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琉璃海

琉璃海第37部分阅读

    亮的贝壳。

    在岸边,又一处木头制的码头,上面拴着几艘和此时白若琳乘坐的相差无几的小船,它们在水里轻轻的摇曳,让白若琳联想到了一个古老的童谣。

    青衣把船靠在岸上,引着白若琳上了岛。

    这里是永远的黑夜,只有灯火和星光在照耀着。在码头的木桩上,整整齐齐挂了三盏灯笼,青衣随手拿来一柄照明,走向更深的黑夜里去。

    跟在青衣的身后,白若琳显得有些紧张,她无法探知所谓的神究竟是什么,但很快她就会得到答案。

    “她已经在等你了。”青衣如是说道。

    她抬起手来,指着面前的一片黑暗,说道:“她就在那里,前面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href=”lwen2”trt=”_blnk”>lwen2平南文学网)”

    青衣把手里的灯笼递给了白若琳,又说道:“你随时可以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的。”

    白若琳接过来青衣手中的灯笼,笑了笑说:“麻烦您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此时她心里面正装着满当当的事情,这事情压在她的心里,让她格外的慌张。

    神。

    多么尊贵的字眼。

    白若琳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在柔软的泥土里,每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不应该是海岛上有的土质,一般的海岛上,不会有如此丰腴的土壤,那里只有沙,大量的沙。

    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白若琳只能够看到眼前的光随着自己的步伐摇曳,而随后,另外一个光点,又出现在了白若琳的视线里。

    那是一处昏黄的灯光,白若琳又向前赶了几步,那光便变得更加清晰了。

    白若琳靠近去看时,却见到一个男子的背影。

    他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但单从背影上看,这人却与普通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只能说是,比平常的人俊秀许多。

    是的,白若琳还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却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安宁气息,让人宁愿此刻是静止的。

    尽管如此,可白若琳还是失望的。她以为的神,并不是这样的。

    “你来的太晚了。”那男人突然如此说道。

    他转过头来看白若琳,一张平和的脸便出现在了白若琳的眼前。

    他的眉眼唇角均是安静的弧度,一双眼睛明亮,恍若星辰。

    这张脸白若琳觉得自己从未见过,但又觉得有些熟悉。这种复杂的感觉,竟然让白若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来的太晚,是因为你心里的疑问太多。”男人又说道。

    他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白若琳这才看清楚,这男人的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幼小的女子。

    这女子很孱弱,也很瘦。她的身上裹着厚厚的黑色外衣,把她的整个身体,连同脸都包裹了起来。

    白若琳看不见她的哪怕一寸皮肤,却能够感受得到,在这黑色之下的身体,是多么的曼妙和美丽。

    白若琳第一次被自己还没有见过的东西的美而震慑。

    “她已经睡着了。”男人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露出洁白的牙齿,但白若琳却没有感觉到他内心哪怕一点点的欢喜。

    “神……也许要睡觉么?”白若琳战战兢兢的问。

    男人又笑起来,他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了他的声音。

    “真有趣,你们信奉她,却不知道她需要什么。或许有天当你了解了之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197初见

    昨天夜里,那个笑起來很好看的男人的话,让白若琳以为她会有很久很久无法见到传说中的神,但让白若琳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晨,白若琳就见到了那个女子。

    白若琳知道那是个女子,也一定是传说中的那个人,一定是她在寻找的人,纵使她一厢情愿。

    而对于白若琳來说,让她相信这件事的唯一的理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尽管白若琳连她的一根毫毛都未曾见过。

    沉香岛的清晨是一直寂静着的,白若琳醒过來时,正看见阳光从窗户透进來,落在木质的地板上。

    空气中浮动着白色的浮尘,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是只有在沉香岛才能够闻到的味道。

    白若琳从床上起來,细心穿戴好青衣为她准备的衣服。

    这些衣服与白若琳从前在白塔时穿的并不同,它们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棉麻材质,色泽暗淡,摸起來却是意外的柔软。

    常年穿着白色的白若琳穿上这些衣服,显得有些不习惯,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那个女子。

    白若琳站在窗前,她的床前是一片宽阔的空地,上面栽种着奇怪的花草。白若琳并不认得她们,而她却认得那个站在花丛中的人。

    那是一个无比孱弱的身影,她还是裹着厚重的外衣,把整个人都裹了起來。她背对着白若琳,但白若琳想,就算她是面对这她的,白若琳也无法看清楚她的脸。

    那个女子今天是自己一个人,昨夜里那个笑起來好看的少年并不在她的身边,让她的身边显得格外空旷。

    可是尽管如此,那女子孱弱的连一阵风都能刮走的身体,却在万物中显得格外充盈,好像她便是万物,万物便是她一般。

    “你在看什么呢。”女子说道。

    她沒有回头,似乎早就察觉到了白若琳在窗户后面看着她,又或者,她是故意站在窗前,给白若琳看的一样。

    白若琳听见她的声音,好像不曾有过障碍一样的,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于是白若琳便连忙开门出去,在那女子身后单膝跪下,正待开口时,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了。

    但凡有神,都有名字。可白若琳却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应该如何称谓。

    “你不必如此。”女子又说道。

    她转过身來,从外袍之中伸出來一只手,想要去扶起白若琳來。

    白若琳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手,细白纤长的手指,透明的指甲,以及在皮肤上透出來的纤细骨节。

    这只手是盈盈的发着光的,它呈现出琉璃一样的色泽,在阳光下,仿佛是透明的。

    白若琳看着这只手发愣,她无法想到,是有多么绝美的人,才能够拥有这样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白若琳抬起头來。

    在这一瞬间,炽热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白若琳看到那女子逆光而站,她的整个身影都被吞噬进了阳光里,好像真实的存在,又好像从來不曾存在过。

    “可是……”白若琳想要说些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題。或许你们所说的她,便是我。又或许不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在叫我,而你也知道,就可以了。”

    女子虽然是打断了白若琳的话,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唐突,反而是觉得,她的声音应该在这一刻出现一样。

    这女子与青衣一样洞察了白若琳的心事,不,或许比青衣更加透彻。

    “我并非猜到了你的心事,而是看到了。”女子说。

    她的声音灵透,有些遥远,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來的一样。

    白若琳听着她的声音,总能够联想到一望无际的冰川和海水,在如此的寒冷之下,才能够传达出如此寂寞的声音。

    是的,白若琳感觉到了她的寂寞。

    这是种奇妙的感受,你一直相信着的世界的主宰此时站在你面前,你却觉得她寂寞可怜。

    女子似乎并不常说话,只是与白若琳多说了两句之后,便轻轻的咳嗽起來。白若琳想上前去帮她拍一拍背,却又觉得唐突。

    于是一双手就停在了半空中,伸出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见白若琳如此,那女子便轻轻地笑了。

    白若琳虽然并沒有看到过女子的笑容,但却还是觉到了那种绝美的感觉。她此时的笑并非嘲笑或者其他,只是她想笑了,于是便笑了。

    “或许他是对的。”女子望着白若琳的手,如此说道。

    虽然女子并沒有说明白那个“他”究竟是谁,可白若琳还是瞬间领悟到了,那个他,所指代的便是昨天夜里,白若琳曾经见过的那个男子。

    在这一刻,白若琳骤然领悟了她的意思。

    他们不需要名字,不需要一个可以添加的代码,但是说起來,人们便能够知道,她是谁。

    “你还不太适合见我。等你明白了,再來找我吧。”

    女子的声音里有些叹息,或者失望。好像是期待已久的事情,却并不如意一样。

    她静静地从白若琳的身边走过去,身体有些摇晃,似乎是站不稳一样。

    在路过白若琳的时候,白若琳感觉到女子的身体有些不稳,似乎是轻轻地撞了她一下,而后便走了。

    在不远的地方,昨天夜里白若琳见过的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

    他伸出手來迎接她,把自己当做她的支持和双脚,然后两个人便并肩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男子还回过头來看了一眼白若琳,那眼神是清白的,带着沉甸甸的笑意,几乎要把白若琳看透了。

    但他却又什么都沒有说,便静悄悄的离开了。

    白若琳知道,在这之后,她便再也见不到这两个人了。

    这不是预言,只是平白的感觉。白若琳觉得这一路走得格外遥远,他们很快就到了白若琳看不见的地方去。

    可白若琳却不曾明白,他们所说的她不明白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沉香岛上的花开的格外旺盛,在日暮时分,散落了一地,连带着某些秘密。

    198生与死的选择

    在沉香岛上的生活是沉静的,这里每天只有花开花谢,只有太阳东升西落。

    在那之后,白若琳确实再也沒有见过她和他,他们就好像消失在了这个岛上一样。可是白若琳知道,他们仍旧在这里。

    白若琳突然领悟到,或许在人世之时他们也是如此,尽管面对着自己的信仰,却从來不曾发觉。

    人类是无知的,并因为这无知而感受到幸福。

    在沉香岛这样宁静的日子里,白若琳有了太多太多的时间來思考,她思考人生,思考过去,思考未來。

    但她仍旧不明白,她所应该明白,却并不明白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或许她需要一个人,來帮助她刮越这道沟渠,但是在这里,除了青衣之外,白若琳再也沒有见过其他的人。

    她甚至连青衣都很少见到,只有在一日三次之时,青衣会來为白若琳送食物。

    但她很快又会离去,连同白若琳多说几句话的人都沒有。(<href=”lwen2”trt=”_blnk”>lwen2平南文学网)

    白若琳知道,青衣并非忙碌,而是她不必在她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

    好在岛上的人并不限制白若琳的行动,于是在房间里呆了太久,思考了人生之后,白若琳决定出去走走。

    沉香岛并不大,或许连白塔的一半都沒有。

    可是这里却仿佛一个宇宙,有湖泊,有海洋,有丘陵,以及盛放的花朵。

    从白若琳的窗户向外看去,是一大片漂亮的花田,接连入天际的花朵繁茂的开在通往丘陵顶端的路上,仿佛盛情的邀请。

    但是白若琳,却从來都沒有到达过那丘陵顶端。

    她曾尝试过,但在几天之内,她都无法走到那看似平矮的丘陵,于是白若琳便又很快的明白,那个地方,是她目前还不被允许到达的地方。

    白若琳了解,她就是这样一个沉默的人。

    她并不会同你说她愿意或者不愿意,但是倘若她真的不愿意,你又毫无办法。

    可她还是这样令人信服。

    白若琳用了很多时间行走,知道了这座岛上她可以去的地方以及不可以去的地方。说起來,她实在是自由的。

    主人家并不给她什么限制,只是除了那丘陵之外,还有丘陵之后的一处山洞,无法进入。

    但很快白若琳又觉得无聊起來,于是她又把很多的时间消磨在码头上。

    这是她登入沉香岛的地方,几艘小船停泊在这里,水草和荷花的根茎缠绵在水下。偶尔有鱼拍打出水浪的声音。

    白若琳很想知道,是否有人会因为传说中的故事來到这里,或许她并不期待,因为她早就知道,不会有人这样傻。

    但是白若琳又错了。

    这是一个宁静的下午,和平时沒什么两样,却又有太多的不同了。

    这天,白若琳坐在寂静的码头上无聊的张望,但就在这个时候,荷花淀里,却传來了不寻常的水声。

    经过这几天的熏陶,白若琳已经能够辨识的出,那荷花淀里的声音,究竟是调皮的鱼儿,还是打折了的荷花杆子,又或者是走错了路的海兽。

    海兽的情况很少见,就算是见了,也是奇迹温顺的物种。

    似乎海中的生物们都惧怕着这座岛,因而不敢靠近。

    于是白若琳便辨认的出,那扑啦啦的水声,定然是出自某种生物之手。

    兴许,也是个人。

    想到这里,白若琳便站了起來,她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张望,却许久沒有见到动静。等到要快累了的时候,却见那紧凑排列着的荷叶中,被破开了一条缝。

    那条缝本不大,却好像是一道界限一般。

    紧接着那缝隙里便钻出一个人來,尽管他的大部分身体都沉浸在水里,白若琳却能够看得清楚,來人那张悲戚的脸。

    如果准确的说,那人的脸上已经不存在什么表情了。他半阖着眼睛,只是盲目的向前伸手,以一种极其丑陋的方式,向前挪动。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水冲去了大半,剩下的也残破不堪,可怜兮兮的挂在他的身上。

    白若琳大胆的猜测,这个人或许是一个逃犯,他的身上还带着新鲜的伤口,有些细小的伤口是被荷叶划伤的,还有些更深的伤口,已经被水泡的发白,皮肉都向外翻着,露出可怖的颜色。

    那一定是刀伤。

    那人的移动是艰难的,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竟然逃脱了那漫无边际的荷叶,到达了广阔的水域中,在霎时间,他获得了力量,又或许是回光返照。

    白若琳看见那个人的眼睛里透漏出一阵光,那是对于生的希望,他似乎是看见了白若琳,于是加紧了手里的扑腾,嘴里

    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好像是在求救。

    他着实不容易,需得靠着多大的意志力才能靠近这里。

    于是白若琳也向他伸出手來,她努力的伸直了手臂,想要借给他一点力量。

    而这个时候,却有一个人,拉住了白若琳。

    “你不必这样做。”來人是青衣,她平淡的如此说道。

    或许來的人不止青衣,还有她和他。

    他们两个人远远的看着,却不曾靠近,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她看起來还是格外的孱弱,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摔倒似的。

    白若琳的手硬生生的停了下來,但正是这一份犹豫,使得那个奋力扑腾着的人突然丧失了可以借力的一点。

    他再也沒有力气上岸,于是便在距离海岸只有两米多的地方,永恒的沉入了水底,沦为了鱼类的食物。

    在他落入水中之前,他似乎获得了格外的力量。在这一刻,白若琳看见他的眼睛透着格外清醒的光,他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语句,但白若琳听清楚了,那是用世界上最狠毒的语言在咒骂他们。

    可是他还沒有说完,便再也不会说话了。

    白若琳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她的手还半伸着,显得尴尬又可笑。

    “为什么?”白若琳想这样去问责,可她回头的时候,她和他却不见了。

    只剩下青衣,脸上却带着一种司空见惯的表情。

    “或许他不必死,如果你沒有对他伸出手,沒有在这里。他不会浪费仅剩不多的体力。他会在死之前爬上海岸,然后活下去。”青衣说。

    她的语气里并沒有叹息,只是阐述了某种可能性。

    “但有些事就是这样,你不需要问为什么。你需要知道的是,能够活下去的人,自己也能好好活着,而不会活下去的人,你的帮助却是他催命的毒计。”

    “可我不明白。”白若琳说。

    “我知道你不明白,如果你明白,你就不会在这里了。”青衣说着,便离开了。

    只剩下白若琳站在原地,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199神的奥义

    从哪之后,白若琳时常做噩梦。她常常梦见那天的场景,水中挣扎着的可怜的人,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目光看着她。

    他在咒骂,在憎恨,在无尽的无尽的痛苦里挣扎。

    为什么她不能伸出援手?那时候那个人距离他们是那样的近,只要她伸出手來,便能够挽救这样一个可怜的人的性命。

    她为什么不这么做?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青衣的声音在白若琳的耳边回响着。

    可是她不明白。

    “你若是明白,便不会在这里了。”青衣又说。

    青衣的这句话就如同刺入白若琳心口的一剂钢针,让她痛,却又不得而知,这痛到底是从哪里來的。

    清晨醒过來的时候,白若琳的额上往往是一团一团的冷汗。她反复这个梦境已经有太多次,甚至只要她进入睡眠,便能够梦到那个场景。

    哪怕她自己并不愿意。

    自那之后,白若琳便在沒有见过人,她连青衣都很少见到,而且她变得更加沉默,不与白若琳讲话。

    “青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白若琳拉住了青衣,她这样问,却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答案。

    青衣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來看着白若琳,声音里却听不出喜悲。

    “是因为你不懂,所以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青衣回答。

    她似乎是不悦的,与她和他不同,青衣的身上还带有一些人间的情绪,这种情绪让白若琳感到安心,也让她感觉到真实。

    青衣是唯一一个让她感觉到这座岛上的真实感的人。

    “我到底不懂什么?”白若琳愈发不明白。

    “因为你不懂,所以我告诉你,你也不懂。”青衣回答。

    她说的沒错,若是白若琳不懂的事情,就算是有人告诉她,她也仍旧不会明白。

    白若琳突然想到她,是否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让她自己去想明白,但这又谈何容易。

    人类是盲目的,他们无法认识到自己不了解的世界,或许这就是差距吧。

    “你不懂,什么是神。”青衣却如此说道。

    青衣的语气有所缓和,她站稳了脚步,如此说道。

    “你不明白,神对于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她尽力让你明白,你却未能如此。想想那个人吧,或许你会明白。”青衣说完,便走了。

    青衣所说的“那个人”,值得便是白若琳所见的那个溺死在水中的人。

    说实话,白若琳的心中有太多的不满,她不明白为何她心中所认为的,会普度天下众生的神,却能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死去,却毫无作为。

    他们明明可以伸出援手,而那个人就能够得救。

    “但我们不必那么做。”青衣又是如此说道。

    她反复说的那句话,并不是不可以,不能,不愿意,而是不必。

    仿佛这件事是多余的一般。

    白若琳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人却出现在了门口。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若琳许久沒见过的,她。

    她仍旧穿着黑色的衣裳,宽大的衣服把她整个孱弱的身子包裹了起來。从门的位置,她逆光而站,显得格外圣洁。

    “你走吧。”她说。

    她的声音单薄,尾音总让人感觉到气力不足,而半途夭折。但这句话还是稳稳的传达到了白若琳的耳朵里。

    白若琳险些以为自己沒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于是便问道:“您……说什么?”

    但是她却并沒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不存在了一样。

    白若琳的脑子里显现出了一个答案。

    她不需要回答。

    于是白若琳点了点头,正要顺从。

    她已经沒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只身一人來到这里,再只身一人离开。

    只不过白若琳还是不死心,她问道:“为什么?”

    回答她的却并不是那个女子,而是青衣。

    青衣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叹息,她说道:“因为我们在的你的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白若琳沒有说话,她就这样离开了。

    离开的路上,沒有人送她。只有青衣送了她一架小小的船,让她穿越荷花淀。

    可是这艘小小的船,却无法穿越巨大的海浪。

    不到日暮时分,白若琳便回來了。

    她驾船而去,却是浑身湿漉漉的游回來了。这架小舟还不等离开荷花淀,便夭折在了荷花淀里,于是白若琳便可怜兮兮的,又爬上了沉香岛的海岸。

    白若琳回到岸上的时候,青衣已经在等她了。

    青衣似乎早就知道了白若琳会在此时回來一样,她已经为青衣准备好了另外一架小船,然后说道:“你走吧。”

    但很快,白若琳便又湿漉漉的回來了。

    如此反复了太多次之后,白若琳终于爬上了海岸,她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青衣,说道:“我想,我可以见她了。”

    在这一刻,白若琳的周身都是湿漉漉的水,一张脸惨白无色。她的呼吸是沉重的,力量也消耗殆尽。

    而她的眸子里却闪现着光泽。

    “哦?是么?”青衣微微笑了笑,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却看不出是质疑或者欢喜。

    于是白若琳点了点头,她说道:”是的,我确信我可以见她了。”

    “你想明白了什么?一个弱小的声音响起來。

    循着那声音,白若琳的目光落到了青衣的身后。

    在青衣的身后,距离码头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栋低矮的二层木质小楼。在二楼的凉台上,黑衣的她站在那里,迎着海风。

    微弱的海风吹起來她的衣角,却不曾暴露她的身体。

    “我在水里,曾经咒骂你,怨恨你,可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心里相信,相信神会保佑我。”白若琳说。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感受到我的感受,但我此刻却想明白了,真正需要信仰的,并不是你,也不是神。而是我们。”

    白若琳的声音飘忽起來,很快被吞噬进了海风里。

    “或许你是对的。”她说。“进來换身衣服吧。”

    神无需信仰便能够成为神,而人类,却因为信仰而存在。

    因此他们并不在意一切咒骂与抱怨,需要这些的,也是人类。

    在了解了神的世界之后,白若琳,终于得到了真正与她相见的机会。

    200许诺

    白若琳终于得到了來自她的邀请函,她顺利的走进了她所住的房间,这是一间神奇的房间。

    房间从门外看并沒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而走进门之后,白若琳却发现这里什么都沒有。

    但其实,又什么都有。

    这是一间空旷的房间,里面是纯白的颜色,散发着莹莹的光。

    房间是四四方方的正方形,白若琳身处其中,便如同进入了仙境一般。

    只不过这座房间却是空的,里面什么东西都沒有,沒有任何家具,是绝对的纯白。

    一阵轻巧而缠绵的脚步声从白若琳的头顶上响了起來,白若琳抬起头來,便看见她拖着长长的裙摆旖旎而下。

    这脚步声应是她的脚叩击在地板上的声音,于是白若琳的眼前便出现了一道漂亮的楼梯。雪白的扶手和大理石的地板,衬的她的衣裳愈发黑艳。

    随着她的脚步落下,便有新的台阶出现,等到她走到白若琳的面前时,一道完整的楼梯边形成了。

    白若琳微微错愕,但这似乎又确实是她所理解到的神。

    是在此之前,她认识到的神。

    “我真高兴,你还能站在我面前。”她说。

    她的声音弱弱的,显得非常无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声音已经愈发单薄,仿佛即将消失一般。

    不过她却是真实存在着的。

    她伸出手來牵起了白若琳的手,于是白若琳便感觉到了一双透明冰凉的皮肤。那并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体温,反而像是在冰天雪地里盛放的花朵一般。

    白若琳有些受宠若惊,她仍旧敬重眼前的人,并信仰她,尽管她知道,眼前的人并不需要她这样做。

    她是为了自己才需要相信的。

    白若琳知道。

    于是白若琳沒有挣脱,也沒有回握她的手。她只是静静的任她握着,说道:“我也很高兴,能再站到您面前。”

    于是眼前的人便笑了,她笑的很轻,仿佛吹过的风。

    “我知道你來找我的目的,但你知道我要见你的目的么?”她又问。

    白若琳感觉到她的话明显的多了,仿佛是要在所剩无几的生命里把所剩无几的话全部都说完似的。

    白若琳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她低下头來,回答说:“我并不知道。”

    于是她就笑了,她说:“因为我想回家,想带你一起回家。”

    白若琳并不知道她所说的回家到底是什么,神也会有家么?那是在无尽的苍穹之上么?

    然而还不等白若琳回答,她却又笑起來,说:“因为我的花败了,我想要白塔里的一样东西,养活它。”

    她径自走了出去,白若琳便跟在她的身后。

    她的步伐很轻,也很软,白若琳跟在她的后面,总是看的心惊胆战,她总是担心她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可她的担心却又是多余的。

    她虽然踉跄,却并沒有摔倒。

    白若琳跟在她的身后,來到了那一片花丛中。这片花丛,白若琳每天在窗户中已经看了太多次,这片一望无际的花海一直延伸到丘陵的顶端,一个她去不了的地方。

    但此时此刻,她却径自走在前面,带着白若琳往丘陵顶上去。

    她们两个人穿过繁茂的花朵,身上粘带了无数的香气和新鲜的花瓣,白若琳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脚踩入泥土时的柔软感。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显得欣欣向荣。

    白若琳知道自己不必去问太多,她应该知道的,她总会得到答案,而她不需要知道的,则更加不必多言。

    两个人一前一后翻越到了丘陵的顶端,这座丘陵看起來是那么的矮小,可征服它的路却是那么的长。

    白若琳都要气喘吁吁的时候,两个人才到达的目的地。

    而她看起來那样孱弱,却仍旧只是浅浅的呼吸。

    或许,她不需要呼吸。

    丘陵之巅的景致和白若琳脑海中的并不一样。她以为这里会和下面平坦的花园一样,开满了馥郁的花朵,在哪里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让人感觉到生机勃勃。

    然而这里并不是这样。

    在一切生机的尽头,是无尽的荒凉。

    从白若琳的角度看过去,那是一片冰原,又或许比冰原还要暖和一些,准确的说,应该像是初春的场景。

    冰封的土地是雪白的,在这些雪白之中,又裂开了许多缝隙,从中露出土地原本应有的颜色。

    潮湿和寒冷遍布在这里,白若琳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在这样的地方,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匆匆的走在前面,一切道路的曲折似乎都无法阻止她的前行。

    而在她脚印的尽头,是一朵可爱的花朵。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竟然开着这样一朵漂亮的花朵。

    这朵花被盛放在一个玻璃罩子里,似乎这玻璃罩子为它阻隔的寒冷的空气,才能让它生活至今。

    罩子里是一小块土地,以及环绕着土地的一点水源。它们源源不断的滋养着这个坚韧的生命。

    白若琳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花,你说不出它究竟有什么不同,但她就是会给你美的感受,无关它到底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哪怕是堕落的。

    这朵花小心的舒展着她的花瓣,零星的花蕊便盛放出诡异的色泽。

    只不过它病了,白若琳感觉得到。

    在这朵花上,白若琳感觉到了灵魂的气息。这灵魂是孱弱的,仿佛一阵风吹來便会烟消云散。

    白若琳知道,倘若一朵花有了灵魂,那她便与人沒什么区别了。

    “你愿意么。”她突然问。

    白若琳心理有了奇怪的体验,她眯了眯眼睛问道:“倘若你真的能够看到我心里所想的答案,为什么又要问我呢?”

    “因为,那样会很无聊。”她回答。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正好有一阵寒风吹來,鼓起了她的衣服。却并不能够让她裸露哪怕一丁点的皮肤。

    尽管如此,她也是美的。

    白若琳也轻轻地笑起來,她突然了解了她的无聊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她也笑着回答道:“我愿意。”

    201许诺

    从沉香岛到白塔需要多久呢?

    答案是十五天,或者半个月么?

    不,错了,只要一念之间。

    白若琳感觉到面前一阵风吹过來,这风是冷的,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在这样的瞬间,天地变得静谧起來,白若琳看见她抬起手來,似面前有一扇门似的,轻轻推开。

    于是,在她的手中,便真的出现了一道门,这道门仿佛是凭空出现在空旷处一样,周围散发着莹莹的蓝色光泽,而后,一道真实的门便出现在了白若琳的眼前。

    白若琳眼睁睁的看着她缓缓地推开那扇门,而后白塔的景致就出现在了白若琳的眼前。

    这些风景是流动着的,由远及近,先是到了白塔的大门,而后又是高耸的中心建筑,最后,场景定格在了白若琳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因为白若琳的离去而沒有人,只有新鲜开放的花朵被放置在桌子上,那是每天都來的栀子更换的。

    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个木质的圆桌,以及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雕花木床。

    你或许很难想象,这就是一代海女的房间,但事实确实如此,这正是白若琳的房间。

    她毫无生疏感的走进了白若琳的房间,并又回过头來,像个主人似的邀请白若琳说:“进來吧。”

    可白若琳并沒有感到有什么不妥,她连忙上前赶了两步,來到了她的身边。

    “你想要什么呢?”白若琳问道。

    她知道自己是回到了真实的白塔之中,这里的一切白若琳都是那样的熟悉。空气中浮动着的单薄的气味,以及那些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而她却淡淡说道:“我想要的,并不在这里。我來这里,是为了兑现我对你的承诺。”

    她说完,便径自又往前走。白若琳看见她轻车熟路的打开了门,只不过身子太软,也太无力,因而转弯的时候,伸手扶了一下那门。

    这个细微的动作,便让白若琳感觉到她身上透露出來的实实在在的虚弱。于是白若琳便连忙上前去,想跟上她的步伐,來扶她一把。

    但是白若琳却错了。

    等她拐过门口又看见她的时候,却发现她仍旧是那样孱弱的样子,却不曾跌倒,也不曾迟疑。

    望着这个纤细又伶仃的背影,白若琳突然想到,原來是因为她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白若琳已经很久沒有见到那个人了,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竟然沒有跟在她的身边。

    她似乎比白若琳更加认路,只是拐了几处,便來到了白若琼的房间之前。

    白若琼的房间外只有两个亲卫军在把守,想來是不愿意惊动外界,才使了这样的障眼法。

    白若琳怕那两个亲卫军不赶眼色,上前去阻拦她,正要开口时,却见她已经伸出手來去开门了。

    她的手第二次呈现在了白若琳的眼前,只有单薄的几根手指,那是洁白而透明的颜色,指尖扁平,指甲透明,看起來美极了。

    这是一双好看的手,白若琳再次感叹道。

    她径自就走进了那房间,两个守门的亲卫军却好像沒看见她一样。这让白若琳有些疑惑,而白若琳却并不打算问。

    她只是加紧了步伐走进了房间里,并反手把门继续关上。

    门外的那两个人还是静静的,仿佛死了一样。

    白若琼的房间里也并沒有什么人,平日里负责照顾白若琼的贴身侍女恐怕是累了,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兴许是她们两个人走进來的脚步声太轻了,她们并沒有吵醒那个侍女。

    此时正是午后,漂亮的阳光从窗户中透进來,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白若琳看见她走到白若琼的床前,俯身低下头,几乎要把整张脸贴了上去。

    而她的身上还穿着与白塔格格不入的黑色衣裳,宽大的帽檐阻挡了别人看见她的脸的视线,因而白若琳也不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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