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老者温和的听着，当听到林羽说“懂一些书画方面的知识”时，清矍的脸上眉毛微微一扬，当听到“应聘”两个字时，目光又稍为一怔，不自觉的捻捻胡须，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全部听完后“哦”了一声，打量了肃立敬候的林羽几眼，不由微微点头，抚须沉吟片刻，朝林羽招了招手，温言道：“既是如此，你且过来。”
“是。”林羽恭谨的答了一声，依言站到方桌前，只见老者重又摆开收拾好的笔墨，在桌上铺开一张尺许见方的白纸，提笔蘸了蘸墨水，微一沉吟，即挥毫下笔。
只见笔走龙蛇，云烟纵横。大篆苍拙，小篆秀美，隶若碑刻，楷如坐钟，行草似飞烟，一路演化华夏文字；又见颜筋柳骨，欧峻赵秀，颠张醉素，苏黄米蔡，二王独风马蚤，一纸书尽古今大家。
这一笔下来，等同在林羽眼前展示出一部栩栩如生的华夏书法史，小小的一张白纸，浓缩的却是整个华夏书法史的精华。
林羽睁大了眼睛，只看得如痴如醉，如饮佳酿芳醇，直至老者写完了，犹自沉醉其中。
老者抚须一笑，林羽懂不懂得书画方面的知识犹未可知，但从他此刻的情态可以看出，他确实是十分热爱书法之人，不由微微颔首，温声道：“你且来说说，我这幅字里仿写的，都有哪些书法名家？”
林羽回过神来，心里是难以言喻的震撼，他好书而不善书，心中之震撼，比之常人来得更要强烈得多，对老者书法水平之高深，之渊博，真是高山仰止，望而弥高。
此时他也更加坚定了应聘的决心，以老者的书法水准，即使不是大师级别，也相差不远，若能时常跟在这么一个人身旁，即便不能得其躬身指导，钻个空子偷偷师总行罢这种机会，对他这样野路子出身，完全业余的人来讲，可谓是非常难得。
听到老者的话，他恭声应了一声“是”，目光落到白纸上，微一凝神，开口道：“这是颜真卿、柳宗元、欧阳询……这是张旭、怀素、苏东坡、黄庭坚……”
他有条不紊的解说着，手指同时在白纸上方虚点，说到某个名家，手指就跟着落到某个字上，顺畅从容，毫无阻涩，仿佛用不着多思索几下。
这道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须知华夏书法源远流长，名家大师辈出，虽则仅选择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每个人的书法也都有自己独特的笔法，但要一一指认出来，也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非真正长久浸滛此道的人不可做到。
很显然，林羽当是其中之一，他说得确凿无误，老者随着他的话音，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容，连连抚须点头，看林羽的目光比之之前多了一丝满意。
“我说完了，请前辈指正。”林羽一口气说完，躬身说道。他也不称老板了，改而尊称前辈，眼前的老者无论年龄还是书法上的成就，都值得他这般尊敬。
老者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喊我前辈，我姓吴，你叫我吴伯罢。”
他语气平常，林羽却心下一喜，称呼的问题岂能小视，老者不让喊前辈，却让叫吴伯，不啻是一种变相的认可，他连忙应道：“是的，吴伯。”又道，“我叫林羽，羽毛的羽，吴伯叫我阿羽就好。”
吴伯微微颔首，也没接口，话音一转，缓缓说道：“我这儿的工作，只是帮忙做一些杂事，工作不忙，不过有些许枯燥，你可愿意？”
林羽可没有听到做的是杂事转头就走的高贵，而枯燥与否，更是因人而异，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连忙点头道：“当然。”
吴伯微微一笑，却沉吟片刻，方说道：“我本来找的只是杂工，书画方面你既懂一些，那是再好不过。如此，每月薪酬两千，你看如何？”
林羽惊讶的望着他，心里着实吓了一跳，不是他嫌高，但说实话，在南海这个地方，两千的工资已经远远超出杂工的范畴了，不由下意识的推辞道：“吴伯，这……也太多了！”
吴伯呵呵一笑，哪有人嫌工资高的，他捻了捻胡须，也不说多不多，转而说道：“你愿意就好。既然如此，就这么说定了。”
见他都这么说了，林羽也没再推辞，再推辞就是矫情了。吴伯却又好像记起了什么，又问道：“你是这边大学城的学生吧？”
“不是的，我是另一个地方的学生。”林羽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如果路太远，我这儿还有个房间，你若不嫌弃，可以搬过来住。”吴伯边拾掇桌上笔墨，边缓缓说道。
他竟是连这一点，都替林羽考虑到了。林羽这回可真的是受宠若惊，不过若是在这儿工作，他确实还缺个住的地方，推辞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感激的说道：“吴伯，谢谢。”
吴伯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
手脚麻利的帮忙收拾干净东西，林羽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回去还要坐几个小时车，便告辞道：“吴伯，我先走了，明天下午再过来报到。”
“知道了，去吧。”他说明天下午才能过来，吴伯也没问为什么，爽快的应了一声。
林羽感谢的躬身一礼，便从抱朴斋走了出去。
第九章天下何人曾识君
从抱朴斋告辞出来，坐车回去的路上，林羽真是有点扛不住了，脑袋恍恍惚惚的，宛如塞了一团棉花。
任谁一天之内，连着乘坐长途汽车颠簸来去，再加上此时酷暑炙烤，车厢里即使有冷气，也闷得人发慌。兼之林羽走的匆匆忙忙，只记得要赶紧回去，居然忘记了吃午饭，于是晕晕乎乎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搜索最新更新尽在;从烈日当空，走到日暮西山，黄昏无边的雾霭笼罩大地的时候，林羽终于是回到了学校。一下车，他就急慌慌的抱着发胀的小腹，往离得最近的教学楼跑。在一楼寻到一处厕所，一阵风般冲了进去，粗鲁的踢开门，急急忙忙拉开裤链。
耳听着叮叮咚咚，雨打琵琶般紧密的水流声，忍了两三个小时的存货缓缓倾泻出去，小腹一阵轻松的同时，林羽在车上昏沉的脑袋也逐渐清晰起来。
尿到一半，只听得外面响起散漫的脚步声，以及吹口哨的声音，由远而近踏入厕所，应是一个男生走了进来。紧接着就是拉链的声音，片刻后也是一阵叮叮咚咚。
林羽也没在意，倾泻完车上积攒的存货后，抖索几下，拉开门走了出来，果见外边尿兜前背对着一个男生，一边放水嘴里一边还悠闲的吹着有旋律的口哨，看起来惬意得很。林羽可没盯着男生看的变态习性，随意扫了一眼便走向门边的洗手台。
那男生进来的时候，也听见里间有声响，却自然而然的，也不甚在意。此时听见林羽开门出来，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
这一瞥，眼睛却立即变得像牛一般大，他还道自己眼花了，又使劲的晃了晃头，再看了一眼，立马张大了嘴巴，“啊……”的一声，发出了长长的惨叫，脸上表情又惊又慌，活像当街遇到了女流氓调戏，又像走夜路终于见到了鬼。
猝不及防之下，林羽也被这男生凄惨的鬼叫吓了一大跳，不由恼怒的看过去，却陡然呆了一呆。只见这男生一面鬼叫，一面背对着转过身去，手舞足蹈的扯着裤子，却手忙脚乱，林羽似乎见到几道水痕滋溜溜的洒到此男生的大腿上，立时一片湿润。
林羽大是好笑，又大为惊奇，脑子里转了几转，却蓦地明白了，这男生肯定又是把他看成了女生。
想明白这点，林羽好笑之余，又带上了郁闷，方才的恼怒却已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歉意，怎么说呢，真是可怜的娃。
看了看这位犹自惊慌失措的男生，林羽无可奈何的揉了揉眉头，赶紧洗了洗手，便转身走人，再在一旁站下去，此位仁兄的裤子估计就要全湿了。
刚走出门，迎面却又走来一位男生。此仁兄也是漫不经心的哼着歌，一手扶腰，另一手已是按到了裤链上，看起来已经作好如厕的前奏。
刚欲往这边厕所里闯，冷不防看见林羽从门口走了出来，嘴里的哼哼顿时噎了一噎，本能的“呃”了一下，身形立马就是一僵，脚步硬生生的止住了，愣了片刻之后，反应神速的低声说道：“抱歉。”
然后脸色微是尴尬的转身，便欲往另一侧的女厕走去，但抬头看了一眼标示之后，立马就石化了，僵硬着脖子，望了望标示，又看了看林羽，表情忽然一片迷茫，估计脑子里也变成了一团浆糊。
瞧着眼前搞笑的一幕，林羽却愈发郁闷，也不知应该大笑，还是应该大哭，面无表情的说道：“男厕，这边。”说完也不管听的人作何反应，酷酷的绷着脸，抬腿便走。
走在路上，林羽深锁着眉头。今天整整一天时间，从早到晚，所有他遇见的人，没有一个例外，全然把他当成了女生，这件事情真是匪夷所思，当中又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可是无论林羽怎么想，也想象不出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能让人们把一个活生生的男生，认成截然相反的女生。
此时夜幕已然升起，远远近近缓缓笼盖上一层渐浓的雾霭，四望朦胧，白天起伏的山林隐藏在迷雾里，一眼望过去阴影林立，鬼影幢幢。
林羽心里也不由笼上了一层阴影，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它就在那深沉的黑暗处，睁开冰冷的目光，静静的窥探着。
未知最可怕，林羽也不免疑神疑鬼，心里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绞尽脑计乱七八糟的思考一通后，最终却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深究的想法，这样不解之谜一般的事情，再想个十天十夜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为今之计，惟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别人看他是男是女，也不管这件事出于何因，终会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他只管等着接招便是，空自胡思乱想，只会自乱阵脚，于事无益。
暂时放下心事，便觉肚皮敲起了震天的锣鼓，林羽这才想起今天整天，几乎滴米未进，早饿的发慌，连忙去往饭堂，饱餐了一顿，方打着饱嗝往宿舍而回。
到得宿舍楼，甫踏入大门，没走两步，忽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从天而降，喊道：“喂，这位同学，请先登记。”
林羽一拍脑袋，蓦然止住脚步，转头望过去，只见舍管大叔站在宿舍管理处办公室窗前，探出半边身体，正朝着他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说：“又是你！”
林羽无奈的一笑，竟是无从争辩，只好在舍管大叔警戒的目光中，才刚刚推门走进来，便又推门走了出去。
站在外面，望着楼上稀稀疏疏的灯火，林羽真是无语，不过他还是有另外的法子进去的。
其实这个法子，也是这栋宿舍楼人尽皆知的秘密，就在宿舍管理办公室后面，也就是宿舍楼大厅通往楼梯的走廊的墙上，那里有几扇窗户，看起来锁的死死的，实则常年开着。有时候大家回来得晚了，宿舍楼大门已锁上，便是从那里的窗户爬进去的。
林羽嘿嘿一笑，先装模作样的离开舍管大叔的视线，待他看不见了安心坐回去，便悄然绕了回来，做贼似的，偷偷溜到那几扇窗户前，轻轻拉开，迅速爬了上去。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美中不足的是正要下来的时候，一个男生恰好从楼梯下来，刚走到走廊，一眼就看见了蹲在窗沿的林羽。
他吓了一跳，嘴巴一张，下意识的就要惊呼，林羽也吓了一跳，要是惊动了舍管大叔，场面就不可预料了，赶紧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位仁兄反应也是奇快，慌忙关上嘴巴，眼睛却直溜溜盯着林羽，神色恍恍惚惚的，犹如在做梦一般，而恍惚中又夹杂着惊艳，惊艳里难免也有点呆滞，简直是百感交集。
林羽蹑手蹑脚的爬了下来，朝他作了一个“谢谢”的口型，他眼睛瞬间又瞪大了一倍，嘴巴张成了河马型，嘴角亮晶晶的，差点没流下口水来。
林羽却不知道平常的一个动作，又多迷倒一位马蚤男，他不敢多留，一道烟般，往楼梯溜了上去。直到进了寝室，锁紧门，才放下心来，却不免一声长叹，低声自言自语道：“真是造孽啊，回自己的寝室也要偷偷摸摸。”
不痛不痒的感慨一番，摇了摇头，把身上的零碎拿出到桌上，便提了衣服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发现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拿起一看，是一条信息，发信人名字是“亲爱的宁”。这个名字腻歪得让林羽打了个哆嗦，而后心里涌起的，却是亲切而美好的回忆。
这是这时候的他，存在手机里对女友孙婉宁的称呼。记忆中，从这时分手起，往后的十年，他与孙婉宁彼此之间再无半点联络。此时陡然再见到手机里，挂着一条女友称谓的信息，感觉是那么熟悉而又那么遥远，竟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沧桑，脑子里恍恍惚惚的，过去未来混淆在一起，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已经十年不联系了，她为什么突然发信息给我？”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对他而言，两人是断绝了十年联系，但对孙婉宁来说，只是分手刚刚一天而已。不过以孙婉宁那倔强的性子，既然分手了，就绝对不会再给她自己回头的机会，更别说主动发信息了。
林羽敲敲脑袋，定了定神，才记起昨晚喝酒途中，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乘着酒意给孙婉宁发了一条信息，具体内容已记不大清楚，似乎是痛哭流涕的乞求她再给一次机会云云。
想起这回事，林羽不由一脑门子瀑布汗，对昨晚的自己是鄙视得一塌糊涂，但想了想，却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谁没有过这样类似的时候呢，铭心刻骨的爱情一旦逝去，谁又不曾伤怀恸痛，无法自己？
看来孙婉宁收到他昨晚的信息后，大约也很是挣扎徘徊了许久，隔了将近二十四小时之后，终于回信了。林羽未来十年的记忆里，也还依稀存留着这条回信的信息，似乎说的是一些悲伤的话，以及劝导、鼓励和祝福。
岁月流转，仿佛轮回，这条回信又一次出现在眼前，已经远逝的孙婉宁忽而浮现出来，恍如还在眼前。林羽心里涌动着时光倒流的奇妙，还有莫名的淡淡伤感，心情难免有些复杂，拿着手机，怔忡了半晌，方按下阅读键，点开这条记忆中的信息。
界面微闪，信息的内容无声无息映入眼帘，林羽凝神一看，却蓦地吃了一惊。
“亲爱的，请容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其实我要说的话，在信里已经都说明白。在这样漫长横亘的年岁里，那样年少无知的轻狂里，很幸运，很幸福，遇见你。一路风霜，一路同游，未曾离弃。很感激，由衷地，满心地感激。路不好走，你却依旧，满眼的爱找不到理由。”
“可是亲爱的，我想要的，是一双真正能够庇护我的双手，是真正能够替我遮风挡雨的宽厚臂膀，也是一个我能真正光明正大牵着手回家的人。而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彼此都给不起。亲爱的，我不是不爱了。羽，我是不想爱了呀。太累太累。背负着世俗的目光，背负着那样的包袱，真的很累。”
“亲爱的，我只想要，给我们一个飞翔的空间，一份余力吧。对不起。对不起，却依旧，依旧用一辈子来感谢你。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请允许我恳求，请你好好保重自己，也请你不要再这样欺骗自己，而是好好的，好好的找一个真正的男人去爱。好吗？因为，百合是没有幸福的。”
“亲爱的，再见——无法再爱你的宁。”
林羽看完最后一句，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时隔十年，心中对这段感情深刻之极的回忆，再度被这条信息勾了起来，胸膛中涌动着淡淡的伤怀，既是对往昔，也是对孙婉宁。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惊讶。
因为这条信息前面还好，很正常的男女分手语气，但从中间开始，林羽是越看越惊诧，什么“想要的是能真正光明正大牵着手回家的人”，而这个“彼此都给不起”，原因是“背负着世俗的目光，背负着那样的包袱，真的很累”，而最后更是请求林羽“找一个真正的男人去爱”，直接通透的表明“百合是没有幸福的”。
尼玛，难道他不是“铁血真汉子”，而是“春哥纯爷们”不成？还找一个真正的男人去爱！——林羽完全无语了，转念却又忽地想起，今天发生的一系列认他为女生的诡异事情，心中不由一动，莫非此事也波及到孙婉宁了？
显而易见，不是莫非，而是绝对如此。所以孙婉宁也把他当成了女生，所以她的满篇回信，才充满了百合分手，而非男女分手的气息。
其实这样也好。林羽心情既有些多年感情被当成百合的失落，又没来由的替孙婉宁欢喜，因为这样的话，也许孙婉宁的痛苦就会少一些。
他坐在桌前，想了一下，缓缓的按键，给孙婉宁回了一条祝福的短信。看着短信已发送成功的信息，林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胸膛里也蓦然一空，有些许空落，更多的却是松畅，仿佛有什么长久横亘的东西，悄悄而又轻轻的放下了。
再见了，亲爱的。
可是片刻之后，林羽猛然跳了起来，他突然想到，连与他朝夕相处，熟悉到骨子里的孙婉宁，都把他当成了女生，那么，他的家人，他的父母和妹妹，是不是也一样，现在把他当成是女儿，当成是姐姐，而不再是儿子和哥哥？
林羽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别人怎么看他，他不在意，曾经的爱人怎么看他，他也勉强可以容忍，可若是连家里人都……
他无法再想下去，三下两除二的拨通了老妈的手机。
接通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急急问道：“妈，我是你儿子吧？”
第十章小荷已露尖尖角
“没错啊，你当然是妈妈的儿子！”电话那头惯于先开口的林妈，这次被林羽抢先一步，问的话又没头没尾，古怪得很，不由愣了两三秒，显然没弄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问这种怪问题，却还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给了林羽肯定的回应。
听着这句话，林羽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先前高高悬在半空的心脏，也终于缓缓落回胸口原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今天一连串发生在他身上，被人看成女生的诡异经历，虽然其中关键他想不明白，却也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似乎黑暗中潜藏着一只无形的手，正缓慢而坚定的，把他曾经的性别以至身份，一一无情的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因而，他真的害怕听到截然相反的回答，幸好没有，也幸好，还有家人。
电话里林妈回过神来，却有些奇怪的问道：“阿羽啊，你怎么会想到问这种问题？”
她不等林羽回答，问完这句之后顿了一下，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乐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嘿嘿”坏笑了两声，然后用逗弄般的玩笑口吻说道：“难道你不想当妈妈的儿子，现在想要当女儿了？妈妈倒是想多要个女儿来着……哦，对了，小萱那丫头，也整天念叨着要个姐姐……”
听着自家老妈的调侃，林羽额头上不由垂下几条黑线，不过听到后面，心里却蓦地一动，眼前的时空陡然一阵恍惚，清晰的浮现出十年后病房里，那悲痛欲绝的一幕。
仿佛此时此刻，妹妹林萱依然还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弱，忽急忽慢，在他耳边，呓语一般说道：“对不起啊哥哥，这么多年小萱都没能和你好好亲近，甚至有时候在想着……如果哥哥不是哥哥，而是姐姐的话该有多好啊……”
这让人心碎场景，仍是这般明晰，这句话也恍如还在耳边，林羽再一次心如刀绞，难以自抑。他仰起头，强忍着将要流出的眼泪，半晌之后，平复下心情。
因为此时，妹妹仍好端端活在世上，大约几天之后，即将踏上她盼望已久的舞台。他所要做的，是要尽一切努力，把曾经的一切厄运，扼杀在摇篮里，而不是沉湎于回忆的痛苦，不可自拔。
但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另一个想法却情不自禁的浮了上来，想道：“是啊，小萱是说过，想要个姐姐，可我去哪里给她变一个姐姐出来？”
他烦恼的揉了揉眉头，脑海中却莫名其妙的，突然蹦出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莫非要我自己变？虽然别人把我看成女人，但我又不是真的女人，嗯，不可能不可能。”
虽是不可能的想着，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自己变成女人的样子，才想了个开头，便陡地惊醒过来，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噤，慌忙止住自己荒谬的念头。
林妈却不知道短短的瞬间，儿子的思绪就乱七八糟的转了几转，她逗了儿子一下，又开始进入絮絮叨叨的模式，念叨道：“说到小萱啊，她前些日子打过电话回来，说是下个月五号要出道了，算算日子，也没剩下几天了，呵呵，这丫头这回是要做明星了……”
她的口气虽然平常，当中却包含着无与伦比的骄傲，林羽听着也是会心一笑，暂且放下了心事，想道：“是啊，小萱这回确实是要当明星了。”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这个家庭其实已等了太久太久。从林萱十二岁远去异国他乡开始，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五年还多。
先不说林萱年纪既小，又言语不通，孤身一人在他国是如何的寸步难行，孤苦伶仃。便是站在她背后默默支持的家庭，这五年多的时间，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才最终见到曙光，林羽作为家庭长子，最是清楚不过。
五年前，这个本就不宽绰的家庭，五年后依然不宽绰，甚至于周围邻居的高楼，都起了一茬又一茬，家里却仍旧是往年的平顶房。
经济物质方面还是其次，五年间千山万水，难得一见的思念，对孓然一身的小林萱的担忧，还有能否出道的不确定，这些才是最折磨一家人的事情。
如今这一切的煎熬，终于是到了尽头，怎能不让人开心骄傲？
听完老妈的唠叨，挂断电话，追忆往事，林羽不由再一次警醒自己，他的使命，是必须守护好这份开心，守护好这份骄傲。
带着这份觉悟，以及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他拖着疲累了一天的身躯，爬到床上躺下，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
夜已深沉。
浑浑沌沌，恍恍惚惚，不清楚过了多少时候，林羽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大树，树底下芳草如茵，繁茂无比，而他高大挺拔，昂扬向天，使劲的往上长，仿佛要把天捅破。
可是突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无数的蚂蚁，铺天盖地，惊涛骇浪一般，朝他压顶而来，瞬间就爬满了他的枝干叶子，还有大地下庞大的根系。
这些可恶的蚂蚁咬啮着他的全身，连树下繁盛的草丛也被一卷而空，他拼命的反抗，却不知为何怎么也动弹不得，全身被啃咬得千疮百孔，麻痒麻痒。
很快的，他就枯萎了，慢慢的倒在大地上。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枯干的树根下，忽的有两颗稚嫩的种子，缓缓的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的过程中，难免有些疼痛，却充满生机和希望。
他尽情享受着生命的喜悦，然而在某个瞬间，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里就蓦然升起一个古怪的想法，想道：“为什么是两颗种子，不是一颗，甚至三颗四颗？”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耳边陡然“砰”的一声巨响，生生把他震醒过来，睁开惺松的睡眼，被亮白的天色刺的又眯了眯，一会儿后才适应过来，忆起方才之事，还有最后那个幼稚的疑问，不仅哑然失笑，想道：“好有趣的梦。”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阳光灿烂，鸟鸣声声，宿舍旁的工地也准时开工，“砰砰”的打桩声回荡在空气中，唤醒了沉睡一夜的校园。
记起今天要收拾东西，下午要去到抱朴斋报到，林羽也一骨碌从床上爬了下来。只不过刚起来，身上难免有些酸痛，是昨天来回奔波的缘故。而想起等会还要再去坐长途客车，还要再奔波一次，林羽忍不住就发怵，这两天坐长途车，实在是坐到要吐了。
但是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木有办法，只能认了。他站在玻璃门前，左右拍拍酸痛的肩膀，忽地童心大发，举起两只胳膊，摆了个健美的姿势，自言自语道：“嘿，哥们，你行的。”
说完精神果然振奋了些，精神振奋了，却又觉得自己太幼稚，不由有些脸红，正待放下两只胳膊，眼角余光从胸前掠过，突地愣了一愣，胸膛上，绷紧的衣服里，那明显凸起的两颗东西是神马来着？
他刚才都还没注意到，现在注意力刚移到那里，登时觉察到胸前突起的这两处地方，既是酸酸麻麻，又有一些肿胀，衣服摩擦着，还有一丝陌生的异样感觉从心头划过。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林羽不用看，都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他急急忙忙撩起衣服，目光往下一扫，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坦坦荡荡的胸膛，和原本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两粒
u头，如今吹了气球一般膨胀起来。胸膛隆起两颗鸡蛋大小的肉球，顶端的
u头也从江南小米，胀成了东北大米，就那样尖尖的，挺挺的，堂而皇之的横亘在林羽眼前。
林羽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只看得两眼发直，这般胸前景象，任谁看了，也看不出是男人，某些邪恶的贫
u控看了，更保准是口水横流。
不知为何，林羽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刚才做的梦，想起梦中的两颗种子，以及最后醒来前的幼稚的疑问，再和胸前两只鸡蛋一比照，忽然间就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是两颗种子，而不是一颗种子，三颗四颗种子的原因。
由此及彼，再思及梦中枯萎的大树，被咬啮一空的草丛，林羽心里猛然一个激灵，顾不得再研究胸部变化，急急冲进卫生间，拉下裤子仔细一瞧，霎时是欲哭无泪，心头一个念头横空而过，然后牢牢占据了整个心田，只想道：“莫非哥们这次，真要变成女人了？”
第十一章小院幽然枕江流
从卫生间出来，林羽愁眉苦脸的，像丢了魂儿一样。他刚刚在卫生间里面，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由头到脚，全身通通都研究了个遍，人生十余二十年中，第一次这么细致入微的观察自己的身体。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也是相当悲剧的。除了胸膛两只尖挺的小包子，下身的小林羽，也在一夜之间，明显褪色兼缩水一圈；变化更加明显的，是小林羽趴着的鸟窝，只不过睡了一觉起来，就如同田野里突遭霜冻雪打的青草，直接枯黄了一半，就像是营养不良，以至于青黄不接一般，而半黑半黄样子的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幅后现代主义的抽象水墨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除了这几处地方之外，其余腿、臀、腰，喉结等各处部位，甚至样貌、皮肤，也或多或少的起了变化。总而言之，是由粗糙而细腻，硬朗而柔和，笨大而纤巧，虽则更改还算微小，但总体的这种趋势，已然明白无误。可想而见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未来的这种趋势，会越来越明朗，衍生的身体变化，也将愈发巨大。
所以，最终的结论是，他林羽，确确实实，是要变成女的了！
苦着脸瘫坐在靠背椅上，看着胸前把衣服顶起，而微微挺出来的两点，林羽的眼神复杂难言。这么点打击倒还不至于让他遇事而乱，大哭大叫的无法接受也不是他的风格，事情就摆在面前，除了认清事实，接受事实，然后想办法应对，还能怎么着？
林羽又不是瞎子，身体上那么多而又显眼的变化，岂能装作视而不见？检查完身体，第一时间便认清了自己即将，或者正在由男性向女性变异的事实。只是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也不知应该怎么对待这么荒唐的事情。
变异？是的，变异！除了变异，林羽再找不到其它合适的词，来描述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荒谬的事。别的嫌蛋太疼的男人，想变成女人还得做个手术啥的，他倒好，无端端的就变了，还是纯天然的变，甚至没他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什么事，这样仿佛基因突变的例子，全世界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而现在再想想，昨天那连连的怪事，果然是事出有因，也果然是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操控。再思考深一层，这只黑手的操控，似乎并无恶意，且似是害怕他被世俗的眼光看成怪物，而提前为他身上的突变铺好道路。因此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换成了女生，也使孙婉宁记忆中的他被改变。
但当思及到这点，林羽却难以自制的有些愤怒。如果说不相干的人的眼光改变他还可以接受，那么篡改孙婉宁这般曾经深刻的人的记忆，他就难以忍受了。记忆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这非但是对孙婉宁的不公平，同时也是对他的不公平。
林羽愤怒的同时，也隐隐的有种难言的恐惧，假如有一天，周围所有的人，包括曾经熟悉的人，通通忘了他曾经是男性的过往，那时候他该怎么办？甚至当有一天，他自己也忘了……
林羽打了个哆嗦，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毕竟这些只是他自己乱七八糟的猜测，也许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甚至说不定，他身上现在的变化，也只是一时而已，不久就会变回去。
他如斯安慰着自己，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冥冥中确实有只无形的黑手，并且无可抗拒的改变着他，以及他身边的一切。而天地间有这样伟力的，除了老天爷，不作其它选择。
有所得，亦必有所失，老天爷已经把他从十年之后最绝望的境地，送回到十年之前，如果这样做的代价，是把他变成女性，而抹去他作为男性在世上留下的十几年痕迹，林羽也只能选择接受，也只能祈祷老天爷下手别太狠。
而从目前来看，老天爷似乎还是非常具有人情味的，至少他的家人还记得他，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小萱啊，这回哥哥真的要变成姐姐了，不知道你高不高兴，唉……”林羽脑中跑马，胡思乱想了半天，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叹息了一声，脸上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因为妹妹林萱的缘故，潜意识里，他似乎并不如何抗拒哥哥转化成姐姐这件事情，或者说，不想抗拒。
………………
时间缓缓向前推移，太阳渐过中天，阳光却仍是极端猛烈。林羽在大学城下了车，提着一袋行李，走了十多分钟，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到达抱朴斋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后背习惯性的麻痒麻痒。
这么炙热的酷夏，特别是这种中午过渡下午的时段，相信没有几个人闲得蛋疼，愿意出来瞎逛找虐，因此抱朴斋大门洞开，里面却是半个顾客也无。
大堂里书画寂寂，只看得见吴伯自己一个人。吴伯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悠然坐在中间的方桌前，桌上摆了一壶清茶，手里拿着一卷书籍，低首垂眉，凝神观看，宛如老僧坐定。许是天气太热，抵挡不住，侧边墙根还伫立着一只不大的座地风扇，风声呼呼的吹。
“吴伯，我过来了。”林羽瞧见这幅安静的情景，特意放慢脚步，才提着行李走进去，轻轻打了声招呼。
“哦，来了？”吴伯缓缓抬头，回应了一句，语气听似问询，实则平淡无味。待瞧了林羽一眼，看见他头上脸上，热的都是大汗，眼中方有一丝怜意闪过，放下手中书卷，亲手倒了一杯茶，推到林羽面前桌上，温言道：“坐吧，先喝口茶，解一解渴。”
“谢谢。”
林羽赶紧谢过，他赶了几个小时路，确实已口干舌燥。当下放了行李在地上，依言坐下，也不拘礼，端起茶杯，茶味也没仔细品尝，就“咕噜”一声，倒了半杯下肚。片刻后，一股清清淡淡，十分悠长的清香，却自己泛了起来，一路从喉咙缓缓到舌尖，悠然生津，加上风扇凉风一吹，满身十分的暑热登时去了三分。
“好茶！”
林羽不由眼前一亮，心里暗赞了一声，凝目往手中望去，只见几枚茶叶静静漂浮在杯中，茶叶碧绿可爱，茶杯瓷白生晕，两者加在一起，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而且这一打量，才发觉掌中的这只茶杯，端的是色白如玉，质薄如纸，异常精美，桌上的茶壶呈暗栗色，约有两个拳头大小，也是朴实庄重，古拙典雅，显然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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