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刺得生痛,唇角却在微微上扬,呈现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来:“好,我不说了。”
气氛忽然变得岑寂,慕勉有些透不过气,起身想去窗前,却被燕丰璃一把拉住胳膊,倒在了软榻上。
慕勉不遑反应,他已经压下来,滚烫的唇宛如悍然火烙,吻得她一阵失神。
她没再抵抗,任他的吻一点一点加重,仿佛彼此沉坠于潭底,被他不断汲取着肺里的呼吸,而她终要溺水窒息。
当这一记深绵的长吻结束后,燕丰璃又开始去舔啃她的颈项与锁骨,细细密密,不肯错过每一寸肌肤,那种感觉好比小虫子的叮哝,蛰居身上,酥麻刻骨。
“你怎么了……”比起以往,今天的他格外热情,慕勉止住他已是探入亵衣的左手。
可甫一开口,双唇再次被他狠狠封住,慕勉只觉头晕目眩,不由得闭上眼睛,耳畔响起他轻如呓语的呢喃,像是江南的绵绵细雨,化入她身,缠绵进了骨子里:“小勉,我喜欢你……是真的……我喜欢你……”
慕勉心口似被什么揪扯了下,手指在那刻失力,而他的动作果断坚持,快速剥落掉束缚在她身上的一件件衣物,寒意侵袭之下,那无暇胴体愈发白里透明,两朵雪拥簇绽的红梅,更散发出一层迷人的娇艳,他埋首其间,爱缠品味。
慕勉意识迷离,最终淹没在他排山倒海的狂潮里,与他密切融合。
密织珠帷内,蜂蝶交尾,翻波滚浪,细细的汗水滑落,催着娇人吟。
身体仿佛死过一次次,又重生一次次,他在她体内搅腾,占据她的心与魂,让她身不由己,情到灼处时,他总是忍不住唤她:“小勉……小勉……”
慕勉青丝颤晃,随他激烈的律动上下颠簸,每当这个时候,她才会感到彻彻底底的松弛,不用思考,不再害怕午夜梦回有谁的影子出现,更不会孤独的一个人,像小虾米蜷缩着,冷到成冰。只为换取这一刻的遗忘,她宁愿一辈子活在罪责之中。
长夜漫漫,冷月如钩,更漏发出寂寞的残响。
慕勉起身掀开帘子,不料床上那人已醒,披着乌檀长发,意态慵懒地从后抱住她,脸贴在她的背上。
“我该走了。”慕勉淡淡道。
“还不到四更……”温存过后,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含着磁性,夜间听来出奇的好听,其实身心俱疲,但他舍不得睡,就怕一睁眼她就消失了,吻着她白皙赤露的肌肤,“再多留一会儿……”
慕勉叹气:“我不想被人发现。”
燕丰璃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松开手,侧身支着脑袋,看她拾衣穿上。
一枚绣物不小心从袖口里滑落,慕勉刚一弯腰,却被他手疾地捡起来。
“这是你新绣的荷包?”他眼睛一亮,像发现宝贝似的,拿在手中把玩。
慕勉怔仲下,尔后回答:“有一段时间了。”
“唔……好香。”他凑在鼻尖嗅了嗅,笑眯眯地朝她撒娇卖痴,“送给我好不好?”
慕勉问:“你不是有一个了吗?”
“那个是用来当物证的。”燕丰璃翻看上面的冬雪腊梅图案,越瞧越喜,口中却在抱怨,“唉,你还从未主动送过我什么东西呢。”
“这个不行。”发觉他要收起来,慕勉很快阻止,嘴角紧抿了下,告诉他,“这里面有麝香。”
她不打算隐瞒他,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香料里由七种花材组成,其中掺杂着麝香,常人不仔细闻很难察觉,是她当初找纪展岩特别调制的。
今日被发现,她选择实话实说,是因为她知道,他能懂,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根本不需要一个孩子的存在。
听完她的话,燕丰璃脸色突然有点惨白,握着那荷包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几乎连呼吸都没有。
“是吗……原来是这样。”半晌,他终于恢复清醒,笑道,“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他神态如常,除了方才那一瞬,邪魅的脸容依然慵懒含笑,慕勉垂落眼帘:“我不知道该怎样说。”
燕丰璃将荷包还给她,撩开发丝,轻轻吻下她的脸:“小勉,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瞒我。”他没再多问,“时辰不早,你回去吧。”
离去前,慕勉听到他隔着幽帘,声音虚渺得仿佛从月色里传来:“其实,我曾经想过,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有了孩子,他会长得像你,还是会像我……”
慕勉一言不发,不知该怎样回答。
帘子里,他低下头,喝醉了酒一样,用手捂着脸笑:“当然,我不过是想想……想想而已……”
36暗潮
“师父!”慕勉急着叩门进来,看到谢苍霄站在床边,正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包袱。
她喉头梗了下,慢慢张口:“师父……我听纪师兄说,您要远行一段时间。”
“嗯。”谢苍霄停下动作转身,叮嘱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凡事就由你纪师兄做主,你们要记得勤修自律,切勿荒废了功课。”
“是……”慕勉垂睫低低一应,继而问,“师父,您此次离开……是为了纪师兄吗?”想他将近一年里,大多时候是留在药房研究药草丹丸,如今突然要离开,心中不免有所猜测。
果然,谢苍霄答道:“我要去寻蒲儿果。”
慕勉记得药书上记载,蒲儿果生长于风水滋润之地,长至二十年整株方能成形,白日里看去与普通的野花并无区别,到了深夜才会从花蕊中吐出果子来,可谓是极有灵性的植物,然而想要采到一颗成熟的蒲儿果,必须要不辞辛苦,付出极大的耐心与时间,是以说十分珍贵。
以蒲儿果的灵性,来对治纪师兄的先天缺陷,慕勉心头一喜:“如果找到蒲儿果,是不是就可以治好纪师兄的哑疾?”
谢苍霄回答:“蒲儿果的果实虽属上乘药材,但任何先夭之症,药物俱为辅助,还要与针灸启||岤之法配合使用,我曾经花费两年多的时间,去寻找蒲儿果的果实,可惜一无所获。”
慕勉明白他的意思,凡事皆看天意,不可强求,但想到纪展岩或许有朝一日能开口讲话,心内便掩不住一阵激喜:“那师父此行要多久才能回来?”
这次谢苍霄选择独自远行,并不带旁人,听她问及,颇为感慨道:“蒲儿果属稀少珍物,有的人花费三年五载,或许有幸才能遇到一株,能否找到,就看展岩的造化了。”
慕勉颔首,一时无话,正欲退去,却听他道:“勉儿。”
谢苍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向窗外:“等到了春天,你入谷也该有三年了吧?”
慕勉意外,点点头。
谢苍霄道:“历经这几年酷暑,为师知道你付出的辛劳远在你两位师姐之上,为师也一直看在眼里,以你如今所负的医技武学,日后闯荡江湖,虽无把握与强者一争高下,但足可自保,只要你不逞强好胜,凭借这一身本领,无论置身何地尚能相安无恙。”
慕勉一惊:“师父……”
谢苍霄不待她说完,径自开口:“我这一走,尚无期限,你若有此心,便择日出师回家吧。”
慕勉全身恍遭雷击,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神慌意震,迅速跪地恳求:“师父……徒、徒儿不愿走……”
她心乱如菟丝花,层层叠叠形成解不开的一团结,紧咬嘴角,整顿着措辞:“徒儿自知技不如人,也无心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作为,徒儿自小意气用事,生性倔执,做不到修心养性,恳请师父不要赶我离开……徒儿想在山里,再潜心修行几年……”
谢苍霄深深看着她:“慕夫人一直都很惦念你。”
慕勉闻言,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唯独袖中两手攥得死紧,至今,她仍旧没有勇气回去面对,面对有关那个人的一切。
她的呆滞,撞入谢苍霄神色复杂的眼中,经过许久的沉寂,他喟然一叹:“罢了,你既不肯,为师也不再勉强你,就留下吧。”
慕勉霍然松口气,原来只差一点点,有什么就要呼之欲来。
她太害怕,害怕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做回曾经那个不堪一击的自己。
时值春暖,桃花纷飞,点点桃红飘落在寂静的小池碧水上,激起涟漪缭纹,好似光滑透亮的平镜倏然碎裂,留下几点殷艳的胭脂痕迹。
燕丰璃一大早就出了门,慕勉廊下倚栏,执笛悠悠地吹着,旁边的桃花树上,喜鹊在枝桠间灵巧地上蹿下跳,震落些许花瓣,如蝶翩跹。
“二公子,二公子,前面就是内眷之处,您不能再往前走了。”李管家抹着额头汗水,赔笑着跟在对方身后。
燕丰鸣今日前来,刚巧赶上燕丰璃不在,一时等也不是走也不是,孰料这个时候,听到后园传来一阵清幽的笛声,叫他顿觉满身躁意全无,不顾家仆阻止,起身循声而去。
映入眼帘,是粉树畔一抹绝丽的纤影,青丝抚风,素裙白裳,浑身透着一股含烟飘渺之气,那样的清妙简约,宛如一朵栀子花飘迷在浓艳的十丈软红,生生惊了眼。
“是你?”当她转过头,燕丰鸣立即认出来。
是上回在阁楼里看到的锦衣男子,燕丰璃曾唤他二哥,便代表他是燕王二子,慕勉没料到今日会与对方相遇,又瞧李管理一脸愁急的表情,收起短笛,仪态淡定地朝他行了一礼,即要离开。
“等等。”燕丰鸣笑了笑,目光不住地往她脸上打量,“你叫什么名字?”
慕勉不说话。
“二公子,算着时辰,三公子差不多该回来了,还请到中堂一坐。”时间久了,李管家深知慕勉在燕丰璃心底的分量,况且平日燕丰璃又多有嘱咐,于对方一向伺候得周全仔细,如今生恐燕丰鸣找麻烦,赶紧寻辞欲将他支走。
偏偏燕丰鸣置若罔闻,举步走至慕勉跟前,刚一离近,便闻到她衣上散来一股如花似蜜的淡淡香息,令人若饮蜜酒般神迷欲醉,再看她肌肤在阳光下白得仿佛雪凝膏子,一碰就会触化一般,一张尖尖的莲花小脸,即使不施粉黛,也是这样好看。
燕丰鸣不禁想到府中那些浓妆艳抹的姬妾,跟眼前女子一比,简直艳俗不堪,张口笑道:“看来三弟真是艳福不浅,身边竟能得这么一位美人相伴,比起那些庸脂俗粉,如此清丽脱俗自当引人回味无穷。”
他挑动眉梢,见她白皙的下颌雪光生腻,忍不住伸出手,言辞也愈发滛-荡露骨:“你与我三弟整日痴缠,怪不得我三弟始终抱恙要在行宫歇养了。”
慕勉眉心一蹙,拨开对方那只不规矩的手,声音清冷:“二公子还请自重!”
燕丰鸣哧地一笑:“怎么,你还敢逆我之意?”说罢就握住她的一只柔荑,只觉芊芊细弱,柔若无骨,惹人生出一股缠绵之意。
李管家见状,惊惶一喊:“二公子,万万不可……”
“混账奴才,给我闭嘴!”燕丰鸣怒道,“我想要的人,凭你还拦得了?就是老三来了,论理也该让我三分!”朝慕勉刻意拖长了声音,“如何啊美人,你跟了我,金山银屋我样样都给你,只要你肯好生伺候我……”
面对他嚣张放肆的举动,慕勉却是面不改色,想要摆脱对方的纠缠不难,可他毕竟为燕丰璃长兄,一旦动手激怒对方,极有可能陷入两兄弟的纠纷之中,况且上回一面,慕勉已察觉出对方对燕丰璃明为看望,实则探视,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身怀武功,更难免引起猜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以慕勉并未挣扎,心中暗付着对策,耳畔却听燕丰鸣唤了声:“三弟……”
她这才抬头,看到燕丰璃正立在回廊一角,目光笔直地盯着他们。
“三弟……你来了啊。”许是对方站在阴影里的缘故,连视线都透着极深的冷意,以致燕丰鸣有种错觉,好似自己抓着旁人的那只手,已经被砍了千八百遍。
“二哥。”燕丰璃展颜微笑,“二哥今日要来,怎么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早知我就不出门,害得二哥在此久等了。”
燕丰鸣对适才的感觉心有余悸般,下意识放开慕勉,脸上忙堆起笑容:“不妨事不妨事,哥哥这次也是趁着闲暇,过来看看你。”
燕丰璃疑惑地问:“那二哥今日找我什么事?”
燕丰鸣见他对刚刚的事不闻不问,便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故作一咳:“老三啊,我听说,大哥近来也常常来看你?”
燕丰璃唔了声,点头。
燕丰鸣追问:“大哥在你面前可曾提起我?”
燕丰璃一怔,答道:“倒是有……”
燕丰鸣拧紧眉头,欲问他对方都说了些什么,但又忍住,叹口气:“三弟,你是不知道啊,不是哥哥我挑唆,你大哥表面看去宽厚仁义,如今他为了这世子之位,可是连手足情分都不顾了,在父王面前,处处寻我的不适,巴不得抓到我的把柄,所以三弟啊,有些话,你莫要轻信大哥,如果有什么不利二哥的话来,你可一定得告诉哥哥。”
燕丰璃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答道:“可能是二哥多心了,大哥平时,不过是与我谈些闲话家常罢了。”
燕丰鸣仔细辨过他的神态后,也换做轻松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稍后在房间,燕丰鸣又朝他大发了一顿抱怨牢马蚤,才悻悻离开。
慕勉进来时,看到燕丰璃正纹丝不动地坐着,向来漫不经心的脸上居然绷得线条分明,竟有点深沉难测的样子。
慕勉略微吃惊,不想打扰他,只道:“我先走了。”
“小勉——”燕丰璃如梦初醒,迅速敛去眸底波涛汹涌的怒火,上前抱住她。
他轻轻吻着她的鬓发,声音满含歉意:“小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慕勉方明白他所指,不以为意地笑:“没事,你知道对方不能把我怎样的。”
燕丰璃闻言,反而内疚更深,用脸蹭着她,静静的耳鬓厮磨,很是缠人。
慕勉问:“对了,你今天做什么去了?”
燕丰璃突然脸一红:“没什么……”结结巴巴道,“那个……三日后,你记得来。”
“怎么了?”慕勉蹙眉,转身用狐疑的眼神看他。
燕丰璃一阵不自在,撇过脸:“你来了就知道了。”
慕勉见他神神秘秘,还卖起关子,只好“哦”了声。
燕丰璃不放心:“你一定要记得来啊。”
“知道了。”
“一定哦!”那声“哦”是上扬的。
慕勉被他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瞪着眼:“知道了!”
燕丰璃这才满意,嘴角勾动,笑得像个三岁小孩子。
37何痛
一清早,慕勉就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入目是那张清秀如玉的容颜。
“纪师兄。”慕勉挑起两弯新月似的黛眉,笑容映上眉目,一片璀璨生光。
纪展岩朝她点下头,本是负在背后的双手绕到身前,将一枚锦盒递给她。
慕勉怔仲地接过来,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条漂亮的薄雪云纹丝绦,绣纹潋滟,摸上去轻若无物,她一时间措手不及:“纪师兄……这是……”
纪展岩眼神格外柔和,抬手比划:“小勉,今天是你的生辰。”
漫天飞舞的桃花,又一次把这个季节染得艳幻绮丽,时光快如白驹过隙,转眼,她已经十八岁了。
慕勉简直满脸错愕,张着嘴,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原、原来是今天……你不说,我都给忘记了……”
她一脸呆懵迷糊的表情,像极在树林里迷路的小鹿,纪师兄只觉可爱不已,习惯性地摸摸她的脑袋瓜。
慕勉欣喜地握着锦盒,娇靥上泛起红扑扑的霞晕,宛若洇绽开的胭脂小花,是种赏心悦目的旖旎秀色,她有点羞赧腼腆地讲:“纪师兄……谢谢你每回都替我记得……”
面对她的笑容,纪展岩唇弧淡淡上扬,摆着手势:“你喜欢就好了。”
慕勉笑道:“那你等等,我现在就去系上。”
纪展岩颔首,候在原地。
不久,慕勉从屋里出来,腰间系着那条薄雪云纹丝绦,打成一朵精致的祥云,像是镶嵌在腰上的琉璃冰花,她轻轻在纪展岩面前转了两个圈,雪白的裙裾如同蝴蝶翩起翩落,而她笑容娇美无匹,阳光下,长长的绦带随风飘扬,流云飞舞一般,衬得她好似即将乘风归去的仙子。
她不由自主去问——旁边正对着她目不转睛的人:“好不好看?”
哥哥,我今天好不好看?
蓦忆当年,她也曾对那个人,问过同样的一句话。
清晨起床梳裹,费劲心思的打扮,一切一切,只为了让他看到,只为了得到他的一句夸赞。
纪展岩见本是兴高采烈的她,忽然像中了魔障一般,两目发空,站在原地,对着地面发呆。
他担心地拍下她的肩膀,慕勉不禁打个哆嗦,像只受惊的兔子抬起头,那时弥漫眸底,不遑褪去的迷惘悲伤,似一根尖尖的刺,冷不丁挑疼了纪展岩的心房。
“没事……”慕勉赶紧笑了笑,继而垂落眼帘,抹掉了一切。
远远的,毕雁红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个人,那雪色的丝绦凭空肆意飘飞,落入眼中,形成嫉恨难言的光绪。
下午,慕勉趁着天气晴好,将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在竹竿支起的衣架上,毕雁红提着一桶鱼腥脏水,慢腾腾地从旁经过,慕勉本不想理会她,但瞧她一瘸一拐颇为费劲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毕师姐,用不用我帮你?”
毕雁红连忙一应:“好啊好啊,就劳烦小师妹了。”
她走过来,脚下不知怎么一趔趄,桶中的脏水直朝慕勉身上扑去,因离得太近,慕勉虽然躲开,但半边衣裙连着腰带,仍被溅上几点污湿的脏渍。
不等慕勉开口,毕雁红已故作慌张地致歉:“哎呀,真是对不住,我一时脚滑,弄脏了你的衣服。”
慕勉冷冷回道:“毕师姐,你我同出师门,我敬你是前辈,许多事已经处处忍让,你又何必欺人太甚?”
毕雁红没料到她敢跟自己撕破脸,嘴里啧啧两声,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小师妹这话说的未免太过严重了,方才我都说了是自己不小心,又道过歉,反倒是小师妹,莫要得理不饶人!”
慕勉直视着兀自得意的毕雁红,清冷的声音有如珠落玉盘:“自古有句话,凡事不过三,再有下次,我也不在乎师姐会不会怪罪了。”
被她不甘示弱地一驳,毕雁红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恰好此刻,眼尾余光映入一抹白影,她才发觉斜前方不知何时,正静静伫立着一名温雅清贵的白衣男子,绸衣似雪,临风而举,衬得一身姿意煞是出尘飘逸,他发束玉冠,眉目隽雅,精致的五官仿佛经过冰雕玉琢的一般,遥遥而立,雪所拥簇,完美直若画中天人。
他沐染在阳光里,有些淡淡透明,害得毕雁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直至真正看清楚,才知天下竟有如此姿容秀锦的男子,不由得震怔:“你、你是谁?”
慕沚的目光只是定定望着她身旁之人,恍若未闻。
“毕师姐。”一直引路的方秀宜赶紧上前,偷偷瞟眼慕沚,脸色微红地解释,“这位是慕家的少公子……也是慕师妹的哥哥……”
毕雁红目瞪口呆,想到方才一幕可能被对方瞧见,不免一阵心虚,点头示意下就连忙走掉,从慕沚身侧经过的一刹,她感到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笼罩袭来,只觉芒刺在背,毕雁红下意识转身,却见慕沚长身而立,根本动都没动过。
“慕公子,那、那我先告辞了。”今天他特地来探望慕勉,方秀宜不好打扰他们兄妹之间的相处,痴痴地瞄了眼他如笔绘般精致秀雅的轮廓侧影,不舍离开。
此时此刻,慕勉像个木人,早已懵在了原地,直至看到慕沚慢慢走过来,才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恢复清醒,她低下头,好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干着手中的活,她想拧干盆里的衣服,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使不上劲,一双手就跟抽筋似的,遏制不住的颤抖。
慕沚见她跟衣服较劲,便把手拎的红木食盒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然后蹲下身,取过她手里的那件衣服,拧干,抖开,展平晾在架子上,慕勉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当他把余下的几件衣物也晾好,慕勉起身就往房间走,慕沚则静静跟在身后。
推开房门,他跟了进来,慕勉深深吸口气,连着五脏六腑都在发颤,努力地吐出几个字:“你怎么来了?”
慕沚眉眼低垂,淡淡的睫毛阴影,宛然一痕青墨,遮住眸底神色:“我一会儿就走。”
慕勉呼吸瞬窒,猛地回过身,眼眶泛起一圈红痕:“那你为什么要来?”
慕沚沉默片刻,将红木食盒搁置桌上:“是明玉坊的红梅酥,你说你在生辰的时候想吃。”
慕勉傻傻地盯着那盒点心:“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那刻,慕沚终于敢抬头直视她,黑如子夜的双眸中,纠结着太多太多复杂隐晦的情绪,仿佛是哀伤、凄楚、眷恋、宠溺、害怕、怜惜、沉痛、痴迷……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一瞬不瞬,哪怕山崩地裂也不肯移开半分,就像是用尽了一生的余力,近乎贪婪地看着。
慕勉神经一紧,显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红梅酥的?”她最后一次写给母亲的书信上,无意说了一句想吃明玉坊的红梅酥,要是能在生辰那天吃到就好了,之后便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看到慕沚脸上略微异样的神情,她恍然间明悟,几乎不敢置信:“那些信……一直以来,难道都是你仿照娘的笔迹写的?”
从不间断地的书信,每个字里行间,都充盈着浓浓的关切与担心,其实有的时候她很害怕,害怕母亲会在信中提及有关他的消息,但意外的是一次也没有过,如今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慕沚没有否认。
慕勉仿佛做梦一样,喃喃地问:“为什么?”
他说:“我放不下心。”
她刻在他的心上,那么深,像华丽带痛的刺青,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每到相思处,那里会流着血,和着痛,让他无法自拔的怀念缠绵着,即使深知,她不愿见他,可还是通过这种方式,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信里,她会写些日常生活的情况,平淡如水,没有任何抱怨,没有任何不满,是这样的听话懂事,只有在最后一次,她说她想吃红梅酥,头一回,她在信中提出了要求,那语气甚至是带一点委屈撒娇,结果他就跟着了魔一般,不管不顾地跑来找她。
就像当年,她发着烧,任性地说想吃明玉坊的糕点,他便会想法设法给她弄来。
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慕勉从震撼中回神,拢紧手,凄凉一笑:“你拿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以为你送来了,我就会高兴吗?”喉咙犹如被强行灌下甘苦的胆汁,她哽咽得几难成声,“我想要的东西……哥哥永远也给不了我……”言罢,伸手将红木食盒推到地上。
慕沚呆呆看着散落一地的糕点,眼底是一片波澜起伏的绝痛,以及深深的无望。
慕勉神情似哭似笑,全身筛糠一样微微颤栗着:“所以……你为什么要来?你来做什么?谁叫你管我了,我过得很好,根本不用你担心,我……我那么努力的想要忘记你……可你为什么出现,为什么要让我不好受……”她激动得有些神乱,扯着尖尖的嗓子叫嚷,“你为什么要来?你走……你走……”
她上前扯着他的衣衫,生拉硬拽地将身体僵直的他推出门外,然后重重合上门,跌坐地上。
空气里,仍旧徘徊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是让她自小,从骨子里依恋的味道,慕勉眼神空洞,恍被抽去意识的木偶娃娃,坐在地上静然不动,不知过去多久,她的目光,才一点一点移向散落在地上的糕点,终于走过去,将它们重新拾捡起来,她抱着那个红木食盒,像小孩子抱着留恋的宝贝,眼泪倏然就喷薄而出,一滴滴溅在手背上,如同滚烫的蜡泪,带来生生疼痛。
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
蓦然间,她仿佛清醒了,惊惶失措地推开门,可惜门前空空,已无他的身影,唯有小阶上,放着一柄剑。
是慕家的传家宝剑‘澄月’,亦是他多年来从不离身之物,如今,他却留下了它。
既然他不能在她的身边,不能陪伴她、守护她,那么从今往后,这柄剑,就代表是他。
慕勉有些无力地跪在地上,将剑牢牢搂在怀中,恨不得嵌入身体里,再也抑制不住,嗬地一声,哭得声嘶力竭。
月明星稀的夜晚,曦韵阁内摆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珍馐,院外的烟火已经备好,只待一声令下。
燕丰璃满怀欣喜,来回翻看着被自己绣得歪歪斜斜的平安符,可稍后,越瞧越是忐忑不安,苦着脸皱眉——小勉她该不会嫌弃自己绣的不好吧?
夜上三更,更漏轻响。
姜翯迟疑着上前:“公子,时辰不早了,那些烟花……”
桌上,酒冷菜凉,燕丰璃目光出神地望着窗外,半晌,才落下句:“再等等……”他倏然一笑,像是对着寂寥的冥夜,又像在自言自语,“小勉她答应过我的……所以,她一定会来……”
38颓情
一连几日,慕勉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里,怀里抱着那柄剑,坐在床头傻傻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来到曦韵阁时,她被侍婢引领入内,一进屋,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馥的酒香味,燕丰璃纹丝不动地仰卧在软榻上,一只胳膊搭着脸,旁边小几上的碧青酒壶斜倒着,里面的琼浆玉液洒了一地。
他喝得昏昏沉沉的样子,令慕勉一惊:“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燕丰璃正有点醉生梦死的意味,直至听到她的声音,登时如醐醍灌顶一般,脑子一清,他慌忙睁开眼,坐起身道:“小、小勉……”
慕勉问:“出什么事了吗?”
燕丰璃眉宇纠结地颦动下,尔后朝着她微笑:“没有,就是你不在,我闷得慌……才多饮了几杯……”他的肌肤生来极白,因喝了酒,面庞像被火烘过似的,红晕之下愈发显得秀美迷人,他安静地凝睇她,一双狭长的眸中有醉意,化成水朦朦的一片,就仿佛哭泣过,竟透出几分孩子气的稚气与依恋来。
慕勉一瞧,即知他喝了不少,命侍婢将桌上歪倒的杯盏酒壶拾掇好,再去熬碗解酒汤。
“你换剑了?”燕丰璃向来观察入微,很快留意到被她横握在手里的宝剑。
慕勉不料他突然问及,紧下手指,沉默地一点头。
燕丰璃却若有所思,目光紧盯着剑鞘上的那个“慕”字。
慕勉察觉到他的视线,胸口略微不安地起伏着,像是经过千丝万缕的挣扎,最后主动解释:“我……我哥哥来了……这柄剑,是他给我的。”
燕丰璃脸色不易察觉地一变,迅速抬眼,慕勉正螓首低垂,宛如黑丝绒一样的睫毛阖下来,浸在窗外照进的薄色淡光里,清晰得历历可数。
“你哥哥?”燕丰璃吃惊一笑,“原来你有哥哥,以前从没听你提过呢。”
慕勉不说话,他又好奇地追问:“你哥哥什么时候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吗?你们都谈了些什么?他为何要把这柄剑给你?”
……
许久后,他也沉默了:“小勉……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
慕勉一愣,之后反应过来,低声回答:“对不起……是我忘了。”
燕丰璃望着她,笑了笑。
慕勉心生歉意,问道:“那天……你是想……”
“你瞧你,整天糊里糊涂的,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燕丰璃从衣襟里掏出一枚鼓鼓的红锦香包,塞进她手里,“这是我特地到山云庙给你求的平安符,跪了好久才得来的呢。”
香包上带着寺庙里特有的烟香味,上面的针线绣得歪七扭八,看起来颇为滑稽。
“丰璃……”慕勉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燕丰璃笑眯眯地替她系在脖颈上:“听说这个很灵验的,你要随时戴在身上才好。”又装腔作势地在她面前摊开手,“你瞧瞧,为了绣这么一个香包,我熬得几宿没睡,连手都破皮了。”他委屈地瘪着唇,一副等待安慰的可怜样儿。
慕勉想他自小金衣玉食,蜜罐里长大,为了自己,肯在庙里跪上半个多时辰,纡尊降贵去做最不擅长的绣工,一切只为了给自己求平安。
她忽然觉得眼睛酸极了,不敢有一点眨动,竭力想把某种悲涩的情绪逼回去。
她低着头:“丰璃,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心疼了是不是?”燕丰璃立马换上一张大笑脸,宠溺地拂了拂她的鬓发,“傻瓜,不对你好,那我该对谁好。”
慕勉别过脸:“对谁都可以。”
左腕一下被狠狠搦住、抬高,迫使慕勉不得不仰起脸来,燕丰璃依旧在笑,笑得那样好看:“再说一遍。”
恰逢此时,侍婢端着解酒汤候在帘外:“三公子……”
“给我滚出去——”他朝外面大嚷,眼睛都充血绷红了。
慕勉从没见他发过如此大的脾气,亦是怔在原地。
侍婢仓皇瑟缩地退下,燕丰璃转过头,眼神又变得柔和,将她抱在怀里:“小勉……刚才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
他抱得太紧,仿佛要把她扼死在怀中,慕勉有些痛苦地颦眉,感到冗长的窒息。
燕丰璃随即把她逼至墙角,对着那耳垂、脖颈、胸口往下更深,便是一番缠绵的吻。
“丰璃……你别这样。”他下-体死死顶着她,慕勉无措地左右扭动,躲避他的吻。
“小勉,你都好些天没有来了……”此时他已然情动,灼热的喘息拂在肌肤间,烫得人呼吸一紧,嗓音喃喃着,似在哀求,有痛的味道,“我想要你……想要你……”
风雨欲来之际,慕勉却推开他,闪身躲到一旁,剩下燕丰璃傻了似的,白着脸僵在原地。
慕勉苦涩无言,刚一转身,又被燕丰璃从后搂住。
“小勉,你嫁给我好不好?”衣襟前,是他倾滑下来的乌檀发丝。
慕勉浑身微颤,目光迷茫地落在某一点上,半晌才道:“你今天喝醉了。”
“没有,我没醉……”燕丰璃阖上眸,不知是她在抖,还是自己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我害怕……我怕自己做不到……”
做不到,让她忘记那个人,让她爱上自己。
她早已预防好了一切,让他无法拿什么来困住她,束缚她,她随时随刻,会离开他的身边。
他有些语无伦次,慕勉只好放缓语气,温言劝道:“你今天喝了太多的酒,先好好睡一觉,下次我再来。”
燕丰璃痴痴地看着她,看着她垂睫,看着她转身,然后只余下一条背影给自己,当目光移向她右手——始终紧握不离的宝剑时,内心刹时如烈火烹油一般,星光四溅,燃烧起了一种出离理智的愤怒。
他突然冲上前,仿佛化成疯狂的兽,胡乱而粗鲁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丰璃……”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只在转眼间,就将她原本完整的衣衫撕裂成一块一块破碎的布条,那雪白如玉的肌肤呈现在空气里,刺得他双眼愈发通红。
慕勉似乎忘记挣扎,满脸震惊地望着他,直至对上他的眼,那里赤红一片,好似在惨烈的咆哮着,满是悲恸与哀怨,她喉咙一哽,心里只感到无法言语的难受。
很快她就被抛到床上,面朝床单,而他迅速欺身压下来,解着自己的腰带裤子。
纵使这种事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但慕勉仍接近绝望地闭上眼:“丰璃,你不要这样,好吗……”
可他终究没有停下,从背后强悍挺入,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力道。
“丰璃……”身体被触到极限般,慕勉忍不住失声而出,他一直都是温柔怜惜,从未如此粗暴狂肆过,慕勉几次挣扎着想支起身,但都被他抵死一样制压着,仿佛要硬生生将彼此的身体揉成一具身体,不准她动弹,下-体激烈地进进出出,这样深,他闯得这样深,每一下,都让她神元分离。
慕勉咬住嘴唇,只能死死抓着床单,身躯被他密不可分地缠贴着,彼此口中,同时发出细细急促的喘息声。
啪……啪……
罗帐轻垂,掩着两道朦胧而狂动的人影,空气中尽是爱-欲迷离的气息,昭示着这一场犹如暴风骤雨的欢爱。
他动作越来越快,无可克制,像带着她从天空高处坠落,再坠落,两个人一起粉身碎骨,他抵达在那温润的深处,痴至忘我,猛一阵颤栗,灵魂出窍一样,然后无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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