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所以不在家。哥哥重太郎也是一大早便去了松平上总介家,也不在家。佐奈子被留在家里看门。
但是,自早晨重太郎出门后,本应该没人的道场,突然响起了“哗啦”一下的开门声。佐奈子一惊,赶到纜|乳|芟乱豢矗??词橇?恚????呓?莱 ?
“坂本君。”
佐奈子不觉高声地喊道:
“您有事吗?”
“有事?”
龙马一脸的疑惑。
“来练功啊。”
“您看您已经来了,可今天是将军的忌日,道场是休息的,父亲和哥哥也都出去了。”
“哦,怪不得没人呢。”
“哥哥没说吗?”
“好象是听说过什么的。”
(这人怎么让人觉得靠不住。)
佐奈子想到此,便想稍稍作弄他一下。
“是忘了吧。”
“那是昨天的事了,没什么印象了。”
“是啊。是昨天的事了,所以坂本君您就忘了,对吧?”
“啊,想不起来了。”
“那么前天的事呢?”
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佐奈子自己也差一点笑出来,可龙马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自然是忘了。不过我已经来了,就让我进去练一会儿劈空吧。”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陪您走上几招吧。”
佐奈子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的。可龙马的回答漫不经心,就像是时令问候一般,说道:
“哦,那你就戴上护具吧。”
佐奈子反到有些慌张。瞒着父兄与龙马过招,似乎是件偷偷摸摸的隐秘之事,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怎么会这样呢?
佐奈子要换衣服,便拉上了移门。她站着解腰带,手指有些发抖。不一会儿,腰带解下了,可手指仍在不停地发抖。
龙马持竹剑,摆了中段的架式。
佐奈子将剑柄置于胸前,竹剑微微后倾,轻轻地靠向右肩,左脚迈前一步。
这个架式叫做八相。
八相不利于进攻,却极有利于试探对手的动静。或许因为是首次与对方过招,所以佐奈子才表现出了与一个女孩子相称的慎重吧。
龙马暗想,
(名不虚传啊。)
心中好生佩服。佐奈子个子虽小,可摆出的架式滴水不漏。
佐奈子看着对方面具后面的那双闪亮的眼睛,似乎发现了一个与往日不同的龙马。
(好凶的眼睛。)
就在她动念之际,龙马似乎是看出了佐奈子的破绽,突然挥剑猛击面门。佐奈子拆招后欲击对方的手腕,龙马稍一侧身便躲过去了。“啪、啪、啪”竹剑相击了几个回合后,双方跳开,再次相隔六尺对峙着。
佐奈子气息丝毫不乱。
(果真比乙女姐姐要厉害得多了。)
就连佐奈子的个子,也在几个回合后越看越大了。
最后,佐奈子,
“呀——”
地脆声娇叱了一声,将龙马的剑尖轻巧地一封,突进二步,飞击龙马的面门。
龙马往后急退,在对方击空之后,挥剑猛击对方的手腕。佐奈子想用剑的护手来接这一招,可龙马的剑下手太重,佐奈子的剑“哗”地一下脱手了。
(槽糕。)
这么想的倒是龙马。他刚一松气,赤手空拳的佐奈子猛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这丫头怎么这样?)
当然,这是竹剑被击落后的常用手段,可是,难道她真以为能将龙马制服吗?
龙马从下面将佐奈子的身子抄起来,同时,他沉腰发力,将她摔在道场的地板上。
“怎么样?”
“没完。”
倒在地上的佐奈子说道。
“把竹剑捡起来。”
“用不着。”
也许是觉得输的太冤了吧,佐奈子不依不饶地又扑上来抱腰。
龙马使了个绊子,佐奈子再次跌倒。可她依然不服气地跳起身来。看来不揭掉她的面具她是不会服输的了。
当她第三次扑来时,龙马只得将她擒住,扭脖子似地将其面具揭下。
“我不服。”
佐奈子满脸涨得通红,两眼放光瞪着龙马。
“你输了。”
龙马宣告道。
“再比一次。”
“不比了。”
“为什么?”
“和女人比武,感觉怪怪的,受不了。”
龙马的双手还保留着擒拿佐奈子时那种奇怪的,软绵绵的触觉。这种触觉一想起来就要害羞得浑身发红。龙马心急慌忙地解下了护具。
这一年,从五月(阴历)下旬起就持续着异常的高温,到了六月份还是不下一滴雨。
“可别闹出什么事来啊。”
道场的少师傅千叶重太郎等人围住龙马,说道:
“那时龙马还没来江户,当然不会晓得了,从正月起,天气就开始不正常了。从正月十六起,连下了三天大雪,那雪下得那个大哟,好象天上存雪的仓库在清仓大处理。老人们都说,自权现(注:德川家康的尊称,因他死后被赐东照大权现。权现本指菩萨为救众生而显身时的暂时的形象,封德川家康为权现确将其神化的含义。)入主江户以来,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雪。现在却又是这般火烤似的酷热。这样的年头里总要出什么事的。”
“是吗?”
龙马有些迟钝,他对天气不感兴趣,也没有重太郎这种从天气异常去推想天下大事的爱好。
“二月里还发生过地震呢。在江户这里虽然是太平桶里水泼撒出来而已,相州(注:相模的别称,今神奈川县的大部)那边可不得了啊。从小田原的城下町到大矶、大山边、箱根、热海、三岛、沼津那边震得可厉害了,房倒屋塌,大火蔓延,还出了人命了呢。”
正巧那天,佐奈子也在场。自从前些天私下与龙马比武之后,她显得非常热情。
她从一旁插嘴道:
“还不光是气候异常哩。”
“怎么说?”
“市民们也有些儿古怪呢。”
“什么古怪?”
“在拜祭什么鲤鱼、大乌贼呢。”
“呵。”
佐奈子说,在上总(译注:旧国名,今千叶县中部。)海岸捉到一头大乌贼,身长一丈七,重五十贯。在伊势町展出,观者如堵,到后来,有和尚出来说这乌贼有灵性,要大家施钱。而所谓的鲤鱼,是在浅草新堀捕到的三尺多长的大鱼,捕获并剖杀了这鱼的人,不久就害伤寒死了。人们说这是遭了鲤鱼的报应,于是大家在天台宗的龙宝寺内给起了个鲤鱼坟,江户城内的许多愚夫愚妇都去参拜。
真是乱世之兆啊。
“怎么样,奇怪吧?”
龙马差点笑出来。这个江户姑娘最好凑热闹,哪里的火灾警钟一响,屋里就没她人影儿了。在土佐老家来说,是个疯丫头。与她哥哥重太郎一样地好冲动,所以,说起这种事来,那口气简直是惟恐天下不乱。
“哦,是有点怪啊。”
“怎么有气无力的。”
见龙马一点儿也不兴奋,佐奈子有点儿急了。
(到底还是个乡巴佬。)
这天,过了午后末时(下午二点多),龙马便出了道场,准备回藩邸去。
他由桶町经大工町、南锻冶町这么走着,觉得市面上乱哄哄的。他抓住了一个像是救火会员的人一问,说是:
“好象相州海滩那儿,出了个怪家伙。”
“什么怪家伙?是大乌贼,还是大鲤鱼?”
“少爷,我也闹不清啊。”
这个救火会员也不明就里。
“没闹清就瞎嚷嚷了?”
“嘿嘿。”
尽管龙马很不以为然,可这便是江户人的可爱之处:不管到底是什么,反正是不得了的事,于是就嚷嚷开了。
再往前走,发现有的人家把家具都搬到马路上来了。龙马停下脚步问道:
“到底要出什么事了?”
“要打仗了。”
看不出来吗?乡巴佬。那人一脸的不耐烦,撩下了这句话便把头扭过去忙他的活了,再问就不搭理了。
不一会儿,从南锻冶町的拐角处,来了一个拖穿环铁棒的男人。
“喂,拖铁棒的。”
龙马觉得这个人应该知道了。因为这是个小公差。这些人都住在各町的值宿小屋里,听从町里上差的差谴,遇上诸如修路断水啦、将军要路过本町啦之类的公事,他们便“哗啦哗啦”地拖着铁棒满大街地溜达,并扯开嗓门高喊着通知大家。
“喂,出什么事了。”
“哎,奉行所还没告示,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知道相州海面上出了大事了。”
“是地震吗?”
“好象还不是这么回子事儿。”
问来问去也总是不得要领。
穿过锻冶桥御门回到土佐藩邸一看,里面也是乱哄哄的。
走进长屋,见武市半平太已从桃井道场回来了,身边排放着几口刀,正要打理。
“武市,出什么事了?”
“啊——”
武市依然是四平八稳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嚷嚷了?”
武市用可怜的眼神看了眼龙马。
“黑船来了。”
说完他“唰”地抽出刀来,开始往刀身上扑粉。
这一日,仍嘉永六年三日。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c佩里率旗舰“萨斯奎汉那”号及“密西西比”号、“萨布拉依”号、“卡普里斯”号四舰,突然出现在江户湾的相州浦贺洋面,并在浦贺至鸭居村洋面投锚停泊。通过浦贺奉行所的当差转达了要递交美国总统菲尔莫尔亲笔信的来航目的。
浦贺奉行所与力(译注:当时的官职名,在町奉行所隶下经办庶务、执掌搜查、捕缚等事的官吏)中岛三郎助等人与佩里的副官康亭大尉见了面,并指出:
“根据日本国法,外国事务都在长崎办理,赶紧去长崎吧”
可对方回答道:
“根据本国的命令,我们来到了靠近江户的浦贺,不去长崎”
不仅顽冥不化不听指教,舰队竟然还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第五章黑船来航
第五章黑船来航
自从这天——嘉永(译注:江户后期孝明天皇的年号,1848~1854)六年六月三日,也就是美国东印度舰队来航的这一瞬间起,日本的历史就为之一变而进入幕末的风云时代。
由此,龙马的命运也将发生剧烈的改变,但在当天,他根本不明就里。听武市说是黑船来了之后,莫名其妙地感到肚子象是脱了底似的,饿的要命。
“武市,黑船的事知道了,你有什么东西吗?”
“什么什么东西?”
“吃的东西啊。”
说着,他还努了努嘴。
“阿龙啊,你可真沉得住气啊。”
“哪里还沉得住气啊,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没说你的肚子。这次来的黑船,和近几十年来出没于近海的外国船可不一样,是准备来打仗的。可能是自元寇以来最大的国难,所以说你在这样的时候太沉得住气了。”
(你这个长着鱼下巴的,竟讲得这么严重。)
龙马突然看到正在整治刀具的武市的脚边,有个小包裹。
“武市,那是什么?”
“年糕。”
谁让你老实告诉他来着。
没等武市开口叫声“啊”,包裹已被龙马一伸手抢了过去。
“手下留情啊,阿龙。这是我准备的军粮,说不定今夜就要上阵的”
“有几条啊?”
“九条。”
“九条年糕就能赶跑黑船吗?”
龙马毫不留情往嘴里塞了一条。
“谁说用年糕了赶跑黑船来着?是为上阵时准备的干粮。”
“上阵时,藩里总会发粮的吧。”
“可是,自备干粮乃武士谨慎之心,武士之精神。”
“哦,是吗?”
龙马漫不经心地答道,手里已拿着第二条了。
“真拿你没办法。”
武市只有苦笑而已。
龙马一生都认为,年糕就是年糕而已。肚子饿了就吃。可以武市的气质来看却不一样,一条年糕决不是简单的物质性的东西,总要给它添加点什么意义。所以,两人在每件事上往往总是意见相左。一个是现实主义者,一个是理想主义者,可尽管如此,有些地方两人却很合得来,很是投缘。
“话说回来,武市,黑船的事情我一无所知,讲来听听。”
“你耍了我,我还讲给你听?”
(摆什么臭架子。)
龙马吃完了第三条年糕,正要喝武市喝乘下的茶时,徒士(译注:下层武士,无骑马的资格)目付(译注:官职名,司检察旗本之职)吉田甚吉、安冈千太夫跑来了,
“快去各自的道场集合。”
扔下了这么一句,又跑得没影了。
“阿龙,看来是要对付黑船了。”
土佐藩邸除了藩主来江沪时住的上屋敷外没有大厅,尽是些长屋,所以藩士们要集中时,一般都利用练武用的道场。
他们赶到道场一看,发现人已挤得满满的了。
不巧,土佐藩的藩主山内丰信(即后来的容堂)上上个月就回土佐领地了,所以便由留在江沪的重臣山田八右卫门、森本三藏、山内下总三人协商指挥。三人都是出了名的无能之辈。
第一夜的指令是:待命。
要说好有什么指令,那就要算将龙马他们这班在江沪游学的学生们临时编入杂兵(译注:身份很低的兵卒)了。由此,土佐在江沪的的藩兵就有了四百人了。
“我只是个杂兵啊”
连武市半平太也是杂兵。他的身份是白札,是上士的最下层,相当于准士官的门第,但他本人仅是个寄宿的游学学生,其待遇仅仅是徒步(译注:同徒士)而已。
(真窝囊啊。)
要说武市半平太,是取得了镜心明智流剑派的免许的,又通晓儒学、兵法,足智多谋,足以指挥一支大部队。可就是这么个武市也和龙马一样,是个杂兵。三百年来靠门第维系下来的藩政体系就这么让人啼笑皆非。
再说这些藩士,有些来的时候都穿着便服,这时都回到各自的寄宿处重新换了当差的服饰又来集合了。
(这副穿戴可有得一看了。)
有几个上士身份的,全身披挂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头盔、铠甲,活像个古董店里的武士立像。有的披挂不全,就身穿着战袍,头上扣个头盔。还有人连这两样都没有,也顾不得这么热的天,套上救火时的行头就来了。全乱了套了。
“武市,我们这些杂兵怎么办?”
半平太稍微想了一下,说:
“穿练剑时的护胸吧。”
“好主意。”
龙马、半平太以及从老家出来学剑的下层武士们,全都是这副打扮。整齐划一,看起来比顶盔贯甲的武士还要靠得住些。
在道场里待命的武士们,东一堆西一撮地形成了几个小集团,每个集团都在起劲地谈剑论兵。不过,上士归上士,下层归下层,相互间都是白眼相向,绝不混同。这就是三百年来形成的风气。因为在人们的内心深处,上士是山内的武士,下层是关原之战中被打败了的长曾我部的武士。
上士团的中心是石弘濑传八郎,他年俸三百石,土佐藩内的北条流派的兵法教师。
这个人有个口头禅,不管说什么总是先说一句:“这么着,呐。”
“这么着,呐。在验首级时,呐。”
他在和年轻人讲解战场情况。年轻的上士们用心地聆听着。
弘濑传八郎所宣讲的,乃是砍了美国水兵的脑袋后如何参见藩公的繁复礼仪。北条流兵法为德川初期北条安房守(译注:即北条氏長,江戸时代前期幕臣、兵法家。)所创,是历代山内家的家传兵法,其内容讲排兵布阵方面的几乎没有,尽教些验首级的礼法。
(靠这些打得了黑船吗?)
龙马听着气不打一处来。
第三天的早晨,终于下达了出发令。
据说,停在浦贺洋面上的四艘黑船态度极其强硬,看样子弄不好就要冲入江户湾,炮击江户了。
幕府方面狼狈不堪,命令在芝、品川有屋敷的大名防守海岸。
土佐藩也接到了命令。该藩在江户府内上下屋敷共有七所,符合藩命的是处在芝、蛟洲和品川的屋敷。
龙马他们被安排到了品川,一大早,就排着队出了锻冶桥屋敷。
一路上,町人的马蚤乱喧嚣更甚于昨日。
“武市。”
“什么事?”
“早知如此,开个古董店就好了。”
龙马笑道,风闻得各藩的武士蜂拥到全江户的古董店,把那里的刀枪盔甲抢购一空,而价格也涨了三倍,让古董店的老板们赚了个饱。
火药也是如此。
因为根据幕府的祖法,各藩在江户的屋敷内不得藏有过多的火枪火药,事到如今就不得不满世界的去找了。价格一路飙升已自不待言,几乎所有的店还都断了货。
非常时期,传闻也都长了翅膀。讃岐(香川县)高松十二万石的松平讃岐守成了市井的笑谈。该藩奉命守卫滨殿,因此紧急采购火药,可市里哪个店都早已被各藩抢购一空了。跑断了腿也只弄来了两贯(译注:1贯=375公斤),且价格高得能叫人哭鼻子。两贯火药只够一贯的火炮“轰、轰”地开两、三炮而已。
(御亲藩(译注:德川家康的亲戚所封的藩)看来也到头了。)
龙马心想,呈了三百年威风的真实面目原来竟是这样。
可要说奇怪,还要数有守护江户之职,三百年来一直驻扎在将军脚下的旗本(译注:将军直属家臣中俸禄不满一万石可见将军的武士。)八万骑了。为防备黑船,幕府全仗着大名出力,所谓直参(译注:直属于将军,俸禄不满一万石的武士。是旗本和御家人的总称。)的近卫兵团却放着不用。其实是用不了了。旗本御家人们个个家道落魄,能对付着过日子已不错了,根本没钱凑齐了武器、马匹、家丁来上阵了。
“武市,想不到大公仪(译注:幕府。)已经这么不中用了。了不起的御直参不是已经动弹不了了吗?”
“嘘。”
古板的武市觉得在町乡士家长大的龙马在这些方面真叫人受不了。身为武士却对权势敬畏之心很淡薄,前两天抢吃年糕的事也是如此,看事物太肤浅了。
(总之,龙马没有感激惶恐之心。)
当龙马一行来到品川藩邸,一看,从芝到品川一带的海岸风景已经大大变样了。
各藩的驻地上都围上了帷幕,藩旗、旌帜、藩主的马标(译注:日本的大将在打仗时,竖在战马旁边标志性物件。如:丰臣秀吉的马标是个金漆的葫芦、德川家康的马标是一把打开的折扇。)之类,迎风招展。简直是一副战国时代的战阵图。
“嚯,真壮观唉。”
龙马钦佩道:
“不过,武市,最要紧的黑船好象看不见。”
“那自然是看不见的。它抛锚停在老远的洋面上呢。”
“听人说,四艘中有两艘没抛锚,在海上转悠着呢。”
“是准备着随时开战的吧。”
他们一行人被指定在马场、矢场就地待命。
因外国船的来航而造成的马蚤动,近五、六十年来已有过几次了,可像这次一样,四艘军舰一同前来,还是第一次。
并且,这四艘军舰还都装有蒸汽机,能自行推动,船腹都包了铁板,每艘船的火炮多达二十门。要是这八十门火炮一齐开火,海岸上各藩的警备队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了吧。
“那个叫佩里的大将是个坏蛋,听说他恐吓了浦贺的奉行。幕府的官员全都吓得浑身发抖。”
武市这么说道,听者对幕府的窝囊无不感到愤慨,有人咬牙切齿道:
“大公仪都吓破了胆了吗?”
还有人高叫道:
“干脆把黑船上的外国佬一个不留地砍尽杀绝了不就完了么。”
笼罩幕末天地之攘夷风云,可以说从这一刻起,就已经掀起了。
“武市,你意下如何?”
龙马问道。武市半平太是日后土佐勤王党首领,他对黑船所要求的开港自然是极力反对的。
“坐小船接近敌舰,然后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除此以外别无他法。阿龙,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也这么想啊。”
可是,龙马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说道:
“在这之前,最好先绕着黑船转两圈。我好羡慕那个叫佩里的好汉。带了四艘军舰来,就让全日本为之震撼了。”
“你喜欢船?”
“太喜欢了。武市,跟你商量一下,你想不想偷偷地溜出藩邸,潜上黑船去看看”
“那可是要切腹的。再说潜上了黑船又能怎样呢?”
“照你的计划行动啊,船长以下全干掉,然后开炮将其它船全都击沉。”
龙马跃跃欲试。
就在这个傍晚时分,外面有人来找龙马,出去一看,竟是千叶重太郎和他妹妹佐奈子。
只见他二人穿着练剑时的护胸,佐奈子梳了高岛田式的发髻,还在额上缠了白布条,正是一副复仇兄妹的打扮。
“干吗来了?”
“让我们加入到藩邸的队伍之中。”
按龙马的性格自不待言,就连日后人称性格沉毅的武市半平太那时也还年轻,血气方刚。
当夜,他们就带着千叶重太郎和佐奈子趁着夜色溜出了品川的藩邸。这要是被抓到了,轻则切腹,重则斩首。
他们的目标就是浮在浦贺洋面上的美国舰队。就是说,要凭着北辰一刀流和镜心明智流的功夫,将那四艘黑船手到擒来。
“没说的,料也无妨,一人一条呗。”
听龙马的口气,就像是下池塘去捉鲤鱼一般。剑客之子重太郎心地单纯,对龙马钦佩之至,道:
“阿龙真是条好汉。”
可半平太却不然,走了半里左右他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好象都上了龙马的当了。龙马可真贼啊。”
“怎么了?”
重太郎也停下了脚步。
“那家伙可有些古怪,平时沉默寡言笨嘴拙舌的,可一耍起嘴皮子来,一不小心就上了他的当。也可说是天生的本事吧。你看竟连年长的我也当真要凭我们四人去抓黑船了,哎呀,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了。回品川却吧。天亮前要回不去,真要切腹了。”
“你怕切腹?”
重太郎生气了。
“怕啊。命只有这么一条,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开了膛呢?”
“到底我们怎么上了龙马的当了呢?”
“那家伙。”
嘴里说着,半平太已经转过身朝品川方向走去了。
“是个船痴。一提船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当然了,他本人是真的想要去横夺黑船的,可哪夺得成呢?”
“要夺成了便怎样?”
“夺不成的。首先从这到黑船所在的浦贺之间有各藩的驻地。幕府禁止草率行事,所以我们在半路上就会被抓住的。”
“可是,”
重太郎看了一下四周。惊慌道:
“那主角阿龙不见了。佐奈子,你到前面去找一找。”
龙马这时已在前面走出去半町(译注:1町=109米多一点)左右了。
自然,他也没真的以为能生夺黑船,只想看一眼而已。这个日后身为海援队的队长,率私人舰队而面对幕末风云的龙马,只要一提起船,就会像孩子一般地狂热起来。
(运气好的话,我就真的游过去夺了它过来。)
他正这么想着,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坂本君,请等一下。”
龙马回头一看,原来是佐奈子,手里提着个印有千叶家纹章的灯笼。龙马听她说武市半平太要回品川的藩邸去时,一点儿也吃惊。
“您想一个人去抓黑船吗?”
“嗯。”
“这样的话,带佐奈子一起去吧。”
“这可麻烦了。”
龙马想了一会儿,道:
“我招了吧。说去抓黑船什么的,其实是场面上的漂亮话。我只想去看看这个震惊了整个日本的黑船,到底是啥模样罢了。”
“就为这个。”
佐奈子吃惊不小。
“坂本君,就为了看看黑船犯得着冒切腹的险吗?”
“犯得着。因为喜欢船么,拼了命去看自己喜欢的东西,当然犯得着啊。”
“那么,佐奈子也去。”
“哦哦,佐奈子小姐也喜欢船吗?”
“说不上喜欢。”
“那就快回品川去吧。”
“可是,佐奈子虽不喜欢船,”
说到一半,她咽了口唾沫,接着道:
“佐奈子喜欢坂本君,所以也要去浦贺。”
说完,她就垂下眼睛。尽管天黑看不到脸,可这也不是一个武士家的女儿该说的话。
“佐奈子小姐,”
龙马说道。
(哎?)
佐奈子抬起眼来,与龙马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龙马的脸色有点蹊跷。就在佐奈子一楞神的当儿,灯笼给抢了去了。
“干什么?”
“借用一下。我要跑了,你没有灯笼追不上的。趁着月光你慢慢地走回去吧。”
“啊,喂……”
她正要高声喊叫的时候,只见龙马所提着的灯笼已在远处街道上越来越小了。
龙马来到了神奈川村。
驻扎在这里的是藤堂藩的藩兵。龙马遭到了盘问。
“上哪去?”
“浦贺。”
几个拿着棍棒的武士,从龙马的前后左右围了上来。
“报上藩名和姓名来。”
龙马一声不吭。
土佐藩的藩名说不得。说了肯定被拦住。
(奋力硬闯过去吧。)
对方,共有四人。
如果这时龙马弯弯腰,半真半假地说:
“各位辛苦了。我乃土佐守备家家臣坂本龙马,奉藩命要去浦贺井伊老爷的大帐。请放行”
或许也就没事了。可对方“藩名?姓名?”地盘问,他就一怒而不吭声了。因为他是溜出来的,不能老老实实地报上藩名。见他这个样子,大概是藤堂的藩兵就觉得这个家伙形迹可疑,就“突”的一下将棍子顶到了龙马的胸脯上。
“好大胆。”
龙马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其实,对方一多半倒霉就倒霉在“藤堂”这个藩名上了。
在土佐,有个关原大战留下的遗恨。
像龙马这样的土佐乡士从小就像听摇篮曲一样听过此事。因旧主长曾我部家在关原大战落败,家臣全都是一贫如洗,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对胜利者德川家和藩主山内家表示出露骨的仇恨。
自然而然,结怨就结到了受到丰臣秀吉的恩顾,在丰臣秀吉死后又私通德川家康,暗中为德川家康效命的藤堂家的身上了。藤堂家的祖先高虎在土佐就成了个大坏蛋。
在土佐,只要一听到“藤堂”这两个字就血往上冲的不仅仅是龙马一个人。从前,在元和元年的大坂夏之阵之时,大坂方面的土佐部队和属于东军的藤堂部队在河内八尾发生冲突,土佐部队高喊着“为关原大战报仇”而拼死奋进,曾将藤堂部队打得落花流水。
(原来是藤堂啊。)
孩提时被刻下的印象是很可怕的。藤堂对龙马来说,简直就是说书中里讲到的坏蛋。
龙马猛地一把抓住了棍子。
“干、干什么?”
(干这个呗。)
将那人拉近了一把抓住胸脯,使了个跟日野弁治学来了小栗流小具足(译注:日本柔术的一种。)的扫堂腿,将其摔倒在地。之后又用夺来的棍棒揍倒了两人。
(不好。)
龙马发现前面有好多藤堂藩兵,举着火把从四处奔来。
(弄不好就阵亡了。)
这么一来,藩名自然也就暴露了。
这是龙马最受不了的。
跑吧。
他撒开两腿,尽可能快地沿着往浦贺去大道朝南跑去。
天亮时分他跑到了六浦,白天,他就在山里睡觉。
到达浦贺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拂晓了。
他攀上了能俯瞰浦贺航道的小原台,等待日出。不一会儿,夜色散去,只见深蓝色海面上浮着四艘巨大的军舰。
很久以后,龙马才从英国人格拉巴那里了解到了佩里的舰队来浦贺的真相,原来,他们是冲着鲸鱼来的。
在那之前,英美的捕鲸船队一直以大西洋作为他们的渔场,因滥捕滥杀过甚,捕获量已大为减少。
于是,他们为寻求新渔场而展开了冒险性的航海活动,没多久,就得知在太平洋,特别是其北部栖息着大量的鲸鱼群。
可是没有港口。要远离母港到太平洋上去作业就要有煤炭储藏地。因为,当时的蒸汽船所载的煤炭只够用一个星期。
结果,他们就到日本列岛来寻求靠港地了。
当他们知道这个国家采取锁国政策不开港时,就来显摆战舰威仪强迫其开国了。
(哇,真不得了。)
可那时的龙马却不知道这些。他爬到悬崖边,俯瞰着海上那四艘黑船,不禁连连咋舌。
(简直是鲸鱼怪。那些船能是我的吗?哪怕一只也好啊。)
想法天真无邪,就像小孩子想要玩具一般。
(难道就没有将其生擒的办法了吗。)
就这么四艘船,八十门炮,就把幕府给吓破了胆。如果自己拥有这么一艘游弋于内海,不就有了百万石大名以上的武力了吗?船长龙马不就能君临三百诸侯之上了吗?
(有一艘便为大名。)
龙马胡思乱想着,
(当了大名,做些什么呢?)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干脆,让所有的人都当上大名吧。武士自不用说,商人、匠人等全都让他们当上大名。大家一个个全都挺胸腆肚的。啊,哈哈哈,这下可有意思了。源老爹他们,该大惊失色了吧。结果,乙女姐不也是女大名了吗?她肯定神气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突然草丛里发出一阵响声,十来名武士将龙马围了起来。
“喂,干什么呢?”
龙马翻了个身,睁着一双睡梦方醒的眼睛,咧嘴一笑,道:
“看黑船呢。从这儿看得可清楚了。你们也是来看黑船的吗?”
“少废话。我们是彦根井伊(译注:彦根藩,井伊家族。彦根藩,地处京都附近。井伊家族是江沪时代的谱代大名(出自德川家的亲戚,可参与幕府的管理)。井伊直政曾随德川家康征战,其子井伊直胜在彦根筑城,后将家督让给弟弟井伊直孝。)家的,是守卫台场这儿的。报上藩名、姓名来。”
龙马一声不吭。
“这家伙很可疑,把他带到藩所去。”
“且慢!”
龙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他站起身来挨个看着那一伙人的脸。
“诸位,请想一下。”
龙马用柔和的眼神将井伊武士们的眼睛,一个个地看过来。不知不觉地,大家都在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的微笑下,沉默了。
“要说起井伊家,那可是御谱代的旗头,自三河以来便以武勇扬名天下了。从战国时代起就是战无不胜的。我端详过诸位的尊容,便知道个个都是好汉。”
“哦?”
大家都是一脸的茫然,摸不着头脑。
“是吧,这位兄台。”
龙马问其中一个穿白裙裤的,似乎是地位最高的年轻武士。
“如何?”
“嗯,不错。”
“不必过谦。该夸的就要好好地夸上一夸。书上说,井伊家自藩祖直孝以来,全军都戴红具足,扯红旗。井伊的‘一团红’在战国的乱世里赫赫有名,敌人只要一看到红武士的雄姿就吓得腿直打颤。”
“慢着,你到底什么来路?”
“行了,行了。”
龙马举手拦住了话头,接着说道:
“我的名字无所谓。我是在讲井伊家的事。只要看特意挑井伊家来守卫浦贺,我就知道,即便是在今天,井伊家‘一团红’的武勇依然不减当年,不胜钦佩之至。不过话说回来,诸位,你们大错特错了。”
“怎么了?”
“你们把敌人认错喽。”
一不小心,龙马露出了土佐方言。
“敌人在哪里?不就是那黑船吗?可不是来看黑船的我啊。把我带到藩所去,那黑船也沉不了啊。幸好诸位都出自勇武之家,幸好在此又遇上了我,怎么样?那四艘船中我们一起去夺他一艘来如何?我有胜算的。”
(这家伙,是个疯子吧。)
大家听了个目瞪口呆。
龙马是当真的。他认为:十一个人等到夜幕降临,然后从岬角处坐小船靠近黑船。
“靠近船舷时,我们这里挑五个剑术好的,脱光了身子,携一把刀下海,游到对面的船舷。乘黑船上的家伙光注意小船的当儿,光身子的就抛绳爬上船舷。接下来,他们的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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