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琉璃海

琉璃海第35部分阅读

    “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海女,而我则是唯一的王。白塔是唯一的信仰。”白若琼如此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是唯一的。”

    他的声音低而沉重,好像是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一样,不停的坠落。

    白若琳能够感觉到他的手掌心穿來的奇怪的温度,那种温度是疏离的,有些微凉。

    在石光电闪之间,白若琳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來,而后问道:“哥哥,是你设计害死的阿盏?”

    白若琳的浑身都在发抖,她高声道:“你还利用了我,还有我们?是不是?!”

    她如此质问他,但白若琼却摇了摇头说:“我什么都沒有做。”

    “你发誓?”白若琳皱了眉头。

    “我像海神发誓,我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白若琼回答。“除了那件事。”

    白若琳的脸色平稳了下來,她大概知道那件事,指的便是白若琼与她合谋想要控制卿盏的那件事。那么除此之外,到底是谁,竟然能够进入这白塔之中,刺杀了卿盏?

    白若琳感觉到有些头痛。

    但实则是因为她实在是太年轻,还不懂得有些时候,什么都不做,便是什么都做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若琼还在安心的等待着。他时不时的看看窗外,却又好像不着急一样。

    苍穹上的光逐渐变成了深色的红,如同翻滚着的火烧云。

    而在苍穹的另外一面,也有人在注视着这一片天空。

    唐嘉还是站在甲板上,静静地望着这片天空。他已经命手下的人停止了进攻。如今的海面上静悄悄的,只有些残碎的铁片逐渐沉入大海。

    浪头已经过了,在深海的地方,不会出现岸边因为潮水碰撞而出的白色泡沫,相反的,它们安静的过分。

    娇小的身影翻过了一个栅栏,急急忙忙的跑向了唐嘉。

    她身穿见宽大的袍子,头发上还沾着水,看起來是刚刚沐浴完的样子。

    “唐嘉哥哥!”小阿虞站在唐嘉身后,突然跳起來抱住了他的腰,好像要吓他一跳似的。

    唐嘉摸了摸她的头,笑问:“阿虞回來了啊。”

    阿虞点了点头,粉圆的脸上便出现得意的神色,说道:“当然,阿虞把唐嘉哥哥说的事情都办好了,就是那柄匕首是阿虞最喜欢的,只能丢那里去了。”

    唐嘉把阿虞抱起來在怀里,他笑着说:“沒关系的,回头我再送你好的。”

    “当真?”阿虞听唐嘉这样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便闪烁起來。

    他笑着点头说:“当真。”

    于是阿虞便高兴的咯咯笑起來。

    忽然间,阿虞好像想起來什么似的,她的一张小脸上出现了严肃的神情,然后说:“唐嘉哥哥,阿虞去那里面的时候,见到……”

    唐嘉却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说:“我知道,是我差她去的。”

    听唐嘉这么说,阿虞不高兴起來,眉头皱的紧紧地,一张小嘴险些要嘟到天上去了。

    “果然是唐嘉哥哥不放心阿虞么?”阿虞说。

    “并不是这样。”唐嘉摸了摸她的头说。“我是差她去有别的事情要做。”

    “真的?”阿虞怀疑的看他。

    阿虞跟在唐嘉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他的脾性。唐嘉做事向來喜欢为自己留一条后路,阿虞便以往那时候看见的船上的人,是唐嘉怕她办事不利才派了去的。

    但唐嘉不曾说过谎话,阿虞便信了他,于是又高兴起來了。

    这时候,唐嘉突然问阿虞说:“阿虞,有沒有想过,某一天自己会死?”

    阿虞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死?”

    “因为我们总有一天都会死的。”唐嘉说。

    “那我就和唐嘉哥哥一起死。”阿虞认认真真的回答说。

    唐嘉噗嗤一下子笑出來,他摸了摸她的头,手里又掂了掂她的重量,把这小小的女童往怀中抱得更紧了些。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又问:“那阿虞想怎么死?”

    “嗯……”阿虞沉沉的想了一会儿之后,便搂住了唐嘉的脖子。粉嫩的小手臂缠绕在唐嘉的颈间,她把脸贴在唐嘉的脖子上,蹭來蹭去。

    “就像这样,死在唐嘉哥哥怀里。”阿虞说。

    她的声音倏忽低了下來,不比刚才的元气十足。

    “好。”唐嘉在沉默中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他伸出手來摸了摸阿虞的长发。

    少女的头发是乌黑的,上面还有沒有晾干的水珠。这些水珠顺着纹理往下落,弄湿了唐嘉的衣裳,却又弄不清到底是水,还是少女的泪了。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名叫阿虞的少女一直蜷缩在唐嘉的怀里,再也沒有起來。

    而天边的颜色,却渐渐地变了。

    187覆灭

    唐嘉怀里抱着个孩子,他一动不动,如同一座圣洁的雕像。

    海面上是风平浪静的,但懂得海的人却知道,很快就会有暴风雨來了。

    唐嘉面向大海,说:“集结所有人,船阵靠近之后,开始攻击。”

    粗壮的汉子单膝跪在唐嘉的身后,从他的角度,不需要抬起头來,也能够正好能看见阿虞的长发。这个拥有黑色的浓密的长发的女孩如同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是。”汉子说。

    他从不质疑唐嘉的决策,哪怕到了今天,也不曾违背他的任何一个命令。

    汉子想,哪怕唐嘉是让他去送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汉子的心里还是怕的。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瑟瑟发抖。这种恐惧是他在多少年來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呢?

    汉子不知道,他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被这让人折服的苍穹吓坏了,原因有太多,他來不及去想,便去下达唐嘉的命令了。

    黑联邦的所有船队,缓缓地靠近了百慕岛,连同唐嘉的船在内,把这座小岛围绕的水泄不通。

    从此处再往里去,便是深海,再往里去,便是世界的中心,是八海交汇之处。

    那圣洁的地方。

    莫扎克人实行水葬,是因为他们相信,终有一天,他们的尸体会飘向这个圣洁之地,哪怕只剩下一块腐烂的肉,一根碎裂的骨头。

    那也是幸运的。

    攻击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铁壁和法师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排列成整齐的队列,这是在多次实战之中创造的,能够让他们最快最大限度的进行攻击的阵列,一个跟一个的狂轰滥炸。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从來都沒有用过。

    相比较那些底层的无法与唐嘉对话的人,汉子自以为还是了解唐嘉的。起码他能够感受到他的感受。

    比如说,孤注一掷。

    隐隐的,汉子又不太好的感觉,他似乎感觉到唐嘉在做什么大事,能够让世界翻天覆地的大事。

    “你也有感觉么?”干裂的声音传过來。

    说话的人是一个黑袍巫师,是法术队的领头人。他骨瘦如柴,连声音也好像是骨头摩擦发出來的声音一样。

    这个人的年龄不明,但是跟随在唐嘉的身边,已经太久太久了。

    久到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在唐嘉的身边的。

    “我们不必质疑什么,这是我们的舞台,是大人赐予我们唯一让世界看见的机会。哪怕是死,也比碌碌一生好许多。”巫师如此说。

    汉子突然想到了在很久很久之前,与唐嘉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他在连绵的山里的一个小村子里做农活,他就这样走过來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

    他那时候说:“在这里被人当做怪物,还是跟我出去闯一次天下?”

    那时候他只觉得面前的少年眉宇清朗,有说不出的俊美。于是他便答应了他,跟着他一路闯天下,一路结识不同的人。

    这个少年的身上有着特殊的魅力,汉子是知道的。

    所以,现在到了闯天下的时间,总比被人当做怪物好的许多。

    汉子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船队已经集结完毕,它们纷纷扰扰的围绕着百慕岛,虎视眈眈的如同鲨鱼。

    汉子过來禀报说:“老大,可以开始进攻了。”

    唐嘉淡淡的“嗯”了一声,他沉吟了一会儿之后,说道:“那就开始吧。”

    唐嘉的声音很淡,在这一刻非常的遥远,好像他的声音很快就要被海风吹散了一般。

    汉子抬起头來仰望了一下唐嘉,最终什么都沒有说,抱拳走了。

    唐嘉还是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怀中还是抱着沉重的少女阿虞。

    随着他的命令,汉子果然毫不懈怠的开始了进攻。

    这一次的进攻时铺天盖地的,与前面消耗似的进攻不同,这一次的进攻是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破开这样一道防线,因此无数的巨大法力和炮弹便落在了那闪闪发光的苍穹之上。

    但是沒有碎裂,也沒有破败,这金色的苍穹与之前的不同,它竟然把他们的进攻系数吃尽了肚子里。

    汉子只能够看到在苍穹上荡漾出的水纹涟漪,以及盛大的光华。

    随着进攻的进程,汉子注意到,这苍穹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它就像是一个吃饱了的幼虫一样,蠢蠢欲动。

    苍穹的表面出现了起伏不定的波纹,好像很快就要鼓胀出來一样。

    面对这苍穹,汉子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但是他却仍旧不肯停下,仍旧发狂的进行着进攻,并鼓舞手下的人说:“这道光墙我们很快就要破开了!兄弟们加油!”

    “是!”其下的人便雄赳赳的如此回答。

    一时之间,这声音铺天盖地而來,竟然如同绝响。

    而在身边嘈杂的环境中,唐嘉却仿佛不受影响一样。他怀里抱着人似乎有些累了,于是他松开了手,俯身越过了甲板的栏杆,把大半个身体空到外面去,阿虞的身体便也在外面悬挂着了。

    “阿虞,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下次你别再碰见我了。”唐嘉说。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隐隐的悲哀,在海风中尾音被吞噬,显得愈发哽咽起來。

    少女的身体已经僵硬,她仍旧呈现着环绕着手臂拥抱的姿态,身体蜷缩如同还未出生一样。

    但唐嘉松开了手,阿虞的身体便在一片喧闹之中,落入了大海。

    她的身体太过幼小,未能激起千层的浪花。唐嘉甚至在她落入水的那一刻就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了。

    只是他仍旧探出甲板栏杆去张望,在顺风而流的海面上,什么都不会再出现了。

    唐嘉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离开了。

    在他的背后,是散发着耀眼光芒的苍穹。在这一刻天光大盛,甚至可以照亮整个世界。

    但是沒有喧嚣,沒有吵闹,沒有痛苦和无助的叫喊声。

    在唐嘉的身后,在他看不见也不想看见的地方,一切归于寂静,化为尘埃。

    或许唯一留下的,是从唐嘉的眼角,落下的划破尘埃的,一滴泪水。

    188野火烧不尽

    天边燃烧着如同火烧云一般的瑰丽场景,白若琳抬起头來,却被刺伤了眼睛。

    在这一刻的光华太过鼎盛,使得沒有人能够用眼睛去直视。这恐怕就如同神明,是人类无法用眼睛去膜拜神明一样,他们只能以头着地,才能够勉强承受天神的光华。

    “哥哥……”白若琳的声音喃喃,她伸出手來想要去抓住站在自己前面的人的衣角,那却是徒劳的。

    那个人恍若未闻,定定的站在圣光中。

    白若琼醉了,他觉得自己醉了,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他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感受。

    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以及巨大的寂寞。

    是的,在这么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到寂寞。就算久居高深的白塔中,所有的人都不愿意与他多说话,他也从未有过寂寞的感觉。

    但是,现在他却觉得寂寞极了。

    因为,在莫扎克大陆上,在广袤而圣洁的琉璃海上,一个故事,就要结局了。

    “阿琳,我们就要回家了。”白若琼低声说。

    他背负双手,白色的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而这声音却很快被掩埋在另外一种声音里了。

    那些破碎的,膨胀的,无法终止的呐喊声,在这片岛屿的上空不断的盘旋着,仿佛是积怨了太多太多年的愤懑,在这一刻终于爆发起來。

    在白若琳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无尽的荒野,在白塔之巅,周围的一切都可以尽收眼底,无论是那些可怖的谩骂声,或者奔走在人群中的恐惧,她都可以看得到。

    “阿琳,我们就要回家了。”白若琼再次补充道。

    他回过头來,对着白若琳的一双眼睛,闪现异样的神采。

    白若琳看见,在白若琼的身后,在天地相交的地方,苍穹无限的碰撞,光和热在这一刻迸发出來,遮蔽住了她的眼睛。

    在这一刻,白若琳剩下的唯一反应就是,末日到了。

    你或许从來都不会了解到这种场景,要比什么氢弹核弹爆炸还要可怖。

    在这一刻,用奇迹之力堆积起來的爆炸,可以覆灭整个天地,包括这座可怜的岛屿,这片海域,或许会影响到岸边,生成令人绝望的海啸。

    站在白若琼的身后,白若琳感觉到了恐惧,这种恐惧是來自人内心深处的本能,已经在白若琳的身上,很久未成出现过了。

    白若琼的身体轰然倒下,他扑向白若琳,张开双手如同一个怀抱。

    他趴在她的耳畔,最后又低声说了一句:“阿琳,我们都要回家了。”

    回家了。

    家在哪里呢?

    白若琳从未感觉到时间竟然可以如此缓慢。她感觉到自己眼睁睁的看着那天边的光华变成伤人的爆炸物,可以吞噬一切的可怖东西。

    它们缓缓地由向白若琳所在的方向移动,缓慢的,吞噬着路途上可以吞噬的一切东西。

    白若琳看见房屋倒塌了,悲惨的嚎叫着的人们在光华中一瞬间便不见了。那光华中蕴藏的力量,让白若琳感觉到好像什么东西,在它的面前都是无力的,是不能够存在的。

    一切都是可笑的。

    随着那光华的靠近,白若琳感觉到它吞噬了自己。

    在这片金色的耀眼的光华中,她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其中的真相,但一切都是徒劳的。这里什么也沒有,是至高无上的虚无。

    要死了。

    白若琳这样想。

    她的手里还有沉甸甸的重量,那是她的兄长,是她唯一的血脉骨肉。

    白若琳落下泪來,她以为在黑联邦终于攻打了进來,这样一次失败,却要让他们都送命在这里。

    白若琳的心里是满满的绝望,她终于闭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睁开。

    但是在白若琳看不见的地方,在百慕岛之外的海域上,也是一片狼藉。

    船只的碎片漂浮在水面上,在这些木板的下面,很有可能是已经发白僵硬的人类尸体。

    成群结队的海兽被吸引到此处,它们要贪婪的享用着自己难得的丰盛盛宴。

    而在这样一片狼藉和破败之中,却有一架小舟翩翩驶來。

    撑船的是一个粗布衣裳的中年人,他生的浓眉大眼,看起來仪表堂堂。

    在中年人的身边,站着一个青衣的妙龄少女。女子眉目秀气俊朗,一双手纤纤,并不像是干粗活的样子。

    在妙龄少女的身畔,又坐着一个黑衣的男人。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在他们的脚下,又放着一个一人长,一人宽的木匣,木匣是红木的,上面刻画着金色的花纹,看起來精致美丽。

    这三个人就在这片残存的战场上悠然的离开,撑船的汉子甚至还唱起了一首悠扬的水中船调。

    他满是沧桑的声音和含糊不清的唱腔在琉璃海的上空回荡着,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那身穿青衣的女子一头墨发,她转头时,便会有扬起來的发梢,打在黑衣男人的脸上。女子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一柄匕首來,递给他。

    “这是那孩子的东西,我顺手留下了。”青衣女子说。

    黑衣男人接过來那柄匕首,放在手里端详。

    这柄匕首非常简单,并不华丽,双开的刃异常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割伤任何东西。匕首的鞘上,镶嵌着两颗黑色明珠,乌溜溜的样子,就如同少女的眼睛。

    此时它们沾了水,就好像是落下了莹莹的泪。

    黑衣男人摸了摸这匕首,然后转手,就把它丢进了海里。

    海水是宽容的,它能够包容任何人类不想要的东西,包括回忆。

    “这些东西,我们从此都不需要了。”黑衣男人说。

    那柄匕首清脆的破水声好像还停留在他的耳畔,而再转头时,那匕首却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去,再也看不见了。

    就如同那时他把少女丢入海中,不等后悔,便再也看不见了。

    “一个故事结束了,但是另一个故事就要开始了。”黑衣男人低声说道。

    “她会是这个世界永恒的主角,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回來,我也一定会回來的。”

    黑衣男人的声音似有些哽咽,但又好像他平日里说话就是这种语气似的。

    天渐渐地黑下來,在极昼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了。

    正如他所说的,又一个故事,要开始了。

    189重新开始的人生

    空。漫无边际的空旷。

    白若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只觉得自己的周身都非常的柔软,鼻尖有馥郁的花香飘过。双眼未曾合实的缝隙里,有影影绰绰的光传出來。

    这是哪儿呢?是神殿么?

    在莫扎克大路上,有过传说。奔波于人间的海女,在死后会回归神殿,來到海神的身边,接受加冕。

    现在的自己,正身处神殿之上么?

    白若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仍旧记得当初在白塔之巅,那漫无边际的光华吞噬了世间万物。那是神才拥有的力量,是神才能够决定的生死大权。

    怎么,现在又是在哪里呢?

    白若琳勉强动了动身体,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绝对柔软的地方,耳边是静悄悄的,沒有一丝声音。

    不,有了脚步声。

    白若琳听见两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过來,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女人,手脚都很轻。走在后边的是一个男人,显得稳重而踏实。

    难道是死里逃生,被黑联邦捉了去么?

    白若琳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唯一的可能性。

    倘若黑联邦攻打进來,必然是要捉她的。可是白若琳曾答应过白若琼,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自己活着落在黑联邦的手里。

    要反抗。

    白若琳如此拿定了主意。她默默的以奇迹之力贯穿全身的经脉,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未受到一丁点的创伤!

    难道,这就是黑联邦的治愈之术?竟然这样厉害么?

    白若琳的心里有了一些松动。她常年居住于白塔之中,虽然看似对世间万物了如指掌,但无非就是听人说而已了。

    她除了唐嘉之外,并未见过真正的黑联邦,更不了解黑联邦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力量。她只是隐隐觉得,唐嘉能够与哥哥平分秋色,必然是一个高手。

    因为哥哥,可是以祭祀换得了天神降临的人。

    白若琳的脑子里闪现出了无数种可能性,而那两个脚步声却越來越近了。

    通过两个人的脚步声,白若琳基本上可以推断出两个人的动作。为首的女子身份应该不高,是在前面引路的人,而真正尊贵的,则是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女子应该是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对男人说了什么,白若琳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只能够听见含糊的声线在房间里飘荡。

    这个女子的声音温柔,说话的时候语速适中,应该是一个稳妥的人。

    但这样的人,白若琳猜,她本身根本手无缚鸡之力。

    白若琳是从白塔中來的,她对于这些侍女的了解再熟悉不过了。因此她小心计算着那女子与自己的距离。

    女子靠近了白若琳所在的地方,白若琳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杜鹃花香味传过來,这种香味儿让她心神一乱。

    但良好的素质让白若琳的出手却毫无保留。她在这一刻睁开眼睛,双手便犹如跗骨的藤蔓一般,缠上了那女子的脖子!

    “公主!”那女子吓得不轻,一惊而后这样大声叫起來。“您这是做什么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白若琳却松开了手。

    她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來了。

    眼前这地方并不是什么黑联邦的地方,而是白塔,是她的宫殿。

    被自己钳制在手中的女子并不是别人,而是跟随在白若琳身边多年的杜鹃。

    那男人更不是白若琳不熟悉的人,而是她的兄长,唯一的骨肉至亲,白若琼。

    “阿琳,又做噩梦了么?”白若琼问白若琳。

    他温柔的抬起手來,教白若琳如何把手松开,又将发呆的白若琳安置在床上,并顺着她的发安慰道:“只是噩梦而已,别怕。”

    白若琼的声音里是白若琳从未见过的温柔。她抬起头來,微微发愣。

    “哥哥?”白若琳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若琼笑起來,他揶揄白若琳说:“怎么做了一个噩梦,连哥哥都不认识了?”

    白若琳偏过脸去,却冷哼一声说:“唐嘉,你少在这里装蒜了,这怎么可能是我哥哥!”

    白若琳腾的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來,她高高在上,犹如降临的武神说道:“你定然是装不出哥哥的神采,哥哥的双眸乃是天神的祭品,你又怎么能伪装的出來!”

    白若琳的声音肃穆,眼看便要发作起來。

    而白若琼的脸上却并沒有出现被戳穿的惊恐,又或者是其他的表情。他只是微微笑笑,一双明若星辰的漂亮眼睛,便露出浓浓的笑意和温存。

    “阿琳,你怎么还这样淘气?”白若琼如此说道,声音里却沒有丝毫的埋怨。

    他对这个妹妹宠爱至极,平日里更是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只是今日自己的妹妹竟然这般无礼,可他也不舍得多说她一句。

    “你啊,很快便要成为海女了,怎能这样的淘气?日后怎么面对子民?”白若琼尊尊教导说。

    “要成为……海女?”白若琳愣了一下,她低下头來看了看自己,确实是哪一个熟悉无比的身体,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小了一些。

    难道……是时间倒流了?

    白若琳感觉到一阵头痛,她抬起手來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努力的回想着。

    她成为海女的那一年,是哥哥继位的那一年,也就是说,白若琼现在并不是白王,而是太子。

    也就是在这一年,白若琼才会祭献自己的双眸,成为神之使者。

    难道,一切都倒流回这个时候,让她有一个重新來过的机会了?

    “哥哥,现在是什么时候?”白若琳突然这样问。

    “现在是下午吧……”白若琼望了望窗外说。

    “我是说,现在是哪一年?”白若琳紧张起來,她扑到白若琼的身边去,拉住了他的衣角,如此问道。

    “这个都记不得了?现在是……”白若琼说到此处,却又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卿盏的耳边,小声说:“现在应该是琼字元年。”

    白若琳的身体愣了愣,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场景,她的兄长伏在她耳边,用那种自豪的,可爱的声音对她说,这是琼字元年。

    那是白若琳记忆力,哥哥最后一次,温柔的对她说话。

    白若琳闭上了眼睛,她伸出手來去拥抱白若琼,心里却低声说,无论如何,这一次,换我保护你了,哥哥。

    190错乱的世界线

    如果人生获得一次重來的机会,你会怎么样呢?

    面对曾经做出的选择,还会做同样的选择么?面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还会痛到眼泪落下來么?

    白若琳不知道。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的眉目清朗,一双眼睛更是美得令人无法直视。这或许就是天神的眼睛,才能够成为祭祀的绝佳物品。

    但是这一次,白若琳要对这个选择,说不。

    “哥哥,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可怕很可怕的梦。”白若琳趴在白若琼的肩头,如此对他说道。

    她的声音闷闷的,压在两个人皮肤的缝隙里,显得愈发委屈。

    白若琼伸出手來拍了拍这个娇弱的少女,笑了说:“我知道的,知道的。不过沒关系,我们回家了,都已经回家了。”

    他这样安慰她,但白若琳的身体却僵硬了一下,她倏忽记起來在光芒吞噬万物之前,白若琼也这样说过,那时候他说,回家了。

    难道,在那时候,白若琼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难道白若琼也感到了自己的一生无力而悲哀,他宁可死去,也要让白若琳代替他,重新活一次。

    给他一个崭新的人生。

    是这样么?

    在这一瞬间,白若琳的脑子里浮现出无数的可能性,但都沒有什么能够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无法向别人求证,也无法说服自己。

    “哥哥今天不忙么?”白若琳歪了歪头,问白若琼说。

    白若琼笑了说:“杜鹃说你总睡不好,我过來瞧瞧你,要不然放心不下。”

    白若琳乖巧的眨了眨眼睛,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够做的,唯有珍惜眼前的人,她要改变他的命运,然后,再窥探这个世界的真谛。

    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來到这里。

    “那我现在好了,哥哥可以去忙了。”白若琳眯着眼睛笑着回答。

    白若琼正直继位之时,时间自然是忙的。他能够抽出时间來看望白若琳,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听白若琳这样说,白若琼便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那你乖乖的,等我忙完了,再來看你。”

    于是白若琳便笑的甜甜的,与他道别。

    等到白若琳目送白若琼离开了之后,才匆匆的从床上蹦了下來,她叫杜鹃來替她熟悉干净,换了洁净的白色长裙,又将长发挽成一个漂亮的发髻,便出门去了。

    她要去见一个人,见一个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够信任的人。

    白塔中仍旧是寂静的白色,所有的人手脚都是轻轻的,在这个寂静的建筑中,白若琳已经生活了太久太久。

    她知道每一条路,知道每一处的花草,知道所有人心里的秘密。

    这是白塔中,最为纤细高耸的建筑,白天的时候,从这里仰望上去,这座建筑的顶端会被阳光吞噬,留下无法捉摸的影子。

    白若琳站在这座建筑的门前,心里微微颤抖。

    “你在这里等着吧。”白若琳回头对跟着來的杜鹃这样说。

    杜鹃便应了一声“是”,就在门外恭恭敬敬的候着了。

    此时杜鹃对于白若琳还有些生疏,有些地方仍旧做的不顺当。按照时间來算,这是她侍候白若琳的第一个念头,在此之前,都是栀子负责侍奉了白若琳的。

    容不得白若琳多想,她已经踏上了占星楼的阶梯。

    从门外进入这里,便能够感觉到这座建筑里蕴藏着的巨大力量,以及浩瀚中卑微的存在感。

    “占星。”白若琳轻轻地唤那个人的名字。

    他与记忆力一般无二,仍旧是一头墨色的长发,一袭白衣,一双眸子清朗,看起來温润如玉。

    白若琳进來的时候,他手里正握着一本残破的书卷,那纸张已经发黄,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书了。

    占星回过头來,见识白若琳,便笑着指了一旁的椅子,让她随便坐,又问她说:“你怎么得空跑來?”

    “我有的是时间,为什么不能跑來?”白若琳秀眉一挑,如此调笑道。

    占星一边把书籍一一归置到书架上面去,又笑着说:“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给你哥哥知道,那还得了?”

    “哥哥舍不得说我。”白若琳回答说。

    “他可是舍得说我。”占星苦笑回答。

    白若琼是一个醋坛子,而且是一个极其宠爱妹妹的人。但凡他看见白若琳同哪个人关系亲密些,心里就会不舒坦。

    占星知道这个,只得尊尊提醒了白若琳不要乱跑。

    白若琳正了正脸色,她说道:“我不和你贫了,占星,我今天是有事來找你的。”

    “哦?”占星听她的话,也微微笑了,问:“是什么事?”

    白若琳在占星面前鲜少有一副正经的面孔,尤其是白若琼继位之后,白若琳那缺失的血脉情感,便都是从占星身上得來的了。

    这也就是白若琳待占星格外亲厚的原因。

    占星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了白若琳的面前,一杯又端在自己的手里,坐在了白若琳的对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白若琳端起來眼前这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握在手心里。她低下头來,看着这黄橙橙的液体,然后缓缓说道:“我最近……总有一些奇怪的记忆。”

    白若琳斟酌许久,终于用了“记忆”这个词。她知道自己无法坦诚对待这里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昔日最信任的人。

    因为,他们不会相信她的。白若琳心里清楚。

    “这个我知道,我听人说,你最近总做恶梦。”占星说道。

    白若琳努力的摇了摇头,她说道:“那不是噩梦,我知道的,我的记忆太清晰了,那如果是梦也太过长了,长到比我的一生还要长!”

    占星抬起头來,他望着眼前少女一脸认真的样子,却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來,抿了一口手里的茶水,然后说出來一句,早就在白若琳记忆里面的话。

    在白若琳的记忆里,也是这天,这时,这人,这场景。

    她只是不记得他们那时候说了什么话題而已,而那时候的占星也是这样一脸惋惜的叹息,对她说道:“阿琳,有些事情如果太执着,害了的终究是自己。”

    191记忆的偏差

    白若琳的心里感到有些不安,她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心也跳得厉害。

    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甚至能够传到白若琳的耳朵里,连同胸腔一起,莫名的聒噪。

    白若琳仍旧记得在很久很久之前,占星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他也劝解自己不要太过执着,但她知道,她那时候的问題,并不是今天的问題。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天神的暗示么?是在告诉她,无论她有多么的努力,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么?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们仍旧回给她一样的答案。

    是这样么?

    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揣测,白若琳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有些痛。她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岤,却不知道如何说起了。

    “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我不会隐瞒你。”占星说。

    这句话重新点燃了白若琳心里的火焰,她抬起头來,望着占星说:“请告诉我。”

    她的声音清脆如同落入玉盘的珠子,清脆又珍贵。

    占星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叹息道:“你所认为的记忆,恐怕是來自天神的召唤。”

    “天神的召唤?那是什么?”白若琳歪了歪头,她仔细的回忆着这个名词,却未果。

    在此之前,她并未听说过这种事情。但是要知道,有关于天神的知识,是白若琳在白塔中生活这么多年來的唯一必修课。

    想要充当天神的使者,必须了解他们。

    白若琳的一生,都耗费在了解天神上了。

    但是她仍旧沒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占星似乎对白若琳的反应并不吃惊,他叹息道:“果然是这样,无论我教你多少次,你总不记得什么是天神的召唤。”

    难道自己在此之前还问过占星同样的问題?

    白若琳一边在心理盘算着,一边占星却已经娓娓道來了。

    “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并不只是我们看到的世界。”占星如是说道。

    他抬起手來,一道光屏便在他的手中缓缓放大,如同一个荧幕,展现着世界变迁的过程,从诞生到毁灭,生生不息。

    “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有人认为世界是平行的,他们把这样的世界称为平行世界,他们认为在所有平行的世界里,都有着同样的人和事,但是由于在面临选择时的不同分支,延伸出來的世界,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占星如此说着,便从书架上取下來一本残破的书,他打开,里面却只有一个残破的纸张。

    “这个理论,是从上古遗留的书卷里找到的。但他们所说的,并不是我们的世界。”占星说着,又合上了书。

    “在那个世界里,尚沒有神,所以世界是平行的。而在我们的世界里,因为有神的存在,所有的平行线都被拧成了一股,所以我们的世界,又被称为单一世界。”

    白若琳抬着头,仔细的听着占星的讲解。此时他所讲的东西,是她在此之前从未听过的,但这些东西,又似乎带领她到达某一个真相的彼岸去。

    白若琳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