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个女子走远的方向。花开走在中间,而梓竹则拿着另一个灯笼走在最后。
一阵冷风吹过,顿时如阴风过境,梓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是他第一次跟着老道士他们去捉鬼,以前他都被留在屋内,直到他们回来。所以,说不怕,那是骗人的。
走了一阵,梓竹忍不住问花开:“你怕吗?”
花开在前面摇了摇头。
继续走了一阵,老道士跟花开在前面拐了个弯,梓竹正要跟上去,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一跤,摔倒地上,磕到头,连怀里的八卦也掉了下来,滚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梓竹连忙起身要去捡。
可手还没碰到那八卦的时候,肩上就被人拍了一记。
梓竹猛地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站在身后,顿时吓了一跳,狼狈地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老婆婆一头白发,脸上皱纹很多,但样子却颇为慈祥。她对梓竹紧张地说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夜这么黑了,还在这干什么?这夜里闹鬼,你赶紧回家去!”
梓竹听老婆婆这么说,就觉得她不会是鬼,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说:“婆婆,那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
“我是出来找我丈夫的,他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就出来找他来了。你是哪户人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去吧。”
“婆婆,我不是这个镇子的人,我是跟我师傅他们来的,刚好路过这个镇子,在这呆几天。”
“哦,这么说,你们会离开这咯?”
“是。”
“为什么要走?这里其实挺好的,就是人少点。别走啊,留下来陪我老婆子嘛,老婆子我都几十年没人陪了。”
“对不起婆婆,我们不能留下来,我们还要到别的地方去。”
老人突然紧紧地抓住梓竹的手,有些疯狂地说:“别走,为什么要走!这里其实很好的,留下来!不要走,听话,留下来!”
梓竹顿时害怕了起来,因为老婆婆抓着他的手的劲非常大,不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能有的力气。而且,她的手,冷得跟冰一样。看着老人越来越发狂的样子,梓竹脸色逐渐发白,想大声呼喊,却什么话都喊不出来,浑身打颤。
这时,走在前面的花开发现后面的火光突然没了,转身一看,便发现梓竹已经不见,急忙叫住老道士,“师傅,他不见了。”
老道士叫了声糟糕,就赶紧往回跑,花开也在后面跟着。可是明明这个拐角才走了十多步而已,现在已经跑了数十步,却也怎么都跑不到那个拐角处。这十几步的距离像是永远都跑不完,没有尽头。
老道士很快发现了不对,便停了下来,皱着眉说了句:“是鬼打墙。”
第二十一章
老道士拿出一根红绳,在灯油中滤了一遍,红绳的一端自己拿着,另一端则由花开拿着。老道士吩咐花开,“你闭上眼睛,慢慢地向前走,走两步就往绳子上绑一张黄符。”
花开点点头,但还没有走去出去,便问:“他会不会有事?”这个他指的当然是梓竹。
“他身上有八卦镜,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得赶紧走出这里。记住,心不要乱,慢慢走。”
花开点点头,便闭上眼睛,平下心来慢慢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就睁开眼,往红绳上绑了一张黄符。后继续闭上眼睛,向前走着。
如此反复数次,当花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直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老道士已经看不见了。明明走的是直线,如今就像拐了个弯,看不见老道士。花开见红绳还拿在自己的手上,另一端也没有放手,便不再多想,继续走着。等了好些时候,突然听见老道士一声:“花开,快放手!”然后就见一火光沿着红绳迅速烧了过来。花开赶紧松开了手,这才没被烧着。
红绳掉到地上,一时间还没烧完,亮堂堂的。花开这时候就看见老道士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而自己也已经站到了拐角处。刚刚的看不见,不过是鬼打墙的效果,现在应该已经好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恐怖的尖叫声从拐角处传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当然,这声音不是她的。花开赶紧跑出拐角,就看见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捂着胸口,胸口处有青色的液体流出。她瞪着眼睛,嘴里喊着:“不要走不要走……”看样子还想再扑上去。但是眼睛在看见花开的时候,竟也吓得逃了。
花开转过身,就看见那个许久不曾见过的白衣女子抱着已经昏过去的梓竹,她一手轻柔地抚着梓竹的脸庞,眼中有着哀伤。见花开来了,便放下怀里的人,慢慢地不见了。
这时候老道士也赶来了。见梓竹一动不动地躺在街角,便将他抱了起来,一手摁住他的人中。很快的,梓竹便醒了过来。
“怎么样了?”老道士轻轻地拍着他的脸。
梓竹慢慢地清醒过来,有些惊吓到地说:“师傅,有鬼。”
见梓竹已经没事,老道士便问站在一旁的花开,“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是个女鬼,受伤了,往那个方向跑了。”花开指着东面。
老道士看了看梓竹,又看了看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已经快要天亮了,便说:“今天是来不及了,等明晚再说吧。”然后又对梓竹说:“我给你八卦呢?”
梓竹这才想起那东西,连忙弯身去找,这才在角落里把东西捡起来。
“回去吧。”老道士提起灯笼,走在最前面。
花开捡起梓竹那个已经灭了的灯笼,然后一只手扶着还有些脚软的梓竹。
梓竹见自己这么狼狈,还让比自己小的花开搀扶着,顿时有些愧疚,一路上也没说话。
走了好一段路,花开突然开口:“除了看见那个女鬼,你还看见了什么吗?”
梓竹过了一会后才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讲话,便连忙回答:“没有。我看见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她似乎想要把我吃了,但在这之前……我已经晕过去了……”梓竹后面那句话说得极其小声,脸都有些红了,幸好现在天色尚不明朗,看不大出来。
“老婆婆?看来她还能变成其他人的样子。”
三人回到旧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镇内的百姓也渐渐地从屋内出来,尽管如此,宽大的街道也仅仅只有几个老人家在慢腾腾地走着,看起来无比可怜。
不久后,那个摆渡的老人就过来了。
看见老道士就问:“昨天夜里,我听到了一些叫声,你们是不是出来了?”
老道士想了想,还是老实说:“是。”
“哎呀,不是让你们别出来吗?这鬼可凶着呢,有没有伤着?”
“老人家,说实话吧,我们就是来捉鬼的。”
“捉鬼?”老人赶紧地摇头,“太自不量力了,太自不量力了!这鬼在这十多年了,来的和尚道士还算少吗?哪个能收拾得了?赶紧走吧,别让这镇子徒添几条人命了。”
“老人家,我们既然来了,不将这恶鬼除去,就不会走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直囊着:“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傻子。”说完,就要走了。
老道士又将他叫住,“能否为我们说一下这镇子闹鬼的具体情形?”
“具体情形?还真记不住了。就是十八年前,从镇子最东边的那间屋子最先开始,那屋子四口人家,这家的男主人外出经商,去了两三年也没回来,接着怪事就慢慢来了。那男人的结发妻子得了失心疯,整天乱咬人,她的公公婆婆就把她绑在家里,不让外出。后来这老两口也不知道是老了,还是被鬼缠上了,总之就是死了。接着那发疯的女人也死了。本来以为没事了,可是渐渐的,每天半夜里就听见有个女人在街上走来走去,嘴里还唱着歌,吓得整个镇子的人都不敢出来。这还不算什么,接下来的日子总有些人失踪不见,都说是跟这女鬼有关,便请了很多和尚道士来捉鬼,结果,哎。镇子一天一天地萧条下来,很多人都搬了出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连我儿子都……”老人又叹了一口气,走了。
三人吃了些东西,稍微休息了一下。而梓竹,则拿着龟甲占卜此行,结果却让他的不安愈发重了。是凶卦,卦中显示,会有一人丧命。梓竹一下子就慌了神,又多占卜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占卜,不过是预知还未发生的,却不能改变那些将要发生的。就算梓竹现在让他们离开这,结果依然会如此。只是不知道死的人会是谁而已。
等到黑幕上来时,老道士便让梓竹藏好那个八卦镜,想了一下,对他说:“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就别跟着去了。”
原本在梓竹一下子激动起来,“不行,我得跟着去。”
“这一路挺危险的,你又不会捉鬼,怕会出问题。”
“不行!花开也会有危险!”
“她跟你不一样。”
“可是……”
“别可是了,等下我回在门上贴张黄符,鬼怪就不会进来,还有,你把八卦镜藏到身上,鬼怪也不敢进你的身。切忌,不要出门,等我们回来。”
梓竹还想说什么,可是他们已经走了。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是如此没用。
梓竹蜷缩在角落,屋内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被风轻轻那么一吹,那若隐若现的光便一室晃荡。不知道过了多久,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个女子的歌声,歌声中尽是哀凉。本来以为那女子会像昨夜一般,就这么走过去,可是她没有,竟然就这么停在了门口,在那唱着歌。
梓竹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她进不来的,没事的没事的。
很久后,那女子便走了,歌声愈走愈远。
直到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梓竹这才松了一口气,那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可就在梓竹庆幸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声。
梓竹的脸色立刻就白了,那声音他当然认得,是花开的。他赶紧拿了个灯笼,跑到门边,就在要开门冲出去的时候,却想到了老道士的话,猛地止住了。心中即担心又害怕。
他摸了摸藏在怀中的八卦镜,犹豫了一下,便开了门,冲了出去,不管外面是否有鬼怪。花开,始终是他不敢犹豫的一个人。
荒凉的街头无一人,只有树影重重。梓竹也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想了一下,便从怀里掏出一只纸鹤,对着它命令道:“带我去找花开!快!”
那纸鹤便像活的一样,飞了起来,朝东面掠去。
梓竹提着灯笼,跑在纸鹤的身后,手心里已经满是汗了。跑了好一阵子,直到几乎看不见房屋。似乎已经到了这个镇子的最东面。
满地都是半人高的野草,也不知道这里多少年没人来过了。纸鹤又飞了一阵,便在一处残破得都缺了半边屋顶的房屋前停下,然后便像没了生命般直直坠下。
破屋临河而建,它身后不远处就是一条宽数丈的河,在月光的映衬下,似乎不可见底。那河水就在那里静静地淌着,也不知道淌了多少年岁。
破屋的大门早已经腐烂,就着月光,也可以看见里面已经是荒草丛生。
梓竹深吸了一口气,更加握紧了灯笼,朝破屋里跑去。跑进屋内后,便扯着嗓子喊:“花开!师傅!你们在哪?应应我啊!”
可是,此处却是一片死寂。
梓竹开始慌了,他向屋内更深的地方跑去,惨白的月光从屋顶泄了进来。
终于,梓竹在院中找到了花开,而老道士却不知所踪。
此时花开正紧紧地握着长剑,可是手却在发抖着。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里面似乎有泪光在闪动,却始终没有眼泪从里面掉下来。
梓竹跑到花开身边,摇着她,叫唤她,而她的双眼却只是一直盯着前方。梓竹看不见她的前方有什么,但花开看得见。
花开,她看见了那个眼睛发亮的少年,看见了那个叫做白草的少年,看见了那个原本已经死去很久的人。现在,他却站在她的面前,微微地笑着,像当年一样。甚至,他的样子也一点没有改变,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白草。别的,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第二十二章
白草笑着,笑得很温柔,他说:“花开,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花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胸腔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任她如何想开口,都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悲伤地看着他。
白草还是笑着:“花开,为什么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花开张着嘴,似乎花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了这么一句:“白草……”那声音悲伤得就像在地府里不停地回荡着,久久不肯离去。
白草笑得愈发温柔了,“花开,你终于记起我了。你知道吗?我很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我在想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我在想你会不会被人欺负,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等了很久很久,我每天都在等。为什么你要让我等那么久?为什么?其实你已经把我忘了吧,你把我留在那个地方,自己则走出去,为什么不来把我带走?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受苦?”
花开摇着头,身体抖得更是厉害了。
白草渐渐地露出了悲伤了神色,他看着花开,说:“花开,你知不知道?我好冷。那里每天都是那么冷,我的身体已经在土里被那些蛇蚁吞食干净,每天夜里都听到那些野兽的叫声。花开,你知道吗?我很怕,很寂寞。”然后他又温柔地笑起来,“现在我不怕了,因为你在这。”
梓竹越来越慌张,他看着花开的样子,无论怎么摇晃她的身体,她都不为所动。看着她在那自言自语,梓竹更是怕了,尤其在听见她嘴中吐出“白草”这两个字的时候。
“花开!你快醒醒!醒醒啊!”梓竹一边喊着,一边使劲地摇着她的身体。
花开终于回过头来看着梓竹。梓竹心中一阵欢喜,可是他的欢喜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花开突然用力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梓竹防备不及,狼狈地跌在地上。花开已经跑出去了。
梓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地追了出去,可是跑到屋外,却怎么也看不见花开的身影。屋外只有丛生的野草,冷风过境,将半人高的野草压得低低的。可是,花开不见了。
就在这时,梓竹听见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慢慢地笼罩过来。那声音却是花开的。她正在唱着一首歌,梓竹听不清歌里面唱的是什么。
梓竹不停地跑着,想寻找花开的身影。终于,在河岸边看见了她。
梓竹看见花开慢慢地朝河中央走去,那冰凉的河水已经漫过她的双脚。梓竹惊慌地大叫着她的名字,不停地朝她跑去。
那深不可测的河水已经漫到她的腰际,再远再深的地方,像是一个张着大嘴的妖怪,正等着有人自动走到它的嘴里,然后,吞下去。
“花开!你干什么!回来!”梓竹站在河边大喊着。
花开终于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梓竹,慢慢地笑了起来。这是梓竹第一次见到她在笑,笑得如此惊心动魄。突然心中冒出一个微弱的念头,似乎在此刻陪着她去死,也无所谓了。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让梓竹驱除到脑外,他还要救她呢,怎么可以死!深怕花开会再走远去,梓竹只敢慢慢地走入河中,慢慢地接近她。冰冷的河水立刻让他打了冷颤,但也清醒了不少,他朝花开小心翼翼地说:“花开,你不要动,我来接你来了。”
花开笑着,眼睛看着梓竹,身体却不停地向后退。梓竹向前走一步,她便向后退一步。河水已经淹没到她的胸口,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梓竹赶紧停了下来,对花开说:“花开,别这样,回来,快回来……”
花开笑着,慢慢地开了口,她说:“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绝对不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那你会陪着我吗?”
“会,我会陪着你到永远,我发誓!”
花开笑得更快乐了,她突然又开始慢慢地向后退着,轻轻地对梓竹,说:“别离开,陪着我吧。”带着无法拒绝的蛊惑。然后花开猛地一下子将身体沉到河中,河水淹没了她的头颅,将她带走了。
梓竹的心脏像是突然停止了下来,他大叫着朝河中央跑去,直到河水淹没了他的腰际,他的胸腔,他的脖子……最后,连他的头颅也淹没了。
梓竹看见了,看见花开正在不远处。她的发丝被流淌的河水带动着,她的样子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惨白,她依然在笑着,然后朝梓竹伸出了手。
梓竹已经无法呼吸,胸腔里的窒息感让他非常难受。冰冷的河水已经将他团团包围,意识也在渐渐消失,但他还是用力地伸出手,想紧紧地握住这辈子都不可能握住的手,连挣扎都不想了。
就这么死了吧,满足了。
可是,梓竹在最后却看见花开的样子慢慢地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老女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她正笑得狰狞,嘴巴一动一动的,好像是在说:“不许离开。”她不是花开,不是。
对啊,花开又怎么会朝他笑呢,花开又怎么会让自己陪着呢,花开又怎么会朝自己伸出手呢。一切不过是自己太异想天开。
想不到最后死的人会是自己,不过也好,这样花开就不会有事了。
河底突然出现了很多张脸,它们每一个都狰狞着脸,从河底深处游来。它们伸出手,紧紧地抓了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身体,要将他拽下去,拽到河底的最深处,永不见天日。眼前已经渐渐变黑,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就要死在这了吧。
就当梓竹的眼睛闭上的最后一刻,似乎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朝自己游来。太黑了,无法看清她的样子,是花开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于此同时,真正的花开已经追着那个叫白草的少年到了一处荒凉之地。
“你要去哪?”花开在白草的身后叫唤着。
那个少年终于停下来了,他转过身,看着花开,说:“花开,你长高了许多,当年你也只到我脖子处,如今也跟我一样高了。”
“白草,别再跑了。”花开哀求着。
白草笑了笑,“有你在这,我当然不会再跑了。”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白草笑着:“我也是。花开,你过得开心吗?”
花开没有说话,将唇咬得紧紧的。
白草又问了一遍,“你过得开心吗?”
最后,花开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白草朝花开伸出了他的手,“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一个人在那里真的很怕,怕极了。你来陪我,别再离开了,好吗?”
花开点着头,说:“好,我陪你。”说罢,便朝白草走去。
“你如此这个样子,又怎么陪我?”白草向后退了几步,突然说。
花开停了下脚步,疑惑地看着白草。
白草眼中有着悲伤,“你是人,而我是鬼,你能怎么陪我?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变成一个人,然后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不行,无论我怎么想,都不可能成真了。要不这样,花开,你去死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永远的在一起了。”白草这话说得很轻,带着蛊惑的味道,“把剑拿起来……”
花开有些发愣地看着白草,迟迟没有动作。
“把剑放到脖子边上,然后一用力,就可以了,很简单的。”白草继续说着,“花开,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你想丢我一个人在那里吗?你想让我再尝尽孤独的味道吗?”
犹豫了许久,花开终于将剑拿起来。
“对,就这样,只要放到脖子上就好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花开手中的剑慢慢地举起,最后却没有放在脖子上,而是指向了白草。她的眼中带着逐渐的清醒和冷静,还有不可置疑的悲伤。
白草的笑容慢慢地从他的脸上褪去,他冷冷地说:“花开,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杀了我吗?你想在害死我后再杀我一次吗?”
“你不是白草!”无比的肯定。
“你看我的样子,我不是白草会是谁?如果我不是白草,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你我之间的事?花开,你还记得我翻墙给你带食物吗?你还记得我给你敷药吗?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带你逃走的吗?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弃我不顾的吗!”
花开的手在发抖着,却依然肯定地说:“你不是白草!”
少年笑了,“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不是白草?”
“白草……他绝不会让我去死!”花开还记得那个少年活着的时候说过的那些话——“一定要活下去,无论以后怎么样,一定要活下去!即使是死,也要挣扎过再说。”她甚至还记得那个少年眼中死活不放弃的光。
如此一个少年,怎么会让她去死?怎么会?
“你不是白草!”花开再一次肯定地说着。
面前的白草终于不再笑了,他的阴沉着,慢慢地,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是个女人的样子。她恨恨地看花开,然后转身逃跑。
花开追了上去,却如何也追不上她,想了一下,便立刻用力地将手中的剑掷向那女人。幸运的,长剑插中了她的肩膀,将她钉在了地上。她哀号着,无法动弹。
花开走了过去,将剑从她身上拔出,然后剑尖指着她的胸口,说:“你该死!”
女人对于花开的靠近,很恐惧,身体忍不住在发抖。她拼命地忍着恐惧,笑着,笑得得意,“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那些话,就不是那个叫白草的少年想说的?你自私地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花开愣住了。
女人继续说着:“他一定是恨你的,一定是。我只是帮他把想说的话说给你听而已。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你去死吧!死了,他才可能安息。”
花开的手又在慢慢地抖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趁花开不注意,便立刻躲开了长剑,逃跑了,无影无踪。
花开的手终于抖得握不住任何东西,长剑无声地掉落在地。她用力地捂住脸庞,跪在地上,嘴里发出无助的声音,像是幼兽受伤时发出的哀鸣。
忍耐了多年的东西,有些崩溃了。
第二十三章
花开跪在地上,用力地捂住脸庞,跪在地上,嘴里发出无助的声音,像是幼兽受伤时发出的哀鸣,无助地发抖着。她想着那个女鬼的话,想着被她害死的白草。一时神魂错乱,万念俱灰。以为真的只有自己死了,白草才会得以安息。
如此的念头,不停地催促。花开的手竟不由自主地伸向那落在地上的长剑,将它拾起,慢慢地放到了颈边。如此想着,只有一用力……什么都会结束,只要用力就好了。
今夜的月光很白,铺陈在这空旷的地方,显得荒凉无比。慢慢的,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那是双脚踩在野草上步行的声音,慢慢地走近。
那声音最后在花开的面前停了下来,静静的。花开看见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她慢慢地抬起头,无神的眼睛向上看去……麻布做的裤子,灰黑色的衣服,一双像是有光在里面的眼睛……
花开愣出了,眼中顿时波澜四起,手中的剑也因为颤抖而再次掉落。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正发抖的手,紧紧地抓住面前这个人的衣服,死死地抓着,似乎就算天崩地裂她也不会放手。
她伸出另一只手,慢慢地往眼前人的脸摸去,带着些许的害怕,害怕这是假的。当她的手真的触碰他的脸,感觉到上面的温度时……花开哭了。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在这一刻,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中涌出,模糊了他。很久很久,花开才开了口,哀求着说:“原谅我……原谅我……白草……”
那个被花开叫做白草的人慢慢地蹲了下来,蹲在花开的面前,看着她。他的样子如那个少年白草一般,但又比白草死去的时候还要年长,像是白草从没有死去,还活着,只是去了别的地方,在一个花开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活着,慢慢长大。他的眼睛,一如从前般,有光在里面。但里面的温度,却没有少年时的热烈。
白草一只手将花开的脸抬起,用袖子轻轻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什么话也没说,然后将一件白色的袍子盖在花开的身上。那件白袍上有淡淡的花香,还带着些许温度。
花开感受着上面的温暖,有些迷茫地看着白草。
白草却从地上慢慢站起,转身便要离开。花开惊吓般地紧紧拽住他的衣服,“你要去哪?别走,求你别走……”
白草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点着花开的额头,说:“我过得很好,你也要好好活着。”
花开看着白草开阖的嘴唇,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不再清醒,眼前逐渐模糊,连白草的样子也看不清楚了,那只紧紧抓着他的手也无力地垂下。想开口让他留下,想再紧紧地抓住他,可最后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没抓住。
白草将已经昏睡过去的花开轻轻放在那件白袍上,看了一眼她的睡颜,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他踏着缓慢的步子向更远更深的地方走去。慢慢的,他那灰黑色的麻布衣服已经变成了华贵的黑绸,遮盖住了修长的身体。头发亦突然长到背脊,如鸦翅一般光滑,在月光下泛着白。他的脸,也已经不再是白草的样子,而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俊美男子,他的眼睛中没有白草所拥有的温暖的光,而是深沉得如忘川河中的黑水,深不见底。
男子继续向前走着,背脊上突然长出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那种黑色,似乎能将天地间所有的光掩去,变成最深最深的黑暗。他奋力向前一跃,黑色的翅膀便扑腾起来,将那个惨白的月亮掩去,往很远的地方飞去。
那男子飞了很久,绕了几座大山,才在一座深山中停下。男子收起了他的翅膀,慢慢地朝山的最顶端走去。这座山不知道有多高,在最顶端上看着那巨大的圆月,铺尘了一山的银白,似乎广寒宫就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便能触摸到了。
男子走上山顶,山顶处有一个山洞,洞口有些隐秘,被重重的枯藤掩去,若不仔细查看,是不会发现的。男子掀去厚重的蔓藤,露出洞口,便侧身而入。
洞中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一丝光亮,但即使是这样,男子却驾轻就熟地向洞内深处走去,似乎已经走了很多遍,完全熟悉。
这个山洞很深,男子走了许久都没到尽头。而且越往里面,就越冷,墙壁似乎都成了冰,几乎到达了那种可以看到冷气的地步。
再往内走,就可以看见微微的白光,慢慢的清晰。在山洞的尽头,四周的墙壁已经冷如千尺寒冰,散发着寒气,似乎有什么东西蜷伏在那。而那东西身型庞大,通体雪白,此刻正阖着双眼,静静地蜷缩在最角落。即使是这样,它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不能忽视的瑞祥之气,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神,让人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它脚边,虔诚地膜拜。
男子走上前,恭敬地跪在它的面前,说:“大人,您交代的事已经做好了。”
这时,那浑身雪白的庞然大物缓缓地睁开了眼,露出金色的眼眸。那淡淡的金色,似有光在静静淌着,带着祥和之气,却又遥远得不可触摸。
它只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句,又慢慢地闭上了眼,说:“这样就够了,你下去吧。”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站起身,走了。身后一声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花开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遇见了白草,活着的白草。真希望这个梦能永远永远继续下去,不再醒来。可梦就是梦,终究有睁开眼的时候。
花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只是一小会,因为天上依然是圆月高挂,月光惨白。她从地上坐起,迷茫地看着这个荒凉的地方,想着刚刚那个梦……可是当她看见自己身下多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白色衣裳时,便呆愣住了。
她脸色有些发白,将手伸向这件在梦里出现过的衣裳,缓慢而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那东西只是自己的幻想,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消失。
可事实上,当花开触碰到这件衣服时,它并没有消失。
花开惊喜地将衣服捧在手心里,似乎还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温度。原来刚刚那不是梦,不是梦。这一刻,她似乎已经忘记是她亲眼看着白草死去,是她亲手将他埋了。
不过,在此时此刻,就当忘了,也是好的。
花开将那白衣小心翼翼地收好,拾起长剑,紧紧地握在手中,往东面那鬼屋走去。当她走到那河边的时候,却看到梓竹浑身是水,双目紧闭地躺在河岸边,脸色发白,一动不动。
花开快步走到梓竹的身边,在他的鼻间探了一下,发现还有些气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花开用袖子擦去梓竹脸上的水,然后轻拍着他的脸,却始终不见醒来。想了一下,花开便放下手中的剑,双手用力地压着梓竹的肚子。还在昏迷中的梓竹立刻吐出了十多口脏水,眼皮微颤。一会后,便慢慢地睁开了眼。
梓竹的神智还不算清醒,他看着眼前的人许久,才逐渐认出是花开。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立刻抓住了花开的手,紧张且虚弱地问:“花开,你没事吧?”
花开摇摇头,说:“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
梓竹勉强地从地上坐起,便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花开眉头皱得紧紧的,叹了口气,轻轻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离开那屋子的。”
“可是我担心你。”
“你担心又能如何?现在不还是这么狼狈?下次别再这样了,你帮不了我,只能成为累赘。而且你要是因为我出了事,只会让我更加难受而已。”花开突然想起白无常那句——“这小鬼对你真是好,可惜啊,总有一天他会因为你而死。”
虽然梓竹很明白花开说的事实,却还是忍不住伤心。永远只能成为累赘吗?
过了许久,梓竹才开了口说:“是你救我的吗?”
花开摇摇头,说:“不是,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躺在这了。”但花开心里却隐隐知道是谁救了梓竹,应该还是那个白衣女子吧。
“这就奇怪了,我明明都被河水淹到头了。”梓竹沉吟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些事,连忙说:“河里不对劲,有很多人!”
“很多人?”
“嗯,我在被那个女鬼引入河里的时候,河底出现了很多人,不,应该是鬼。它们一个劲地要把我拉下去。”
花开沉默了一会后,说:“我们去找师傅。”
梓竹这才想起到现在还没看见师傅的身影,连忙问:“师傅呢?怎么不见他人?”
“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路上突然起了大雾,我跟师傅走散了。你还能起来吗?”
梓竹勉强地站起身,除了还有些昏眩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了。
花开搀扶着梓竹,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一路无人,安静得连虫鸣声都没有,异常死寂。夜幕中的那轮明月也忽然隐在了黑云之后,不见一丝光亮。
突然的,远远有个声音传来,是个女人在唱歌。
第二十四章
梓竹和花开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花开就拉着梓竹的手往原先住的屋子的方向急忙跑去。
“花开,你干什么?”
花开并没有回答梓竹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拉着他跑。直到到了屋子的外边,门还是跟原来一样开着。花开将梓竹推进了房内,然后将门关上,在门外贴了数张黄符。
“你在这呆着,千万不要出来!”说完,花开便急忙地转身离去。
梓竹跑到窗口,朝花开的背影喊道:“花开!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
花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梓竹,“只要你不出来,就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
“放心,我也一定不会有事的。”说完的,花开就转身向那声音的方向跑去。梓竹只能担忧地看着花开的身影愈走愈远。
花开寻着那个声音跑去,在还没找到那女鬼的时候,倒是发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老道士。
“师傅!”花开跑到老道士的身边,将他扶起。
过了好一会,老道士才渐渐醒来,有些虚弱。
“师傅,您没事吧?”
老道士勉强地站了起来,神智还不甚清楚,但除了头昏目眩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师傅,刚刚梓竹和我都遇到了点事。我已经让我他回到屋里,不如您回屋里跟他一起,我一个人去看看。”
“不行,你还太小,一个人太危险了。”老道士皱着眉摇头。
“不会有事的。”花开淡淡道:“师傅您忘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它们伤不了我,而且我也会小心的。”
“不行,你跟我一起回去!”老道士还是不同意。
“那好吧。”说完,花开便搀扶着老道士,慢慢地走着。
老道士有些奇怪地看着花开,想不到她也有不那么倔强的时候。但很快的,老道士就知道她还是那么倔强。刚回到屋内,身子还没站稳,花开就从外面把门关上,还加多了根木栓,然后对老道士说道:“师傅,我去去就回,您就在这慢慢休息吧。”
“你回来!太危险了。”尽管这么喊着,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花开已经走远了。老道士无奈地叹着气。
花开这次是直接往旧屋的河边走去。看着盈盈的河水,花开放下了手中的剑,还有将那件白衣小心翼翼地放好,轻声说了句:“白草,保佑我。”然后便纵身跳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一下子就漫过了她的头颅,就着月光,花开看见了在河的深处,有无数冤魂狰狞着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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