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解决后,新的问题又来了,他要洗澡。
花未头疼地道:“师父,这两天入夜以后还是挺凉的,这会儿洗澡会着凉的,况且这么大晚上的,找老板娘要洗澡水不太好吧?”
沈桐凝视着尾巴尖儿上不知哪里蹭来的一点细屑,坚持道:“不行,一定要洗!”
花未简直拿他没办法,无奈道:“用水擦擦行不行?”
小蛇干脆地盘成一圈,不搭理她了。
花未只得妥协地道:“实在要洗也成,但是师父不能化成丨人形。”
最后,她弄来一盆温水放在桌上,又将小蛇放进水里,小蛇像是水性不错的样子,享受地游来游去。
她撑着脑袋看着小蛇,心想一定要在水凉透之前把师父捞起来……
旧事难忘
花未一早睁开眼睛就看到沈桐半撑着身体,偏头看她,神情似笑非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沈桐有趣似的眯眯眼睛,伸手摸她的脸,声音微微困惑道:“现在又不热,你怎么总是脸红?”
花未暗暗咬牙,这让人怎么回答,难道说有问题的不是我,是师父你太不解风情了吗?
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转移话题道:“师父,你昨天不是站都站不稳吗?我们是怎么到床上来的?”
沈桐闻言手一抖,顿时在花未脸颊上掐出个红红的印子,花未吃痛地惊叫一声,沈桐连忙松手,帮她揉着掐出来的印子。他手指冰凉,按在花未微热的脸蛋上让花未觉得十分舒服。
沈桐看那印子越揉越红,一点没消下去,想了想,忽然凑上前去,对着那印子连吹几口气。
花未近距离看着师父宝石一样耀眼的红色眼眸微微阖着,脸颊略略鼓起,温热的气息吐到她脸上,一时意乱情迷,难以自控地摸上了师父的脸。
沈桐有一瞬间的迷惑,但是花未全然迷恋的神色很快俘获了他,于是他慢慢低头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花未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睫毛不断地颤抖,沈桐被那几根颤抖的睫毛撩拨地心痒难耐,着迷地亲上去……
“小未,我们可以出发去万鬼林了!”段无情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花未猛地睁眼,眼前哪还有师父的影子,她心里暗暗叹口气,道段无情这厮来得好不是时候。她磨磨蹭蹭地起身,果然看到小蛇蜷在丝绸被面上,小小的一团,很不起眼的样子。
花未无奈地开门对段无情道:“我们再等两天再出发吧,师父快恢复了,过两天说不定能跟我们一起去。”
段无情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道:“小未,你屋里没藏什么吧?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花未强忍住摔门的冲动,假装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耐着性子答道:“没有,我没有藏什么。”
段无情狐疑道:“是么?那我怎么感觉刚刚屋里不止你一个人?”
花未扶着额头无奈答道:“你听错了,没有这回事儿。”
段无情忽然面色严肃道:“小未,先前发生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但若是你再做出什么对不起沈桐的事情,莫说是他,就算是我也不会原谅你。”
花未最怕别人提起前事,闻言忍无可忍地打开房门,冷声道:“你不是怀疑我藏男人吗?自己进来看吧!”
段无情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但事到如今显然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道:“看就看,沈桐是我兄弟,我不能让你再一次对不起他!”
花未痛苦地闭了闭眼,待段无情进门之后,面无表情地紧随其后。
房里当然什么都没有。段无情尴尬地扫视四周,到底没好意思再说什么,讪讪地走了。
待段无情走后,花未呆呆地坐在小桌旁,片刻之前喜悦忐忑的心情荡然无存。
她想,是不是做错过事情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得到原谅?先前没人提起往事,她以为一切都还有转机,但是当她厚着脸皮付出一切求来一次机会的时候,却发现别人根本没给她机会,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完美的幻象。
她觉得自己无比可悲,师父失去记忆,难道她就有机可趁了?这简直是饮鸩止渴!
便是现在师父对她加意温柔,恢复记忆之后也绝不可能继续如此对她,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须知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来没有得到更为痛苦。
沈桐同样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隐约猜到了事情的大概,但是他没有亲身经历的记忆,只不过段无情简略的几句话,他并不感到痛苦。反而是花未形之于外的痛苦绝望更让他心悸。
他幻出人形,艰难地走到花未身前,蹲下身看着花未,轻声道:“我们先前不只是师徒关系,对么?”
花未略略抬头就看到沈桐完全没有忧愁的眼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她绝望地想,要是师父从来没有遇到过她,是不是就会像现在一样真性情,幸福喜悦都没有阴霾。而不像从前,即便是露出一个笑容,也带着三分保留。
沈桐沉默地看着她不停流泪,心里微微刺痛,这种感觉很陌生,但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并不抗拒心中的感觉。
他抬手温柔地擦掉花未眼角的泪滴,但是不断有更多的眼泪涌出来,顷刻间连他的手指都被泪水沾湿了。
但他仍是无比耐心地不断擦掉她的眼泪,神情又是温柔又是心痛。
花未小声地唤他:“师父,你想不想知道从前的事?”
沈桐将她粘在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直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你想说我就想听,不想说的话我不听也没有关系。”
花未眼眶一酸又想流泪,连忙仰头忍住。眼前的师父让她想起刚到神医岛的时候,那时候她非常孤独,在陌生的环境中十分害怕。是沈桐时时陪着她,待她温存细致,她才慢慢地变得开朗起来。
“师父,我们确实不只是师徒关系。从自被捡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十分倾慕师父,后来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很是过了几年快活的日子,后来……”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那件事对沈桐来说是根刺,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件羞耻的事。但是若是不说出来,就永远也没有被原谅的机会,无论是师父,还是自己。
“后来,我不知道为什么,简直跟鬼迷心窍一样跟认识了几天的晋王回了京城。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一心一意对师父,从来没有过二心,我敢对天发誓,若我有半点不忠之意,天打五雷轰……”她越说越混乱,说到后来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沈桐温柔地将她一把拥在怀中,不断抚摸着她的背,像安慰小孩儿一样安慰道:“我不怪你,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旧情犹在
花未最后是在沈桐怀中哭累了睡过去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几乎都睁不开。
“醒了?你眼睛肿了,我去拿毛巾来敷一下。”沈桐的声音近在耳旁。
花未开口想说话才发现嗓子也哑了,喉咙肿痛,她想问的是师父怎么没变成小蛇的模样,那样不是会更快恢复?
沈桐原本就躺在外面,翻身下床边走边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昨天晚上哭得那么厉害,我要是不管,你不是要把眼睛哭瞎了?”
花未发泄过后心里好受多了,闻言甚至想,这一定不是从前的师父。可是昨天晚上他那么温柔,简直不符合他如今张狂无忌的性格。
沈桐拿了条湿毛巾敷在花未眼睛上,轻轻按压,问道:“有没有好受一点?”
花未心道,哪有见效那么快的。忽然想起一事,不顾声音沙哑道:“师父,你现在能走路啦?”
沈桐手下一顿,道:“嗯。”昨晚他看到花未哭得狼狈,好不容易睡过去就没忍心叫她,直接将她抱到了床上,等他挨着床沿坐下才发现刚刚走路竟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花未撑起身,扯掉敷在眼睛上的冷毛巾,看着沈桐道:“师父,我昨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沈桐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懒懒道:“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
花未看他态度这样散漫,心里着急之下伸手别过沈桐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师父到底怎么看?”
沈桐被她的动作惊得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啧啧”道:“你胆儿肥了啊,竟然敢调戏师父!”
花未也是情急之下一时失了分寸,闻言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又实在是想知道师父的想法,鼓起勇气道:“师父,你就告诉我吧,这对我很重要。”
沈桐仍旧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花未耐不住他的视线,别开眼垂下头,沈桐玩笑似的挑起她的下巴,迫她同自己直视,笑道:“昨晚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花未顿时坐直身体等他的下文,谁知接下来半句话都没有,急道:“听到了,然后呢?”
沈桐装傻道:“你只问我听到了没有,我听到了啊,还有什么然后?”
花未说又说不过他,急得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道:“师父,你不能这样,昨晚我是鼓起勇气才说了那些话的,你不能听听就算啊……”
沈桐一把抓起手上的毛巾按在她眼睛上,略一思索道:“过去的事情我不记得,从你的言语中,我发现甚至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也是不一样的,我只能保证现在的我原谅你了。”
花未突然一把抱住他,激动地道:“师父,你真是太好了!”她声音隔着毛巾和衣服模模糊糊的,听起来像小动物的呜咽,十分可怜可爱。
沈桐将她的脸抬起,毫不意外地发现她又眼泪糊了满脸,无奈道:“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当眼泪不要钱啊?”
花未破涕为笑道:“师父肯原谅我,我心里高兴。”
沈桐淡淡地叹口气,心里无端有些忧愁。
师徒俩窝在房里半日没出来,下午的时候段无情硬着头皮来敲门,他准备了好一番说辞,开门的却是沈桐,他顿时目瞪口呆道:“怎么是你?”
沈桐看到段无情就爱逞口舌之利,挑眉道:“不光现在是我,昨天也是我。”
段无情呆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回过神来突然哇哩哇啦朝房里喊:“小未,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房里的男人就是沈桐我也不会误会啦,你干嘛不说啊?”说罢,又小声嘀咕:“害我因为话说重了内疚一晚上。”
沈桐侧身让他进门,嘲道:“下次你话出口之前请务必经过大脑。”
段无情回头狠狠瞪他一眼道:“还怪你,你要是现身不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沈桐被噎得无话可说,心里也问自己,对啊,干嘛昨天不现身呢?难道是害羞?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进门,不再想这茬。
段无情看到花未红肿的眼睛,立马不再唧唧歪歪,内疚道:“小未,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的为人。”
花未还是生气,但实在不愿摆出一副恶面孔来,只得淡淡道:“我没有生气,这件事情原是我自己不对,是我自己心眼太小,经不得别人说。”
段无情连连摆手道:“小未不要这样说,都是段大哥的错。这段时间以来你对沈桐如何段大哥都看在眼睛里,绝不应该怀疑你对他的感情。”
花未面上还维持着镇定,心里却在痛骂段无情,当着师父的面说她对师父如何如何,真是半点不为她的脸面着想。
她现在只想段无情早点住嘴,赶快出去。遂诚恳道:“段大哥,我原谅你了,真的!”
段无情忐忑道:“真的吗?我真的不该怀疑你对你师父的感情的。”明明一开始花未的表情很冷淡的,怎么现在这么快就原谅他了。
花未恨不得堵住他的嘴,但不能这么做,只得耐着性子道:“真的,不能再真了。段大哥你看我是会说谎的人吗?”
段无情不放心地又问一遍:“真的啊?”
花未勉强控制着自己想要甩他一巴掌的冲动,挤出一个笑容道:“真的。”
段无情得到原谅,终于心满意足地踏出房门。
沈桐正要关上门,段无情那张脸又出现在门口,他舔着脸道:“对了,我刚刚忘了问你的伤势了,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怎么恢复的?”
沈桐翻个白眼道:“等着你想起来,我就不用恢复了。”话音刚落,他将门当着段无情的面重重甩上。
屋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花未因为刚刚段无情的话有些尴尬,坐卧难安,索性闭上眼装睡。
沈桐坐上床沿,调侃道:“再睡下去你的眼睛就要肿得像桃子了。”
花未装不下去,睁开眼小声叫道:“师父。”
沈桐打个哈切,翻身躺在外面,懒懒道:“我先睡一觉,昨晚没睡,困死我了。”
花未转身盯着师父的后脑勺,心想师父昨晚没睡是在担心她,照顾她吗……
万鬼林
几人在客栈略等了几日,待沈桐完全复原后就再次前去万鬼林。
花未原先还担心他们离开的这几日小树林会被重新布上阵法,没想到倒是杞人忧天了。
他们沿着小树林一路深入,一个半大不小的树林,他们竟然走了一个时辰之久。而且越深入天色越见阴沉,最终到达万鬼林的入口时,天色已经阴的几乎能拧出水来,铅灰色的厚厚的云层简直快压到头顶。
前方一块大石头,上书“万鬼林”三字,笔力雄健狂放,很是不俗。
沈桐率先走进万鬼林,其他人俱是犹豫一番方才跟在他身后,只是在万鬼林的出口他们就感觉到一股无言的压迫感。
当最后一个人也跨过那块大石时,出口瞬间消失了,他们身处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密林里。
花未扯扯沈桐的袖子,小声道:“师父,这里就是万鬼林吗?”
沈桐觉得这里妖气薄弱,想来是林子的边缘地带,但是这鬼地方谁也没来过,谨慎一点没坏处,遂牵着花未的手向阴云更重的方向走去。
不过走了片刻时间,便听到四面八方传来阴惨惨的桀桀怪笑,几个黑影不断地从半空中飘过,却又不敢近得他们的身来,像是在试他们的深浅。
气氛阴森恐怖实是人间未见,花未抓紧了沈桐的手,靠得他更近。
陆简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黑影,道:“这都是些残缺的魂魄,不过是飘到万鬼林受了这里阴气滋养,难成气候,不足为惧。”
其中一个高高挂在树上的黑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突然尖锐怪叫几声一个俯冲向他们而来。
陆简正准备挥剑劈死它,段无情忽然哇哩哇啦闭上眼抱住他,陆简眼睁睁地看着这魔物近到眼前,却又挣不开段无情,只得无奈地闭目等着被它所伤。
没想到沈桐的速度足够快,几乎瞬间就移到他们身旁猛地劈散了黑影,黑影哀叫几声,渐渐散了。其他黑影似乎被沈桐此举威慑到了,再不肯靠近他们,不过也不肯远离,不断发出贪婪的尖叫。
段无情还是抱着陆简不肯松手,嘴唇吓得微微颤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简苦笑着推推他,道:“喂,那只游魂已经死了,你可以下来了吧?”
段无情缓缓地睁开眼睛,果然没看到那恐怖的黑影,但是其他人俱是一脸调侃地看着他,沈桐更是不客气地嘲讽道:“段大侠,你真是好勇敢!”
段无情竟然千载难逢地红了脸,中气不足地道:“我本来对鬼神之说就将信将疑,现在一下让我亲眼见到还让我接受不是强人所难吗?”
沈桐不屑地撇撇嘴,牵着花未向前走去,段无情连忙拉住陆简,一路上犹如惊弓之鸟疑神疑鬼。
万鬼林中的天色一直是将明将暗,根本看不出时辰,他们几人不知走了多久,树林才渐渐稀疏起来。
再往前竟是一个繁华富丽堪比明月宫的城市,规模比明月宫大了不少。不过,也因为大而更显得空旷。街上往来的行人不过寥寥,竟都与人类无异。
花未喃喃道:“原来万鬼林不只是个林子……”
段无情看到熟悉的宛如人间的景象,心头微微一松,紧紧攀着陆简的手也松了。他神色轻松地抢步上前,伸手拦住一个微微佝偻着背的老妪。
沈桐迅速地掠到他身后,还是没来得及拉开他。只见那老妪的脸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得扭曲,变得更为衰老,不过片刻时间,她的脸竟像干瘪的大白菜一样。
段无情一声惊呼哽在喉咙里,就见那堪比抹布的脸紧紧地贴了上来,他眼珠一翻,干干脆脆地晕了过去。老妪诡异地笑了一下,嘴下动作却不见停,她的嘴唇停在距段无情一指的距离处,很享受地眯着眼睛吸食起他的精气。
沈桐和陆简动作不过一顿,随后两人同时出剑,两道红色的剑光到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那老妪竟带着段无情闪开了他们的攻击,身形忽隐忽现犹如鬼魅。
老妪张狂地道:“万鬼林数十年没见过如此鲜嫩多汁的人类,你们几个都是上佳的货色,只是老娘我今天饱了,勉强饶过你们一命。”话音刚落,段无情便被他抛过来了。
陆简纵身一跃接过昏迷的段无情,第一时间便去探他的鼻息,还好他呼吸平稳悠长,看来并无性命之忧。
花未担忧地道:“陆大哥,段大哥有没有事?”
陆简直起身道:“他被那女鬼吸了精气,暂时不会苏醒,不过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沈桐突然插嘴道:“我好像觉得我来过这里。”
陆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的身世就有趣了。”
到了无鬼村他们才知道万鬼林并不是那么好进的,若沈桐年幼时来过无鬼村,他是怎么进来的呢?谁带他进来的呢?
沈桐皱眉努力回想,但是越想越觉得模糊,他揉揉眉心,烦躁道:“这里鱼龙混杂,我们千万不能像段无情那个笨蛋一样没有戒心,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和刚刚那个老妪真的打起来,他们也未必是对手,万鬼林的凶险莫测可见一斑。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尽量和那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保持距离,即便有人向他们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他们也都尽量忽视,目不斜视。
怪的是其他人尽管看向他们的视线充满垂涎之意,却迟迟没有动作。花未猜测,难道是僧多粥少吗?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沈桐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埋头认真看着她道:“不用担心,我定会护你周全。”如果说当初这只是红玉嘱咐他做的一件事,那现在他是心甘情愿地想要做好这件事了。从前的记忆残缺不全,如今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花未闻言心里一暖,她用力地点点头,露出一个灿若朝霞的美丽笑容。
游魂镇
他们不断地前行不敢停下来休息,但是人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这样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最先提出来的是陆简,他背着段无情走了一路,沈桐那个混蛋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径自拉着花未走得飞快,他也不好意思提。如今脚像灌了铅似的,实在是走不动了。
“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不然就算没被鬼怪吃掉,我们自己也该饿死了。”
沈桐沉默地点点头,必须找个地方小憩一下,花未毕竟是个女子,体力上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万鬼林一切都是比照人间而建,客栈茶坊是一样不少。不过又是几步路,眼前就是一间客栈
沈桐抬头看了看客栈名字,眉峰不易察觉地抖了抖。无他,这间客栈也叫“客栈”而已。
相较于无鬼村的客栈,这间“客栈”可要体面太多了,甚至比明月城的流云客栈还要富丽三分。
门口并没有小二招待,这一点他们一路走来早就可以猜到,因为林中无论是妖是鬼,露面的都极少。万鬼林中什么都可以仿照人间,但有些东西是万万模仿不来的,比如人间的活气,人间喧嚣吵闹的市井之气。
他们走进看上去空荡荡的客栈,果然是一个人都没有。沈桐扬声道:“有人在吗?”
里间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正当年华的女子掀了帘子走出来。她看上去像是人间的大家闺秀,温婉动人,但是……
“你和毒寡妇是什么关系?”沈桐皱眉问道。这女子气质举止都比轻浮的毒寡妇好上太多,但是她们眉目间的相似还是会让人将她们联系到一起。
女子闻言色变道:“你们知道毒寡妇?”
沈桐点头道:“我们在无鬼村的时候曾住在她的客栈里,她的客栈名字和你一样。”
女子闻言神色有些恍惚,她轻声道:“没想到姐姐还守着那间小客栈。”
花未看到她的瞬间就暗暗猜测她们的关系,没想到果然被她猜中了。她们走了这许多路,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张熟面孔,不管怎么说,总比完全陌生的好。若是能取得这女子的好感,多打听点万鬼林的事就好了。
她思量片刻,笑道:“毒寡妇店里无论多少人住多久都收一百两银子,我们可从没听过有人这样收钱的。”
女子闻言伤感道:“那只是我活着的时候随口的一句玩笑,没想到姐姐如今真的这么做了,她一定还记着我。”
花未被那句“我活着的时候”惊得瞬间没了言语,女子歉然地笑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呢。这里是游魂镇,住的都是些不得超脱的游魂,你们是我这两年来首次看到的活人。”
花未心底原先的那点不适也被女子温良的笑容驱散,她真挚道:“毒寡妇一个人守着那么间小客栈,连个帮手也没有,其实挺不容易的。”
女子闻言几乎落泪,她仰头抑住泪意,半晌才轻声说道:“从前是我和姐姐一起开着那家客栈过日子的,苦是苦了点,但我们是快乐的。如今她一个人一定更加辛苦,她那个人表面看上去没心没肺,实际上非常要强,有什么苦楚都是独自承受,转身又是笑脸迎人。”
花未听得心里一阵酸涩,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转移话题道:“你姐姐不肯告诉我们名字,只让我们叫她做毒寡妇,可以告诉我她叫什么吗?”
女子点点头道:“姐姐叫连鱼,我叫连雁,我们一母双生,生下来的时候别人都夸赞我们玉雪可爱,我母亲希望我们长大了也能有沉鱼落雁的容貌,就给我们姐妹取了这样的名字,见笑了。”连雁说到最后几乎是轻不可闻,犹如叹息了。
花未笑道:“你们姐妹当得起这样的名字。”
连雁哂然一笑,道:“如果有的选,我宁愿要一副平凡容貌,和姐姐两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花未听她此意,必是有一段不如意的往事,她也不好揭人伤疤,遂按下不提,将自己几人依次介绍给她认识。
陆简焦躁地站在一旁听她们寒暄,见她们半天都不提正事,忍了又忍还是道:“敢问老板娘,有什么吃的没有,我们走了半天路,实在是累了。”
连雁抱歉地道:“既然你们几人与姐姐是旧识,我也无意诓骗你们。游魂镇这里没有肉食,只有些镇子外面树上长的果子能够勉强果腹,我便是弄出一堆美味佳肴本质也不过是树枝泥土而已,鬼怪能够吃得下,你们却是不能消化的。”
陆简闻言几乎将背上的段无情摔在地上,他毫无形象地嚎道:“没有吃的?没有吃的我们就要饿死了,哪还要什么妖魔鬼怪动手啊!”
连雁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对着沈桐道:“沈公子也不是人吧?”
沈桐挑挑眉算作默认。
连雁突然肃容道:“几位一路上肯定也多少对游魂镇有些认识,食物绝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你们很有可能在饿死之前就被恶鬼杀死。”
陆简自暴自弃道:“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连雁忍不住笑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花未连忙道:“此行凶险我们是知道的,还请连姑娘多多相助。”
连雁无奈道:“有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义不容辞,但实不相瞒,我是两年前才来的此处,道行低微得很。”
她又瞥了瞥陆简,见他背着个人,实在是疲惫不堪的样子,就起身到:“我先去城外摘些鲜果来,等我回来再带你们去房里休息,几位先在这边坐着歇歇吧。”
花未送她走了几步,含笑道:“连姑娘肯帮忙我们已经感激不尽,更何况还要为了我们几个非亲非故的人一通忙活,真的非常感谢。”
连雁回眸笑道:“我镇日无事,闲得发慌,你们几个人的到来正好能让我有些事做,再说,你们还给我带来了姐姐的消息,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说罢转身出门去了。
情敌
陆简将背上的段无情放到凳子上,揉揉酸痛的肩膀道:“没想到毒寡妇还有个妹妹,不过你们觉得她可信吗?”
他话音刚落,连雁拿着成串色彩鲜艳的红色果子出现在门口,他脸色瞬间变得比她手上果子的颜色还要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连雁戏谑地看看他,不以为意道:“背后说人坏话,哦不,是鬼的坏话,这样可不是大男子所为啊。”
陆简脸上都要冒烟,心里恨恨道,跟段无情那小子一起混久了,连自己也变得这样口无遮拦婆婆妈妈。
花未掩嘴一笑,打圆场道:“连姑娘莫怪,陆大哥他没有恶意的。”
连雁笑着摆摆手道:“我能理解,初来险地,要是没有一点戒心反而不正常了。至于我到底可不可信,我想时间会告诉你们答案。”
沈桐冷不丁开口问道:“连姑娘怎么去摘个果子一眨眼就回来了?”
连雁闻言简直笑得直不起腰:“其他人问我也就罢了,你这个妖精也问,你不会总是步行的吧?”
沈桐脸上微热,却逞强道:“我又不是鬼,怎么知道鬼是怎样的。”
连雁听到“鬼”这个字,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道:“做鬼也就这点好,来去如风,千万里的距离也不过盏茶功夫。”
花未听她话中有惆怅之意,连忙道:“连姑娘既然采了鲜果来,我们也不要辜负她的好意,吃一点好歹垫垫肚子。”
采来的果子半个拳头大小,颜色鲜艳欲滴,看上去很是诱人。陆简率先拿了一个狠狠咬了一口,顿时脸皱得像包子褶,他忍了又忍才没吐出来,囫囵吞下去后,他错觉自己牙都掉了。
“用这个来填肚子,我迟早牙要掉光!”
沈桐看着他的表情几乎都能闻到酸气,伸出去的手连忙缩了回来,表情嫌弃地扭过了头。
他们闹了一会儿,陆简和花未到底还是一人吃了两个,沈桐声称自己不饿,坚决不肯碰那果子。花未猜想,也许妖精真的没有饥饿感,师父在无鬼村客栈的时候也有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也就没有劝他。
游魂镇没有白天黑夜,永远都是这副阴沉沉的天色,所以也没有入夜之说。他们吃完果子,连雁就领他们去楼上休息。
连雁给了他们三间房,她指了指陆简背上昏迷的段无情道:“你们得有个人和他一间,不然他昏迷着被人吸光精气都不知道。”
陆简人命地背着段无情向最左边一间走去。
沈桐耸耸肩打开中间那间房的房门,花未看着师父的背影,咬咬唇还是下定决心追上去。
“师父,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游魂镇阴森森的,到处都是恶鬼,我很害怕。”花未攥着沈桐的衣角,忐忑不安地开口。
沈桐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嗯。”在无鬼村客栈的时候他后来几乎都是睡在花未房里,虽然大半时间是蛇的形态,但是后来恢复人形时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花未得了允诺,一颗心才松了下来,开始抬头打量房里摆设。
不同于她以前见过的所有房间,这里进房先有小小一段走廊,十分幽深寂静,走廊旁边是个小间,用精细的丝绸屏风隔着,她心下猜测,里面应该是用来沐浴的。穿过走廊是大厅,里面设着张小几,恰恰可供两人吃些茶点,小几上放着一副围棋,棋子随意地散落着,像是上一任房客忘了收拾。
大厅尽头悬着重重帘幕,花未掀开一看,瞬间被房内的摆设震惊,床单是大红色的,被子是大红色的,蜡烛也是大红色的。是颜色凑巧,还是说这房间就是为新婚夫妇备下的。
沈桐坐在小几旁摆弄围棋,看她愣在那儿,疑惑道:“怎么了?房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花未极力驱散心头的一丝异样感,摇摇头道:“没什么,师父要沐浴吗?我来帮师父把换洗衣物找出来?”
沈桐左手跟右手下棋,刚得乐趣,遂随口道:“我等一会儿,你先洗吧。”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知道花未跟老板娘要热水去了,微微一笑继续研究手下的棋局。
白子一片形势大好,他执着一枚黑子,心想要怎样才能挽回颓败之势,突然腿上一凉,他猛地打个寒颤,豁然从棋局中回过神来。
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坐在他腿上,他伸手猛地将那女子推到地上,冷声道:“不要玩这些鬼把戏,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那女子垂下半边脸,哀哀道:“想来公子已经知道小女子乃是异类,我原是从人间来,可是如今能回到人间去么?”
她本是想博取同情,沈桐却不是个心软的,嘲讽道:“什么异类?说得好听,你不就是个女鬼吗?”
那女子抬起脸,眼中隐隐有水雾:“公子好狠的心,小女子虽然是鬼,却从没害过人,一路尾随公子而来不过是倾慕公子。”
沈桐见她身段虽妖娆,抬起的一张脸却是清丽非常,脂粉不施,容貌竟不输红玉。他自然不相信这女鬼的鬼话,淡淡道:“不管你是什么目的,都滚吧。”
那女子眼神幽怨地道:“公子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小女子真心对你,公子却是心硬如铁。”
沈桐不耐烦她充满哀怨的语气,冷着脸道:“你滚是不滚?”
恰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花未探身进来,咦道:“怎么回事?”
沈桐回头愣神看她,不妨地上的女子突然藤蔓一样攀上他的身体,迅速地在他脸上印上一个唇印,挑衅地看着花未道:“你的男人我要了,暂时先放你这儿保管着,不过早晚有一天他是我的!”
沈桐心里一阵厌恶,下意识地推开那个贴在他身上的女鬼,谁料她抢先退开,飘上了窗台,诡异笑道:“公子,你看清楚,我可不是什么女鬼哦。记住我今天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
话音刚落,她人就没了踪影。
小未生气了
花未愣愣地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桐嫌恶地擦着脸上的唇印,冷冷地道:“呆站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花未顺从地走进房里,正打算开口询问刚才发生的事,沈桐不耐地道:“不是说去问老板娘要热水的么?水呢?”
花未闭了闭眼,轻声道:“老板娘说,小间里是一个小型温泉,里面的水可以直接用来沐浴。老板娘还说,不要觉得奇怪,以后会觉得奇怪的事情会更多。”比如说今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女子,她说她不是鬼,可是据连雁所说,这游魂镇不全都是鬼魂吗?
沈桐淡淡地“嗯”了一声走进小间,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哗哗的水声。
花未呆呆地坐到沈桐刚刚坐过的地方,看着小几上布局凌乱的棋子,心里比这棋局更为纷乱。
进来的时候看到那美貌女子,她其实是惊讶多过其它,后来那女子在师父脸上亲了一口,她是很想拦住那女子,但也不是特别难过,因为师父对那女子的态度并不好,甚至说得上嫌恶。
那她此时的难过从何而来?是因为师父没有丝毫对她解释的意思,还是因为师父对她并不比那女子好上多少的态度?
她手指无意中拨弄着棋盘上散乱的棋子,棋局更为纷乱。
沈桐泡在水池里,氤氲的热气让他的心情更为烦躁,他仰面躺在池沿,想着刚才出现的女子。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只小鬼,没想到对方靠近时强大的妖力竟然压制得他反抗不能,他从来没遇到过如此霸道的气劲,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态度如此自信,好像他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实在令人厌恶!
师徒俩同处一室,各怀心思。
沈桐一个澡洗的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他披了衣服从里间出来的时候花未还在呆呆地看着无解的棋局。
他此时心情略舒缓了些,遂温声道:“小未,你要沐浴吗?”
花未默默地点头,又摇头道:“我等一会儿。”
沈桐见她心情有点低落,心里有些纳罕,但也没在意,只是招呼道:“?br/>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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