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速度,为的是积蓄更多的势能,在贴近高飞的一瞬再猛然释放,端的是厉害无比。
高飞本可以有多种应手,但此刻最大的问题是,海伦娜长剑在不断轻移,根本拿不准她究竟要刺向何处。刀胜在劈砍,剑胜在刺击,海伦娜将此演绎得淋漓尽致,纵是聪明如高飞也一时无法,只能急退。
形势又倒转过来,海伦娜的长剑像追踪导弹一般紧随而上,逼得高飞不能急转,直退到广场边上,再也退无可退。刹那间,高飞想到了,海伦娜远来是客,是友非敌,总不能真的伤了自己,她的目标肯定还是不离自己手中的长鞭,如果这还能称为长鞭的话。
于是,高飞微微一笑,双手左右一分,立时空门大开。若海伦娜的目标在鞭不在人,那她的剑不是刺向左就是刺向右,不管刺向哪一方,自己就从另一方闪避,如瞪羚变道,重回场中轻而易举,说不定还能抓住机会反击。
然而,这次高飞却失算了,海伦娜像是打红了眼似的,剑尖既不向左也不向右,而是直刺高飞胸腹,眼看剑尖已刺入了高飞的衣服,却仍未有停下的意思,那情形就像是要把高飞捅个对穿才罢休。
众人不由得张大了口,一阵惊呼发自喉间。高飞也是大惊失色,感觉剑尖似已刺到了皮肉,危急间胸腹往后一缩,顷刻间激发了爆发点的全部能量,将黑色的外套鼓成了一个气球。
只听“嘭”一声响,高飞的外套像气球一样爆裂了,在条条黑布撒下的“雨幕”中,高飞如浮萍般随力漂开,足尖踏地两步,又回到了场中,此时,众人的惊呼才出了口。
高飞上身仅剩一条皮制背心,连这背心也破了,一缕血丝正从破口处缓缓流出,只要他反应再慢一点点,那就是个肚破肠流的下场。高飞心火一烧,脸上嬉笑的表情就完全不见,他指着海伦娜,怒道:“你疯了么?想杀人啊!”
海伦娜身份尊贵,从小到大哪会有人这样骂她?她呆了呆,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挡?”
此时,高飞正背对着太阳,从海伦娜的角度看去,只见轮廓不见相貌。看高飞的相貌,无疑是个小白脸,但现在只看他的轮廓,却是大为不同。自匀称的头颈而下,宽肩、窄腰,形成一个完美的倒三角;手臂修长却不枯干,肌肉坟起得恰到好处,显得灵活而有力;自腰至足,刚好是零点六一八的黄金分割,双腿则又直又长,让他整个人如同青松一般挺拔。
尤其巧的是,一轮红日就在高飞头顶正上方,光华璀璨、夺目耀眼,仿似他的一件装饰品,这样,越看高飞就越像是天神。海伦娜心中某处莫可名状地颤栗起来,一种让她心神悸动的情绪悄悄滋生了。
“你为什么不挡?你为什么不挡?……”海伦娜只是重复着这句话,神智不知已经飞到了哪里去。不断重复地念,只是习惯性地反射,她已经被自己从未有过的情绪所困挠,这话是什么意思并不重要,重复的只是音节罢了,换成另外任何一句话都没有区别。
高飞本来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之所以会发怒,表面上是因为海伦娜的凶狠,其实更多的还是一个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原因——自己对她有意而她对自己无情。听海伦娜在那儿不停地念叨,高飞的怒火就渐渐小了下去,原来她并不想伤自己,她也是在赌!
高飞赌的是海伦娜只想夺鞭不想伤人,海伦娜赌的是高飞不想受伤会挥鞭来挡,两人这一对赌就出了岔子,差点酿成祸事。想通了这一节,高飞的怒气自然消散,从此他得了一个教训,不要轻易拿命去赌任何东西,倘若就此糊里糊涂地死掉,那可就要六月飞雪了。
高飞看了看手中一分为二的鞭子,又开始琢磨怎样才能揭开她的面巾而不会伤着她。作为一个一阶出云士,面对三阶出云士有这想法无异于自杀,但高飞知道,自己这一阶中的异类,与三阶其实不相上下。
而于海伦娜,她早在先前的比斗中看得清楚,已将高飞当成等量的对手,甚至比高飞自己估计得还要高。这一点,倒是高飞没有想到的。
“再来!我的衣服虽然毁了,可我的武器还在!”高飞大喊。
这一喊将海伦娜惊醒,她终于回过神来,眼前这完美的轮廓不是什么天神,而是自己的对手——古怪的对手。这古怪的对手从自己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显出他的不凡,先是像一个偷马贼,而后像一个医生,再然后……现在,在场中他又先像一个滑头,然后又像一个神灵……这人如此变化多端,看身材像狂暴人,却没有狂暴人那种粗壮,如果说狂暴人是熊罴,那他就是虎豹;看长相像苏林人,却没有苏林人那种苍白,如果说苏林人是石灰,那他就是温玉……
于是,不管是否合乎时宜,海伦娜一句问话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维肯人还是苏林人?”
第九章无冕的冠军(下)
这问话顿时引起了台下众人的不满,高飞可是狂暴族杰出的人物,南区六十七寨的武者兼智者,甚至连巫医都做了他的门徒,难不成还会是苏林人?苏林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杰么?海伦娜这话,似乎有点歧视狂暴人了。
但高飞知道,海伦娜只是对自己外表有疑问,绝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不然她还来观摩联盟武赛干嘛?她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因为自己的确是不折不扣、真真正正的狂暴苏林混血,只是这混血不是天生的,而是自己改出来的。
“这并不重要。”高飞扬了扬手中早已不成样的鞭子,“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胜了我,我就告诉你。”
这话说得海伦娜直憋气,如果战胜了他,就好像是自己对他很关注,急着知道他的来历一般,教人输也不是赢也不是。一句话就让人进退两难,这是狂暴人么?简直比苏林人还狡猾……海伦娜哼了一声,“胜不胜你,和是否想知道你的身份无关。看打!”
谁都没想起来提醒高飞,他刚才那伤口还在流血呢,就连高飞自己也忘了。高飞有一个他人没有的“绝技”,就是受伤后身上从不留疤,兼且他自己又是公认的神医,谁都会把他受的伤看轻一个等级。
好在这的确是小伤,并不妨碍活动,见海伦娜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剑招再临,不管是真是假,高飞当然不愿意再赌了,他站定不动,腰胯微沉,双臂前叉,两条丝绦一样的破半鞭舞出了螺旋,螺旋的正中,就是海伦娜长剑的轨迹。
这就相当于把皮球踢还给了海伦娜,倘若海伦娜变招,那高飞就有机可乘,倘若她不变招,势必要被两条破半鞭缠住。
在刚才海伦娜的长剑将高飞的散鞭一剖为二时,她就有了这样的印象——高飞的散鞭没什么用,只不过用来虚张声势。现在那散鞭成了两半,更是连虚张声势的效用都没了,于是,她毫不迟疑地长驱直入,心中想的无非是那两半破鞭缠上来更好,顷刻间就能将它们毁得干干净净!
谁都没有注意到,高飞左手小指貌似随意地沾了一条金属丝,就算看到了,也只会认为是刚才掉落的,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但这根金属丝对高飞来说却至关重要,因为海伦娜正在使用金系自然术,而这根金属丝就是“场”的风向标!
通过金属丝的摆动,高飞明确知道了金系自然术的作用中心,那正是海伦娜手持的剑柄之处,也立刻判知了“场”的方向。知道了对方术器的奥妙,剩下的活计对高飞来说就不再是难事,他的两半破鞭刚缠上海伦娜的剑身,没等她发力,高飞就忽地双手抡圈,向右后方一拧。
这一拧与功法关系不大,几乎纯粹是技巧的运用,但海伦娜手中长剑在两人合力作用下产生了古怪的扭力,而长剑上附着的金系自然术也不幸地成为了扭力之一。就在那么一瞬间,海伦娜第一次对其上的金系自然术掌控不住,长剑差点脱手,立时心里一惊。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这人手中所持的破烂怎么看也不像是术器,可他居然能够引动金系自然术的“域”,难道他还修习了自然术?一惊之后却是一喜,炼体术和自然术的结合,不正是自己孜孜以求的么?既然他能行,自己当然也能行!
海伦娜之前修习过自然术,但她修习自然术的天分比狂暴人也高不到哪里去,不但费时费力,而且危险重重。她父亲身为国王,当然有条件为她请最好的教习,可这两位出类拔萃的教习分属炼体术和自然术两大阵营,就像是天生有仇,根本凑不到一块儿,更别说什么交流合作了。
另外,炼体术和自然术是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互相之间冲突的地方多,借鉴的地方少,哪怕是最高阶的炼体术士,初识自然术时也会一头雾水,当然,反过来说也是一样。这样,海伦娜在尝试了几次后均告失败,便放弃了两者同修的努力。经反复琢磨,她最后找到了一个颇为有用的方法,就是主修炼体术,再用自然术器作为补充,虽是无奈之举,但也取得了很好的成效。
她以为,这就是唯一的方法了,可自然术器非常昂贵,哪怕是初阶的都很难得到,高阶的术器更是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况且,要完全发挥自然术器的威力,还必须要有一定的自然术修为,倘若修为不够而贸然发动高阶自然术器,不是死就是伤,绝无幸免。
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两种修术要在同一个人身上至臻至强是违背常理的、绝无可能的……可眼前这对手在没有自然术器的情况下,竟然能引动自然术的“域”,那不正是说明他自然术的修为已达到一定境界了么,至少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强大了许多!这样看来,让两种修术合为一身且达到较高的境界,并不是一个虚幻的梦!可是,之前他使软剑时为什么不用自然术?是故意示弱还是不想让别人知晓?……
一瞬间想了那么多,海伦娜难免失神,但她的手指又本能地握紧了剑柄。高飞的鞭绦拉力虽大,但终究仅是缠住了剑身,光滑的剑身并不着力,使得作用的时间非常短暂,并不能真正夺去海伦娜的剑。
海伦娜握剑后立即抽走,人也向后退开,高飞暗道一声“可惜”,本以为她会反击,没想到她却出乎意料地退去,高飞后续的手段就施展不出来,只好再另外寻找揭开她面巾的办法。
两人又恢复了对峙。
对场下的某些观众而言,两人的比斗远不如赛事那样精彩,无不是一击不中就抽身而退,对峙的时间远超比斗的时间,但不知怎么却处处透着诡异。众人把这归咎于自然术,只有自然术才这么邪里邪气、难以捉摸,可是,高飞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他哪会什么自然术?
海伦娜盯着高飞,心里想的正好相反:他修习了多长时间的自然术?现在已经达到了什么境界?……可这些问题却不能在这个场合直接问,她知道狂暴人反感自然术。眼前这人明显是狂暴人中比较重要的成员,否则也不会在总寨中出现,这个重要的成员不但不反感自然术,反而还身怀其能,难道在维肯人中,有什么隐秘的变故吗?……
高飞哪能料到海伦娜联想如此丰富,见她盯着自己,眼中却没有焦点,看来已是神游物外去了,正好,趁这段时间想想怎么才能一举奏效……
两人全然忘了,这是在众目睽睽下的比斗,于是这一对峙就显得有点没完没了,在台下众人看来,这两人哪里是在比武,分明是在眉目传情嘛!不满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最后嘘声四起。海伦娜不是他们的公主,高飞则更不需要跟他客气,一些胆大的人在嘘声中还夹带了不是那么文雅的私货,连前排一干长老和管事都压制不住。
大风吹起海伦娜面纱的一角,露出一小部分光洁如玉的脸颊。高飞看得又是一呆,再望望飘动的纱角,这就有了新的主意,见海伦娜仍在出神,他悄悄在鞭绦的末端打了几个活结,然后伸出手掌在面前晃了晃,“喂,公主殿下,我要出手了!”
海伦娜回了魂,“嗯”了一声道:“你来吧!”
众人不满的声音小了下去,一人高叫:“神哪,总算不再对望了,太阳都快落山啦,我们可不希望看到你们挑灯夜战……”
“挑灯夜战”含有另一层意思,台下立刻开始起哄。海伦娜对男女之事还是懵懵懂懂,自然没有多想,高飞却忍不住哧的一笑,“哪个傻货在胡说八道?还不赶快闭嘴!……不用等到太阳落山,这一回合就能分出胜负!”
话音一落,高飞动了,两爿鞭须一前一后,笔直地戳向海伦娜面门,竟然把如此柔软的东西使得像两根坚硬的棍子,高飞对力量的掌控之巧,对爆发点能量的运用之精,由此可见一斑。
众人都忘了叫好,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看看海伦娜该如何应对。海伦娜见高飞如此使柔若坚,也是暗自点头,她再次肯定了,这对手一定修习过自然术,仅凭他头顶的红云,根本无法界定他真正的实力!
“既然如此,那我也来试试……”海伦娜知道这有风险,但高飞这“自然术士”鼓舞了她,让她重新生成了尝试的念头,于是,海伦娜放弃催动剑柄上的宝石,脑中极速默想金系自然术的初阶纹印,将引动起来的“域”加持于长剑,刺向高飞的鞭梢。
以坚克坚,以强破强!
高飞的破鞭使得像棍子,但毕竟不是棍子,在海伦娜长剑的穿刺下,突前的一半鞭子节节寸断,鞭绦的碎屑如柳絮般漫天乱飞,遮住了两人的视线。只能凭感觉了……高飞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因为他的感觉比任何炼体术士都要敏锐,重要的是,他的“杀招”正需要破碎的鞭绦做掩护!
只见高飞另一半鞭子无声无息地挥出,鞭梢上的一个活结套住了海伦娜面巾的一角……海伦娜猛地感到一阵恶寒,炼体术士的直觉向她发出了极度危险的讯号,她急忙挥动长剑,变刺为削,一剑斩向已经近在脸侧的鞭绦……
高飞的长鞭彻底损毁了,他脸皮再厚,此时也不可能再耍赖,不过他的目的却达到了——海伦娜一剑斩碎了他仅剩的另一半“武器”,但鞭梢上的活结已套紧她的面巾,剑锋造成的拉力将她的面布整块撕扯下来,露出了她绝美的、清丽的容颜。
两人互相对望,都只发愣不说话。待鞭絮落尽,高飞把手中光秃秃的鞭柄一扔,笑呵呵地说道:“公主真厉害,你赢了!”末了又眨了眨眼,“果然是你……”
海伦娜的脸片刻间红得像天边的落霞,“什么……什么果然是我,我们认识吗?”海伦娜也开始耍赖了,她没办法不耍赖,贵为公主的她跑到别人练功的地方洗澡,结果还被看了身子,要被旁人发现了并加以宣扬,那后果将会难以预料的严重。
高飞明白她在想什么,也就当作不知道,毕竟只是看到曲线极美的腰臀,又没看到脸……于是高飞洒然一笑,“公主忘了么?我们曾在你的马车旁见过面。”
“哦!”海伦娜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说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真高兴再见到你,你真的很……真的很……英俊!”
可怜的海伦娜,在一担忧一羞涩一放松之下,连好听的词都找不着了,最后冒出了一个“英俊”,顿时又闹了个大红脸。
观众们不住窃窃私语,对着高飞挤眉弄眼。高飞好容易忍住笑,干咳一声道:“谢谢殿下夸奖!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您这个关于炼体术的启示,的确发人深省,我想武者联会的长老们会慎重考虑并仔细研究的。”
海伦娜心想:“你自己不就会自然术么?什么武者联会、长老,何必再多此一举?”待脸上的红晕褪尽,海伦娜终究未能问出此话,而是说道:“你应该过了十四岁了吧,为什么不参加联盟武赛?”
高飞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说道:“殿下,我有点累了,先行告退。”说着跃出了场外。
“等等!”海伦娜叫住高飞,“你为什么不参赛?如果你参赛,你肯定是冠军!”
高飞不由得苦笑,这个直来直去的公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看来自己保持低调的做法全白费了,一切的一切,只因自己太过好奇。好奇害死猫,此语诚不我欺!高飞没有答话,只是停顿了片刻,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快速向外走去。
“站住!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海伦娜有些生气,顿时感觉嗓子有些痒,她刚把手指抚上喉部,一口鲜血就从嘴里喷了出来,沾得紫袍到处都是。
“怎么……怎么会这样?”海伦娜还没想清楚,就见到天色骤然变黑,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第十章验伤(上)
天已黑尽,总寨的灯火陆续亮了起来,比以往更多更密。今夜,对狂暴族武者联会来说是一个麻烦的时刻,对麻烦制造者高飞来说,则是一个头痛的时刻。
在一座大屋前,两名健壮的罗兰仆妇一左一右把高飞挟在中间,哭声震天、叫骂不绝,仿佛高飞对她们全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一般,可来来去去重复的都是这几句话——“你打伤了我们的公主”,“你要跟我们回去向国王请罪”……哭骂了许久,她们的胳膊仍然将高飞拽得死死,未曾放松半点,间或还有意无意拿肥腴的胸脯往高飞手臂上挤。
高飞不是一般的头痛,看海伦娜懂事守礼,怎么带来的仆妇这么不堪?他身上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冒,终于忍耐不住将两名仆妇甩开,吼道:“你们拉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逃跑!”
“你打伤了我们的公主!”两仆妇又扑上去,一左一右拽住高飞,一副要将高飞分而食之的模样,“你要负责任!”
两仆妇都不算弱,大概也是红云士,但在高飞这变态的红云士面前就不是个儿了,高飞手肘一弯一直,两仆妇就打着旋荡开数尺,一屁股坐倒在地。这下子更不得了,两仆妇干脆跌坐不起,伸长了脖子嚎啕大哭,涕泪齐飙、状若河马。
狂暴部族中从来不会遇上这种事情,一干狂暴人围在旁边,帮高飞不是,不帮高飞也不是,一个个手足无措。高飞被扰得心烦,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当下走上前去,“啪啪”两响,给两人各一记大耳光。
两仆妇摸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高飞,一时弄不清状况,但总算止住了嚎啕。高飞似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和声细语地说道:“你们也修习过炼体术,应该知道每高一阶就有极大的差别。你们公主是三阶出云士,我只不过是一阶,怎么可能伤得了她?”
两仆妇对望一眼,似乎从高飞的和声细语中看出了他的示弱,当下又开始哭骂,声音比刚才更加响亮,“你用诡计打伤了我们的公主!”“现在你又想杀人灭口!”“神哪,求你降下天罚惩处这恶人吧!”“我会禀明国王陛下,他会带大军前来将这儿踏为平地!”……
两人越说越不像话,高飞手起掌落,几乎同时拍中两人后颈,两仆妇眼白一翻,晕了过去。这下终于清静了,可周围的狂暴人看高飞的眼神就有些古怪,高飞被看得老不自在,叫道:“看什么看!”又指指地上躺倒的两仆妇,“你们不想当恶人,那我来当好了!记住,你们每人都欠我一次!”
众人被说得有些灰溜溜,一个个别过视线,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或者开始欣赏自己身上寥寥无几的饰品。
“吱呀”一声,大屋的门开了,贾斯丁和马里奥走了出来,有些担忧地看了高飞一眼。继他们之后,又走出两个身量极高的人,甚至比高飞还要高出半个头,一人脸颊枯瘦、下巴极长,像是脖子上挂着一把铲子,另一人则额头尖小、颧骨高耸、颌部内陷,从正面看就是一个标准的菱形。两个相貌特异的人都瞪着高飞,威势自然流露,旁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高飞认得,铲子脸那位正是狂暴族唯一的流火士——大武者维克多;菱形脸那位是武者联会会长——紫云士霍克,维克多的二门徒。狂暴族没有成形的政体,由各部落联合推举出武者联会,再由武者联会来充任整个联盟的机构,至于大武者,则更像是一个精神象征,只在危急时刻召集武者联会,平时并不负责具体事务,只专注于炼体术的研究。
这种政治体制可以用这个世界世人熟知的政体来做比方,大武者相当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武者联会相当于内阁,联会会长则相当于首相。现在,一个相当于皇帝的人和一个相当于首相的人同时瞪着高飞,怎教人不心惊胆战?
可这对于高飞却没什么大不了,在提倡人人平等的前世,随时可以从电视、网络上获知大国主席、大国总统等大人物的消息,如有照片或视频,犹如近在咫尺。再说,自从来到总寨,虽未同维克多及霍克有什么交流,但总是见过数面,早就对他们的相貌和表情习以为常了,就算现在多了点愤怒,又有什么打紧?自己又不是真的伤了公主。
高飞抱拳一笑,“大武者、会长,很荣幸又见到你们。”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维克多铲子似的下巴一扬,说道:“现在也只有你才笑得出来,公主已经醒了,指名要见你。”霍克则一脸阴沉,他嘴角一抽,“你最好小心点,公主伤势严重,如果有什么意外,武者联会并不介意把你交出去!”
高飞脸皮颇厚,仍是笑意不减,“我早就说过,她的伤和我没关系,难道两位大人看不出来么?”
维克多微微摇头,“我们看得出来有什么用?她们众口一词说是你打伤的,这种事解释不清楚,你必须担起责任来。”维克多不见两位仆妇,眼光再一扫,发现她们躺在了地上,怪道:“这又是怎么了?”
众人都不说话,高飞“哦”了一声道:“她们哭晕过去了。”
维克多疑惑地看了高飞一眼,挥了挥手,“你进去吧。”霍克则道:“罗兰和我们的关系不错,我不希望你给双方的关系蒙上阴影。你不是医生么?你最好能治好她。”
高飞又是一抱拳,“定不负两位大人所望!”说着径直进了屋,掩上了房门。
屋中只海伦娜一人,她已坐起身,背靠着一个大枕,目光灼灼地看着高飞进来。高飞走到床边,也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公主精神不错,但脸色白中泛青,这内伤已有些日子了吧?”
海伦娜轻咳一声,并不答话,片刻后微微一笑,反问道:“高飞就是你?你就是高飞?”
高飞点点头,搬个凳子坐下了,“如果殿下不介意的话,我想查探一下你的伤情。”
“高飞,高飞……这名字真拗口,即不像是狂暴人的名字,也不像是苏林人的名字……”海伦娜又仔细打量了高飞一番,“你到底从哪儿来?听说你在维肯住了十七年,但十年前我来时并没有见过你。”
“十年前我在南区六十七寨,还是小屁孩一个,你怎么会见得到我。”高飞又有些头疼,这公主的好奇心似乎并不亚于自己,她真要刨根问底深究一番,自己还真不好应对。
好在海伦娜并没有在这问题上穷追猛打,她又问:“你是医生、铸剑师还是战士?”
“都是。”高飞转过话题,“我说公主,你的伤不是小事,而你似乎并不在意。”
“我的伤我自己清楚,几年前就曾经发作过,休养一段时间就好,没什么要紧。”海伦娜向门口望了一眼,见门已关紧,于是小声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受伤?”
“我为什么没有受伤?”高飞被问得一头雾水,想了想才说道:“应该是公主殿下手下留情,放了我一马。”
海伦娜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你在修炼时,为什么没受伤?”
高飞愈发不明白了,他挠挠头,“殿下,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海伦娜皱眉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是问,你修习了多长时间的自然术,为什么没有受伤?”
“自然术?”高飞啼笑皆非,“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可从来没有修习过这个。”
海伦娜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下也有些不确定了,“可是,如果你没修过自然术,为什么能引动自然术的‘域’?”
域?那是什么?高飞看了会儿屋顶,隐约猜到她说的“域”应该就是自己认为的“场”,当下取了根金属丝出来,“我对自然术一无所知。我靠的是这个,通过这个来感知你那看不见的力。”
海伦娜有所悟地点点头,但末了有觉得不对,“可这个只能感知,我说的是你能引动‘域’。”
“我没有引动什么‘域’,只是借力打力,公主再仔细回想一下,其实所有‘看不见的力’全部来自于你自己。也就是说,我利用你先发的力来攻击你后发的力,仅此而已。”
海伦娜回想了一下“域”被引动的情形,自己没有把握住域的方向,让域能携同破鞭的扭力一起,差点丢了剑。域的方向为什么会改变?如果不是被他引动的,那又因何而变?难道真是如他所言,自己之前的域能被他利用了?……
海伦娜想了半天仍想不通透,从个人的意愿上讲,她更希望听到高飞说他会自然术,但她已观察许久,高飞的确不像修习过自然术的样子。这个问题卡在那儿,就像一颗石子卡在心间,她胸口隐隐作痛起来,抚着胸又轻咳两下,一根血丝沾上了唇角。
第十章验伤(中)
高飞何其聪明,将海伦娜的问话和她莫名其妙吐血受伤的事件一联系,立刻猜到她的伤八成和自然术有关,于是他道:“公主别多想了,还是多关注一下你的伤。你的伤得赶紧治,再拖下去恐怕会有不测。”
“会有什么不测呢?”海伦娜拿一片纱巾抹去唇角的血丝,漫不经心地问。
高飞直起半身,神情变得和主治医师一样严肃,“公主殿下,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现在年轻,情况看起来似乎还过得去,但只要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你伤在脏腑。炼体术士练筋练骨练皮肉,唯独练不了内脏,倘若再拖下去,轻则一身修为全废,重则……死!”
海伦娜有些生气,她把纱巾丢到一边,“你是在恫吓我么?”
“我恫吓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见海伦娜仍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高飞转念道:“你应该知道文森特吧?”
“不认识,但我听说过他,曾经的紫云士。你怎么说起他来?”
“他是我们寨的山长。”高飞将三年前玛玟妖兽来袭的事说给海伦娜听,文森特为救自己受了内伤,就算钢筋铁骨的他也差点没能捱过去,何况你这个娇滴滴的公主……
“我并不娇弱!我是黄云士!”海伦娜瞪了高飞一眼,语气却松动了,“这样吧,你先帮我验伤,我回去后再请人医治。”
“你就在这儿治!在这世上,我治不好的伤也没人能治好。”现今高飞对自己的医术已极为自信,经过这三年无数次给自己给别人治伤的经验,他的医术无论从深度还是广度上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加之极度深寒留下的,这些年又新增的庞大数据库,各种七伤八残到他这儿都能得到有效医治。在整个联盟,他的“神医”之名早已远超他武者或智者的名头。
“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狂妄,你甚至都没出去见过世面!”海伦娜本想白他一眼,但见到高飞自信而又认真的神情,心中又莫名其妙悸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道:“那好吧,我就在这儿治,看看你还有多少本领。”
“对嘛,这才乖……”高飞话一出口就暗道不妙,对方是年纪不大,可终究是一个王国的公主,自己怎能这样和她说话?正等着她的雷霆之怒呢,却半天不见她有什么反应。高飞定睛一看,见海伦娜不知在想什么事,又在呆呆出神。
“啊,你说什么?”海伦娜回过神来,问道。
“我说,这样才好。你毕竟是在我们的广场上倒下的,无论如何,这个责任我们应该担起来。”高飞却也不敢再调笑,正色道:“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好。”海伦娜点点头,却又问:“那要怎么开始呢?”
高飞暗叹一声,敢情这公主从来就没让人验过自己的伤,她父亲公务不知如何繁忙,竟也不关心一下?可这家务事,他一个外人没理由去过问,当下便道:“伸出你的左手。”
海伦娜伸出左手,高飞帮她挽上了袖子。海伦娜整条前臂露了出来,就高飞看去,仿佛油灯下乍然现出的一般,也不知她是怎么修的炼体术,皮肤竟如此白皙温润、柔嫩光滑。高飞眼观鼻,鼻观心,压制着内心莫名的躁动,将两根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立感指尖一麻,仿似触了电。
海伦娜不觉有异,反倒对高飞这手法很好奇,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这叫诊脉,通过脉搏跳动的特征来判断伤情。”高飞本想借着说话让自己分一下心,不想说出来话音却有些颤抖。作为医生,心绪不宁是大忌,他连忙深吸一口气,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室内安静得呼吸可闻,不知过了多久,灯芯处一朵油花“啪”的爆开,海伦娜轻声问道:“怎么样?有结果了么?”
“再等等。”高飞似老僧入定,心潮已彻底平复,渐渐的,他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海伦娜一直望着他,见他竟然这种表情,心中也开始打鼓,有点忐忑地问:“很严重?”
高飞没有说话,缓缓睁开了眼,一双黑眸波澜不惊,却犹如星空般宁静深邃。海伦娜看得呆了,她有了种错觉,仿佛那双眼有无穷引力,要将她整个身心都吸入进去。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那似乎只属于无所不能的神灵。
“你在冒汗。”高飞摸了下海伦娜的额头,动作干净自然,此刻,海伦娜不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患者,高飞现在以及将要做的一切,都是在尽一位医生的本份,仅此而已。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得尽力回忆,力求准确地回答。”高飞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海伦娜,当中蕴含的意思却是“一定”、“必须”、“不容置疑”。
海伦娜也忘了自己是公主,顺从地点了点头。
“你修习自然术有多久了?”高飞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之后又补充说明了一下,“我说的是修习,不是使用附着自然术的武器。”
海伦娜“啊”了一声,露出几颗亮白的贝齿,“你……你怎么知道?”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你只许答,不许问。”
“好吧。嗯……”海伦娜想了想,“大概是两三年前。”
“我需要一个确切的数字,不要有‘大概’、‘也许’、‘可能’之类的词。”
“哦。”海伦娜仿佛看见了幼年时那位严厉的老师,低眉顺眼地道:“让我算算……应该是……不,一定是,有两年零七个月了。”
“两年零七个月……”高飞微微摇头,“不对啊,你确定你没记错?”
“没错,肯定是两年零七个月。因为……因为那天是我母亲的祭日。”
高飞同情地望了她一眼,心想:“原来和我一样,是个没娘的孩子。”当下又将海伦娜的右手抓过来把了一下脉,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在大屋内来回踱步。
高飞才踱了一会儿,性急的海伦娜就不耐烦了,“别转来转去的,到底怎样?赶快告诉我。”
“你急什么?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高飞完全不在意公主的抱怨,继续问道:“你在那之前还有没有受过什么严重的伤?”
“没有。我就只在修习时脱过两次臼,还有一些擦伤和扭伤,都不严重。”
“我说的是内伤……”高飞向海伦娜看去,见她一脸茫然,说了那么多,她还是对这没什么概念,当下摇摇头,道:“算了,我不该强求你什么都能记住。最后我再问一个问题,你都吃过些什么药?”
海伦娜低着头,将被角折来折去,模样就像一个没有完成家庭作业,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什么药都没吃过?”高飞难以置信,但从海伦娜的表情上仍确定了这一点,“真是不可思议,你竟然是位公主!是你父亲不管你,还是你的仆从怠慢你?”
海伦娜此时完完全全是位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她把被面揪成一团,有点害羞,有点惶恐,“我不喜欢吃药,不管什么药都太苦了。”
高飞差点闭过了气,“你多大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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