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已故作家陆星儿生命日记——用力呼吸

已故作家陆星儿生命日记——用力呼吸第11部分阅读

    匀挥?女人当家”的特点。首先,卫生间里那些一次性的洗浴露和洗发||乳|都是有品质的好牌子,洗完后,头发柔软、蓬松,很舒服。但在很多宾馆,特别是小城市、小地方的饭店、旅店,为旅客准备的洗头膏质量很差,几乎没法用,洗了澡,头发是板结的,发黏、发涩,梳也梳不通,头上像扣个盖子,很不爽。但这样的细节问题,很多宾馆是疏忽不计的。可我相信,有我这种感受的旅客为数不少,尤其女性。其实,感受一个人、一个部门、一个单位,好坏之差、高低之别,恰恰是在小事、小节之处见功夫的。为证明自己的感觉,我特意问雪梨:”你们为客人准备的洗漱用品都是工作人员选购的?”  ”不,这些东西,我一定亲自挑选,采购我喜欢的牌子,就像买给自己用一样。我们一般都去上海订货。虽然,人家来宾馆住一两天,不会计较,但正因为是一两天,人家出来花钱就是要享受舒适的,我们的服务必须周全、细致、设身处地。当然,这样做,成本高、利润少。可我们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不是打一枪、捞一把走人的。我们在九华山这样的圣地做事,首先是做人,要讲究心胸、眼光、善待。”雪梨讲出了她能够成功经营”九华山庄”的一条最根本的原则。  我发现,优秀女人在任何领域里的经营之道,有个共同点:做事敬业都像料理自己的家。譬如,招待我们这批客人,事先,雪梨已经了解到我动过手术、身体欠佳,为此,她特地关照厨师制定合适的食谱,并事先让我过目,看是否需要修改或添加,所以,每天进餐厅,饭菜的精细可口,气氛的温馨暖人,比在家里还惬意。”这样的特色服务,就是他们九华山庄的风格。”建君一转话峰,把雪梨和上海联系起来了:”九华山庄有这种特色,关键的关键,雪梨是半个上海人。”  ”你先生是上海人?”我想当然。  ”我和先生都是当地人,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我在上海读的大学。”雪梨笑着说。  ”你们的早恋,牢固得很啊,不容易,你在上海读了大学,居然还肯嫁回九华山?”凭着雪梨的聪明能干,如果留在上海发展,是大有机会的。但我佩服雪梨的选择,颇有远见卓识,九华山毕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蕴藏着丰富的旅游资源和佛教文化的资源,她回来,有太多太多有价值的事可做。  我想,一个人事业的成功、人生的成功,首先是选择的成功:选择爱情、选择生活、选择朋友、选择机会等方方面面的选择。已经走出九华山的雪梨又选择回归,她智慧,有决断。而更让我叹服的是,雪梨还是一个成功的母亲。我们一同去红村的路上,她弯到清河带上了女儿,她这个女儿长得结实健康,还在幼儿园读中班,却干什么都很独立了,坐一路的车无论多累、太阳多晒,这女儿一声不吭,困了就悄悄地睡,醒了就自己玩,丝毫没有一个漂亮女孩的骄娇两气。可这个女儿是值得骄傲的,刚荣获了安徽省少儿电子琴比赛的大奖。在一旁,我留意观察,雪梨待女儿要求严格,管理却宽松,爱得很理智。同样是母亲,我对感情的把握显然少些分寸。可艺术就在于分寸啊。  在我看来,一个孩子质地的良莠,是最能折射父母的。而对于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难能可贵的成功,无疑是做母亲的成功,能培养一个比自己更精彩的儿女--为社会生产最优质的人,功德无量。所以,写雪梨,是不能不提一笔这可爱的女儿,我肯定地对雪梨说:”你培养的这棵小树,长大了一定是块好材。”  ”这是佛缘给我的恩惠。”雪梨仍笑着回答。  我爱看雪梨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甜甜的酒窝。

    2002年10月29日收获的时刻

    一周前,长篇终于改完。然后,按照《收获》刊登所需字数,又从头到尾进行删节,去掉大约四万字。昨天,拿着两张巴掌大小的三寸软盘去作家协会,一张盘片送《收获》编辑部,另外一张通过电脑发给百花文艺出版社。中午,在作协食堂里吃一碗菜粥,填饱肚子后定定心心乘车回家。  好天,晴朗无比,秋高气爽,没有云,阳光是透明的,温润宜人。披着暖暖的阳光,轻松漫步,款款地走在街沿浓密的梧桐树下,我心旷神怡。似乎很久没享受过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好的心情了,而且,正是收获的季节,我像个老农,怀里捧着沉甸甸的果实,心坎里溢满收获的快乐。一年半的辛苦耕耘啊,何况,这是我遭遇”重灾”的年头,祸起萧墙,危在旦夕。幸亏有上帝和朋友助我,使我没有停止呼吸,也没有停止耕耘,终于迎来了收获的时刻。所以,《收获》能满意并接受我这部长篇小说,这使我的”收获”仿佛有了更多的含义。  活着,生活着,还有比”收获”更好的感觉么?尤其对于我这样一个在重新收获生命的人,同时还能体会收获劳动成果的快乐,实在是很幸运、很幸福啊!  有时,翻看记忆,我常常发现,经过心灵不知不觉的筛选,在心底藏得最完好无缺的,不是那些自以为刻骨铭心的痛苦和不堪重负的艰辛,而恰恰是”收获时刻”由衷的满足和欢欣。真的,有些”收获时刻”是很动人、很难忘的。  记得,我对”收获时刻”最初的感动和欣喜,是在北大荒。1968年秋天,我们一到北大荒就遇到涝灾,一望无边的麦子浸泡在水洼里,拖拉机、康拜因都陷入泥浆,寸步难行,只能搞人海战术,老老少少齐上阵,还从县城借来劳力一起下地拔麦子,与天夺粮。虽然,我一到连队就当上了拖拉机手,但也天天光着脚趟在泥里水里,两条小腿都泡烂了,发了炎,但我还是忍着高烧,积极地战天斗地。而入冬以后,我们又得冒着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脱谷,汗湿的球衣、棉袄被冻得硬邦邦的,一个个都像背着乌龟壳。而1969年的秋收季节,天高云淡,我开上拖拉机牵引着康拜因驰骋在滚滚的麦浪里,让金色的麦粒瀑布似地吐进粮斗,傍晚,运粮的车队迎着晚霞开回连队,我们坐在车厢的麦堆上,唱着歌儿,一路欢声笑语。经历了严重的灾害,迎来第一个丰收年,我们倍感收获的喜悦。而这年的秋收情景,像一幕电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不肯褪色:背景是起伏的山峦和一片片色彩斑斓的桦树林……  再一次印象深刻的”收获时刻”,是1976年元旦,我在《人民日报》上居然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是在不起眼的地方,但毕竟是《人民文学》复刊号的目录啊。一阵惊喜,喷涌而出。我,一个远在北大荒的知青,悄悄写了一篇习作,哪敢梦想真的会被《人民文学》选中?虽然,我曾收到一位编辑用毛笔写的信函:”稿子备用。”我兴奋地交同伴们过目,他们都不以为然:”人家是《人民文学》,备用的稿子肯定堆了一房间。”那时,在我们心里《人民文学》确是高不可攀的,我当然不存丝毫奢望,惟一的安慰是:”能备用就不错了。”自从调团部宣传股当报道员,我常常天不亮就爬起来读书写字,勤奋得大概有点过头,总有人误解我:”你脑子有问题!”自然,当《人民日报》上出现”陆星儿”的名字,几乎所有的人都跑来对我说:”报纸上有个和你同名同姓的。”我只能努力掩饰惊喜、不置可否。终于接到北京寄来的那期《人民文学》复刊号,整个团部机关才哗然,也惊动了省里,马上请我去哈尔滨。在上海没踏进过国际饭店的我,像”陈焕生进城一样”住进”北方大厦”,像模像样地给《黑龙江文艺》赶稿,可我心里却虚虚的,只觉得像”赶鸭上架”,说真的,那时的我,对文学、对创作,毫无把握,一片茫然。不过,既然”上架”了,怎么费劲,我都会坚持到底,无论如何,写作是有意思的。就这样,偶然的、意外的”收获时刻”却奠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要说完全改变我生活的”收获时刻”,那一定是1982年5月27日那一天:儿子出生了。怀上儿子时,我还是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的学生,正在写毕业剧目。虽说,同班同学中有结婚的、当了父亲的,但是,在大学校园里生孩子,我是独一无二。那是非常年代,对一切非常的事情,大家都宽容,只是,我自己需要面对太多的困难。要写毕业论文、毕业剧目,还要等待临产,只能搬出校园,借住防震棚,用砖和车垫子架起一个”床”,高低不平的,能躺就行了。而写作的地方,就是把被子叠在膝盖上,可以不用弯腰了。也许,作为一个准母亲的这场”序幕”,有点特殊,我的感触很多,临产前,我很激|情地写了篇小说《写给未诞生的孩子》,我确实有很多的话想悄悄告诉即将出世的小生命,说说一个母亲的为难和愧疚。也许,这个不懂世事的胎儿却理解了我的心情,所以,迟迟不降落,大概生怕自己的出现会带给母亲更多的麻烦。过预产期十一天了,我的腹部仍不见动静,到医院检查,连胎音都微弱了,医生当机立断刻:”剖腹产!”小生命被及时挽救了,我收获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子满月时,我把他抱进戏剧学院学生宿舍,同学们蜂拥而上,异口同声地赞叹:”你怎么会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我很得意,但更多的是感激:怀这个孩子的确特别不容易,可上帝给了我补偿。可以说,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收获。  但所有的”收获”都不是一劳永逸的。在北大荒种地打粮的”收获”,对于《人民文学》发表小说的收获,以及生下儿子的收获,我都心知其意:为此,我得辛劳一生了。但我心甘情愿,并全力以赴。可不期而至的一场重病,如同一个句号,终于让我停顿了,并开始安安心心地收获我自己了。生活就是这样一根”因”和”果”循环的链条,只有把辛劳与收获紧紧地串联起来,生活这根”链条”,才会具有丰富、坚韧的质地。辛劳,有时是悲剧的,在一些无法逾越的悲剧面前,我们仍可以收获一种精神的平和与超越,而这样的”收获时刻”,才有着终极的、恒远的美。

    2002年11月3日生日

    快过生日了。  其实,我一向不太讲究过生日的,惟有一次很隆重地过了生日,那是1998年过”五十大寿”,和母亲、儿子还有两位朋友,在香格里拉优雅的自助餐厅里很风光地吃了一顿,还收到儿子的一张生日贺卡:  亲爱的老妈:  不知不觉中,您度过了一半的人生。虽然,您总说我长大了,变了,可我永远是您的好儿子,您永远在我心中占据着第二的位子(第一位是我自己)!今天,请接受最爱你的儿子的最真诚的祝福:妈,生日快乐!  儿子   那年,儿子还在读高中,他的这番话语仍有不少孩子气,但我很珍视,把这张生日贺卡珍藏至今。对我来说,这辈子满五十的生日,只有一次;对儿子来说,能想到送我一张生日贺卡,还能写上几句心里话,这样的举动、这样的情景,也可能只有一次,我似有预感。  今年又快到生日,今年生日的意义非同寻常,毕竟正抗着劫难,所以,朋友们早早地有所安排了:”要好好给你过生日!”想到过生日,我试探着问儿子:”你还送我贺卡么?”儿子答非所问:”请王安忆阿姨他们吃饭,我出钱!”果不其然。这就是长大的儿子,这就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儿子能自告奋勇表示要主持我的生日宴请,感谢朋友们这半年多来对我的关心、操心,我这个做母亲的,当然很体面、很安慰。有儿子、有朋友在我身边,团团围坐,热热闹闹的、开开心心的,我想,生日的意义、生命的意义全有了。  今天是周日,儿子下午要返校,所以,生日聚会提前举行,放到今天中午。为照顾我的方便,朋友们一致说,就在浦东找家饭店。这就苦了王周生夫妇,他们要从复旦赶到浦东,而且,周鲁威上午照例还要先去实验室工作,这个一年三百六十天都要忙到深更半夜的复旦研究生院院长、物理系教授同志,难得出来,都是骑着摩托一路加速,争分夺秒的。可今天风又特别大,冷飕飕的,想到周鲁威还要顶风飙车,来为我的生日聚会助兴,我领情又感动,我会时常扪心自问:”你这辈子怎么还得清这些朋友的深情厚意呢?”  早几天我就知道,这些朋友为礼物的事,电话来电话去地商量过好多次,动足脑筋,比她们构思小说还费心思,因为,谁都不缺吃、不少穿的。王周生曾问过我需要什么,我坚决劝阻,我不想让她们再为我破费。但听说,安忆再三强调:”星儿这次过生日,我们一定要准备礼物的。”我理解安忆的意思,她对朋友的用心真是细致过人的。可”礼物”实在是个极有讲究的东西,有意思的礼物应该是既实惠又称心,而最好的礼物是”雪中送炭”。当然,无论什么东西都是次要的,拥有这些朋友,就是生活赐予的、无价的礼物。  可这些朋友,她们一个个毕竟都是写小说的,心底很温暖的,有生活趣味的,想象她们的礼物,一定平常又不平常。但真的打开一盒盒礼物,我的眼眶湿了。安忆和王周生相约着一起到一家品牌店,为我买了纯棉的、柔软的睡袍和围裙,颜色都是彤红的,睡袍的领口还相嵌着红黑的格子布,下摆绣贴着一组卡通画:一对可爱的男女和一条白色的小狗。人到中年的我,确实还留有”卡通情节”,爱好童话式的玩具、装饰,虽然,穿上有卡通的睡衣,颇有老天真之嫌,好在,我还不至于穿着睡衣上街。而那条红色的围裙配有两根黑色的带子,穿起来很像当年苏联女学生那种有荷叶边的背带裙,这种苏联式背带裙,是我在少女时代最喜欢、最向往的服装。可惜,我早过了穿背带裙的年龄,大概只能用穿类似的围裙以弥补少女时的梦。  知我者是朋友啊,她们选择的这些礼物,不仅可心,更重要的一点是,无论睡衣、围裙,都是一个女人居家的生活用品,每天都需要的,她们希望我改改一向比较粗拉的生活,每天都过得精巧些、细致些、艺术些。而小鹰夫妇送我的是一条驼色的苏格兰格子的羊绒围巾和一副黑色的皮手套,小鹰对我说:”天冷了,你要注意保暖!”我点点头,又背过身,我不想让朋友们看到我落泪而难过。我把礼物放进包里时,又轻轻地抚摸了棉的睡衣、绒的围巾,一种质地的细腻、柔和、温暖像晒着阳光的涓涓溪水,一丝丝一缕缕地淌进我心底,我的心因此温暖了、柔和了、细腻了。  没有不散的宴席。饭后,我们各奔东西。傍晚,王周生怕一天的活动累着我,打来电话问候,并顺便告诉说:”我们又去正大广场了,一路上都在谈你,安忆还是有点担心,问我:你看星儿抗得过去么?我看你行的。”我回答王周生:”我肯定行的,我要穿着崭新的、好看的睡衣、围裙美美地做饭、睡觉,新生活刚刚开始呢!”我相信,生日永远是生命的开始。

    2002年12月31日挂在家里的星星月亮

    2002年的最后一天。  我这部日记的最后一篇。  最后一天,仍有很多事要做:一早,为《收获》把长篇删节稿又顺一遍,去掉打印时留下的乱码。然后,到唐桥工商银行取一笔早就到期的国库券。营业大厅的每个窗口前队伍都排得长长的,年底了,好像大家都希望了断当年的”债务”,不管是谁欠谁的。接着,我又直奔发展银行,把拿到的钱买了利率稍高一点的市政建设基金。我没有投资的理念和精力,又不得不亲自当家理财,只能选择储蓄或最简便的投资方式。中午,银行也要关门过年了。我紧赶慢赶地处理完所有积压的事务,一定不能拖泥带水,一定要干净利落地跨入新一年。  在两个银行间埋头奔走时,我突然联想到年初准备住院开刀前,也曾急急忙忙地跑一趟银行,办理保险箱,让一些重要的东西有个安全的地方,因为那时的我,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我只有坦然地把自己交给命运。而我们的命运,”像一望无际的、朦胧的原野”,我们走在”原野”上,过去,是一串脚印,未来,却隐约不清,但人生值得玩味的意义,就因为我们要从看不清楚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出自己的一条路。而步履维艰地刚趟过的这一年,我的”原野”,何止是朦胧,几乎是大雾弥漫、浓云蔽日,有时,根本看不清咫尺以外的路,只能凭感觉、靠信心,上下求索,探生命之路,”摸石头过河”,努力到达彼岸。  现在,我不能说已经胜利。我还在河中继续地”摸石头”。应该说,我们每一个人,我们的每一天,几乎都在过河”摸石头”。生活的河流,最精彩的部分不在河面,不是波浪或涟漪,而是沉在河底的、这些看不见的石头,或大或小,或堆积或铺展,或光滑或尖锐。很多不可预知的事情和难以预料的因素,就蕴藏在这些看不见的、出奇不意的”石头”中间。而每当太阳升起,当我们又开始”过河”的时候,脚底触觉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新鲜的,都需要我们用心对待。  而今天,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我会”触摸”到什么、感觉到什么呢?  吃过午饭,躺在沙发上小歇,一边在心里默默安排下午要做的事。儿子来电话说,他不回家了,他很累,这个元旦,他想在学校好好休息。我理解他的”累”,女朋友不在身边,他的心无法不累。我同意他不回来,虽然是过节,家里需要热闹,可我能够体谅,也颇有同感,有时,用冷清和冷静打发节日,好像更适宜。儿子不回来,下午的一整块时间,我决定把家布置一下,弄出点新年的气氛。我必须学会一个人也要过得有气氛,而且,每一天都应该有气氛--这是我在以后几年中主要的一门”功课”--随时随地尽自己的一份心愿往最好处去过,让自己活得有意思、有情趣,一时一刻一分一秒都要有意思、有情趣,只有这么做,”自尊自爱、自强自立”的道理,才能真正落到实处。  当然,家里的”节日气氛”不靠装灯结彩。我主要想把窗帘换一下。我重视窗帘,也喜欢买各色的窗帘,我觉得,家里的那一大块窗帘,就像一幅壁画,有着标志的意义。而变化窗帘的花样、图形、色彩,能代表一个时期、一段生活的主旋律。我们爱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在我看来,窗,便是家的眼睛和心灵。  为迎接2003年,我要把”星星月亮”挂在窗上--那是一幅深蓝底色的绒布窗帘,窗帘的图案满是金黄的星星月亮,月亮一个个都有香蕉那么大,围绕月亮的一颗颗五角星,也是夸大的、饱满的。这样,我家的窗就像一块天幕,星星月亮不再遥远,不是可望不可及,星星月亮仿佛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带着有关它们的很多想象和传说,走进我家,充实我的每一天。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我的心都会很满足、很快乐、很滋养、很宽阔,即使儿子有一天走得更久、离我更远,我也不会孤独了。  除了星星月亮,还有太阳呢。太阳在我心里,让我时刻都能分享温暖、明亮和希望。这一年我对疾病的抵抗,依靠的就是”温暖、明亮和希望”所给予的力量。真的,这一年里,我反而没有了丝毫的抱怨;真的,这一年里,我的心情最多的是感谢,感谢特殊的生活经历很特殊地改变了我,使我又回到生命的最初,如同一个刚降生的婴儿,一切都在从头学起,因为切除了胃,就连最日常的生活,譬如,吃饭的习惯、方式,都在重新建立。当然,最大的改变,是眼光、是兴趣、是心情,都变成了”婴儿式”的,天真了、单纯了、自然了。  挂上星星月亮的窗帘,家里果然换了气氛。我拉上落地的窗帘,打开所有的灯,让无数金黄的星星月亮一起闪烁光芒。我面窗而坐,像坐在静寂的夜空,无言的星星月亮在默默地告诉我:只要懂得去欣赏、去了解、去体悟天地之精华,我们的生命就会得到补充、得到启迪、得到升华,生活和生命就不会空虚,我们的心都会是满满的。  这时,儿子来电话了,问我在做什么,我反问他:”你打算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么?”儿子说,宿舍里的同学他们都有自己的安排,我马上决定:”我们在徐家汇会合,一起吃顿饭。”这是2002年”最后的晚餐”。虽说,这些天我的胃仍时有灼热感,也担心在外面吃饭不容易消化。但儿子欣然答应,我便立刻动身。一小时后,我们在港汇楼上的一家火锅店里坐定,要了个”大补”的锅底,据说是这家店的特色。吃火锅的热气腾腾,也使岁末的”最后的晚餐”给一年的最后时刻打了个圆满的句号。  出乎意料的是,2002年的最后一觉竟睡得如此踏实,我的胃令人难以相信地舒坦、平静。我有点惊喜:是那锅”补汤”的作用,还是冥冥的神力,把一切的不适和担心统统地留在了2002年?!  一早醒来,已是2003年了。我一骨碌坐起,看窗帘上的星星月亮在晨光中也渐渐隐淡了。起床后,我照例兴冲冲地去绿地晨练。但一站到松树前轻轻闭上眼,我眼前却浮现出去年初插着胃管被推进手术室的情景……我眼眶立刻湿了,大滴的泪珠潸潸而下。我终于闯过了一年。我”一岁”了!

    55岁的沪上著名女作家陆星儿9月4日晚因病…

    9月4日晚上9点半,作家陈村将1992年的旧作《陆星儿记》,发在读书人聚集的“闲闲书话”论坛上,文章前的一段话是:“谨以此旧作,悼念我的同事、朋友陆星儿女士。她因癌症,于今晚20点30分逝世于上海曙光医院,享年55岁。愿星儿在天之灵安息!”

    陆天明:她创造了自己的生命奇迹

    陆星儿走了。这一消息让哥哥陆天明昨天改火车为飞机,火速飞往上海。“两年半前,星儿动手术的时候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医生判了‘死刑’,认为活不过半年。但是她以她的乐观、旺盛的生命力、顽强的意志,创造了自己的生命奇迹。在病痛的折磨下,写出了一部长篇小说《痛》,出版了一部散文集。本来她还打算写一部长篇的,现在再也不可能了。”在记录着陆星儿与病魔搏斗的日记体散文里,陆星儿曾乐观而坚强地说“开一刀,生个自己”。

    让陆天明感到痛心的是,妹妹还年轻,就这么走了。“作为一个女人,她做了女人能做的一切,但却没有得到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一切。”说到这里,电话那头陆天明的声音哽咽,能感觉到,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哭出声。

    五岁父亲就病故后,一直由母亲抚养陆星儿兄妹四个长大成|人。陆天明大陆星儿六岁,“我在黑龙江时,我们一直保持密切的书信往来,我受哥哥的影响很深,我很尊敬他,长兄如父嘛!”当记者希望陆天明能谈谈当年和妹妹通信的情景时,陆天明却不愿意多说,现在想这些,让他难过。陆星儿临终时,送她的有母亲、儿子和许多朋友。她的追悼会日期尚未最后确定。

    陈村:陆星儿做了一个作家该做的事情

    陈村的消息见诸论坛后,不少网友表示“震惊”、“哀悼”。网友安娜跟帖说:“陆星儿、黄蓓佳、王安忆、张抗抗———那些年,那些人,那些和着青春的欢笑与眼泪的故事,

    今天看来,不见得有多深的文学性和艺术性,但是,它们曾经点亮多少夜行者的前程,温暖多少人的心,也让后来的人,在回望那段历史时,不胜唏噓。愿她在天国安息。”

    打电话给在上海的陈村,陈村声音沙哑地说,陆星儿做了一个作家该做的事情。“她做事非常低调且努力,认为自己是作家、小说家,就该把作品写得好一些。”陈村说,有时候,他会打电话问问星儿怎么样,最后一次见她是上月上海作协组织10位专业作家到中学生中去座谈那天的午饭时。“我坐在她旁边,当时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她不希望我们说那些病痛,所以我也没问,就是随便聊了聊。”没几天,陆星儿就住院了。“我没去医院看她,她不希望朋友们去。我很理解,因为她没有精力来招呼我们了。于是,让前去的朋友带去问候。”

    同为专业作家的陈村认为,从文学史的角度来讲,陆星儿可能没有创作出丰功伟绩的作品,但文学正是因为有她这样认认真真的作家,文学慢慢发展着。“好像在奥运会的赛场上,虽然她不是那拿了金牌的运动员,但是她一直认认真真地陪着人家跑,完成自己的文学之路。对于那些取得成就的人,她真心祝福。”

    方方:一个好人就这么走了,很遗憾

    在武汉的作家方方,得知陆星儿去世的消息,在电话里感慨良久,叹息声声。“啊?昨天晚上走了?太可惜了!”和陆星儿相识于20年前的方方,自陆星儿生病后,一直不敢问她如何。“她在写作上很努力,也有很多想法,几次出差我们同住一屋,她非常坦率、真诚,而且是个热心人。有一次,她坦率地说,自己写不过王安忆,没有丝毫的嫉妒。”方方说,对于她来说,陆星儿无论写得多写得少,写得好还是写得坏,都没关系,而是觉得一个好人就这么走了,很遗憾。“我们平常的联系也不多,好像是那种神交的朋友,友谊和温暖在心里。”

    生命

    历程

    我把生命用得过狠了

    陆星儿1949年11月生于上海,1968年上山下乡到北大荒,一去10年,1978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30年来,陆星儿塑造了不少女性文学形象。两年前,她在切除胃部肿瘤以后仍笔耕不辍,伏案写完她的第6部长篇小说,随后她的第12部中篇小说集《人在水中》面世。

    陆星儿生肖属牛。生日那天,儿子送她两幅画,一幅是母牛在田边吃草,一幅是母牛旁边放着一桶桶鲜奶。陆星儿曾自喻像牛一样结实耐劳。北大荒十年漫长的知青生活,婚变后单身妈妈的艰辛,都演变成她的七彩人生:“生活把我变成了‘作品’,经历就是财富!”上世纪80年代起,陆星儿的中长篇小说几乎是一年一部。读者们还记得那一部部用理想主义笔调写成的《留给世纪的吻》《精神科医生》《呵,青鸟》《遗留在荒原的碑》《一个女人的内心世界》《郎平自传》及电影剧本《女足9号》;其中长篇连续剧《我儿我女》获“全国优秀剧本奖”,小说《在同一爿屋顶下》获“上海文学奖”,小说《今天没有太阳》获“十月文学奖”。

    “也许是把生命用得过狠了,活活地把自己累成病。现在想来,真是很对不起生命。”陆星儿曾反省说。对于写作,陆星儿认为:“人不能为活而活。写作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人格的一部分、信念的一部分,更是我生活经历中最宝贵的一部分。”

    文/陶澜

    喜变——陆星儿生命日记《用力呼吸》

    生活中,总会有透不过气的时候,惟一的办法只有用力呼吸。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用力寻找自己,寻找那个躯壳以外的叫做精神的东西。

    读陆星儿这部日记体散文《用力呼吸》,使我有种灵魂相遇的快感。在追随陆星儿一起用力呼吸时,会听到她的心也在用力呼喊,而且真真切切地听出她喊出什么。

    不同经历阅历的人,会从这部《用力呼吸》中听到自己内心久已压抑的呼喊。

    生命,从来不是可推算的公式,它是个无常的变数,死亡随时随地在发生,不仅是人的死亡,还有灵魂的死亡、信仰的死亡、爱情的死亡……活着的人惟一能做的,是真实诚实地善待自己的生命,珍惜自己的信仰和爱情。

    我佩服陆星儿的自我恢复能力,她具有永不放弃的货真价实的坚强。

    癌症和痛苦似乎并不影响她思想的活跃和旺盛,思想的触须因痛苦而无休止地努力延伸,反而促使她更多地思考那些对于生命至关重要的问题。痛苦刺激她思考幸福,死亡刺激她思考生命,不听话的躯体刺激她竭力弘扬精神。

    陆星儿说自己一生开过两次刀,第一刀生出个儿子,第二刀生出个自己,而且生出个全新的自己。

    我以为自己早就认识了陆星儿,毕竟我们相识二十年了。我喜欢她身上一种毫无矫饰的本色纯朴与不存心机的随意安详。她那理想主义情怀和人间烟火气奇妙地混合于一身,让我感到她天性不属于浪漫。

    今天的陆星儿,变了,变得让我有点不认识了。大病之后大彻大悟的她,变得纯粹了,轻盈了,浪漫了,有韵味了。读她这部《用力呼吸》,完全可以从一个很纯朴很平和的人的精神深处,发现惊人的浪漫。

    再面对陆星儿,我用我所有感官织成的网络去感受她。应该说大病初愈的她明显地瘦了一圈,人更白净了,我从她宁静的眼神里读出一种以前没有的清韵。她对我坦言道:“我这人表面上看很随意柔和,但骨子里有一种只听从自己心灵召唤的坚韧,这给自己带来曲折,但也救了我。我的精神始终是浪漫的!”

    陆星儿胃里生的那个坏东西去掉了以后,她像婴儿一样进入新的生命状态。她抛弃了许多本不该看重的东西后,人的精神反而充分调动了起来。生命有了紧迫感后,内在的潜力便勃发而生,她静心全力修改完长篇小说《痛》。好友王安忆看后认为陆星儿的新作比以往的创作有了新的突破,“叙述质量有飞跃性的提高。干净、明白、利索,常有出其不意的比拟和用辞,一改她往日的学生腔——‘五四’式的描写人物心情。”

    陆星儿变得比以往更喜欢活在人堆里,她热爱和心痛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她拖着病体,居然去俄罗斯,走张家界,上九华山。

    每天每天,陆星儿虔诚地坚持早晚对着居住小区的一棵高大松树用力呼吸,练吐故纳新的气功。每逢初一,她对着初升的太阳用力呼吸,吸收日月之精华。每逢月圆时,她对着月亮用力呼吸,吸收着嫦娥的仙气。

    每天每天,属牛的陆星儿坐在电脑前,依然耕牛般劳作着,她为自身开拓了一方可供灵魂自如地打滚儿的绿地。

    《用力呼吸》中的一篇篇散文散发在各报刊后,引起共鸣,转载率极高。不是出于对大病初愈的陆星儿的同情,而是作品本身确实是言之有物的有感而发。死里逃生的陆星儿接受了生命挑战后,比任何时候都能把握生的质量,她发自内心的直抒胸臆,实实在在写出了对生命本质的感悟和体验。

    “四十岁到五十岁是我们老三届知青作家这代人最重要的十年。我们的文化变化太大了,生活阶段动荡太大。这些年慢慢地对生活、对人性、对社会有了一个比较成熟的看法,我们是一下子老起来的,没有青春期和更年期。我们这批作家现在比较不热闹,因为我们不再追求表面轰轰烈烈的东西,大家比较沉稳地在走。”陆星儿这样总结自己。她总觉得自己天赋和智慧不够,在创作中最大的痛苦是自己的语言缺乏很独特的表现力,始终没找到最好的语感。我却要在此宽慰陆星儿,你的注重写实风格的日记体散文《用力呼吸》,因为是有血有肉的情感自然发泄,已无意中显示了你独特的语感魅力。

    因为是朋友,我直言:陆星儿最大的痛苦应该是不懂男人。身为女性作家,她一直在思考当代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命运、情感、价值之类的问题,所以她擅长写女性。她的新长篇小说《痛》中所塑造的男主人公敢为天下先的改革闯将形象,或许会让人用力呼吸后,重新认识陆星儿是否懂男人?

    基于对陆星儿的崭新认识,再回过头来看她二十年前与我相识时的往事,我就真正感到她生活的不容易了:一个女人孤身培养着自己最好的作品——儿子,还要倾力写出最好的作品让社会承认,真够累的!

    第一次与陆星儿见面时,她留给我的初次印象,让我一生难忘。

    那是二十年前,出差住在文汇报驻京办事处,那时我最热衷于的地下工作是给人看相算命,现在想来真是惭愧,我怎么那么无聊,好在我早已改邪归正。陆星儿并不认识我,她从丈夫(我的同事)的日记里看到了我给他看相算命的记录,打电话非要我瞧瞧她的命。那天她很认真而天真地找我来了,一张朴实无华的脸庞嵌在一个模模糊糊的背景里。她发现我的眼睛在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就对我友爱地笑笑,那笑意顿时书写成一个大大的“苦”字,直觉告诉我:这是个既辛苦又心苦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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