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透露他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公司叫什么,地点又在哪里。什么都没说。
换一下思考方式。
如果从对方身上发现不了线索的话,那不如从自己这边来寻找有用的东西?
关书爱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到底是在什么不经意的地方,自己曾经与这个男人有过接触?
关书爱可以说是出生于一个书香世家,爷爷在当地是一个颇有名望的书画家,而父母也都是老师,父亲还是特级教师。
父母对她的教育就很严格,而她从小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基本没让父母操过什么心。读书成绩很好,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名列前茅,高考的时候也很顺利地考到了一所名牌师范大学。因为学校好,成绩优秀,人又长得好看,她没有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一所高中当上了有正式编制的老师。而那时,她的很多同学还在求职市场中苦苦翻浮。
后来,她开始不满于平淡而顺逸的生活,不顾父母的反对来到这座陌生的小城里独自寻找未来的方向。因为离开时和家人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即使她在这边发展并不顺利,她也没想过要回去。而这也是她一开始遇到阿言时,慌乱无措也无法跟家人商量的原因。
当学生时只注重读书,尽管也曾经被人追求过,但她那时完全没想过要恋爱,对每一个接近她的男生都是拒绝了再拒绝。而毕业后,她以无比的热忱投入到工作中,也没有跟谁暧昧过。而她来到这座小城后,初时到处碰壁,久而久之性格也渐渐变得有些孤僻,就更不可能有什么风流韵事发生了。
想来想去,关书爱完全想不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有见过类似阿言这样的人。
说起来,自己对他也几乎是完全陌生,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想得起什么线索呢?
其实,等阿言回来,直接问他比自己空回想要好多了。但昨晚阿言那沉重而忧伤的声音又让她内心隐隐作痛。
被人遗忘的感觉可能真的很不好吧。
她该怎么办呢?
问家里人?
但先别说以她跟家里一打电话就要吵起来,如果让他们直到她居然在问一个男人的事情,说不准还要生些事端。而至于去问以前的朋友,她也不想无端让人家去猜测她是否有什么暧昧情事,她极度讨厌成为别人八卦中的女主角。
关书爱回到自己房间,颓然坐在椅子上,眼睛没有目标的四处张望。
“咪呜~”
小言抖了抖它毛茸茸的猫尾,眯着蓝莹莹的漂亮猫瞳向关书爱走来。
“小言。”关书爱将走到她脚下的小言抱到膝盖上。
不知是因为异性相吸,还是因为叫了一样的名字,小言特别粘阿言,而阿言也不吝惜他的疼爱,每天一人一猫总是玩成一块。
而贪吃到极点的小言,之前关书爱屡次逼它减肥都减不成功,结果阿言不过阴沉了几次,它就乖乖只吃猫粮,还定时定量,让关书爱不禁觉得又气又好笑,又有点失落。
抱起小言时,关书爱偷偷称了下。
嗯,似乎真的轻了一点。
“你是怎么把它喂到这么肥的,我记得它小时候很瘦的啊。猫狗太肥很容易生病。七,八岁的猫年纪不能算小了,如果现在不好好控制它的饮食,以后再来控制小言会更辛苦。”
现在想想,阿言怎么会知道小言七、八岁。难道猫和人一样,也可以轻易从外表看出年龄的吗?
阿言总是在不经意间表露出对她的熟悉,这不免让她有种被窥探的感觉。很别扭。
我记得它小时候很瘦的啊。
小言是在她刚来这里时,在路边捡到的小||乳|猫,不知为何被丢弃在草丛里咪咪地叫着。
那时她孤身闯荡在陌生的城市,一个人住总是会觉得有些孤单和害怕,而那白球状的小家伙伏在草中瑟瑟发抖,是多么的可怜。
她是八年前来到这里,而当时的瘦弱小||乳|猫最多不超过一年就变成了大肥猫,所以阿言肯定是在八年前来过,才能见到“小时候很瘦”的小言。
八年前,八年前。八年前也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啊。
关书爱想了又想,直到大腿被还未瘦身成功的小言压得发麻,对阿言的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或许看看以前的东西,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关书爱是个节俭而有序的人,所有的东西,不管年代多久远或是平时完全没有使用到,她都会定期整理。完全不用找,她就从衣橱里的暗柜拿出了几个铁皮盒,里面放的全是她认为重要的,不能丢失的东西。
翻看自己以前的东西总觉得很有趣,关书爱几乎已经忘记了翻看旧物最初的目的,竟兴致勃勃地翻阅起当年的毕业证、求职简历,还有其他一些资料。
因为她皮肤白,人长得又比较秀致,所以尽管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点,当年的她还是非常的学生气。记得当实习老师的时候,还有学生因为她的外表而看轻她。而现在……
望向镜子。镜中的女人没戴眼镜,天生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颇有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柔媚。但略显沧桑的眼神,黯淡无光的肌肤,都再再提醒着她青春已逝。
心情忽然变得有些郁闷,关书爱合上放着年轻时期物品的铁盒,转而打开另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里面放的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有她的存折、医保卡、教师证……随便哪一件弄丢了都会是个大麻烦。
虽然觉得里面是不会有她想要的线索,但既然打开了,就顺道检查一下吧。
把上头的几本证件随意翻了下,放在最底的是枣红色封皮的《房屋所有权证》。
当年买这个房子前后只花了不到8万块,而现在,小区里同样大小、格局的房子在中介那里都能挂个20万!不得不庆幸幸好她买得早,要是搁到现在,连个首付都不只8万块。
关书爱随意地翻开房产证,上头的权属人写着“关书爱”。
没啥特别的。
她瞟了一眼,刚想把证件都收拾好放起。
突然,一小行字让她心脏差点停顿。
“共有人:何旭言。”
第7章寻找过往
“旭言,我还以为你不回来!”
办公室内,张一雄高兴得用力拍了何旭言背脊好几下,“你小子说你要休长假,我以为你就休个一星期两星期,结果居然给我休了一个多月!三催四催都不肯会俩!要不是出事你大爷还真把窝安那边了?”说完,忽然凑近何旭言的脸看了下,
“哟,我们帅哥怎么搞成这幅样子,连胡子都没刮,想跟我抢性格猛男的宝座吗?”
“要插眼还是插鼻孔,随你选择。”冷冷瞥了张一雄一眼,何旭言伸出两根手指,举了一个v字手势:“公司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谈到公事,张一雄马上凛了凛态度。
“就三、四个月前我大伯介绍的那个小子。”
“是不是你大伯母的什么远房亲戚的那个?染了一头黄毛的?”
“就是那小子!”张一雄提到这个麻烦货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我本来就不想接收他!我开的是公司,可不是什么家族会所,还接收一堆亲戚。本来想那小子好好干活也就算了,结果昨天夜里他妈的居然联合了外头的人搬走了我们七、八台电脑,还撬了我的柜子!”
何旭言一听,眉头几乎打成结。
“不过幸好那小子搬的是放在仓库里的新电脑,全部都还没用过,要是他搬了旧电脑,东西没了最多损个几万,资料没了公司说不定就倒了。”
张一雄啐了口。
“之前发现那小子每天把止咳药当水喝我就觉得不对,想找个理由踢了他,结果那小子知道我想撵他居然找人来干这么一票!真是找死!”
何旭言眉头皱得更深。
犯事的是一个刚来他们公司干活不久的年轻人。年纪非常轻,才技校毕业。一头染得廉价而土气的黄发,明明不过十八、九岁,眼神却浑浊得像一个垂死老人。他们公司也有其他技校生,学历虽然不高,但因为知道自己没有亮眼的文凭,所以更需要拥有实质的技术和经验,工作都十分努力。而年轻人朝气蓬勃,又肯拼肯干,加上作为大老板的张一雄也是个豪爽开朗的人,公司虽小,但氛围却非常欣欣向荣。
何旭言知道,要营造一个好的团队氛围十分不容易,因此即使他们公司很需要人手,他也不想让一个气质如此不善的人进入,但碍于是张一雄大伯介绍来的人,也不好一下拒绝,想说找个时间再跟一雄商量一下。但没多久,他因为书爱的事情请了大假,这件事也就搁下了。没想到那个年轻人居然是个喝止咳水成瘾的人。
“那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张一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根咬在嘴里。
“李所长才打电话来告诉我已经抓住,不过偷的东西似乎已经全给他卖了。他妈的!干活的时候跟条死狗一样,销赃却销得这么快!”
吐出一个烟圈,张一雄狠狠地说道。
“我这几天都得到公安局处理这事,估计是没空理公司的事了,所以我才这么急找你回来。我大伯那边也来烦我,要我给这小子留条后路。他妈的!敢磕药,敢偷东西还要人家给什么后路!”
张一雄有些呲牙咧嘴。
看着他狰狞扭曲的表情,何旭言觉得有些滑稽好笑。
“你总是做这种怪样,难怪没女孩子喜欢。”
何旭言忍不住调侃道。
张一雄哼了一声。他长得虽然没有何旭言那么英俊,但也算是个性格型男,只是因为身形高大,加上在社会混了几年,沾染上一些江湖气,看起来总让人觉得透露出一股黑社会气息,偏偏他又喜欢那种小巧乖顺,照他的话就是“像小兔子一样”的姑娘,那些豪爽大方,不惧他凶狠外形的女孩反而不要。结果拖来拖去,相了好几次亲都没能交到女朋友。
听到他提到女孩子,张一雄狠吸了一口烟。他斜眼觑着何旭言,有些欲言又止。
“干嘛?”何旭言学着张一雄,也斜眼看他。
“还能干嘛!你的私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作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哥们兼放他一个月大假的老板,张一雄当然知道何旭言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搞得自己这么狼狈。
何旭言垂下眼眸,表情疲累得像是被人一拳击倒,再也爬不起来。
“我终于跟她说了。”
他接过张一雄伸到他面前的烟,含在嘴里点燃。
“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逃回来。”
张一雄也沉下了脸色:“情况那么糟吗?”
“肯定比你想象的糟。她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人,但……”何旭言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关书爱的情况太超乎他的想象了,他无法确定自己该如何处理才不会再错一次。
关书爱所以为的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其实并非他们的初遇。
早在他到达那个小城市的第一天,他就回到了那个他曾经熟悉无比的地方。
站在小区马路的对面,何旭言心里是害怕而踌躇不前的。他只能远远地望着小区的门口,观察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寻找里头是否有他期望看到的身影。
第一天,他没有看到那个人。
那天晚上,在旅馆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总之他彻夜无眠,思索着各种事情。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她肯定已经也有了新的生活,如果她过得好他就可以偷偷离开,再也不用被愧疚折磨。如果她过得不好,以他现在的能力,至少他能够在物质方面给予她帮助。这是他想到的所能补偿的一切。
第二天,他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人。
难道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但据她的表妹说,她还是继续留在小城里,连过年都没有回家,只是偶尔会打几个电话。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何旭言还是走进了小区,踏上了他曾经走过无数遍的阶梯。
一级,一级,终于走到了最高的那层。
铁门上的锈多了许多。
他不过用手轻轻一摸,一层赤红色的锈沙就刮到了他手上,像干枯的血迹。
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那串被他尘封了多年的钥匙。
钥匙扣上的小蓝花挂饰轻轻晃着,仿佛在对他微笑。
那是多年前,那个温润可爱的女孩亲手织了挂上去了。当时他嫌弃这个挂饰太女孩气,他一个大男人带着这么一个挂饰被人看到了不是要被笑到死。
但她说。
我做了两个,你的是蓝色的,我的是粉色的。这是我们共同的家,所以钥匙也要看起来成双成对比较好啊。
那时候他们的处境非常困难,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四面楚歌、众叛亲离的境地。她柔柔话语中透露出的胆怯和坚强,让他深深地感到无奈和自己的没用。
钥匙被顺利地插入了锁孔。
铁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他看到玄关间内整齐地摆着几双鞋子。
就算他从没见过她将这些鞋穿在脚上,他也能知道这是她的鞋。
这种小巧的码数,这种将皮鞋靠左,拖鞋靠右的摆放方式。
是她……
她果然还在这里。
看到属于她的痕迹,何旭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打开了木门。
房子整洁而明亮。
摆设与他离开前虽略有所不同,但仍让他感到了一种惊人的熟悉感。
八年前的一切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他和她在这房子里,两人相濡以沫,相依为命。这个家是他们流了多少汗,洒了多少泪共同努力构筑的。而为什么当时,他竟能那样毫不犹豫,毫无眷恋地离开呢?
“凹——”
突然,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波斯猫靠在墙边,戒备地盯着他。
“是小言吗?”
何旭言蹲了下来,朝它轻轻打了几下响指。他还记得,这只当年他和书爱一起捡回来,又以他的名字来命名的小猫,不知为何非常喜欢听他打响指。都说白毛蓝眼的波斯猫是聋子的可能性很大,但小言每次发现他打响指都会高兴得喵喵直撒娇。
小言似乎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它有些试探的走进了何旭言,闻了闻他的手,又围着他看了一圈,最后晃了晃它的肥脑袋往何旭言身上蹭去。
“难得你还记得我。”
小言的友好表示让何旭言忐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他笑着抱起了这只比当年重了有三倍的猫,照着记忆里它喜欢的方式,刮马蚤着它的下巴。小肥猫舒服得连眼睛都眯上了。
“你自己玩去吧。”何旭言将小言放到地上。小言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在他脚边转了几圈后还是滚回了自己的小窝里睡大觉。
何旭言走进两人曾经同住的房间,比他记忆中的清冷了许多。
房间明明很小,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衣橱就已经占去了绝大部分的空间,但他还是觉得空荡荡的。
他记得,书桌上应该放着他们两人的合照,而床脚下放着的是他的黑色背包。他还很喜欢把衣服乱丢在床上,然后等着她走进来,边抱怨边收拾。
为什么这些都没有了呢?
他酸涩地想着。
是被他自己丢弃了。
是他的软弱让他失去了幸福。
何旭言猛然一惊。
原来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幸福是在这里吗?
这几年来,不管有多少美丽热情的女孩欲与他成就恋情,他都兴致缺缺,原因就在这里吗?
书爱啊书爱,原来你一直都紧紧地抓住我,只是我笨到不自知。
何旭言没想过,自己竟有一天像作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翻动着她的东西。
他紧张而迫切,胆颤而心虚。他检视着眼前的每一样沾染着她气息的物品。
比起八年前那个喜欢用粉红、浅蓝、嫩黄的年轻姑娘,他现在所处的房间似乎阴沉黯淡了许多,但每一处却又都透露出她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枕头上有着她淡淡的馨香,几根长发俏皮地缠在上头。
他用指尖缠起那有些微卷的发。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它们在她洁白的肩上、胸前弯成美丽、天然的弧度时,是多么的魅惑人,每每引得他忍不住亲吻上去。
走出她的房间,何旭言回到客厅。
客厅几乎没怎么变,连沙发和电视等几样大型家具,都还是八年前他们去旧货市场淘来的那些。说起来,她房间里的双人床也还是那一张,只不过上头的枕头只剩下形单影只的一个。
从屋子的情况看来,除了她以外不像还有其他人进驻的样子。
何旭言好笑地发现自己竟然因此松了口气。
她还保持着单身,
当时自己离开得那么决然,这么多年甚至连一次都没有跟她联系过。
她还能原谅自己吗?
回头审视当年自己的作为,何旭言觉得连他本人都想狠揍自己一顿了。那被伤害得那么深的她,能够原谅他吗?
他真的,真的不敢奢望。
此刻的他,站在小小的客厅中间竟是如此孤立而绝望。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悔恨和懊恼。
当年的他狂妄自大,自以为有能力解决一切,仅凭着愚勇就带着她离开了家,来到陌生的地方。他以为自己能够应对所有的风暴,哪知仅是几块小冰雹就砸得他满身伤痛,狼狈逃窜。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何旭言没有注意到,门上传来钥匙的转动声。
当他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过身时,他看到了她。
“书爱……?”
门口的女人穿着深褐色的外套,窗外太阳的余晖在她的眼镜上反射出一片花白的光芒使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那不是他记忆中书爱的样子。他的书爱,是个有些天真但又热情的女孩,虽然大了他好几岁,但有时却比他还要孩子气。她希望自己显得成熟老练,但却总禁不住爱美的天性,把那些将她衬托得更加学生气的浅淡衣裙穿在身上。
而眼前的女人……即使看不清她的脸,依旧可以从她的装扮看出她的固执与死板。
“书爱?”
何旭言又轻轻唤了一声。
他慢慢移动脚步,靠近那个女人。
而她,立在那里。
一步,一步。
他看到了她的脸。
他看到了她的眼镜后面惊呆了的眼神。
他的眼热烫了起来。
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大步上前,抱住她,赶在眼泪掉下之前。
他心中有千千万万道歉的语句,但此时,一个字都吐露不出,只能借由拥抱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愧疚。
突然,怀中的躯体剧烈颤抖起来。
他惊慌了,看着她越晃越厉害。
“书爱!你怎么了!书爱!”
“我不要……”
她喃喃说着。
“我不要!”
她发出凄厉的尖叫。
“我不要!不要!”
尖厉的叫喊,像是要呕出灵魂般哀嚎。她的双手狂乱的挥打着,绝望而混乱。
连原本安睡在猫窝里的小言也被惊起,弓着身子发出尖锐的猫叫。
“书爱!书爱!”
何旭言使劲地想要抓住她挥舞着的双手,但关书爱似乎已经不受控制。她猛然用力推开他,像发疯了一样往门外跑。
何旭言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人影了。
何旭言的心狂跳着。
关书爱尖叫的模样让他害怕。他想象过许多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可能会骂他,打他,驱赶他,但他从没想过她会有这么可怕的反应。
来不及多想,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何旭言赶紧爬起身追了出去。
第8章你生病了
何旭言在这个城市也不过居住了一年左右,更何况那还是在八年前。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凭着点点残留的记忆,到每一个关书爱可能去的地方寻找,一直到天色尽黑都没能找着人。
或许她已经回去了呢?
抱着一丝希望,他回到了小区。
他打定主意,如果到深夜关书爱还没有回来的话,他就得报警。她之前的样子太让他担心了。他无法想象,万一她出了什么事的话他要怎么办。
可能由于已经到了晚上,进入小区门口时,守门老伯还对他这个生面孔进行了几句盘问。何旭言心里正乱,对守门老伯的问话也是虚应过去。
爬上七楼,站在铁门前面,何旭言的心情无比沉重。
深叹一口气,他打开了铁门,突然觉得似乎有些异样,他将钥匙插入锁孔,急切地打开了木门。
温和柔亮的灯光从门缝中泻出。
她回来了!
何旭言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心情,他快步奔入屋内。
扫了空无一人的客厅和厨房一眼后,他径直走向关书爱的房间。
走至门口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站不住,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心头大石放下后的虚脱感。
关书爱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写着什么,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整个房间只亮着书桌上的一盏台灯,灯光洒在她的发上、背上,散出一圈冷淡的荧白,衬得她的背影更加弱小、孤单。
“书爱……”
怕自己的突然出现会惊吓到她,他轻轻地,在门边唤了她一声。
但面前的人儿宛如没有听到,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难道她连理都不愿理他了吗?
不肯死心,何旭言故意踩重脚步走到书桌旁边。
他就在她的身侧,但她依然毫无反应。
他弯下腰,靠近她。
“书爱,是我,我回来了。”
他酸涩地对着毫无表情的她说道:“我不求你原谅,只是希望……”
他痛苦地顿了一下。
“希望能看一看你,知道你过得好就足够了。”
关书爱仍然像没看到他一样,继续做着手头的事情。
何旭言终于觉得有点不对。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高中语文课本,上面密密麻麻地注释了许多不同颜色字句。此外还放了几本讲义参考书,以及一本厚重的笔记本。
这些东西他并不陌生,多年前他也曾经看着她,伏在桌前,认真而又专注地准备着上课所需。她是一个十分负责又对教育事业充满热情的老师,总觉得自己对学生负有一种使命感,正义得不像现实里有的人。那时的他觉得这样的人真是可笑,恶劣地想捉弄她,哪知最后却成了他们两人被命运无情地捉弄。
何旭言沉默着,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将他当成空气一般。
一股深寒从脚底下窜起,他觉得好像有一只黑色的爪子,凶蛮狠戾地擒住他的心脏。心脏被掐捏得几乎要爆炸,在胸腔中沉重地砸动,耳膜似乎也一鼓一鼓地疼。血液无法流出,指尖冰冷得好像要冻结。
他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她面前,压在她正在阅读的课本上,挡住她的视线。
关书爱似乎有些迷惑,她呆了一下,眼睛看着的不知是何旭言的手,还是手下的课文。
忽然,她推开凳子,站起身。
何旭言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慌忙抽开了压在课本上的手。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是否会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但关书爱似乎对此并没有感觉,她走出房间,走进厨房,拿出放在柜子里的茶叶,冲了一杯色泽金黄透亮的茶,拿到唇边轻啜了一口。
一切仿佛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只除了楞在那里的何旭言。
他看着关书爱又回到房间内,继续静静地工作。
何旭言不死心,跟着走进房间。他做出各种响动,只想引起她的注意。但除了猫被声响惊动在门口探望了几下外,人却毫无反应。
他对着她说话,她仿若没有听到。
他将她的书扫落到地上,关书爱只微微顿了一下,捡起书继续备课,好像书本是她自己不小心碰掉的一样。
何旭言试了各种方法,但关书爱都像好无所觉,继续做着她自己的事情。她的世界里不存在一个叫做何旭言的人。
就算以前这个人曾经跟她爱愈生死,但此时此刻,即使他站在她面前,对她而言也只是空气一般的存在。
何旭言颓然摔坐在她的床上。
她明明与他只有咫尺之隔,甚至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她。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已经把她逼疯了吗?
这个猜测让他几乎要崩溃。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那沐浴在夜晚淡淡灯光中的背影,何旭言忍不住上前,轻轻搂住那小小的背,闻着她发上熟悉而又特殊的香味。而她毫无所觉。
眼泪,一颗一颗滴落。
抱着复杂而又担忧的心情,何旭言在又观察了一天后发现关书爱在日常生活中完全正常,根本没什么问题。只除了“看不到”他。
现在的书爱,无论是她的外表还是个性,都不再是他记忆中熟识的那个关书爱。
但她还是她。
不管表现得多么冷漠,她都不会拒绝门口卖菜阿姨的推销;不管被学生和同事怎样奚落议论,她也总是认真负责地工作。她的心被一层寒冰包裹,仿佛别人一触就会被冻伤。但他知道,在深冽的冰层下还是那个柔软、热烈而敏感的灵魂。
只是这个灵魂决意将他排除在她的生命之外。
他不甘心,也不情愿。
他宁可被她打,被她骂,他也不希望她变成一个精神病人,即使这病症只针对他一个。
不管是否有他的参与,他都希望她能够健康美丽地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封闭孤独。
下定决心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订了回去的机票,在匆匆交代几句后以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强迫”张一雄放他一个月大假,接着又迅速回到关书爱所在的城市。
他一定不能让她继续这么下去。
他要救她!
何旭言以无比的耐心,在关书爱住着的小区附近租了一间短期房。
白天关书爱去上班的时候,他除了利用网络远程处理公司的一些事情外,还去买了好几本有关心理疾病的书籍看。到傍晚,关书爱要回来的时候,他就去到她的家里,希望或许某天她能突然“看见他”。
而关书爱,还是对他“视而不见”。即使他在她面前拿走她的东西,在她走动时挡住她的去路,她都只是呆愣一下,然后将东西拿回来或者绕道而行。
这些几乎要把何旭言也逼疯。
他知道最好的方法可能就是找一个心理医生来,但现下这种情况,他不可能让关书爱自己去看医生。而她多年前就已经和家人决裂,现在似乎也没什么朋友。他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能让谁来帮忙。
再者,他不希望她生病的事被闹开。
何旭言后来才明白,尽管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他也一度以为她是真的很坚强,但其实她的内心无比脆弱。当年那个看起来总是积极乐观的关书爱都承受不住那些鄙夷恶意的眼光,现在的关书爱呢?
他不能再冒一点可能会让她收到伤害的险。
当年他年少轻狂,既没有真切地懂她,也没有力量保护她,但现在的他至少有能力比当初做得更好,也必须做得更好。这是他欠她的!
何旭言不停的努力。中国有句老话,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是她的病因,所以他也可能是她的良药。即使完全被当成透明人,得不到她一丝的回眸与眷顾,何旭言还是在她耳边,不断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情。
明白地告诉她,他的悔恨。
与对她的爱。
他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但至少,这是目前无助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而让他欣喜的是,关书爱尽管还是封蔽了他的存在,但偶尔,她会对他弄出的一些响动出现惊吓和怀疑的反应。
这是不是说明她的情况在逐渐好转?是不是证明他的方法有用?
那头张一雄因为公司的事情,对他进行夺命连环call,甚至还威胁要开除他这个不听老板话的员工。但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顾得上搭理那个几百里外的,被工作压得言语充满暴力的老友。
何旭言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关书爱身上,根本分不了心思去管其他事情了。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情况似乎在好转,又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关书爱依旧过着她平常的生活,何旭言依旧在她的身边作着隐形的人。他希望,她恢复的那天不会太远。他可能放弃自己现在的工作,自己其他的一切,但他真的无法忍受自己的存在被抹杀。任何人无视他都可以,但只有她。
这种心情一天一天强烈。
其实他与她重逢也不过十来天的时间,而他开始近距离地接近她,也甚至连一个星期都不到。但为何,他却觉得像过了一世那么漫长。
在她的世界以外,他在她耳边轻语,在她唇边落下她不愿去觉察的轻吻,只期望某一天她能够有所回应。
每天晚上,过去两人共有的那些美好甜蜜,还有后来的争吵分离交替着折磨他。他觉得自己心中慢慢滋生起一股恨意,不知道是要恨上天的玩弄,还是恨她的封闭,或是,恨他自己种下的因。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那一天到来了。
如之前的每一天,他算好了时间,在关书爱下班到家之前回到那里。为了避免被她的同事发现异常,加上他发现她与周围人的关系也是淡漠得可以,所以他几乎没有接近过她的工作场所。
那天关书爱回得稍微比较晚,可能是因为最后一节有课。他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小言蜷成一团倚在他身侧呼呼大睡。何旭言静静地看着窗外艳红如血的夕阳慢慢隐没,黑夜如轻纱一般铺向整个大地。由于已是深秋时节,夜晚总是来得比较早,也让失落的人更加孤独,寂寞。
何旭言没有开灯,静静地任由黑暗笼罩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细微的声音。嘴角勾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
她回来了。
他依旧静静地,有些麻木地,等着她走进来,等着自己继续成为隐形人。
但过了好一会,她还没走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过一道门间,能发生什么事。但何旭言仍然有些担心,他挺直了背,刚想起身,门就被打开一条缝。
静了一会,才见关书爱有些警惕地走了进来。
她偶尔是会这样,好像发现了他,但结果却总让他失望。
果然,还是那样。
何旭言在阴影中,看着关书爱脱下脚上的皮鞋,换上柔软的棉拖,打开电灯,将手中的东西随意地放到了厨房桌上。
书爱,看过来吧。求你不要再抹杀我的存在了。
何旭言在心中默默的呼喊。
每一次,每一次,他的祈祷都入投入深潭中的小石子。除了有时能够激起些微的涟漪外,毫无作用。
但突然,他发现,关书爱突然整个人有点不对。
他看到她的双肩微微发抖,眉眼轻轻颤动着。她似乎想转向他的方向,但好像因为惧怕而僵硬得动不了。
何旭言觉得自己心头狂跳,他站起身,轻轻地,慢慢地接近她。
灯光直射下,她的面容无比清晰,她脸上颤着恐惧,他发现她的眼神看着前方。
他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那里摆着的是一把菜刀。
第9章遗忘之疾
不容何旭言多想,关书爱瞬间已经冲向了流理台,将菜刀紧紧地抓在手上。
她面对着他,容颜苍白,身上黑色的大衣被她的脸色衬托得无比黝黑,仿佛一个将她的身体吞没的空洞。
她手上的菜刀对着他。
她尖声地质问他是谁。
何旭言觉得又好笑又凄凉。
他等了这么多天,做了这么多努力,得到的居然是被她当成一个陌生的入侵者。
或许对于她而言,他真的是一个破坏她幸福的入侵者。
“你不知道我是谁?”
他悲凉地想,到底是要被她无视好,还是像这样被她彻底忘记好呢?
两种结果他都不愿意承受。
发现她的眼光飘向他身后,他仍记得好几天前那让他几乎惊得心脏麻痹的一刻。她跑了出去,回来时就出现了奇怪的病状。
这次她突然能看到他——尽管还是将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而她手上还有刀。万一她再独自一人跑了出去,说不定就不像上次那样回来了。
不能让她出去。至少在她这么激动的时刻,不能让她出去!
何旭言也不管有一把菜刀对着他,旋身走向大门,将门关上,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将门内的链锁也挂上。
这样,至少她就无法轻易地跑出门外。
转过身,看到关书爱仍旧像对待小偷强盗一样,用刀对着他。
何旭言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
往好一方面想,至少刚刚他背对着她的时候她没一刀捅过来,不是吗?
“以我们的关系,就算好几年不见,也不至于把我忘了吧。”
何旭言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些,希望能使她不要那么紧张。
但关书爱只盯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接近她,完全没有回应他的善意。
她似乎很害怕,持刀的双手不停颤抖,但仔细看她的面容,何旭言发现,她的眼神不定,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望向远方的某处。甚至在他靠近的时候,他似乎从她的惊声尖叫中听到如叹息般微弱的另一种声音。
轻轻地,飘渺地。
呼唤着他的名字。
书爱,你还是记起我的,是不是?
你还是忘不了我的,是不是?
她的眼中明明溢满了对他的熟悉,但为何她却还是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他呢?
看着她往后缩的身体,颤抖得如风中落叶,娇弱而可怜,令他忍不住想上前抱住她,好好地安慰她。
“书爱……我……”
他靠向她,欲张开双臂去拥抱她。
突然,一道凶骛的光芒闪来,何旭言下意识侧身一躲,菜刀险险略过他的胸膛。如果他反应再慢一秒,或是侧斜的角度再偏一分,那把刀此刻可能就已经刺入他的胸口。
何旭言惊得爆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关书爱真的会举刀相向。但情况已不容他多想,关书爱的利刃再度向他挥舞过来。他伸出左手格挡,右手迅速击向关书爱的手腕。关书爱手被打到,她吃痛得一松,刀就掉落到地上。何旭言马上抬脚将这危险的东西踢得远远的,同时擒住关书爱的双手,用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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