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了。
“别出声。”她突然说道。
她的声线单薄,在这样静谧的房间里也很快会消失不见,仿佛空气一样很快便融入了阳光里。
顿了顿后,她又说:“别吵醒她,我们很快就会离开。”
于是白若琳便明白了,她口中的那个“她”,说的是白若琼的侍女。
白若琳点了点头,便蹑手蹑脚的也走到了床前。
于是她抬起头來,又对白若琳说:“去关上窗,还有窗帘。”
白若琳便顺从的去了。她轻手轻脚的关上了窗户,又拉上了窗帘。
白若琼的房间的窗帘是厚重的,哗啦啦的一下,便把所有的阳光都阻隔在了窗外,使得房间里一下子昏暗起來,仿佛一下子就到了傍晚。
白若琳回过头來,却见她正坐在床头,闭着眼睛出神。
白若琳并沒有看见她的脸,可是她却能够感觉到,她是在闭着眼睛的,且她的灵魂已经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兴许正是白若琼的心里。
白若琼还静静的躺在床上,只不过当白若琳凑近了看的时候,却能够发现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这本來是一张麻木的脸,如今却出现了奇怪的表情。是笑是哭是难过是高兴是叹息。这表情的内容是极其复杂的,让白若琳一时间竟然无法辨认,白若琼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白若琳却注意到,白若琼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可见是有些痛苦的。
过了一会儿后,她睁开了眼睛。
白若琳先是感觉到了一阵柔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那目光里还有些叹息和遗憾,紧接着,她又听见了她的声音。
“恐怕这件事不太行了。”她如此说道。
白若琳以为是她无法破除白若琼的命劫,正要发作时,却又听见她说话了。
“凡是有因有果,又到了你选择的时候了。”她说。
白若琳并不知道她为何要用一个“又”字,但这句话却真的叫她心惊胆战,在这一刻,白若琳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慌。
而她却静静的,用安宁和平稳的语气说:“你必须为他割舍一件东西,來作为告别命劫的代价。”
稍微顿了顿之后,她又说:“你可以选,他的双眼和表情,或者,对你的记忆与爱。”
白若琳听见她的声音,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破碎。她想到曾经的记忆,那面无表情的兄长抚摸着她的头发时,她都无法感觉到他的心跳。
白若琳又看了看她,她的脸仍旧躲藏在黑暗里,而白若琳却能够感觉到她对她的期盼。
她的心里已经为她选择了答案。
而白若琳却竟然沒有拒绝,她低声说:“让他忘了我吧。”
于是白若琳便听见一声叹息,她说:“这一回,你终于做了对的选择。”
202告别
腥咸的海风吹上了陆地,呼啦啦的海浪拍打着海岸。
眼前是沉香岛的海岸,正是落日时分,红彤彤的太阳在海平面上露出了一整张昏黄的脸,但它很快便会沉下去,仿佛是被无情的大海吞噬一般。
“我已经做到了我许诺的,现在,轮到你了。”她说。
白若琳的心是迟疑的,可是她又鼓足了勇气,走到了她的身边去。
“你想要白塔里面的什么?”白若琳问她说。
在此之前,白若琳曾问过她几次,可是她都沒有回答。而这一次,她站在漂亮的海岸边,迎着湿漉漉的海风,回头对她说。
“就是你啊。”她说。
她的声音是空洞的,被海风掀起來,又很快的落入地下,摔成碎片。
“我?”白若琳的尾音轻轻地扬起來,却掺杂了些鼻音,让人听不出她的疑惑來。
而另外一边,她却抬步走了起來,攀岩在崎岖的山路上,通往山顶那一株寂寞的花朵。
“是啊,就是你。”她停下脚步,回过头來对白若琳如此说道,然后又继续向前走去了。
在白若琳的记忆里,通往山顶的路是遥远的,可是跟在她的后面,却又好像是寥寥几步就走到了似的。
那多寂寞的雪色花朵还是盛放在玻璃的罩子里,看起來孤傲又伶仃。
她走了过去,俯身隔着这罩子附魔这朵可爱的小花,白若琳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表情定然是宁静而充满柔情的。
可是白若琳的心却在跳,她感觉到自己仿佛接触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真相,她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來了,这种真相并非是揣测,而是某种潜意识里的发掘。
好像是记起來了某一件被遗忘了的事情。
“你想回家么?阿琳。”她却突然抬起头來,这样问白若琳。
山顶的风比海滩处还要狂躁,它们不断的呼啸着,吹弯了花的茎叶,吹起來延绵几百里的荷叶,发出层层叠叠的喧闹声。
这些风掀起了她的衣角,她的帽檐,在这黑色的衣服下面,开始露出了丝丝晶莹的发丝。
“不……求求你,别这样!”白若琳往后退了两步,她不断的摇头,似乎再拒绝眼前的真相。可是一旦书页被翻开,就无法被合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么?这个疑问日日夜夜在你的心里回荡,你为什么不想知道了呢?”
她抬起头來,却不曾裸露脸颊。只不过在黑暗里,影影绰绰透出來光泽,象征着圣洁与高贵。
她又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白若琳,但白若琳却步步的向后退。
“求求你不要……”白若琳几乎要哭起來,她的声音里有了央求的情绪,似乎是在惧怕着什么。
“你到底在怕什么呢?你不想回家么?阿琳。”她这样问白若琳,语气中却并沒有质问的情绪,只不过是这样清清淡淡的问。
她对着白若琳伸出手來,那双干净素白的手,手指纤细而透明,在风中仿佛会发出美妙的乐曲。
在这一刻,风更加的大了。
它们呼啸而过,仿佛是巨大的怪兽,吹起她的衣服,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
先是有黑色的发丝漏了出來,这些纤细的发丝仿佛发着光一样的,在风中飘起來,而后便有一张白到透明的脸,在黑色的袍子下面露了出來。
这是一张秀气的脸,却给人绝美的体验。这种美并非妖艳,也并不莽撞。而是安安静静的美,你只需要偶尔望过去一眼,便能够感觉到,那是美的。
白若琳先是看到了一张淡粉色的唇,这唇的色泽很淡,淡到如同清晨时抱成团的荷花骨朵。唇的轮廓也很淡,最终淡白到惨白色的脸中。
她一定是病弱的,白若琳这样想。否则她身上的颜色不应该如此的单薄,单薄到好像一个不小心,她就要消失了一样。
在那张嘴的上面,是一只小巧的鼻,在那精巧的鼻上面,便是一双清透的眼睛。
这双眼睛是深蓝色的,在瞳孔的周围,有一圈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环,代表着某种隐秘的身份。
在这一刻,风突然的聒噪起來,它们残忍的掀翻了所有能够掀翻的东西,包括成片的花田,以及她的衣服。
黑色的长衫随风而起,仿佛是巨大的羽翼,让人觉得她几乎要飞起來。
黑色的长发也随风而起,如瀑布似的长发纷纷扬扬的,却并不杂乱。
这黑色的外衣下面,白若琳看见了一条蓝色的长裙。这裙子是精致的,层层叠叠的裙摆,以及腰间缀着的漂亮碎石。
这些碎石在阳光下反射出各色的光泽,每一颗,都如珍宝。
但这些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若琳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这张脸是这样的漂亮,漂亮到,让白若琳想要去把它撕碎。
“卿盏……”白若琳说。
卿盏站在白若琳的面前,她看起來是那样的虚弱,可又那样的高贵,她对她伸出手來,说道:“阿琳,跟我回去,好么?”
“不!”白若琳却歇斯底里的回答道,她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却五味杂陈。
白若琳咬牙切齿道:“我们,早已经势不两立了。”
卿盏似乎是有些叹惋,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阿琳,并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白若琳回答说。
她倏忽笑起來,对着卿盏又说道:“你也别再想要迷惑我!”
“可是你知道的,这不是我们的世界。”卿盏似乎还不死心,想要尊尊教导她。
但白若琳却出奇的固执,这一刻仿佛角色互换一样,她说道:“不!这就是我的世界!”
望着这样一张坚毅的面庞,卿盏只能轻轻的叹息,她说道:“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你了。这个世界,你已经是多余的了。”
卿盏的声音很轻,被海风揉碎,变成了只言片语飞进了白若琳的耳朵里。
天渐渐地阴下來,就好像是白若琳的脸一样,最终挂上了绝望的表情。
巨大的海浪扑打着海滩,这是每天的傍晚,海浪都会席卷这个小岛,这样的景象,便被称为海潮。
生活在海边的人热爱这样的潮來潮往,因为大海会为他们带來丰富的馈赠。
但是,除了馈赠,还有灾难,也会从海上席卷而來。
203一花一世界
“我早该知道是你。”白若琳说。
她的声音被碾碎在风里,不带丝毫的情绪。
卿盏就站在白若琳的面前,她的长发被风扬起來,留下层层叠叠的弧度。而她的脸上却并沒有表情,只是淡淡的回答。
“是啊。”卿盏说。
她的声音是空洞的,在风里好像是一处空旷的海。
她的眼睛也是空洞的,在白若琳的面前,好像一面透彻的镜。
“你究竟想要什么?”白若琳问卿盏。
她的心里沒有愤怒,也沒有怨愤。在拒绝接受的真相到达之后,白若琳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宁静,这种宁静仿佛可以让时间静止一样。
“我想要回家,和你,一起。”卿盏如是回答。
白若琳知道卿盏并沒有说谎,或许她和她是一样的,來自某一个奇怪的世界,到达了这一个仿佛一模一样的地方。
可白若琳却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卿盏坦然的点头说:“我知道。”
这样坦白的回答激怒了白若琳,在她未曾看清楚她的脸的时候,白若琳尚可允许卿盏这样故弄玄虚。可如今她们都坦荡荡的站在彼此的面前,卿盏为什么能够这样的超脱!
她不允许她这样!
白若琳挑起了眉梢,她望着卿盏,说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我下面想做什么么?”
白若琳的声音是挑衅的,神情也是挑衅的,她裸的看着卿盏,等待着她的回击。
可是卿盏却并沒有那么做。她只是微微的牵扯起了唇角,让苍白的唇绽放出一个弧度,而后她笑着摇了摇头,那神情却并不是否认,也不是肯定。
卿盏已经变了太多,面对这样的卿盏,白若琳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把干燥的柴火,一点就会燃烧。
她的浑身都在颤抖,双手蜷缩成两个结实的拳,好像下一刻这拳头就要打在卿盏的脸上一样。
但白若琳却并沒有真的用拳头打在卿盏的脸上。
只见白若琳的手中凝结出來一道金色的光环,这光环从她的手心里开始蔓延,最终变成了一柄弓箭的模样。
这柄弓箭,正是当初白若琳在海上使用的那一柄。
只见她搭弓射箭,对准了卿盏说道:“我要让你死。”
可卿盏却毫不畏惧,她站在白若琳的面前,浅笑着说:“你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我既然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死第二次!”白若琳高声道,她的手中已经拉起了满月似的弓,一道光矢也咄咄逼人,仿佛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夺人性命了。
可是卿盏却并沒有躲,她站在白若琳的面前,仿佛一道影子。
海风渐渐地小了,卿盏的脸也更加清晰的出现在了白若琳的面前。
白若琳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尽管她并沒有躲,也沒有还手的迹象,可是白若琳还是觉得,心里有莫名的惶恐。
这种惶恐是从心底里发出來的,仿佛是面对天敌时的恐惧一般。
但白若琳还是松手了,飞速的箭矢从她的手中飞出來,直逼卿盏而去!
卿盏只是淡淡的笑着,在她的眼里,这光速一般的箭矢却仿佛是苟延残喘的老头一样,缓慢的移动着。
她甚至抬起手來,就能够轻易的捉住它。
但是她却并沒有这么做,她还想让这箭矢飞一会儿,因为手中握着弓箭的白若琳,就仿佛上古的女战神一样,让人倾慕。
卿盏知道,这样的场景,已经不会再见到太多次了。
这光矢擦着卿盏的脸颊飞奔而过,甚至沒有斩断卿盏的哪怕一根头发。
但这并不是卿盏的精明,而是白若琳的箭,根本就沒有打中卿盏!
白若琳眼睁睁的看着这箭与卿盏擦肩而过,她瞪大了眼睛紧紧地注视,但在箭矢与卿盏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白若琳却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这笑是得意的。
“古有琉璃花,单字为盏。琉璃盏不败,卿盏不死。”白若琳如是说。
有些记忆被封尘在远古的记忆里,但在一瞬间,它们却会宣泄出來,造就某种真相。
白若琳终于记起來,这朵熟悉又美丽的花到底从哪里见过。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她仍旧在占星的身边的时候,在遥远的冰岛上,在哪融化了的冰湖中心,盛开着的那朵花。
那时候,占星就是这样对白若琳说的。
卿盏并不会真正的死亡,她的灵魂已经得到了永生,无论是如何杀死她,她都无法真正的死亡。除非,这朵花死去。
所以,白若琳的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卿盏,而是她身后的那朵娇艳花朵!
果不其然,在白若琳的身后,传來了一声清脆的声音。这是玻璃灯罩破碎的声音,哪怕不用看,白若琳都知道,自己完完全全的射中了它。
是的,白若琳真的射中了它。
那道光矢从玻璃罩的中心贯穿了过去,直挺挺的射中了那朵花朵。
卿盏缓缓的回过头去,望着那被贯穿了的玻璃罩,卿盏又缓缓抬起头來看了一眼白若琳,她的眼中似乎有悲戚的神色。
“这样我们都回不去了。”卿盏如是说道。
她的声音很轻,但好像又对这个结果感到欣然接受似的。随着卿盏的声音落下,在白若琳和卿盏的眼前,那保护着花朵的玻璃罩最终变成了一地碎片。
然而,在这碎片的中心,只有一片空白的土地。在这里,既沒有花朵,也沒有种子。
甚至连一片凋零的叶子,白若琳也沒有看到。
那朵花,凭空的消失了!
白若琳不可置信似的往后退了两步,而后她仿佛明白过來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
在白若琳眼前的卿盏的身体变成了透明的颜色,无数的阳光穿透她的身体,照耀了大地。而很快,她的身体便消失不见了,如同泡沫一样,变成了空气中的一部分。
在消失之前,卿盏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随着卿盏的消失,白若琳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在白若琳眼前成片的花田在阳光下摇曳着,而后变成了闪耀着的尘埃。
沉香岛变成了一片寂静,它很快沉入海底,成为了过去。
而在另外一边,在永恒的寒冷之地,却有一个生命,在悄然诞生。
204一叶一乾坤
“恐怕不行,她再次陷入了沉睡。”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语气中也存在着隐隐的压抑。
“除非我们为她找到能量,否则她会沉睡很久。”另外一个声音回答。
这个声音显得有些中性,要说是男女莫辨,倒更像是因为太过年轻,而使得声音的性别界限不明显。
他又顿了顿,语气里似有些幸灾乐祸,又补充道:“很久很久。”
这是一片冰封之地,无尽的寒冷笼罩在这里,让这里失去生命的消息。但你很难想象,这里竟然会有两个活生生的人。
冰湖之畔自古以來就是人类的禁地,这里不仅存在着与莫扎克大陆格格不入的奇迹磁场,也因为气候的差异过大,而让人望而生畏。
但在这漫天的冰雪里,一处狭窄的洞|岤里,两个男人正相对而坐。
身穿黑衣的男人身上还带着雪花,以及冰雪消融的痕迹,可见他是刚刚从外面回來。
而坐在他面前的少年,身穿一件银色的衣服,身姿单薄,倒像是未发育成型的少年模样。他眯着眼睛,尽量与黑衣的男人离得远一些,似乎是并不喜欢他身上带來的热量。
一处篝火在两个人的中间灼灼燃烧着,为这个黑暗的洞|岤,带來久违的光亮和温度。
在被照亮的狭窄地域中,黑衣男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而银色衣衫的少年,却沒有影子。
“我们不能让她沉睡。”黑衣男人如是说道。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像是某种领袖下达了命令似的。倘若是普通人,不,就算是那些排名上数得着的大人,听见他的声音,恐怕也忍不住为他折服。
但在黑衣男人面前的银衫少年却从鼻子中发出了轻轻的笑声,似有些瞧不起似的。
他说:“是你。唐嘉,是你不能让她沉睡,不是我。”
银衫少年的声音文文弱弱的,却在唐嘉的面前丝毫不减气势。他那张秀气的脸隐藏在阴影里,被灼灼的火光偶尔照亮。
唐嘉脱下來自己黑色的外袍,将上面的雪水用篝火烤干,然后又迅速的踩灭了这篝火。
洞|岤里又恢复了黑暗与寒冷,不见一丝光亮。
“但你也已经沒有退路了,他们很快就回到冰湖之畔來。”唐嘉说。
银衫少年轻轻一笑,沒有回答。
他将目光转向一边,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这个洞|岤里唯一的光亮所在。
那是在洞|岤的最深处,一个天然形成的圆形石阶,在石阶之上,放置着一个冰雪铸造而成的棺椁。
这个棺椁呈现半透明状,让人能够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在里面,躺着一个青衣少女。少女的胸口之处有一个伤口,这伤口应该是极深的,流出來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只不过这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少女衣襟上的血色已经变成了黑色,被时间风化。
“阿盏。”唐嘉站在这冰棺旁边,看着里面的少女,如此唤她。
他的声音里沒有叹息,也沒有遗憾,好像只是想要告诉她某些事情一样。
但是不会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唐嘉伸出手來,想要去抚摸卿盏的脸颊,但是他的手还未伸出來便又放了回去,因为他不可以。
存放卿盏身体的这座冰棺,是用冰湖底下最严寒的冰铸造而成,这万年的寒冰凡体肉身一旦触碰,便会成为一座冰雕。
这样的寒冷,可以让卿盏的身体永远冻结在这个时间,就算沧海桑田,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说实话,我真不想帮你们。”银衫少年说道。
他走到唐嘉的身边,整个人都倚靠在那冰棺之上,如此调侃道:“一个半死不活的神,一个沒用的人。唉,我怎么会认识你们这种东西。”
少年狭长的眸子略过卿盏的脸又略过唐嘉的表情,眼底全是揶揄。
见唐嘉沒反应,银衫少年又扫兴似的一偏头,说:“真是无趣。”
唐嘉就站在那里,他的眸子沒有焦点,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又对着那少年说道:“我们到人间去。”
听到唐嘉这么说,少年立马蹦到一边去,说道:“我才不去。我身为尊贵的神,怎么能到那么肮脏的地方去。”
唐嘉却眯了眯眼睛,说:“你自己沒少去过那‘肮脏的地方’吧,你似乎还很喜欢哪里肮脏的食物?。”
唐嘉的语气在那五个字的地方格外加重了一些,他如此说着,又瞟了那银衫少年一眼。
少年顿时露出了一副被看透了心事的表情,他撇开头说道:“去就去。”
而唐嘉却露出一副寒恶的表情说:“你做作成这样给谁看?”
听到唐嘉这样说,少年脸上原本丰富的表情被一扫而光。只剩下了一张冰雕似的精致面孔。
他用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看着唐嘉,说道:“难道,你更喜欢我这样?”
随着少年的声音落下,唐嘉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身蛇头的少年,鲜红色的信子从他的嘴里吐出來,发出“嘶嘶”的声音。
唐嘉翻了个白眼说道:“你真是憋疯了。”
只是一个瞬间,少年顿时又变回了一副儒雅的模样,他微微一笑,神色里竟然还有了妩媚。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少年问道。
“等你把你的老巢让出來的时候。”唐嘉回答。
唐嘉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少年的脸色才完完全全的变了。他的一张脸上出现了诡异的表情,尤其是一双眼睛,闪烁着寒光,仿佛要杀人似的。
“你在挑衅我?”少年问。
“不。”唐嘉回答。“我是在拯救你。”
唐嘉眯了眯眼睛,毫不畏惧的看着少年,说道:“要知道,白塔很快就会來了,他们也会找到这个山洞,你想想,如果他们找到了她,你会有好下场么?”
唐嘉的声音里满是循循善诱,他继续说道:“尤其是那个男人,那个可怕的男人,他如今还度过了命劫,你猜,他会怎么折磨你?”
少年听到了“那个男人”的时候,脸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好像听见了某个可怕的东西一样。他的脸色原本就是苍白的,这一瞬间,显得更加苍白了。
稍微顿了顿之后,少年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我也不想要做什么,只是想把她藏进你的肚子里。”唐嘉说。
“你这个可笑的凡人。”少年发出了嘲笑的笑声,他说:“你沒法把她送进那个地方去。”
“如果我可以呢?”唐嘉却不以为意,他只是挑了挑眉梢,说道:“你只需要张开嘴等着我就可以了。”
少年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他与唐嘉对视许久,然后叹息说:“好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少年的周身闪过一道银光,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205重返人间
冰冷的海面上,一艘极快的船正在行驶着。这是一架小小的扁舟,看起來与寻常湖泊中使用的并沒有区别,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它却快如闪电。
此时唐嘉正与银衫少年坐在船上,唐嘉坐在前面,掌舵方向,而银衫少年坐在后面,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
行驶了多时,唐嘉终于忍不住了,便回头问银衫少年说:“你这是什么声音?”
谁知这少年却理直气壮的翻了个白眼说:“你肚子里装下一块冰试试看?”
唐嘉微微叹息,只得把话題转向了另外一边,问他说:“我们过不多久,便会靠岸了。此次我们上岸恐怕很复杂,你需得有个名字。”
“名字?这种多余的东西也需要准备?”少年打了个哈欠,在船上蜷缩起身体來。
他仰面向上,面对裸的太阳裸露出苍白的皮肤,然后又抬起手來,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遮住了眼睛,而遮蔽了整个天空。
少年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慵懒的眯了眯眼睛,说道:“就叫叶一吧。”
叶一,一叶,一叶障目,盲目又无知的人类。
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盲目与无知,才是人类生活下去的必需品。
到了次日清晨,唐嘉与叶一便在莫扎克的一个小港口靠岸了。这个地方不是别处,却是卿盏踏上莫扎克大陆的第一站。
瞭望城。
从城外看过去,这还是那座便将小城。灰色的城墙不算太高,但是固若金汤,严防着來自外界的烦扰。
唐嘉记得在很久之前,黑联邦还存在的时候,这里看起來是那么的威严,但是现在,整个莫扎克大陆上都存在着一股慵懒的气息,这里也不例外。
唐嘉与叶一走到城门外,守城的是两个老将士,看起來约莫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两个老头儿靠在城门外守城专用的小凉亭里,他们看起來神色疲惫,约莫是早晨换班的人來晚了,才显得如此困倦。
他们两个人喝着茶水,对城门外的事情并不关心,看见难得的來了两个外乡人,也很难打起精神,只是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两个人一下,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城门的另外一段。
简简单单的,唐嘉便于叶一进了城。
叶一望着这苍凉的边疆小城实在是有点不高兴,他一路上不停的打着哈欠说道:“太无聊了,这是什么地方啊。”
唐嘉连看都懒得看叶一一眼,他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这个老妖千年不睡都沒事,在这里装什么幺蛾子。”
叶一立马蹦起來反驳道:“本尊可是神!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大神!”
“现在不是唯一的了。”唐嘉冷冷回答。
于是叶一从鼻子里发出來不屑的一声,懒得和唐嘉说话。
而过了一会儿之后,唐嘉才回答叶一说:“我们是來找一个人,找一个故人。”
“你还有故人?”叶一实在是很想笑,这个可恶的凡人带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神体來到他面前的时候,也是这么的自信。
但叶一实在是想不透,这个凡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作为这个世界唯一的大神,叶一当然知道,唐嘉和卿盏并非这个世界原始的产物,他甚至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來的。
所谓神,便是要守护自己的世界,这是以世界划分的领土,其余的大神是无法进入的。
但是叶一却沒有办法把他们驱逐出去。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讲。但这也是一个沒有人知道的事情。
在碰见唐嘉之前,叶一这样认为。
遇见唐嘉的时候,叶一本身是可以把这个凡人一口吃掉的,然而这个凡人却面露嘲笑的神色,说道:“一个半残的神也这样嚣张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叶一就知道,自己等了太久太久的机缘,终于來了。
叶一所创造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极其稳定的世界。他对力量不断的追求,也让人间映射出了一个与他相同的人。
而这个人,竟然成了他一生的宿敌。他将叶一困在冰湖之畔,这是逆天改命的事情。
但叶一沒有反抗,因为在很久很久之前,上古的创世神曾给过他一个预言,那时候那个绝美的女人曾对他说,会有一个人,带给他新生。
神沒有死亡,自然也不会有新生。
能够为神带來新生的人,一定是不一样的人。
虽然叶一经常说一些废话,但是他的心里,实则对这个男人,还有一些微妙的认同的。就是这样的认同,让他同他來到这里。
“是啊,故人。”唐嘉如此淡淡的回答道。
清晨的嘹望城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早起的辛勤居民摆起了热闹的摊位,出售着新鲜的鱼虾。
在此后不久的时间里,嘈杂的人声会充斥整个城市,孩子们也会为城市带來新的活力。
在嘹望城的中心,是一个模样古朴的教会,在这里供奉着至高无上的创世神,在创世神的神像之下,是世界之神。
唐嘉带着叶一來到了这里,这里已经开始了朝会,因此让这两个外乡人显得不算格格不入。
跟随者人流來到了教会之中,抬头便能够看到一个高大的女子石像。女子沒有脸,但仍旧给人以绝美的体验。
“啧啧,创世神的神采啊,可是沒人能雕刻的出來了。”叶一这样啧啧感叹着,却把目光移向了另外一边。
在创世神的神像之下,是另外一个神像,雕刻的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男子。男子长发长袍,并沒有舒冠,显得风流洒脱。
这男子的雕像看起來约莫有三十多岁的样子,虽有些年纪,但也显得容光焕发,周身散发出磅礴的生命力。
只不过这男子虽有一二分与叶一相像,但与在白塔中的白若琼,却是更加的相似。
叶一见了这神像,显得略有不高兴。他冷笑一声,说道:“愚蠢的人类。”
此处正是人多之处,又多是些信仰坚定之人,唐嘉便伸出手來拉了拉叶一。索性叶一也懒怠着多说什么,便任由唐嘉拉着走了。
他们两个人穿越人群,來到了教会的后门,从这个门中进去,便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周围排列着大大小小的房间。
此时院子里也有几个孩子在忙碌着。年幼的孩子不懂事,便凑成一团玩耍,稍微年长一些的,便要帮衬着教会中的大人干活儿了。
这几个孩子之中,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麻布衣服的少年,看起來剑眉星目,格外爽朗。
他正在孩子中忙活着安排活计,回过头來时,却正好看见了唐嘉。
在看到唐嘉的那一瞬间,那孩子的脸上,却出现了异样的神色。
这一刻,终于到了。
206预言
“大人,您好。”
小男孩看见了唐嘉之后,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來到了唐嘉的面前。
他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是看上去却忠厚踏实,言辞之间也显得彬彬有礼,并不像是一个长居在教会福利社的孤儿。
但这个男孩,确实是一个孤儿。
他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的第十二个年头。
唐嘉看了看眼前的小男孩,微微笑着问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大人?”
听到唐嘉这样问,小男孩的脸上也沒有出现得意的神色,只是坦然的回答说:“若您不是大人,华络是不会让您來到这里的。”
小男孩说罢,便抬起了头。唐嘉循着少年的目光,回头去看,便发现蹲在方才进入这里的那扇门的边上,有一个木头架子,架子上蹲着一只鸟。
这只鸟通体黑色,一双眼睛血红,看起來有些像一只乌鸦。但它的椽却很长,还带着坚韧的弯曲,让它看起來有些奇怪。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唐嘉发现这只鸟只有一只翅膀,一条腿。
小男孩伸出來胳膊,那只黑色的鸟便扑啦啦的挥动着翅膀飞到了小男孩的肩头,用一只腿蹲在他的肩膀上。
在它展开翅膀的时候,唐嘉看见在这只鸟的腋下,藏着一排红色的绒毛。
也难怪它只有一只翅膀了。
在莫扎克大陆上,有一种鸟,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他们的翅膀之下,会生出红色的绒毛。在这些绒毛之中,便蕴藏着陆灵珠。
陆灵珠,便是在大陆上由灵体孕育而成的一种珠子,它们大约只有小指的指甲盖儿那么大小,但其中却蕴藏着无限的价值。
不懂行的妇人们喜欢它做首饰,懂行的大人们却用來作提升功力的药丸。
正是因为陆灵珠的价值不菲,也引得不少人捕捉鸟类,检查羽翼之下是否有红色的绒毛。看來这只鸟,当年已算是运气好的,丢了一只翅膀,却逃出了生天。
只不过这只鸟的毅力也非同小可,竟然以单翼也可以飞行,可见人世间的可能性,真是不可揣测。
待这名叫华络的鸟儿落在了小男孩的肩膀上后,小男孩才问道:“大人來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小男孩的声音不卑不亢,听起來从容有度,若是长成了大人,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唐嘉对小男孩非常满意,他微微一笑,说道:“今天夜里,你出城去海边,便能碰见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唐嘉的声音轻描淡写,却颇具信服力。小男孩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在思考。而站在他肩膀上的鸟儿突然昂起了头颅來高声叫了两声。
于是小男孩的表情便又晴朗了起來,他稚嫩的眉眼露出了笑意,说道:“我信大人。只不过我应该怎么做?”
唐嘉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需要教你怎么做,当你见到她的时候,你就能知道了。”
唐嘉说罢,便转身就要走,而小男孩的声音却又止住了唐嘉的脚步。
“大人!”小男孩叫他。“我们还会再见吧。”
“哦?为什么这么说?”唐嘉俊朗的脸上出现了朦胧的笑,似是一些满足和感激。
小男孩却并不知道如何追究这样的表情,他只是说:“我感觉,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吧。”唐嘉回答,然后便走了。
唐嘉与叶一走在嘹望城的小路上,热情的居民们见到外乡人总是开心的打招呼。尤其是像唐嘉与叶一这样的俊美少年,更是吸引了不少少女围观。
只不过,他们却并沒有关注这些。两个人都是沉默的,显得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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