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诚!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酒!”
千屈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喝了酒,不自觉地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崔启白被她愕然的眼光弄得笑意更浓,原本摸她头发的手滑到她的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我就在这吃饭啊!他们那些人啊,都和酒鬼没啥区别,你那麽认真干嘛?”
她被他捏得有些痛,忍不住皱起眉往后缩。他又笑起来,松开手插到裤袋里,“上次也是!我说了找个男生来搬东西,你干嘛自己跑来搬?又不吭声,我还以为你是男生呢!不好意思啊!”
她红了脸,摇摇头。
“你叫什么?我听见人家喊你千屈?”他微微歪头看她,样子突然变得很认真,“上次我说了请你喝茶,结果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又以为你是个男生,害我打听了半天都没找到人,还在开会的时候出洋相。后来每次看见你,你又总是跑得飞快,连问你名字的时间都没有。”
千屈心里微微一动,某种奇特的感觉在胸口漾开,就像吃了棉花糖一样。她抬眼瞄向他,却见他目光坦荡荡地,反倒让她觉得脸颊微烫起来。她垂下眼帘,低声道,“简,我叫简千屈。”
“千屈?千屈菜的千屈?”他微微扬眉,有些惊讶,“很特别的名字啊!”
千屈很吃惊,第一次有人直接听她说就知道是哪两个字,毕竟千屈菜只是一种不多见的杂草,居然会有人知道。她没有出生,父亲就死了。但是母亲说这个名字是父亲取的。因为千屈菜这种植物,是掺杂在其它植物丛中单株单株生长的,很与众不同,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像他一样不随波逐流,独立自主。但是事实上,她突然觉得嘴里有些涩涩的,父亲不知道的是,千屈菜的花语是孤独。
突如其来的失落笼罩了她,她转头看了一眼餐厅,说道,“他们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哦,好!”可能没能适应她的情绪反差如此之大,崔启白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侧过身让她离开。
第四部第二章初恋4、
头重脚轻地走进公司大门,一夜没睡好让千屈有些萎靡不振,但她还是打起精神放好包,随即拿起水壶到热水间去打水。经过大厅的布告栏时,几个人围在那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过去,正好听见一个女孩子对另一个女孩子说话,“企划部找人整理资料啊!不过钱给的少了点儿。”
“少么?整理资料又不怎么费事!一个小时15块呢。”另一个女孩子不解道,
“这可是加班啊,小姐!我告诉你,我听人说过,企划部几年整理一次资料,每次都有一大堆的报表要输入电脑,还错不得。如果不是特别辛苦,干嘛专门找人来做,他们自己部门的文员干干不就得了?”
“不过,听说是崔启白负责这件事呢!”
“嘿嘿,如果不是这样,哪有人会去报名?据说上一次整理资料的时候也是让企划部的经理助理负责的,当时他可也是钻石王老五啊。”
一个小时15块!千屈的心猛地一提。一个小时15块,一天如果加班四个小时,那么两个礼拜她就可以凑够买那个小提琴的钱了。
“我,我报名!”千屈跑进企划部,对着企划部门口的一个女孩子气喘吁吁地说。
女孩子瞄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好几个人报名了,已经足够了!”
“不行!”千屈情急之下大叫起来,随即看到女孩子吓了一跳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连忙压低了声音,“对,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需要做这份工作!让我做吧!”
“每个人都这么说!”女孩子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了然的轻蔑,“可惜我们只需要一个人,实在用不了那么多!”
千屈咬了咬唇,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女孩子也不再理她。她缓缓走出门,刚要走向电梯,听见门里面响起崔启白的声音,“小杨,有人报名么?”
千屈顿住脚步,停了下来,听见刚刚那个女孩子不无酸意地回答,“怎么没有?一个上午七、八个了,全是女的,你还真是魅力无边啊!”
“嘿!是你自己说来不及的,小姐!”崔启白的声音带着笑意,“不然你全兜下来,我没意见。”
“我才没那么傻呢!我全干了,领导也不会给我钱!”
“那我就爱莫能助喽!”崔启白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在往里面走。
千屈捏起拳头,猛地转身重新跑进门,叫住正准备走到里面房间的崔启白,“崔科长!”
崔启白停下脚步,转身看见她,一丝笑意挂上嘴角,“是你啊,小丫头!怎么了?”
“我,我——”千屈感觉旁边那个女孩子正看着自己,突然有种低三下四的感觉,脸孔腾地烧起来,好容易才把话挤出口,“我想要做那份工作!”
“哦!”崔启白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拉过边上的一张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饶有兴味地盯着她,“这个工作很辛苦哦!通常加班都要加到很晚!而且需要相当细心!”
“我知道,我知道!”她拼命点头,“我很细心!我也不介意加班!”
“嗤!”边上的女孩子嗤笑了一声,嘀咕了一句,“醉翁之意!”
“我才不是!”千屈忍不住回了一句,“我才不是为了崔科长!”说完她才想起崔启白就坐在对面,顿时窘地想要找个地洞钻下去。
崔启白莞尔道,“不管怎样,既然这么多人报名,我们总得挑选一下。不如这样,”他突然收敛了笑容,严肃地看着她,“你说说你的理由。”
千屈看着他,有些错愕于他和之前见面都完全不同的表情,困窘和害怕一瞬间涌上心头。说实话,她潜意识里确实有着也许他会对她有些许不同的念头。但是看来,她是奢望了。她手心里开始出汗,越是想要这个工作,她越是担心自己说错话。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完全没有任何另眼相看的表示。好一会儿,她咬咬牙,决定实话实说,声音却低得仿若自言自语,“我需要钱!”
崔启白注视着她,黑亮的瞳眸里某种光线一闪即过。千屈觉得心脏猛地一缩,在几乎要开口转圜的时候,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理由!”
她觉得那一刹那自己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然后看见他转头对旁边的女孩子打了个手势,“就是她了。”
千屈有些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就这样?
旁边的女孩子也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崔启白已经站起来,简单地丢下一句话走进里面的房间,“明天开始,每天下班后到这里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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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晚了十分钟,到达企划部的时候,外面的房间已经没有人了。千屈抬手敲了敲敞开的门,隐隐听见里面房间传出声音,但是听不真切,她迟疑了一下,才走了进去。
走得近了,声音清楚了起来,是崔启白的,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千屈停在门前,透过半开的门看见崔启白在打电话,背对着门,多半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我说过了,我不会去。”他的声音冷冷地,和平时那种温和的口吻很不一样,千屈有些尴尬的站住了,一时之间想不出是进是退。
电话对面似乎说了些什么,他的口气显得有些僵硬,音量渐渐提高,“这不可能。我说了,不可能。”他似乎感觉到什么,突然猛地回头,千屈吓了一跳,顿时手足无措,好像干了什么坏事被抓个正着,脸刹那间涨得通红。
“行了,我晚上还要加班!就这样吧!”看见是她,他原本青冷的脸色和缓了些,随即转身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匆匆收了线。
千屈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过来!”他开口道。
千屈心里一急,脱口道,“不,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
“这些是公司三年来的文件和数据资料,需要整理、核对、标注然后修改。”他没有理会她的道歉,只是抬手指向里面墙边上书桌下塞得满满的一大堆书和纸,“我核对标注之后,你在电脑里相应的文件上校对、修改,明白么?”
她用力点点头,生怕慢一点儿就会惹他不高兴。
他转身又指向旁边桌子上两摞高高的文件,“这些是我已经整理好,并且核对标注过的,你可以直接在电脑里修改了。用外面那台电脑,记住一定要仔细。”
“嗯!”千屈点着头走上前,捧起其中一堆,没想到却出乎意料地重,一下子没搬起来,上半身就扑倒在资料上。
这副样子倒惹笑了崔启白,他把她拎开,自己捧起资料放到外间的电脑桌上。“这种体力活,还是男人做吧!上次虐待过妇女儿童,我良心上已经过不去了。”
“我才不是儿童!我满十八岁了!”千屈看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胆子稍稍大了点,轻声辩解道。
“好好,十八岁的小丫头?”他再度伸手把又要试图去搬另一堆文件的千屈拎开,“一堆一堆来,一堆就够你弄一个晚上了。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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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崔启白一起工作是件很累的事情。他是工作狂!
一天上班已经八个小时,下班后从五点半开始加班,至少加到九点半。有时让千屈回去之后,他又继续一个人加班。要不是有一次千屈想起忘了东西,又返回公司,结果看到六楼企划部的灯还亮着,她都不知道他还在。
但是,尽管很累,她还是觉得很开心。工作越多,意味着她需要加更多班,加班费也就越多。而且,崔启白不是一个苛刻的人,偶尔也会在工作间歇说几句笑话逗逗她,有时会好心地顺道请她吃夜宵,反正不会让人觉得和他一起工作很痛苦,甚至,是快乐的。
还有一点,会让千屈觉得和他在一起快乐的原因,是她发现他似乎也只有妈妈。他的话不算多,但是她的话更少,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说,她听,时间长了,他也会对她说一些小时候的趣事,而她发现,他故事里的大人似乎只有他妈妈,没有爸爸。她没有问过,也不想去问,她猜他不一定愿意别人去问,他愿意说不代表同意别人打听,就像她自己,她不会希望别人来探听她的过去。所幸,他也没有问过。因此,她偷偷的决定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默契,她很乐意保留这份默契。
工作量比原先预估的要多很多。千屈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修改崔启白标注过的文件,但慢慢的她发现其实修改文件并不麻烦,繁琐的其实是在那些浩瀚的原始电子文件里面搜寻,企划部原先的归档并不特别清楚明晰。于是她建议崔启白重新建档分类,他采纳了她的建议。
在花了两个多礼拜的时间完成工作之后,企划部的经理在满意的看过他们的成果之后,决定让千屈把之前的一些没有电子文档的资料全部录入电脑,归类建档。由于这项工作实在过于浩大,在崔启白的建议下,经理索性向报关行正式借调千屈。说是“借调”,但大部分人都知道,一般总公司如果开口到分公司“借”人,十有这个人最后就会留在总公司的,何况是被企划部借调。
第四部第二章初恋5、
谁都没想到,原先在众人眼里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甚至有些木讷的小丫头居然会突然高就,别人看千屈的眼神渐渐开始不一样了。特别是下属公司的一些女生,开始嘀咕千屈的“发迹史”,而她当时对崔启白陈述的需要那份加班工作的理由也渐渐被传得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就连她故意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也被说成是别有用心。
千屈有些苦涩,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崔启白。他不应该被拖入众人的风言风语中,特别是为了她,太不值得。他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尽管有的时候他会亲昵的摸摸她的头,刮刮她的鼻子,捏捏她的脸颊,但是,她很清楚,他只是把她当成小妹妹。他的眼神太过清明,是千屈这么多年来,除了方震南之外,见过的拥有最清澈眼神的男人。你无法想象拥有这种干净瞳眸的人会有任何不干净的想法或者念头。而且,她知道他有女朋友,有一次加班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打电话找他,是她接的电话,对方自称是他的女朋友。
虽然有那么两秒钟,在看见他接过电话绽开笑颜的时候,她胸口莫名地有些压抑,但也只有那么两秒钟。她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奢望,过去的记忆早已埋葬了她未来可能有的一切对幸福的渴望,何况是崔启白,这个几乎符合少女梦中白马王子所有条件的男人,就算只是仰望,都是一种奢侈。她宁愿远远地看着他,至少不会有不该有的希望,更不会让希望变成绝望。
因此,她拒绝了被借调。一夜之间,所有的冷言冷语又都自动熄灭了,她又变回了大家眼里那个有些呆气的小丫头。报关行的领导说她犯傻,她没有任何辩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保护自己,保护自己那颗目前还完整的心。
崔启白试图找她谈话,告诉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依然什么也没说,只说自己适应不了企划部的工作,但仍然愿意加班帮助他们输入资料。崔启白没再劝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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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总公司的财务科让千屈去领加班费,千屈一点,竟然比她原先计算的多了五百块。
她找到崔启白,“为什么多给我算时间?”
“你说你需要钱,不是么?”他看着她,微笑道。
“可我只要我应得的。”千屈把钱递给他,“这五百块钱还你。”
崔启白没有伸手,笑容变淡,“又不是我给你的钱。”
千屈咬了咬唇,转身离开,“那我会还给财务,告诉他们你搞错了。”
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她,她扭头看他,他的笑容隐去了,声音低沉和缓却有力,“我是个工作狂,很少有人受得了我的折磨。这是我对你任劳任怨的奖励。”
千屈愣了愣,脱口道,“不是特殊待遇?”
他笔挺的眉毛扬了起来,眼睛带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特殊待遇?”
千屈倏地红了脸,低头喃喃的说了句,“谢谢崔科长!”转身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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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捏着钱包,呆呆地站在柜台外,满心的欢喜瞬间化成了泡影,千屈仿佛成了一尊泥塑。
“这是限量生产的,全市只有我们专卖店这一个。但是刚刚这位女士已经买下了。不好意思!”售货小姐的话像一个炸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开。
她愣愣地看着那个玻璃小提琴被放入盒子,包起来,递到别人手上,被人拿着走了出去,直到售货小姐一句,“欢迎光临!”才让她如梦初醒。她猛地跳起来,就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箭一般冲出门追上去,拉住门口楼梯下正要上车的那个女士。
“对不起,请你把它让给我!”她一叠声的叫道,死死地拽住眼前的人。
“不好意思,我已经买下了。”女士倨傲地微笑了一下,试图甩开她的手。
千屈紧紧地拽住她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求求你,我存了好久的钱,才能来买。这是我要送给我妹妹的!”
“我也是要送人的!”女士用力甩开她,坐进车里。
千屈连忙拉住车门,低头哀求道,“我求求您,我可以多给您一点钱。只要您能让给我!”
“哦?”女士这才正眼看她,打量片刻之后笑了笑,“三倍价钱,我就卖给你!”
千屈一震,呆呆地再也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脸上渐渐没了血色。对面的人把她的手从车门上拽下来,关上门,车子缓缓地滑出了停车位,开了出去。她拼命咬住下唇,才能制止那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她想起方震南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千屈,你要帮爸爸哦!”她再也忍不住,就蹲在空空荡荡的车位上大哭起来,那姿势就像一个找不到爸爸妈妈的孩子。
哭了没几秒,她突然被人一把拉起来就往前跑。她一下子错愕地忘记了哭泣,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又已经被推进了前面的一辆出租车,随即一个身影坐到了她边上。
“师傅,追前面那辆奥迪!”
她哑然地瞪着他,他转脸对她莞尔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啊——小傻瓜!”
直到崔启白把那个盒子塞进她手里,她还恍若在梦中。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到天堂,她的心脏像坐过山车般几乎无法负荷。
她不知道他和那个坐奥迪的女士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买下了这个盒子,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帮她,太多太多的情绪冲击着她,让她不能成言。她低头看盒子,却看见自己紧紧地抓着盒子的手指几乎泛白,颤抖得让她看不清楚眼前。她又伸出另一只手,企图握住它不让它再颤抖,而一只男性的手已经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她抬头看向他,眼泪扑落落地打在他手上,他皱起眉,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小傻瓜!”
她张张嘴,“我——”
他叹了口气,抚在她脸颊上的手滑到了她唇边,她兀自发着愣,他的唇已经盖了下来,带着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眼、她的脸和她的唇。下一秒,她觉得天在旋转,地在旋转,他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直到什么也看不清——
第四部第三章幸福1、
“我希望叔叔长命百岁,希望姐姐幸福快乐,希望大家永远在一起,还有——”紫杉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通过小提琴考试!”
“好啊——切蛋糕!切蛋糕!”大家拼命鼓掌,紫杉俯身吹灭蛋糕上的蜡烛,然后拿起塑料刀切开三层的大蛋糕,一一分给众人。
千屈站在一旁,看着十二岁的紫杉,心里默念道,“我也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
“千屈,你来!”方震东站在阳台上对她招招手。
她走了过去,立在他边上,仰头绽开一丝笑容,低低地道,“谢谢您请我来!”她是真的感激他,一切的一切,感激他把紫杉养得像一个小公主,感激他这些年来对她的资助,感激他不把她排除在紫杉的世界之外,只是,这些感激都说不出口,因为“大恩不言谢”,她拿不出任何东西来报答他,至少目前她做不到,也许永远也做不到。
方震东微微摇了摇头,“紫杉是我的侄女,也是你的妹妹!你不必谢我!”他的目光移向房间里面,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何况,她也带给我很多欢乐!”
千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看见紫杉大笑着躲开她的同学抹过去的一块蛋糕,那笑容灿烂得就像耀眼的太阳。她微微恍了恍神,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崔启白的笑容,他们都是属于白天的,属于光明的。
“你想不想念大学?”
方震东的问话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她怔了怔,“大——学?”
“我知道你想工作养活自己,所以没有告诉我们就回到这里。但是千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成绩那么好,不念大学多么可惜,难道你想一辈子只做个小工人么?”他俯头注视她,神情严肃,“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是对我来说,你上大学的那点费用,或者继续念研究生,都不是问题。我收养紫杉,就没有想过报答,你以为我在乎那些么?”
大学,研究生,多么美丽的梦!千屈看着他,感觉心脏突然加速了跳动。她不是没想过这些,但是太遥远。方震东说的对,她是不想欠他太多的人情,她害怕,她还不起,当年婶婶在她耳边的话又隐隐约约浮现,即使方震东已经离婚。
“千屈,你才十八岁,就应该活得像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在你这个年纪,应该只有快乐、梦想和希望,而不是太多的担忧。”方震东转身面对花园,声音在夜空里显得分外低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但是走不走得出来,却因人而异。我无权对你说什么,但是千屈,我无儿无女,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结婚了,紫杉就是我的女儿。而只要你愿意,也是我的女儿。”
千屈呆呆地望着他的侧脸,皎洁的月光下,他鬓角的几缕白丝若隐若现。某种久违的酸楚感印上心头,酸酸的软软的,就那么缭绕在胸口,挥之不去。房间里紫杉的笑声一阵一阵地传出来,干净清亮,霎那间映衬得她的无知、阴暗再也无处可逃、无处藏身。原来,一直以来,她拒绝方震东的帮助,并非只是害怕婶婶的话,事实上,是因为潜意识里,她还是想着,她少欠他一点,对紫杉的愧疚就会少一点,也就不必承担那么多。
原来,她害怕的终究是责任,对紫杉、对母亲、对方震南,现在又多了方震东。就算每个人都说不要她还,可是,她害怕,甚至恐惧,自己要用一辈子去偿还,也还不清。
只是,她并不明白,有些责任,她一出生就已经注定,想欠的不想欠的,都已经欠下了。她所能做的,只是把握住可以把握的。
她伸手,轻轻拉住方震东的衣袖,大声说道,
“我想上大学!”
第四部第三章幸福2、
“崔科长,谢谢您!”
千屈在食堂找到崔启白,把放着钱的信封递给他。
正和几个人说笑的崔启白回过头,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旋即淡淡地道,“下班再说!”说完转过头继续吃饭不再看她。
千屈伸在半空的手僵了僵,然后默不作声地把信封放在他的餐具旁边,微微俯身鞠了个躬,转身走开。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碰击声,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只见崔启白大步走向她,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拽住胳膊往外拖。她不知所措地想要挣脱他,无奈他的手紧得像铁钳一样,一路将她拖出食堂,引来许多人的注目。但他仿佛浑然不知,只是拖着她往外走,穿过外面的安全通道,直到几乎没人来的三楼平台。
“你哪儿来的钱?”
他忽得顿住脚步,猛然转身,让一下子刹不住脚的千屈直接撞入他怀里。她尴尬地站直身子,一抬眼正对上他黑幽幽的眸子。心口猛地一缩,她尴尬地垂下眼帘,试图推开他。
他原本仍捉着她的胳膊,丝毫没有松手的意图。但在察觉到她推开他的企图后,他松开了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又问了一句,“你哪儿来的钱?”
“我,我问我叔叔借的。”千屈嗫嚅道。
“那你这几天干嘛一看见我就跑?”他又问。
千屈脑海里猛地窜入那天的一幕,顿觉耳根火烧火燎的烫,眼睛只敢盯着脚下,声音更加低,“没,没有。”
崔启白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我说话!”
“对,对不起!”她还是不敢接触他的目光,眼光却被逼得只能在他脸上游移。
“为了什么对不起?”他嘴角略略勾起,“为你一看见我就结巴,还是为了我一吻你你就晕倒?”
她顿时满脸通红,眼睛瞪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她还一度以为那是自己晕倒前的幻觉,“我,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抱住她,她吓得咬到了舌头,忙不迭地推他,却被他更紧地揽入怀中,嘴巴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缓,“既然你克制不了你的结巴,那我也不必克制我的想法了,是吧?”
“不——”她用力推开他,呼吸急促。
“你说起这个字倒是一点也不结巴!”他嘲弄道。
“请,请别开我的玩笑好么?”她又开始结巴。她不敢想,也不能想他吻她的含义。在她的世界里,不可能有他的加入,也不能有他的加入。事实上,她已经决定,不打算让任何其他人加入。
他皱起眉,重又伸手抬起她下巴,逼她注视他,声音低哑,“我像在开玩笑么?”
千屈被迫看向他,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原本黑黝黝的眸子里仿佛有一簇火焰在跳跃,而他眼里的她似乎正在被燃烧吞噬。她气息又开始不稳,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逼迫自己开口,“不,崔科长,我,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
“我是什么?”他眼里掠过一丝受伤的神色,“毒蛇?还是猛兽?”
“不,”她喘息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个好人!可是——”
“可是什么?”他俯头逼近她。
“你那么有前途,而我,我什么也不是!”她终于说出口,感觉心里某一个角落正在剥落。
他的脸在咫尺外顿住,俯视了她两秒钟,然后猛然恶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挣扎着推拒,但是他顽固地进攻,用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接纳他,用舌头顶开她的牙齿,攻城略地般攻占她的领地。他强悍的男性气息一点点地侵入她,某种青草般的气味在鼻尖飘荡,她感觉到手指一点点麻木,大脑仿若吸入了麻醉剂般昏昏沉沉,渐渐失去了自己的意志,不再有任何思维。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终于从她的唇上移开,新鲜的空气让她恍惚的神志在一瞬间得到回复,她扭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濒临溺死的人终于露出了水面一样,贪婪地呼吸。
他的唇继续像雨点一样游移在她的脸颊、眉间、眼睛,声音轻柔地在她耳边仿佛催眠,“千屈,千屈,千屈……”
她闭上眼,几乎要放任自己刚刚浮出水面的理智再度沉溺,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远远的却刺耳的火灾警报声惊醒了她,那个残破不堪的记忆如潮水般像她涌来,她用尽全力猛地推开他,转身就跑。
崔启白猝不及防,被她的大力弄得几乎一个趔趄,但也仅只愣了半秒,他就追上她,拦住了她的去路。但是她的表情吓住了他,她竟然在哭,脸上满是泪水,他欲捉住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视野中。
第四部第三章幸福3、
因为急需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而资料建档从头整理的基础性工作并不那么急迫,所以千屈和企划部经理说好每个周日加班完成那些工作。她没有加以说明的是,她报名参加了高复补习班,所以平时的晚上和周六就没有了时间;而她另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是,为了避开崔启白。
她刻意地躲避他,因为不知道看见他要说什么做什么。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但是她知道她不可以喜欢他。她没有办法抹掉自己的过去,也没有办法告诉他那些过去,那些连想起都会让她觉得龌龊的过去。
把一叠单据放进复印机,按下“开始”按钮,她后退了一步,半靠在复印间的柜子上开始想昨天晚上老师出的一道几何题。她从小数学就不好,偏科偏得厉害,尤其是立体几何,到现在还是看见就发怵。记得小时候的好朋友沈金香说过,这个世界要是没有几何就天下太平啦!想起金香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她忍不住转开了心思微笑起来。
“想什么呢那么高兴?一个人躲在这边开心?”复印间的门被推开,许姐走进来,打断了她一个人的冥想,“让我先复一张?”
“哦,好啊!”千屈连忙把复印机暂停下来,让她先复。
“你最近好像很累啊!脸色不太好!”许姐把纸放进机器,嘴里唠叨开了,“企划部那边的工作你还在做啊?虽然赚钱要紧,不过小姑娘还是小心点身体,你也是,”她叹了口气,把复好的东西拿出机器,“调到企划部是多好的机会啊,别人走后门还不见得有这个机会!再说了,有些人喜欢嚼舌头就让他们嚼好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常有的事,你怕什么?熟透了的葡萄让你摘你还不摘!”
千屈愣愣地看着她,许姐倒是看都没看她,拿着东西就又直接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她感觉耳根慢慢烧了起来,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把单据重新放回复印机,打开机盖,赫然发现许姐忘了把原件拿走。
她连忙拿起来追出去,“许姐!”声音在触及拐弯处站着的两个人时戛然而止。
许姐和崔启白站在那儿,听见声音都转头望向她。她抿抿嘴,低下头,走过去把东西递给许姐,“您把原件忘了!”
她飞速地对崔启白点点头,看都不敢看他,小声地叫了句“崔科长!”立刻转身离开。
直到走回复印间,她还能感觉心脏在胸腔内快速跳跃,那种速度震得她快要背过气去。但还没等她缓过来,复印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一个人影顿时罩住了她。她瞪着地面上的黑影,突然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实在没必要这么躲着我!”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低哑地道。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我!”声音继续道,带了点儿粗噶,“我为我过去的行为向你道歉,也保证以后再不会对你做出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但是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不必总是躲躲闪闪的。我也知道你现在周日在我们那里加班,可是最近我也有事有可能要在办公室,所以我想还是提前和你说一声,以免你觉得不舒服。”
她觉得本来速度快得要崩溃的心脏突然停滞,她很想说她并不讨厌他,但是她张不了口,她不知道说了之后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看见人影消失,听见复印间的门重新关上,那停滞了的心跳才又重新跳动,但好像被什么东西牵住,逐渐缓慢而沉重起来。
崔启白是个君子,她一向知道。他确实说到做到,事实上,他几乎不再出现在她眼前。就算是周日,他是有加班,可是几乎每次看见她来,他呆不了多久就会走,就算呆着的时候也只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不会在她眼前晃,除了打招呼外也不会对她说些多余的话。
按理说,她应该觉得如释重负,但是,当他和她说话时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时候,她的心跳又会变得沉重而拖曳。
关掉电脑,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所有空调和饮水机开关,千屈才拿起包,关灯锁门。
“等一下!”
电梯口传来的声音让她关门的手停了下来,是企划部的杨雅丽,也就是那个坐在门口的女孩,“还好你在!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器放在这儿,钥匙也忘带了!”她推开门,探头望了望里面,“崔科长不在?他不是要加班?”
“他走了。”千屈应道。
“哦!”杨雅丽的口气似乎带了点失望和不置信,转头看了看千屈,然后把包放在桌上,径直走到窗边开窗,“闷死了!你先走吧!我充下电再走!”
“哦,好!那你记得关门关窗!”千屈交代了一声。
“这还用你说?”她摆摆手,千屈点点头离开了。
周一早上的例会开了很长时间,同事开玩笑地对千屈说搞不好是人事大变动。结果会议结束回来,经理把她叫进去,告诉她,崔启白被点名批评,罚了三个月奖金,原本打算将他升为经理助理的任命被暂时延滞。
千屈愣住了,半晌才问出一句,“为什么?”却完全没想到为什么经理要告诉她这件事情。
“据说昨天他加班临走的时候忘了关窗,今天早上企划部有一个重要文件被撕坏了,可能是被从窗户爬进来的猫弄的。”
“可是他昨天很早就走了啊!”千屈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最后走的是——”她本想说出口的话却在看到经理看着她的表情时哽在了喉咙口。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走的人会是谁!”经理笑了笑,站起身拿起茶杯走到饮水机边上,“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只被罚了三个月奖金?”
一种酸楚如潮水般向千屈涌来,她咬住唇,跺了下脚朝门外跑去。
千屈推开企划室经理办公室的门,没留意房间里的人,三步并两步走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经理面前,“经理,昨天最后走的人不是崔科长,是——”
“你在干什么?”旁边一双手用力地扯住了她,打断了她的话。
她扭过头,这才看见崔启白竟然站在边上,她的心跳霎那间慢了一拍。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继续说话,他转过脸来冷冷地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简小姐,你不知道进领导?br/>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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