁绪。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你就知道了。
在蒙蒙细雨中,锦鲤池宛若覆上一层薄纱,波光隐约,色彩也异常鲜明,好似一幅泼墨未干的丹青。碧清的池塘,水底平铺着翠色的水藻,波上被风吹起一弧一弧的皱纹,里边游影着边上松树的倒影。松树的树干上,缠绕着一株小小的、黄褐色的藤蔓,藤蔓上没有叶子,只有着成串的小花苞,在风中摆动,有股楚楚可怜的、妩媚的味儿。
雨丝如线,滴入池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不知何时雨便不再落到脸上,慕如欢抬首往后看,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南宫小姐。”
南宫灵撑着一把白底绘桃花的油纸伞,走到慕如欢边上,一同看锦鲤池,水中有荷,荷,俗人眼中之尤物,智者心中之圣像,于池一角,坦荡荡立着,任人观之。翠云如盖的荷叶在缥缈的水雾中沉浮,仿佛是翩翩起舞的仙子。湖上的白莲花冉冉起来,变成穿着轻纱的姑娘在荷叶上舞动。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静止了一般,只听得到雨的声音,花叶的飘悬,树的抖动。
良久,慕如欢动了一下身子,“如果不介意,请陪我走一段。”
南宫灵微笑点头,“好。”
慕如欢的手指抚过池边栏杆,抬脚慢慢往前走,“宫里待的久了,都差点忘记宫外是怎么样一副景致了。”
南宫灵撑伞同行,想了想,回道:“比宫里热闹些。”
慕如欢侧身,从南宫灵手中接过伞,继续散步一般漫无目的的走,边缓缓道:“我和红衣是同乡的好姐妹,家里穷,孩子又多,正赶上新一批选宫女,爹娘就送了进来,那年我十三,红衣十二。”
南宫灵静静的听,慕如欢慢慢的说,“红衣性子倔强,初来的日子很难过,宫里的老人是会吃人的,”慕如欢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回想起过去的日子虽然艰辛,却又难舍,“后来我劝了红衣很多次,宫里不比家乡,不能任性妄为,她也渐渐的听进去,我们便过起了这里规矩又沉闷的日子。”
南宫灵边听边点头,“宫里确实规矩很多。”
慕如欢转头对她温和的一笑,“这些都是不要紧的,对我来说,入宫也罢,在宫外也罢,差别只在于安身之所不同,但红衣和我不一样,”说着,长长叹了口气,目光看着前面望不到尽头的路,悠悠道:“她在宫外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王志远。”
“王志远…”南宫灵凝眉思索道:“就是她那块丝绢上的那个人,难怪这么珍视。”
“嗯,”慕如欢点了点头,“红衣从进来的第一天开始,就谋划着出去,但是何其容易啊,像我们这样很多人是一辈子也出不去的了。”
南宫灵不解的问道:“那当初她为何同意入宫呢?”
慕如欢摇头,笑容含着一抹苦涩,“南宫小姐,你是无法想象到一个家庭能困难到卖孩子的地步的。”
“抱歉,”南宫灵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我不知道。”
慕如欢脸色清然,带着淡淡的笑,“不用说道歉的话,每个人的出生无法更改,可是人生终究还是要自己完成的。红衣太傻了,两年前一批生病的宫人被驱逐出去,红衣以为机会来了,就装病。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宫人根本还没踏出宫廷的门,就被秘密处死了。”
南宫灵惊讶的呼出一口气,“那红衣…”
“当晚,我去找当时的掌事嬷嬷说了红衣装病的事情,她被罚禁闭,”慕如欢说起这件事,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红衣这两年来一直恨我,也是因为这个。”
南宫灵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被好姐妹出卖,肯定也会很恨她的,不过她知道慕如欢这样做是为了救她一命,“那你为何不告诉她真实的原因呢。”
两人停在一团花簇前,藤蔓爬着郁郁葱葱的苍松,上面点缀了无数小小的花,花朵舒展开来,花瓣素洁光润,如刻玉雕琼,花蕊呈黄|色,黄白相映,淡雅冰洁,清婉动人。微风掠过庭院,那一朵朵清秀的白色小花,或如秀发上冰姿娟娟的一颗颗玉簪,或如一只只白蝶在绿叶间翩跹。
慕如欢摘了一朵下来,手指摩挲花瓣,“我们就像这些小花,生命脆弱,若再失去了希望,还怎么活下去,”她掌心朝上,摊开来,风吹过时,小花随之飘入空中,被卷的回旋飘扬,慕如欢双眸追随着它的影子,不紧不慢道:“红衣带着恨我的信念,就能在宫里好好活着,而活着,本身便是另一种希望。”
花被吹的看不见,南宫灵收回视线,“可惜,她辜负了你的期望。”
慕如欢摊开的手上落满了细碎的雨滴,不久,手指头就被沾湿了,她合拢五个手指头,粘滑的感觉就像当年红衣抱着她啜泣的眼泪,垂下头去,声音也低了几分,“傻孩子,她以为偷东西出去卖,筹措了足够的银子就能逃出宫去,也不知道是哪个人骗了她。”
南宫灵的胸口好像结了一层郁气,“真是可悲可怜,又可叹。”
微风细雨里,园中残叶落了不少,两人踏着一路走过去,“像我和红衣这样的,在宫里数不清,我们只是其中两个而已,”慕如欢的嘴角微微弯起,目光茫然空洞,“或者什么时候,我也就随她去了。”
南宫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体会不到慕如欢那种亲眼看着好闺蜜葬送生命的无力感,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她。
慕如欢终于笑不出来了,她的嘴角下垂,睫毛颤抖了两下,一滴清润的泪珠自眼角落了下来,划过脸庞,流入嘴里,好咸涩,“也许我错了,我应该不顾一切帮她出宫,或者更早的时候,我帮她一起反抗,逃离这一切,”颤抖的抚上一棵树,油纸伞因脱力而掉到地上,脸埋在自己手臂里,语声被压抑过,显得很干哑,“这么多日子,她一定很寂寞很难过,我却以一种为她好的姿态,目睹她的伤心,灰暗,甚至…”甚至,如今要目睹她走向死亡。
南宫灵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看着这个一向冷静的女人哭的不能自抑,她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空,被高大宫墙遮挡了大半边,一股压抑感从心底浮上来,这么浓烈。这个地方,逼疯了多少人,又让多少人丧失了心智,可怕,南宫灵突然很想逃离,逃的远远的。
雨渐渐大了,南宫灵捡起地上的伞,缓缓挪步上去,为慕如欢遮挡出一片小小温暖的天地。
正文第九十二章道不同
水茫茫,一片淡青色,苍穹的雨,一丝一丝地飘着,像满天飞舞的细沙,晶莹的雨点在旁边湖面上怦然溅开,形成一簇簇植物界绝对没有的素色花朵,花瓣晶明透亮。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倍,广告少
南宫灵送别了慕如欢,一个人慢慢走着,雨不停的下,石级小路,被雨水洗得分外明朗,路两边新拔节的翠竹,被雨笼罩着,绿蒙蒙的,望不到边。
远处亭台一角,从这里望过去,朦朦胧胧,有如张着纱幕,墨画似的逐渐融化。风雨中飘摇的树叶沙沙声配合着那雨的节奏,时而沉重,时而舒缓,心里也跟着变化出各种节奏不一的乐章。
心里想了很多有的没的,为红衣可惜,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又想到慕如欢,不知道她这辈子是否就这样葬送宫廷。想的多了,思绪乱起来,她想到无奈入宫的沐薇雨,还有从小皇宫长大的李寻真,最后想到了李清逸和白重文是否真如自己见到的那般,自由潇洒,是不是也有不为人知的辛酸呢。
最后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跌入这个时代,成为南宫家的女儿,各种交杂在一起,比调色板更混乱。叹了口气,摇头散去所有杂念,还不如什么都不想,正如这雨,来一场痛快淋漓,浇它个清清楚楚。
南宫灵加快了些步伐,今天说好和李寻真一起去找沐薇雨的,路上偶遇慕如欢倒是浪费了些时间。
快到太平宫,迎面遇上了手执拂尘开路的孙公公,南宫灵退至一边,恨不得挤进墙角里,低头颇为恭敬的样子,她实在忍不住扶额,这皇宫就是小,低头碎碎念,只盼着他们赶快走过去。
一个个从边上经过时,脚步声踢踏在水里,尤其明显,忽而顿住,南宫灵抬起头来,正巧碰上李清昇略显兴味的眼神,“南宫灵,真巧。”
南宫灵垂下头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道,你就不能当看不见我么,这样想着,动作没停,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臣女给皇上请安。”
“免礼,”李清昇坐在御辇上,单手撑着一边扶手,显得懒洋洋,居高临下的看着南宫灵,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朕听说,你又立功了。”
南宫灵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证字酌句道:“臣女不敢,臣女不过恰巧碰上了而已,算不得立功,要说全是黎妃的功劳才对,要不是黎妃娘娘这般兢兢业业,彻夜详查,效果一定没那么好。”
李清昇轻轻嗤笑,“你这是在跟朕抱怨么?”
“臣女说的是实话,”南宫灵双手交握在身前,挺直如松,“娘娘们的事情,本没有臣女插口的份,不过贵嫔娘娘最近身子骨不好,还望皇上多为体恤。”
李清昇坐直了,把玩手上扳指,嘴角挑起一抹笑,“多嘴了。”
南宫灵自觉失言,行礼半跪,“臣女失态,望皇上恕罪,”油纸伞微微倾斜,大雨没多久沾湿了一边肩膀,南宫灵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不过么,”李清昇看着她,话转回来,“这次朕念你有功,就不降罪于你了,起来吧。”
南宫灵扶了扶油纸伞,站直了身体,“多谢皇上。”
李清昇转头看一个侍女,微微挥手,那侍女服侍的久了,素来了解皇帝的心思,于是福了个礼,拿出一件披风,走到南宫灵面前。南宫灵微微不解的看向李清昇,后者笑道:“雨大了,披着吧,小心着凉。”
南宫灵犹豫再三,点了点头,“多谢皇上。”
李清昇在扶手上敲了两下,“朕想亲自走一段。”
孙公公立马道:“皇上,雨大...”
“停下,”李清昇固执道。
孙公公手拿拂尘摆了摆手,让侍从们放下御辇,拿了把比平常稍大的油纸伞打开,给李清昇挡雨,“皇上,慢着点。”
李清昇从孙公公手里拿过伞,“你也退开些。”
孙公公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南宫灵,眼珠子露出明了的神色,“是,皇上。”
李清昇率先往前走,南宫灵也没办法,只能跟在他后头,两人安静了好长一段路,只听到雨声滴落在油纸伞那种微妙的轻盈感。
走过一块莲花池,步入长廊,放下手中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骨滑到地上,没一会儿就把地上晕染了一大片。其他人也在不远处停下,保持着既能看到又听不见的恰好距离。
两人面对廊外,点点晶莹的雨珠,条条倾斜的雨线,形成了一片片蒙蒙的雨雾。南宫灵正在心里打鼓,皇帝想干嘛的时候,李清昇开口了,“喜欢雨吗?”
南宫灵不知道他为这个是什么意思,还是点点头,“还不错。”
“朕就不喜欢了,每年夏天的雨,可真叫朕头疼啊,”李清昇看着漫天大雨,叹道。
南宫灵伸出手去,任雨点落到手指上,“皇上是因为每到夏天,江南水患的事吗?”
李清昇爽朗一笑,“朕发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多谢皇上夸奖,”南宫灵勾唇微微笑,侧头看他,眼角略有些调皮神情,“若真是夸奖的话。”
李清昇突然转向她,目光直直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不需要太聪明?”
南宫灵缩回手,拿出手绢擦拭时,顿了一下,心中懊恼,该死的,这手帕这辈子看来都还不掉了,然后装作不在意的继续擦手,语气轻松,“皇上可不是一般人,臣女相信,皇上绝不会认同普通人的想法的。”
李清昇注意到了南宫灵的表情,视线往下移,看着她手上的帕子,道:“当然,不过朕觉得女人应该依附男人,不适宜主张太多。”
南宫灵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尽管说,无碍,”李清昇知道她的顾虑,指了指身后,“朕已经叫他们都退后了,不管你说什么,朕今日都不怪罪你。”
“好吧,”南宫灵叹了口气,话语如珠子般一口气倾倒出来,“皇上,我觉得男人和女人是应该平等的,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应该享有同等的权利,负担同等的义务,皇上所说的女人应该依附于男人,臣女并不能认同。”
李清昇状似漫不经心般嘴角微扬,眸中却深以为然,轻笑道:“你称呼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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