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之恋》全集
作者:姚海纹
第1章神秘来客
关书爱可说是“老chu女”的绝佳形象代言人。
中分的长发在颈后一丝不苟地结成一束,金框扁形眼镜楞是把人衬得俗气了好几分,不论春夏秋冬都是深色裤装,完全的老妈子打扮。
而最令人无法苟同的,是她固执古板的性格。总是紧紧抿着的嘴角从来不见向上弯的弧度,不管是对自己的学生还是同事,都是不苟言笑,冷漠少语。
刚来启明中学上班时,还有些人不畏惧她那带刺的冷漠态度,对她的着装、生活给予善意的建议,但现在,除非必要,再没有人会跟她搭话聊天。
作为一个已经三十三岁却依然单身的女人,身后总少不了一些带着贬损的流言蜚语。
关书爱知道不少人在议论她。
不是美女,又是这样的脾气,会有哪个男人想要。
而那些正值青春年少的学生们,对这样的老师更是不会有好感,而他们的厌恶则表现得更加直接,更加犀利。
她的班里就曾经有一个问题学生,在被她训话后当着她的面骂她是“嫁不出去的更年期老chu女”。
对此,关书爱嗤之以鼻。
这些小毛头小丫头,年纪小小,满脑子情啊爱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是。明明还在靠父母帮他们撑起一片天地,却以为自己已经是世界的中心。
她是不是老chu女又关他们什么事?
不管他人怎样评论,关书爱依然我行我素。
伤眼的打扮,刺人的性格。
日复一日地这样生活着。
唯一跟她比较亲近的,或许只有她一直养着的一只猫。
放学的铃声一响。
整个学校瞬间。
课文还剩一小段没讲完,不过看着底下不少学生甚至都已经把书包收好提在手上等着冲出教室,关书爱也没啥讲课的兴致了。
一声“下课吧”解放了整个教室的学生。不一会儿,课室里基本就只剩下几个做清洁的值日生了。
关书爱收拾好讲台上的东西,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别人都是迫不及待地回家,但她不是,每天下班后,她总是喜欢在办公室一直呆到学校清场才走。
她不喜欢在放学时候,和那些肆意美好的青春少年走在一起。
欢快的步伐,张扬的笑声,只会反衬得她更加老气孤独。所以,她都是等到天将黑暗,人声寂静的时候,再自己一个人慢慢回家。
她住的房子离启明中学,搭公共汽车的话要大约四十分钟,在这样的小城里这样的距离不能算近。房子是在一个很老旧的小区里面,说是小区,不过也只有一栋房子,三道楼梯。入口处圈了一小块地方,搭了一个车棚子供人停放单车、摩托,由两、三个得有六十岁的老头轮流看着。
小区之前似乎是某个单位的退休员工宿舍,住的大部分是已经退休的老人家,环境单纯又安静。所以尽管小区比较破旧,周边的各种配套也很不齐全,但关书爱一直没想过要搬离。
关书爱住在七楼,是这栋房子的最顶层。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响在楼道里,显得刺耳而孤寂。
手上提着顺路买来的一袋青菜,冰箱里还有些昨天吃剩下的鱼和鸡蛋,热一热又是一顿。还可以挑点鱼肉拌些饭给家里的大肥猫吃。
转着钥匙,关书爱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门没有锁。
关书爱心下一惊。
她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锁门,而锁完门还会习惯性地转至最后一圈再拔钥匙,拔完钥匙甚至还要再推一下门才会放心离开。所以门绝对不可能没锁。
难道是小偷?
关书爱不禁手脚有些发软。
她想到了报警,但万一是她弄错了呢?说不定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太匆忙了,忘记锁门也是有可能的,她的记忆力并不是那么好。
最终,关书爱决定先确认一下情况。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周围邻居应该都在家了,如果万一真有小偷还什么的,她大喊一声,估计还是能引来帮手的。住在附近的人虽然是老人居多,但这些老人都有着现在年轻人所缺少的热心和正义感。
轻轻地打开铁门。
关书爱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惊动可能存在的小偷。
轻轻地打开木门。
从门缝中窥望,室内一片昏暗,半点声响也无。
关书爱依着门,静静等了一会。房子里依旧悄然无声。
看来自己的记性真的越来越差了,忘记锁门了还搞得自己神经兮兮,幸好刚才没真的打110,要不然就真是闹笑话了。
工作了一天本来就累,回到家还自己吓了自己好大一跳,关书爱越发觉得疲惫。
关书爱换了拖鞋。进门右手边就是厨房。她按了开关,电灯滋的一声亮起,墙壁白惨惨的颜色刺得人有些发昏。
随手想把手里提的菜放到桌上时,眼角仿佛掠过什么,瞬间暴出一身冷汗。
她住的房子,只有四十多平米。进门左边是只有十平米大小的客厅,右边则是一小格厨房带着厕所,厨房往里则是她的卧室,卧室对面是一间小客房,但对于不可能有客人的她来说,小客房唯一的用处就是放置杂物。客厅的功用只在于让她吃饭有个地方,甚至连摆在其中的电视她都已经很少开了。
而现在,那个很少被使用到的客厅的沙发上,她的眼角瞄到一个隐匿在黑暗中的人影。
她全身僵直,想稍微转过头去看清楚,颈子都是硬的。
菜刀就摆在流理台上,但她和流理台之间隔着一张桌子。
嘭——嘭——嘭——
关书爱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心跳得这么响会不会被人听见?
那个人是不是觉察到她已经发现他了?
突然,黑暗中的人影猛然一动。
关书爱脑中一片空白,奋力挤过桌子,扑向流理台,抓过菜刀。
抓到刀的那一刻她仿佛松了一口气,但又突然浑身紧绷,因为她发现那个人影已经在她背后!
她猛地转过身。
那人离她只有一臂之遥,没有动,就站在灯下,面容显得清晰无比。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
穿着深蓝色的条纹衬衫,外罩铁灰色羊毛背心,即使是关书爱这样不讲究打扮的人都能看得出他着装的质感与品味。
而他的脸,那是一张可以称得上相当英俊的脸,尽管在日光灯的照射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浓重眉毛下灼灼的双眼直盯着关书爱。
这样一个男人,实在不太像是小偷。
可能是男人的外表让关书爱稍微放松了一点。她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没那么抖,脚也不那么虚软。
她握紧了菜刀,厉声喊道:“你是谁!”
男人听了,嘴角勾起一抹笑。衬着那样英俊的容貌,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你不知道我是谁?”
男人动了动。
“别过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想干嘛!我要报警了!”
关书爱一面举着刀,一面暗下观察要如何逃跑。
她心惊地发现,在刚刚拿刀的混乱中,她退到了厨房的里侧,而唯一能够出去的大门就在男人的身后。
她悄悄挪动着,希望能找到机会。
男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转过头,大咧咧地背对着她,走向门口。
砰的一声,本来虚掩着的门被彻底关上。男人甚至从内用链锁将门锁住。
“以我们的关系,就算好几年不见,也不至于就把我忘了吧。”
男人勾勾地笑着,一步一步逼近关书爱。
“别过来!别过来!”
眼见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关书爱内心的恐惧达到最高点。她举刀,埋头往前一冲!
一阵混乱。
关书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刺中对方了,天旋地转中,肢体不断地冲撞。
突然手腕一阵刺痛,随着哐啷一声,菜刀掉地,关书爱犹如坠入冷海,浑身发凉。
她唯一的武器没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男人的语气中明显的怒气与狠戾让关书爱怕得不断颤抖。
巨大的躯体从背后将她压贴在墙面上,而她的双手也被紧紧的扣住。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她不断地挣扎却丝毫无法撼动他一分。
“你给我的见面礼就是要捅我一刀子?”
他的脸靠得极近,温热的鼻息喷在关书爱的面颊上,嘴唇似乎也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她整个人仿佛被一团暧昧而邪恶的气息包围,她的内心生出一股隐晦而难堪的恐惧感。她放弃了挣扎。她发现,以两人现在的姿势,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发生暧昧的摩擦。她知道自己不美,但她也不想遭到任何可能的侵犯。而身后的男人也没了任何动作,只有略微的喘息暗示了他似乎也不那么平静。
仿佛过了一世纪。
关书爱耳边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书爱,你就这么恨我?”
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用力扳过,嘴唇被一个温软而强悍的东西进犯。
刹那间天旋地转。
在她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你在干什么!”
“你真是个疯子!”
“有谁像你这样的吗!”
“你不知道我是谁?”
“书爱,你就这么恨我……”
猛地睁开眼睛。
关书爱整个人还有些虚脱感。
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上面装着一盏米色的吸顶灯,灯罩上还有着几处她熟悉的污渍。
这确实是她的房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睡在床上?
她起身,低头一看。
虽然有些凌乱,但上班时穿着的衣服还在身上。
刚刚发生的事只是做梦吗?
不对!
手腕处还有些疼痛,侵入口舌的粘腻感和身体被紧贴的羞辱感还残留着。
那个男人!
关书爱从床上翻下来,环顾房间,终于让她在门后发现了一根木棍。那是有半年前,家里的一把椅子坏了,一条椅子腿掉了下来,她锤锤打打了好久都没能装上去。椅子本身是丢了,但掉下来的这条椅子腿却搁在门后被遗忘至今,现下正好拿来当武器。
木棍上积了很多尘,握得关书爱手上满是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但屋内却被电灯照得极亮。
关书爱像一只受惊的动物,每根神经都崩得紧紧。
她慢慢移出自己的房间,厨房和客厅一目了然。
没有人。
用脚踢开厕所门。
没有人。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关书爱猛跑回自己的房间,做好防备后哗的一下拉开衣橱的门。
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
关书爱没有放过家中的任何一个角落,所有地方都一一检查,她甚至神经质到连不可能藏入人体的碗柜、马桶水箱都没放过。
除了爬出几只蟑螂把她吓了一跳外,什么都没有。
满身疲惫的她拖拉着手中的木棍,关书爱无法支撑地跌坐在沙发上。
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
九点十分。
她一般从学校到家都是七点左右,也就是说如果之前那个陌生男人是真的存在的话,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书爱整个人还没恢复过来,被汗浸湿的内衣冷冷地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太阳|岤也在隐隐作痛,脑子一片混糊。
手腕上的红痕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一场白日梦!
但她无法理解的是,现在屋子里除了她绝对是没其他人在了。
窗子都装着防盗网,唯一的大门也从内锁住了。
那,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出去的?
怎么也不可能从外用链锁把门锁上吧。
那就只能从窗子出去?
但不要说她家所有的防盗网都好好的没遭到破坏,就算没有防盗网,除非那人会特技,否则怎么从七楼爬下去?就算他真能徒手从七楼爬下,也不可能完全不引起其他邻居的注意。
那他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关书爱觉得自己越想越混乱,头也越来越痛,身子不断发冷,肚子也开始感到饥饿。
撑着身子从沙发上起来,关书爱厨房小桌旁。
之前被她拿来当成防身武器却完全没起到作用的菜刀,正好好的放在刀架上。她的手提包和在回家路上买来的菜都在桌上,不像被人动过。
打开包一看。
果然,东西都在里面,钱也没少,手机也在。
拿起手机,关书爱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报警。
打了以后要怎么跟警察说?
说我家来了个陌生变态?我被他亲了以后晕倒醒来时他就不见了?而且我家锁得好好的,他不知道怎么出去的,说不定是穿墙出去?
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想到那个人说不定是穿墙出去的。
虽然她一直不信鬼神,但此刻也不禁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
似乎有人!
猛地回头。
“咪呜——”
之前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的肥猫小言白绒绒的一团,圈在沙发的小角落,咪着眼睛朝关书爱喵了一声。
恐惧、懊恼……突然如浪般席卷了关书爱。
忍不住,她觉得心头一酸,眼眶发热,泪水就这么掉了下来。
“呜……”
手指颤抖着。她用模糊的视线搜索着手机里的电话簿。
里面竟然只有寥寥十几个电话,还都是学校的同事,校长、年级主任和其他几个比较常有工作联系的老师。
在这样的时候,她竟然连一个商量的朋友都没有。
紧紧圈住自己。
痛哭失声。
春末的清风像是调皮的孩子,不理会屋内弥漫的悲伤。
哗啦哗啦。
一下一下地扯动挂在窗边的帘子。
哗啦哗啦。
仿佛有谁的叹息,夹在其中,幽幽的,无人知晓。
第2章难道是梦
昨天的一切就好像是电影剧情,让关书爱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六点,床头的闹钟准时发出滴滴的声音。
其实,即便是假日,一到上午六点,她都会自动醒来,闹钟不过是一道保险手续罢了。就算经历了昨日那样令人惊恐而疲惫的怪异事件,就算因为害怕在床上辗转反侧到直至深夜才入眠,她仍旧赶在闹钟响起之前就睁开了眼睛。
起床以后,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她仍旧把整个家巡视检查了一遍,才放心梳洗吃饭准备上班。
说不定,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或许是因为最近年级长越来越常给她找碴,也有可能是因为被分到成为一个问题班的班主任,让她疲倦得有些精神错乱,所以才有了那样奇怪的幻觉。
也许她真的要考虑下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从很久以前开始,关书爱就总是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是假的一样。但当时她并不是很在意,毕竟独自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又还是个女人,始终会不那么有安全感,特别是她也是个有点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但这种不安的感觉并不是经常纠缠她,只是偶尔让她在夜里会有些害怕睡不着以外,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太多,所以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但近几年,随着她身体健康的变差,似乎精神状况也越来越不好,如果已经严重到产生幻觉的话,那就不能置之不理了。毕竟她虽然知道自己被人叫成“怪人”,但这不代表她真想变成一个疯子。
在出门前,关书爱很仔细地将家中的门窗全部锁好,又在门口等地方留了一些隐秘的记号。昨天夜里她睡不着,很大一部分时间也是在想要如何做好防护措施,她有信心,凭着这些记号,即使她不在家,也能知道是否有人进入过这个屋子。
她甚至把肥猫小言“教育”了一番,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虽然它年纪大了,但如果有陌生人进来,逃命躲藏之余一定要警告下妈妈。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弄完一切后,再看了一眼屋子,她毅然将门锁上。
接下来的几天,关书爱在忐忑中度过。
意外的,非常平静。
不管是真实还是幻想,那个神秘而又可怕的男人都没有再出现过,仿佛那个傍晚真的只是一个梦。
而实际上,关书爱的生活却陷入了另一种波澜,因为她负责的班级出了一件大事。
在这个城市里,升学率高、排得上名号的高中也不过就五、六所,而启明中学并不在其中。这所学校创校不到二十年,是一所公立学校,每年政府拨给的资金扣除教师工资、水电等必要开支后就没剩下多少可用的钱。资金不足,自然硬件软件都跟不上,当然也招不到什么特别拔尖的学生,考个什么状元来给学校添声添色。但启明中学总体来说在当地还算是可以,是许多成绩中等的学生的志愿首选。
虽然素质教育提倡了很多年,但去挤挤高考独木桥似乎已成为了学习的唯一目标,因此,升学率仍是每个中学最看重的东西。启明当然也不例外。
为了能够最大的提高学生的成绩,启明中学在学生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就有意识地将一些成绩差、问题多的学生集合到一个班级里,以期不要影响那些“有希望”的学生。
放到教育界专家那里肯定要被批个半死,只可惜,现实中此类现象比比皆是。
这样的班级里,老师和学生大多都是破罐子破摔了。思想消极,只会更加恶性循环,问题也只会更多。
关书爱就“不幸”成为了启明中学文科“问题班”的班主任。
小城市人际关系总是错综复杂,因此,有几个“名声”特别盛的学生在还没入学的时候,老师们对他们的事迹就已经有所耳闻。
不过最近让关书爱很是头大的,反而不是这些“坏胚子”。
虽说什么事都有其发生的可能,但关书爱真没想到那两个看起来文静乖巧的学生会闯下这么大的事。
其实事情很狗血也很简单。
关书爱班里有一对小情侣,情窦初开,恩爱异常。原本这也没什么,现在这个社会,小学生谈恋爱都不奇怪了,何况高中生,但偏偏这对小情侣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尝了禁果。如果两人稍微有些性知识,懂得做好防护措施,说不定还不会发生什么。但偏偏女孩怀孕了,还是宫外孕。
一开始女孩只是觉得肚子痛,但接着下身大出血,她被吓坏了,向父母求救后,被紧急送去医院。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因为就医及时,加上年富力强,没有造成什么憾事,但女儿还未成年就怀孕这事令她的父母极端愤怒。小姑娘没啥经验胆子又小,下身出血已经把她吓得够呛,而父母的怒气更是让她一下子就把男朋友给供了出来。
据说女生的父亲揣了家伙,纠集了一大帮亲戚气势汹汹地杀上男孩的家,把男孩一家人吓得躲在屋里直到警察来了才敢开门。
小城市流言转得快,不过就几天时间,启中有个女生怀孕的事情就变成街头巷尾谈论的八卦。而男孩的家长也深觉没面子,反而把矛头对准女孩,说这又不是强jian,是女孩自己情愿的。这种说法更加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而学校不可推卸地也要承担责任,关书爱作为班主任则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承受着学校和学生家长的双重压力,为了处理这件事,关书爱简直是焦头烂额,反而不怎么在意之前陌生男子的事情了。
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关书爱想起下午去看望出事的女学生。
休养了一段时间,女孩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但整个人却被一种沉重的阴郁笼罩,混合了孩子的无助与女人的忧愁。
她也讲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大略说了让她安心休养,不要想太多,早日回来继续上学,又对她父母说了一些诸如学校会妥善解决,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之类的套话。
她的父亲一边猛力地吞云吐雾,一边大骂那个男孩,说他是畜生。还说学校没有尽到管教学生的义务,对着关书爱的态度也不甚友好,甚至隐隐约约提到一些关于钱的事情。女孩的母亲则在一旁,眼圈泛红,说不到几句就仿佛有些哽咽。
而女孩默默的坐着,仿佛一切都不关她的事。本来白皙干净的肤色此刻却显得她像一个死人一样没有血色。直到关书爱离开,女孩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种感觉让关书爱有些恍惚,总觉得心里磕着磕着的,仿佛自己也能深深体会那种迷茫、无助与义无反顾。
而男生的父母又是另外一种难缠。
关书爱也去了男生的家,但并没有见到那个印象中总是腼腆微笑的大男孩。
他已经被送到外地亲戚家去。据关书爱所知,他的转学手续也已经差不多办理好了。
男生的家长态度没有那么暴躁激动,从他家的充满书香门第味道的装潢就可以看出,他的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
秀才跟兵说不清楚,不代表他们就会妥协。
如果说一开始,男生家长还被女生家长动刀动枪的气势吓到了,那么在冷静过后,他们显然已经想到了对策。
男孩的父亲态度很和气,但语气却很强硬。首先,他认为自己的儿子在这件事上确实存在过错,他不应该在未成年的时候就和女孩子发生关系;其次,他愿意就此给女孩一方一定的经济补偿,包括出一部分医疗费。
但男孩的父亲强调,对方所要求的书面道歉、巨额精神赔偿则完全不可能。
“我们也不是说想推卸责任,所谓精神赔偿我们也可以给。”那父亲顿了一下说,“但这些都要在合理的范围内。”
“而且,难道女方就完全一点责任都没有?虽然还未成年,但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都十六、七岁了。虽说这样的事是对女方伤害会比较大,但也不能不顾事实,把责任都推我们身上吧。说难听点,那女孩子也是自己不检点,没结婚就乱来!”
听着男孩父亲越来越重的语气,关书爱心中五味杂陈,女孩苍白的脸和死灰般的神情总让她觉得很凄凉。而那男孩,想必也很不好受,但至少他逃离了,不用像女孩这样承受着内外的压力,身心的重创。
双方家长谈不拢,苦的是她这个代表学校的中间人。
校长的意思是这件事已经给学校的声誉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明年学校要争取评上市重点,如果此事一直迟迟解决不了,肯定会对评选很不利。他让关书爱尽可能的从中斡旋,要让学生家长知道学校是很有诚意帮助解决这件事,但也不能让学校在其中的作用太重。最好是处在一个游离的位置,尽量让双方家长自己解决。
说是容易。
双方家长态度都很强硬,特别是在是否道歉以及精神赔偿方面有很大的分歧。关书爱想劝他们双方各退一步,结果引来的是女孩父亲的一顿臭骂,男孩父亲的一阵沉默。
这几天,关书爱为这件事疲于奔命,日常的工作量却一点也没减少。包里还带着一大卷需要批改的单元试卷。
要不看看阅读和作文就好了,前面的填空和选择题明天让他们自己对答案吧。
关书爱觉得自己已经没精力通宵工作了。
边爬楼梯,鼻间边闻到浓郁的饭菜香。
好像是韭菜摊鸡蛋?似乎还有爆炒虾仁的味道。
几种食物的香气交杂在一起,像一首无比吸引的仙乐,引得她的肚子咕咕地和唱。
越接近家门,香味就越重。
难道隔壁的张阿姨回来了?
关书爱这栋楼是一梯两户的设计,她的隔壁原本住着一对七十多岁的夫妇。去年初,久病的老先生没能熬住,终于还是走了。他们的女儿实在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就把张阿姨接到自己家里同住。但张阿姨总说她不放心把家空太久,隔一阵子就要跑回来住几天,打扫下。
这个张阿姨虽然年纪不轻,但身体却很硬朗,也非常健谈。连关书爱这种散发着“闲人勿近”气息的人,她都能拉着家长里短地聊上好一阵。甚至有几次还硬找了理由一定要她去他们家一起吃晚饭。
尽管对这样的热情实在很不习惯,不过关书爱内心还是挺喜欢这个老太太的。
刚要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突然,一件东西让她再次被惊得几乎呆滞。
第3章再度出现
那是一双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家的男鞋。
隔着铁门,关书爱清楚看到玄关的墙边整齐地放置了一双男性皮鞋。
她很希望是她一时不小心走错地方了,但男鞋的旁边却明明摆放着她的拖鞋,叫她想否认也没办法。
她很想马上转头离开,远离这个又要开始的噩梦。但这里是她的家!她除了这里还有哪里可去!
而且……
为什么我要向入侵者低头?
明明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我要逃走?
关书爱狠下心,转动钥匙。
门吱呀一声打开。
男鞋更加清晰地显现在她眼前。
鞋很干净,鞋面擦得乌黑发亮,惹得人……很想一脚踩下去!
握紧了拳头,关书爱感觉到自己手心都是冷汗,连手中捏着的钥匙都有些被濡湿了。
呼吸急促,头脑又开始有种发昏的感觉。
她狠狠盯着木门,仿佛门后就是地狱,恶鬼伸着利爪叫嚣着要将她也拖入那个永劫不复的深渊。
突然,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木门咔的一声被打开。
“怎么不进来?”
恶鬼微笑着说道。
不等她反应过来,男子长臂一伸,将关书爱拉入门内,顺手将铁门、木门都关上。
关书爱僵立在进门处,右手还保持着要开门的姿势。
男子也没理她,自己边走进屋内,边说:“你的冰箱怎么会这么空?什么都没有,害我还得专程跑去市场帮你买菜。”
这时,关书爱才回过神来。
满屋都飘着食物的香气。厨房小桌上摆着几盘菜。
韭菜炒鸡蛋、蘑菇炒虾仁、白灼青菜,还有一小盆排骨汤。
“你怎么也没买菜?难道你今天晚上想吃酱油白饭?”男子还在自顾自地说,“幸好你今天没有回来晚,要不饭菜就都凉。我只会用微波炉加热,但这里连微波炉都没有。”
关书爱简直无法置信,这个男人把别人的家当成什么了?而最令她气愤的是,她的小言居然跑到男子的脚边,用它肥胖的身躯磨蹭着他的裤脚奋力地撒着娇。
“哇!你还真重!”男子将肥猫抱入怀里,毫不介意衣服被猫毛粘上。
“怎么肥成这样?之前看着胖了这么多我还以为只是毛长长了。你都给它喂了什么?”男子转过头来,“猫还是只吃猫粮就好了,人类的食物还是少喂。”
小言长长地“凹——”了一声,似乎在抗议它体型标准,它不想吃乏味的猫粮。
男子顺了几下小言的毛,又将它放下。放下的时候还很小心不让它的后脚突然着地。
“抱了你,我就得去洗手啰。”
看到关书爱仍呆立着,男子出声催促道:“怎么了?你也去洗手准备吃饭啊。”
关书爱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一个陌生人在你家里像主人一样做好了晚饭,然后又像主人一样催促你赶快洗手然后吃饭。
你该怎么做?
关书爱木然地洗了手,又木然地坐在了小饭桌前。
厨房空间很小,饭桌也很小。
本来这里只有一把折叠椅,但男子却把客厅的一个方凳拿了过来,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木然地看着桌上的几样菜。
虽然是很简单的菜式,但对一个刚下班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是很具备吸引力的。
但这些菜却是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做的。
看着关书爱迟迟不动筷,男子忽然笑了。
关书爱看向他。
“你是怕我下毒?”
男子故意超关书爱眨了眨眼睛暧昧地说。
“还是怕我下蝽药?”
关书爱脸刷地爆红。
她别开眼,忿忿地夹起一筷子菜塞入口中,用力的咀嚼,好像在咀嚼敌人一样,狠狠地,毫不留情。
男子闷笑了几声也开始拿起筷子吃饭。
两人就在一种奇怪的沉默氛围里用完了他们的晚餐。
不知是不是真的饿了,桌上的饭菜居然被吃了个精光。
“本来我做饭就该你洗碗的。不过今天我特别服务,碗也我洗好了。”
男子微笑着看着关书爱说,而且真的动起手来收拾。
“你是要看电视?还是还有工作得做?”
他边收拾边说,语气自然得好像一个体贴的丈夫在对自己的妻子表示他的关爱。
“你究竟是谁?”
关书爱瞪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桌子被猛地推开!
一个放在桌沿的瓷碗被震落到地上。
倾刻粉身碎骨。
男子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郁而冰冷的神情。
他一言不发,只看着关书爱。
关书爱被他的眼神刺得有些发怵。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一团迷雾,让她内心升起一种想逃离的恐惧感。但这种恐惧感又很虚浮,不像是害怕坏人的感觉,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更隐秘的,更具破坏力,但又很模糊,很难形容的东西。令她整个人被不安紧紧攫住。
“除了这两个问题你就没别的能对我说了吗?”
淡淡的语气,但却犹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潮汹涌。
“那要不我该说什么?”
关书爱冷冷地说:“我应该直接报警!”
“你要报警抓我?”男子似怒非怒。
看着他的表情,关书爱更加害怕起来,她不自觉地往后退,想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
但她越是后退,男子就越是逼近。
关书爱退到了客厅,小腿被沙发一绊,整个人跌坐到了沙发里面。
眼见男子就要欺上来,内心积聚的恐惧终于一下爆发出来。
“不要过来!”
关书爱厉声尖叫。
“工作!生活!一切一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真的受不了了!
用力抓着头发,指甲刺入头皮,关书爱将头埋入膝盖中。紧闭着双眼,好像这样一切丑陋、可怕的东西就会消失。
但,热烫的泪还是从缝隙中滑落。
“你快消失!消失啊!”
“你不一直都在让我消失吗……”
无奈、痛苦的语调让关书爱抬起了已被泪浸湿的脸。
她深喘着气,无法理解。
消失了。
男人就这么消失了。
如果说上一次这个奇怪的男人由从内反锁的房子离开或许还能够解释,那这一次呢?
前一秒还站在面前的人,下一秒就不见了!
这种诡异的事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关书爱踉跄着从沙发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卧房。
坐到床上,扯过被子,紧紧包住自己。
抽泣得太过用力,让关书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不知道到底是天地在旋转还是她自己的身体在摇动。
怎么可能!
难道是鬼?
但明明是人啊!
“凹呜——”
似乎感觉到主人有些不对劲,小言从走进关书爱的房间,一个漂亮的跃身,跳到关书爱的床上。
“小言……”
关书爱从被子从伸出双手,将小言紧紧抱到怀里。
柔软而温热的小身体似乎减少了一些恐惧。
“我该怎么办……”
只可惜小言也回答不了她。
一整晚的恐惧与无眠的后果,就是凌晨时分撑不住模模糊糊睡去,到被同事询问为何没上班的电话吵醒后,才发现自己发了高烧。
躺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浑身酸乏无力。
因为害怕她昨晚甚至连澡都没洗,穿着上班时的衣服就这么在床上熬了一夜。
强撑精神,关书爱给校长打了个电话请假,又勉强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舒适的睡衣,找了几颗便药吞下,接着就倒在床上动也动不了了。
这一睡并没有减轻病情。
关书爱一直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像充斥在她眼前,耳边却还能听到小言在屋子里走来跳去的声响。
她看到白乎乎的吸顶灯模糊地幻化成一张人脸,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变来变去又逐渐清晰起来。
感觉像是那个出事女学生的脸,又像是自己的脸。接着,又变成一个男人,那是身在老家的父亲的面容。
父亲一脸怒不可遏,似乎在为着什么事情大吼大叫。虽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是关书爱忽然觉得内心升起一种恐慌、羞愧、悲伤,但又隐隐好像混杂着甜蜜?这种情感既复杂又来势凶猛,让她整个人更不舒服了。一下热汗涔涔,稍有动作就觉得被风吹得寒嗖嗖;一下子又发不出汗,热气全闷在了身体里。
喉咙干渴得像火烧一样,因发烧而产生的异相不停地充斥在眼前,现实和幻觉不断地以诡异的方式交替出现。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但还有人在不停地往里充气。
曾经在报纸上看过,有独居老人病死在家中,等到尸体都腐烂了才被人发现。
她也会这样吗?
父亲的怒气似乎怎么也发泄不尽,持续咆哮着。当初她不顾父母的大力反对,只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小城,本想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的。哪知事业无成,朋友也没,更不要说结婚成家了。现在病成这样,身边也只有一只小猫陪伴。
忽然,父亲的脸又变成了那个诡异出现又诡异消失的男人。
因为心中害怕,两次她都没敢仔细看他,只记得客观来讲,那是一个长得相当俊帅又相当年轻的男子。但现在他的样貌却无比清晰的出现。
浓重有形的眉毛,深深的双眼皮配着一对神采奕奕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唇型丰厚而漂亮的嘴。那张嘴的嘴角总是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危险,有些吸引。看起来年纪应该比她小,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她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观察过他,为什么却能将他的样子记得这么清楚?她甚至还记得他眉角有一颗小痣。
男子的脸忽远忽近,脸上的表情也不停变化。
一下子是不羁睥睨,一下是爱怜亲昵,一下又是厌恶不耐。
而她的心也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各种思绪,各种感情,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喷着气,在她的脑中到处乱跳乱窜。
“怎么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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