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时候,大家都依稀的听到了南京那边的惨状,脸色都沉重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事情,队里没有组织会议,更没有任何人敢摊开提,江月也存了些心思,没有大大咧咧到张口提这个,但是某次起夜的时候,她才发现赵忻形影单只的坐在外面抹眼泪。
她这才想起来,赵忻的老家就在南京,他也说过他的家人没有跟着他们这队伍走,所以这样一来,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赵忻不是没有动摇过,他也曾经哭着问过她“要拼命保护的人没了,那他这么做的意义到底何在”这样的话,若是早上个几年,江月定然无法回答她,可是今次她的答案却早在心底存着了。
她只坚定的拉起赵忻的手,指着不远处即将升起的太阳:“即使需要守护的人已经不在,可咱们这些人必须要为明天升起的太阳存在着,毕竟想看见这一幕的人,有太多了。”
赵忻怔然的看着她,眼里的泪光映出了东方红色的光晕,半晌才无奈的破涕为笑:“你这什么傻话。”
可是江月看向他的眼睛时,她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许青衣…看着东方漫山遍野的红光,江月摸着胸口的纽扣无声的张口念叨着,你看见了没有,你总说我太任性也总说我娇气,可你看…我现在也能劝迷途的人走回来了。
你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这样一幕,会不会后悔呢?
思念这种东西,并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散,反而会越来越浓厚。这种思念,既能让她在孤苦的夜晚独自哭泣难受到不能呼吸,却也能是她辛苦活着度过如此艰难的时光的唯一念想。
她和赵忻坐在一起,沉默的看着不远处山下的景色,半晌,她悄悄闭上眼,留下了一滴眼泪。
彼时一阵寒风吹过,这一滴泪迎着风越过山川河流,在阳光的照耀下,消散在许青衣走过的地方。
许青衣彼时正抱着小明玉睡得不太踏实,辗转反侧间隐隐觉得脸颊上落下了点东西,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颊,却触碰到了一片晶莹。
今天真是异常的冷,川西一带,竟然也随着北方吹来的寒风下了一阵薄薄的雪花。
许青衣慢慢的睁开眼睛,惊奇的抬头看着四周,半晌忍不住惊喜的笑了起来。
她生长于江南水乡,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场景。而且这样的雪,这辈子,她也只遇见过两次。
小明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指着天上飘落的星星点点笑了起来。
许青衣起身抱着小明玉,指着随风而下的雪花,轻声道:“这是雪。”
小明玉紧紧的揪着许青衣胸前的衣衫,眯着眼睛笑了,突然张嘴指着天上道:“撅!”
许青衣身形一颤,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家伙,半晌才惊喜的问:“你说什么?你能说话了?”
“撅!”小明玉咯咯的笑的更欢了,一旁的几个人也都醒了,立刻一脸喜意的围了过来:“青衣,你家这小祖宗终于开口了啊。”
“可不是”跟这些人待在一起,许青衣话也变得多了一些,眼下温柔的笑道:“我逗她说话逗了这么久,谁想到一开口说的竟是这个。”
薄雪冰凉,些许落入许青衣微微敞开的领口,某个瞬间,许青衣想到了去年夏天江月坏笑着一手拿起旁边镇凉的冰块往她领口里塞的那一幕。
“江月!”她彼时咬牙喊道。
她当时凉的够呛,还不舍得动手推开她,又不好意思手顺着自己领口掏下去,只得一个劲儿的抖领子,试图把冰块顺下去,可是也不知怎的,顺了半天也没顺下来。
江月看着一旁闹得脸红的不像样的许青衣,笑的直打跌:“怎么?许老板您都这个岁数了,那块儿还能跟着长大了?”
她那个时候才气急败坏的伸手顺着领口把冰块掏了出来,把东西往往旁边一丢就拎起江月往床上一丢,她紧紧地盯着江月,暗了暗眼色低声道:“小王八蛋,你再叫我许老板?”
江月头发散了,漆黑的发丝随意的铺在了大红色的鸳鸯被上,许青衣抬眼的瞬间,只见她家的姑娘脸色一红,眼神中闪烁的都是羞涩和眷恋。
半晌,在许青衣愣神的时候,江月才双眼晶莹有些软糯的叫了一句:“许老板。”
许青衣忍不住呼吸一滞,右手把床边儿的帘子拽开,然后低头堵上了她的嘴。
小王八蛋…回想着当日事,许青衣忍不住无奈的笑一声,胸口立刻暖活了起来,她仰着脖子慢慢闭上了眼睛,耳畔边环绕的都是小明玉学的这第一个字。
撅…许青衣后来仔细想想这个字,还真是哭笑不得,这选的是个什么字啊,怎么那么像江月平日里对她的态度呢?
还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敢虐,结尾发了点糖,但是应该不会二更了,爱你们
(还有两三章就会相遇?我要是一抽风兴许会更快)
另:青衣拢月,点题了有木有
看见了吗?许青衣是攻,再有人问我可要被打屁股喽
第16章 时光荏苒
等许青衣带着小明玉刚到川西一带的收容所落脚时,日子才勉强算是有了点起色,之前跟她同行的那些人,自从进了川西这边,基本就没少几个,周围也都是些熟人。
在寒冷的冬日里,能有一床棉被,能吃上一口热粥,也实属是她的幸运。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今年的春节她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在住进来的第四天,她去讨粥喝的时候,遇见了自己从前在杭州的一位老主顾。
他乡遇故知,本应该是个高兴的事,但是许青衣一见他就沉下了脸色,招呼也不打抱着小明玉转身就走。
“许老板…”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张口就让她一阵恶寒,更不要提他开口的最后一个字还拖了长音,实在让人感觉不舒服。
“你认错人了”许青衣蹙眉,低头匆匆的回了一句,她不打算打招呼,只是沉着脸往里走,远远的就看见了赵家夫妇跟她打招呼她心情才好了些。
“许老板,何故这么绝情呀”这个叫刘庆的男人叹了口气,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几年不见,怎么成这样了,还不如我混的好。”
许青衣肩膀一抖,把他的手摔下来,阴沉着脸看他:“你干什么?”
刘庆身形清瘦,穿了一身土黄色的绒袄,脸上表情有些轻浮,但是眼底却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几年前这男人曾经追了她一阵子,她一直拒绝他也不以为然,后来听闻她喜欢女人才放弃了。然而故事要是到了这里也没什么,偏偏他还去到处宣扬她和江月的事情,给江府带来了不少麻烦。
狗改不了吃屎,单凭这一点,许青衣对他印象就不可能好。
“我就是想问,你的嗓子怎么这样了?还有你这小脸儿…啧,当初跟我走不就好了吗?”刘庆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抬手想摸上她那只明显已经瞎了的眼睛,却被她一掌拍开。
“跟了你?”许青衣忍不住嗤笑一声,眼底没有什么眼色,只是指了指周围:“跟了你还不是要到难民营里讨口饭吃,你还在这儿沾沾自喜什么劲儿?”
这男人不像周明有几只野军,当初也不过就是个杭州的商人,现在杭州沦陷,想必他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许青衣最看不得就是他这高高在上的样子。
刘庆眼神冷了些:“无论什么样的处境,刘某都要佩服许老板的气节和口才。”
“坏人!”先前一直把脸埋在许青衣胸口的小明玉突然抬头撅着小嘴指着男人大声喊道:“大坏球!”
许青衣心里一软,忍不住小声纠正道:“是大坏蛋,不是坏球。”
小明玉一脸纳闷的抬头看许青衣,一脸“球儿和蛋没有区别”的表情。
“哟,许老板这孩子哪儿来的啊?”刘庆立刻来了兴致,立刻哈腰去看小明玉,伸手还要往孩子身上摸,然而还没等许青衣发火,身后见情形不对的赵家夫妇就赶来了,赵陌最看不得这种轻浮之人,立刻默默拿起棍子朝他道:“你干什么呢?”
刘庆见熟人来了,眼睛一转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可我记得许老板娶的不是个姑娘吗?当年又山盟又海誓的可是惊动了咱们整个江南,可现在江小姐人呢?这孩子…不会也是你偷来的吧?”
许青衣立刻黑了脸,转身阴沉沉的盯着这男人,咬牙一字一句的道:“你再说一遍?”
周围很多人都被男人这一句话说的侧过了头,纷纷一脸惊异的看着许青衣,就连不远处的赵家夫妇也震惊的站在了原地。
“我喜欢谁,我给谁带的孩子,跟你何干?”许青衣转身把小明玉塞给赵夫人,转身厌恶的看着他:“刘庆,你再多嘴一句我就宰了你信不信?”
怪物,恶心,变态…许青衣面无表情的站在人群中央,隐约听见了人群中昨天还同她讨论新年怎么过的那些人这么评论她。
“听见他们说你什么了吗?”刘庆发狠的笑了笑,双手插在衣服兜儿里,幸灾乐祸的看着她:“许老板,你到哪儿都是个下等人,从前也是,现在更是。”
“青衣,不要激动。”赵夫人连忙按住了她即将挥在刘庆脸上的拳头,小声提醒道:“你在这里打人可是要被赶出去的,你倒时候带着孩子住哪?”
许青衣狠狠的吸了口气,目光阴郁的盯了男人一眼,转身带着小明玉就往外头走。
人群中一阵唏嘘,立刻开出一条道,有些人的举动就真的像许青衣和那孩子染上了怪病一般,人人嫌弃,避之不及。
许青衣咬牙想,真是好笑,她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又跟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这个新年当真是她有史以来过的最糟糕的一次,没有江月,更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那些人自从那日闹了事儿之后也再不跟她交流,她的周围就只剩下跟她关系一直不错的赵家的夫妇。
赵家的这对儿,男人赵陌长得憨厚,人也和善,虽然很沉默不善于交流,但是对媳妇和孩子却很好,而赵夫人则是属于叽叽喳喳嘴闲不住的人,人也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
“你从前说的心上人,是个姑娘啊?”赵夫人一脸好奇的问她,眼中并未见旁人那般的轻蔑和嫌恶。
许青衣点了点头,靠在河边的石头上,放下手中湿哒哒的衣服认真的看着她:“你也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赵夫人一脸诚恳,实实在在的点了点头:“但是不也是简简单单的喜欢着一个人吗?这么一想,好像就没那么奇怪了,怎样喜欢一个人不都是喜欢吗?既然是这样美好的感情,就不该有什么正确和错误之分。”
许青衣低头品着她这句话,半晌温柔的勾起唇角:“就是这个理儿,左右喜欢的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明玉彼时本来在一边的框里趴着,一翻身小框就倒了,小家伙发懵的看了看天上,然后就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朝着许青衣走去:“娘亲…嘘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