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
[那就好。]她点点头,忽然笑道,[墨轩啊墨轩,你凡事都想得这么妥当,将来万一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属下愿一生追随大人!]他单膝下跪,斩钉截铁道。
[行了,行了,起来吧!我只是说着玩玩儿的。]她笑笑,连忙伸手扶他,嘴中仍是玩笑道,[墨轩啊,就算你愿意一生追随我,可你总会娶妻,万一你将来的妻子不许可怎么办?]
[那属下就一生不娶妻。]
[呵呵,好啊。你一生不娶妻,我一生不嫁人,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好喽。]她嘻嘻笑道,只当他是开玩笑。
言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他闻言抬头,欣喜地看她。
[我饿了。墨轩,吃饭去吧。]她正好转过身,没瞧见他神色。
[好。]他恭顺跟上。
身上裹着他的衣服,头上是他撑着的伞,[墨轩啊,你猜这雨要到什么时候才停呢?]
[属下不知。大人是否想天气早些好转?]悄悄地把伞往她那边挪了点,他记得她向来很讨厌阴雨天的。
[唔,我是不喜欢阴雨天,不过这雨下下也好,最好把过去的污秽通通带走。过些天就能还一个真正干净的皇城了。]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远去,最后溶入雨幕里。
从醉仙楼回来,远远地,人还没进六扇门,大漠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就先飘了进去,[来来来!我带了最美味的小醉鸡回来了!]跟着一起飘进去的,还有让人垂涎三尺的浓浓醉鸡香。
门内一下炸开了锅,醉仙楼的金字招牌菜小醉鸡哎!那可是全京师都闻名的。
众人兴奋了一会儿,又同时冷静了下来,一致战战兢兢地看向眼前女人。
[你们干吗?吃啊!]大漠灿烂笑道。
可惜,她笑得越灿烂,越没有人敢吃。
[漠大人,您这次又有什么吩咐?]终于有人鼓起勇气说出大家的想法。还记得上次她请他们吃西郊的麻婆豆腐,是因为要找人守夜……害他在刺骨的冬风里连熬七夜……回去大病了一场不说,从此以后还落了个严重的后遗症——一看到麻婆豆腐就想吐。
[没啊。纯粹请大家吃东西而已。]她摊开双手,耸耸肩道。
众人还是不动,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没办法,这女人素行不良,在大家的心目中已经毫无诚信可言了!
[咳咳,漠大人,我巡街去了!]人在江湖,还是小心为妙!
[我也是我也是!我跟你一起去!]美食与生命,他永远会选择生命!
[啊!我突然想起来城南还有个案子没办!漠大人,我先走了!]有种女人,信她就等于是自杀。
……
大漠怔怔看着瞬间只剩她一人的房间,有没有搞错?!请人吃东西还会被嫌!
哼,不吃拉倒!她自己吃好了!闷闷地坐下,余光正好瞥到那迈进门的高大身影,她立刻欢快道,[寒师兄!快来吃醉鸡!]
寒天看到屋内情景,顿时傻了眼,恩?他的部下们呢?
[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们啊,巡街的巡街去了,办案的办案去了。]
他闻言不禁眯起眼看她道,[老实说,你又对他们做什么了?]巡街?办案!明明约好现在开会的!
[没啊。]她一脸无辜,[我只是想请他们吃东西而已。]
请吃东西?他顿时明白了大半,头疼道,[你又想叫他们干什么?]这女人,就不能放过他吗!上次把他手下所有的捕头都骗过去守什么鬼夜,害得城里治安大乱!他实在是受够她了。
[奇怪,为什么所有人听说我请吃东西都会问我要干什么?难道在你们心中,人情就如此冷暖,世态就如此炎凉?难道人与人之间就一定要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难道就不能有一份温情让我们彼此信赖,请客吃饭也仅仅是请客吃饭而已?难道——][我信。]他忽然打断她道。
[我信你总行了吧?求求你别再说下去了!]他头痛道。要说什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什么请客吃饭为了利用,那也是她好不好?
[对了,今天早朝时皇上特地问起了你,让你明早一定要去。]他迅速换了个话题。
大漠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软软瘫到桌上,以手抚额,很虚弱道,[我好象突然病了……]
[皇上还说了,如果明早你“碰巧”生病了不能去早朝,那他就要把你这个护国功臣接到宫里去,让御医们“细心”照顾。]
[啊!]她猛的跳起来,很灿烂地对他笑道,[听了皇上这番关心的话,我忽然觉得一下子就全好了耶!]
[那就好。]寒天忍俊道。
[对了,]忽然忆起今日所听到的流言,他的神色蓦的凝重起来,皱眉道,[小漠,今日我听刑捕头说六皇子在狱中大叫大嚷,直嚷着你是他的同党!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大漠耸肩,不甚在意道,[疯狗乱咬人喽,他要吠就让他吠去好了!]
[你真的没做过什么?]不是他不信她的忠心,而是——六皇子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冤枉于她?
[好吧,我承认我是做过一点什么。]她漫不经心道,[不过无伤大雅就是。]
[你难道真的……?!]他震惊道!伙同乱党,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咽下口中鸡块,顺手还擦了下自己油光光的嘴,这才抬头看向他,慢悠悠道,[寒师兄,你放心,只要是我想做的事,从来就都在掌控之中。]
寒天再不放心,也只能无奈点头道,[那你小心一点六皇子。]他虽然是她师兄,但京师重兵向来就握在她手中,她想做什么,也没人管得了。
[我知道了。]六皇子?哼!眼中不由掠过一丝讥讽,不过是一条快死的疯狗而已!不要说她现在不将他放在眼底,就算是在他最得势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曾把他放在眼里过!世人口中有多英明多神武,还不是被她紧握住“野心”这道线,乖乖玩弄于鼓掌中?
翻云覆雨(二)
[你说,他走了这么久怎么就连封信都没有呢?也不知是不是平安回到浩烟门了。]
换了一边的手托腮,继续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被偷了?被抢了?被袭击了?呸呸呸,不会的!——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终于发现自己说了这么久,对面的人一直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压根儿没有在听。
耳边猛一声喝,孤烟吓得一把丢掉手中书,抬起头来看向她,神色惊恐万分。
大漠乍见到她的反应,这才想起眼前的已不是昔日的孤烟了,忙伸手轻拍她手背,挤出十二分的笑容安抚道,[不怕不怕啊,姐姐跟你闹着玩儿的呢。]
[跟谁闹着玩儿啊?]门口有声冷冷插口道。
大漠抬头,“呵呵”干笑两声,心虚道,[寒师兄,这么快就忙完拉?]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老是惹她!]寒天怒着一张脸进来,弯腰拾起地上的书,递给孤烟。拍拍她的头,神色和蔼道,[烟儿乖,去厨房玩会儿,四婶做了你最爱的点心呢。]
孤烟乖顺地点点头,听话地抱着书出了门。
目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寒天立刻收起满脸笑意,迅速转过身来。
乖乖!大漠崇敬地看着眼前的夜叉脸,没想到大师兄也有如此高超的变脸功啊。话说回来,呜呜呜,她跟孤烟同是师妹,为什么得到的待遇差别这么大?
[南玄漠,你到底什么时候走?]他冷着一张脸,直截了当道。可怜他派去找人的属下们带回的答复都是相同的:这女人一刻不走,就没人敢回来。
[哎哟,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陪陪寒师兄跟孤烟好了!]她谄媚笑道。
[没什么事?信不信我立刻让你忙起来?]寒天眯眼冷冷道。现在只要跑到街上大叫三声“南玄漠在六扇门”,那帮皇亲贵族立马就会杀过来。
[别别别!]她慌忙叫道,[我走总行了吧!]小脸上满是委屈。有这种师兄么,一点义气都不讲!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的口气不禁放软下来,[你这样老是躲着,也不是办法啊。]
[那我还能怎么办!好!我这就冲回府去,让他们把我烦死好了!反正寒师兄你也不想再看见我了!]她赌气叫道,真的站起来想冲出门去。
[好了,好了!]他连忙拉住她,神色无奈道,[你就留下好了。]毕竟师兄妹一场,他也不是真那么狠心的。
[真的吗?哈哈,谢谢寒师兄!]她忽然眉开眼笑道。哪儿还有半点刚才的颓废样?
[你!]他恍然大悟,刚刚又在演戏?!
[呃,我去厨房看看孤烟!]眼看面前就要风暴大作,她连忙抢着道。不待他应声,一溜烟地出了门。
啊啊啊啊!为什么他要这么傻!为什么他要这么好心![南玄漠!你给我滚回来!!]
大漠遛到走廊上,正好看见孤烟端着盘子迎面走来,她立刻蹦蹦跳跳地上前,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唔唔唔,好吃好吃。]嘴里含糊不清道。
孤烟怯怯看她一眼,低着头想绕过去,胳膊却被人拖住,[唔,你要去哪儿啊?]
[房里,这是要拿给寒师兄吃的。]她诚实道。
[千万别,]大漠伸手掐了掐眼前愈来愈粉嫩的小脸颊,j笑道,[房里有很可怕很可怕的东西哦!你还是跟姐姐到别的地方去玩好了!]可千万不能让喷火龙吓到小朋友。
孤烟稍稍朝后退了退,想避开那张几乎快贴到她面上的——笑脸。呜呜,她好怕怕哦,怎么有人可以笑得这么恐怖?
[好了,跟姐姐走了!]大漠顺手搂着小佳人的腰,开开心心拐人去也!
走了没几步,便看见走廊对面匆匆行来的紫色身影,他步伐很快,转眼就来到身边。
[漠大人。]来人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大漠面上笑意越来越浓,等他说完,便以指轻轻摩挲下巴笑道,[墨轩啊,我真希望明日你能跟我一起上殿呢。]
[大人的佳绩,墨轩拭目以待。]他恭敬道。他家大人,即使他不伴在身侧,也知道她的表现会有多出色。
[好,好。]大漠相当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呵呵,她哪来的福气竟找到如此好的下属,不仅顺带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还知道如何满足她的虚荣心啊!
[哥哥,吃糕。]高高举起的盘子尽力递到萧墨轩面前。后者一愣,忙道,[孤烟大人,你可折煞小人了!]
大漠见他惊慌的样子,不禁笑道,[没关系,她就这样的。见人就哥哥姐姐的叫。]
墨轩迟疑下,小心道,[漠大人,孤烟大人的病,何时才能治好呢?]孤烟大人自那场重病醒来后,心智就像回到了幼时,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人都不认识。
[快了吧。]大漠微微笑道,看着孤烟的眼渐渐现出温柔的神色,[我想,她只是暂时想让自己休息下,等到她休息够了,自然就会清醒过来了。]脑中现出裴映风的话,苏姑娘的病因并不是在身体上,而是在心里,恕在下这个大夫也无能为力。
啊!想到这个男人就让她很生气!
[墨轩啊,]她忽然道,[给我去查探一下,浩烟门主裴映风有没有回到门中。]
[是。]他仍是恭顺道。眼中却因为听到那男子的名而掠过一丝嫌恶。莫名地,见到第一眼时,他就直觉地讨厌他。
[漠大人。]金闪闪的车帘掀开,探出一张白得耀人眼的脸来。身穿蓝色朝服的女子轻松跳下车来,抬眼望向面前宏伟的宫墙,手中折扇摇得哗哗作响。
墨轩上前,小心替她理好歪到一边的领口,系好垂下半截的缚带。
大漠索性张开双手,任由他摆弄。远处道路上忽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她闻声看去。
华丽的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车夫恭敬地立到一边,从车上走出一名年轻男子来。他未及而立,面容端正,神色间颇有些倨傲。抬眼看到她,又冷冷地别过脸去,迈步进了宫门。
有趣!大漠眉目轻挑,伸手拦住身边气不过欲上前的墨轩,[随他去吧。]言语间兴味浓浓,[墨轩,我入宫了,你在这里守着便是。]
墨轩静静立在原处,看她的身影迅速隐入宫门。唇边忍不住泛出笑意,呵,他家大人兴味浓浓,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翻云覆雨(三)
[漠大人。]身后忽然有非常热洛的声道。大漠连头都懒得回,那人果然屁颠屁颠跑上前来,一张谄媚的笑脸送到她面前,满身的肥肉因为几步的“激烈”运动还在不停晃荡着。
手中扇“啪”一声打开,正好遮住她半边脸的嫌恶,露出另一半的“和蔼可亲”来——[原来是李尚书啊。下官失礼了。]
[漠大人严重了!最近几日去大人府中拜访,大人都不在府。真是贵人事忙啊。]强调强调,一定要强调自己是三番四次登门拜访过的。
[是吗?尚书大人真是有心了。下官可受不起啊!]大漠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以扇挡住那张快凑到面前的大脸。
[大人太谦虚了!满朝文武,谁不知您是皇上亲封的“护国功臣”!大家心中都对大人敬仰得很啊!]若是从前,小小一个京师捕头,不要说正眼看,哪怕是赏个余光,他都嫌费力!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大漠,在六皇子叛乱时,与当时的九皇子里应外合,成功剿灭了叛党。新皇登基后,虽没立刻给她实权,但先封她为“护国功臣”,态度已十分明显,只怕日后是加官晋爵,前途不可限量啊!
[尚书大人过誉了。我等同为朝廷命官,自当为皇上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是是。]李尚书点头如捣蒜,[大人教训的是。下官跟大人一样,对皇上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两人谈话间已到金銮殿外,大漠一只脚跨进殿中,哼,忠心耿耿?
另一只脚亦跟着跨进,哼,天地可鉴?
嘴角微微勾起,勾出嘲讽的笑意来,口中只是淡淡道,[有大人这样的好官,真是皇上的福气,天下百姓的福气啊。]
身边的狗还在点头哈腰说着什么,她是一句也没往心里去,转头扫过厅中已到的朝廷命官,半数的人看见她来皆是纷纷围上前来,她的视线逡巡片刻,搜索到刚才在宫门外见到的那倨傲男子,他独自立在角落里,面上神色似在思索什么,眉头紧锁。
[大人,那是工部新上任的管侍郎。他平日里就是这样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大人不必往心里放。]立刻有人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走向,讨好地道。
工部?那不就是刚才那只死肥猪的部下了。手中的扇摇啊摇,好啊,她先前就嫌那只肥猪碍眼,看来很快就可以清凉视线了!
一旁的李国生猛觉得背上一凉,不禁打了个寒噤,抬起头来时,身边众人已齐刷刷地跪下
高低不同的声瞬间一起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慌,忙不迭地跟着跪下,战战兢兢地连头都不敢抬,耳边却忽然响起女子清朗的声,[吾——皇——万——岁。]一字一顿,缓慢沉稳。
众人都抬眼,错愕向她看去。
迎声看去,正对上那晶晶亮,笑意盈盈的眸,有些俏皮,亦有些狡猾。他俊朗的面容不禁随之轻笑,口中朗声道,[众卿家平身吧。]趁众人起身的瞬间,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宽大的朝服闲散地垮在身上,脸上的粉仍是堆得惨白惨白,不是炎炎夏日,手中却一把白底黑字的百摺扇,唇角微微上扬,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慵懒的,漫不经心的。只有那灵动的眸,才隐隐透出几许危险的味道来。
危险,是啊,危险。他忍不住轻笑起来,他知这女子有多危险呢。
先前,他常年不在京师,偶尔回来,与她,也只是朝堂上的片刻之缘。他本就是不容易记人面貌的人,对她的浅薄印象,也没有深刻到足够想起的地步。
直到这次的平乱,为他打开京师大门的人,是她。再遇的第一眼,他恍然,原来就是那个脸色总是白得跟鬼一样的女子。她为他谋略,言语间的谈笑风生,用兵时的运筹帷幄,在在都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曾经听人说过,最平静的湖水,其下却最是波涛汹涌。遇上她,他才相信,真有这样一种人,初时只觉得比谁都无害,真正了解了,才知有多可怕。
[皇上,老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兵部尚书俅千丈忽然上前一步道。
他顿了下,微笑道,[俅卿家有话不妨直言。]
[是关于漠大人的。]厅下众人闻言一致转头看向大漠,风见澈也跟着看去,却见她仍是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口中只是笑道,[哦?是关于在下的?那更要洗耳恭听了。]死秃驴,一口气还没歇上来就急着参她?
[老臣听看守天牢的狱卒说,六皇子在狱中一直大叫大嚷着漠大人是他的同党——]
听到这里,厅中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众人又一致神色惊恐地看向大漠——
果真是一群“非常震惊”的人啊!她就不信京师里最近流言飞传,他们会都没听过这条含金量最高的流言。却都一致跑到朝堂上来“初次听闻,大惊失色”?
大漠面上神色未变,悠哉悠哉道,[哦?竟然有这种事?事关本官清誉,俅大人可得调查清楚了再说啊。要不然这样一条污蔑朝廷命官的重罪,就怕大人您担不起啊。]老秃驴,年纪这么一大把了还喜欢当出头鸟?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臣虽然愚昧,但还是知道凡事都该讲求证据的,所以老臣特地派手下暗地去做了调查,结果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哎哟,俅大人,什么时候您老人家也跨行做起了刑部的事?干脆跟皇上说下,让他把刑部尚书一职也封给您老人家当好了!]
俅千丈闻言神色尴尬,咬咬牙忍下一股怒气,恨恨道,[皇上,老臣从六皇子书房中搜出了这些书信。]
[天啊!俅大人,敬王府不是已经被封了吗?您老人家没有刑部批准就私自闯入,这罪可不轻啊!]
俅千丈终于忍不住瞪她一眼道,[只要能查出真相,老臣甘愿受罚。]
大漠嘴一撇,眉目挑起笑道,[大人这种为真相献身的节操,真值得小人学习啊。各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立刻纷纷撇过脸去,在事实明朗之前,都不愿意得罪其中一方。
这时,信已经一旁的公公之手送到风见澈手中,他打开信纸,匆匆扫了两眼,立刻神色突变,重重拍桌震怒道,[俅千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俅千丈吓得一下子跪倒,厅中众人也是战战兢兢。
[你自己看看!这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信纸被用力摔下,俅千丈连滚带爬地上前,颤抖着捡起来,哆哆嗦嗦地看完头两行,顿时吓得六魂出窍!
[皇……皇上……饶……饶……命……]他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跨间忽然一湿,连尿都吓出来了……明明……明明是大漠跟六皇子秘密叛乱的通信,怎么……怎么就变成辱骂当今圣上的文章……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秃驴,这下可开心了吧……大漠冷冷笑看,想抓她的把柄?简直是太不知死活了。
[俅千丈!你私闯被封府邸,污蔑朝廷官员,现在竟然还敢辱骂朕!朕今日如果不严办你,他日威信何存!来人啊,给我把他拖下去,关入天牢!]
一群侍卫冲进来,很快将哀嗷得像杀猪一样的男人拖了下去,俅千丈“饶命”的叫声还回荡在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暗暗捏了把冷汗。六皇子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也都盼着这件事是真,毕竟朝中少一个当权者对自己总是有利的。只是没有人敢像俅千丈那样去调查,现在果然证明,刚才没及时表态是对的。
[我就说,漠大人忠肝义胆,怎么会是叛党!]风向一定,墙头草立刻找准风向,顺势就摇了过去。
[呵呵,真是要谢谢李大人这么看得起在下。]死肥猪,这么胖还朝墙头站,小心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也说,漠大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就是就是,在下也是一直相信漠大人的。]
[这个俅大人真是过分!摆明是嫉妒漠大人嘛!]
……
朝堂之上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抢着表述自己对漠大人有多么多么信赖多么多么忠心。只有那依旧立在角落的年轻男子,饶是神色淡漠,冷眼旁观。
大漠收起长久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过头去,正对上另一双漆黑的,深邃不见底的眸。她微微一笑,风见澈也是微微一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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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抱歉……因为笔记本要借给一个周六要考vfp的好友,所以周四周五都不能更新了……j们见谅撒
翻云覆雨(四)
时已至春末,风微凉,御花园中,却仍是一派姹紫嫣红,百花争鸣的热闹景象。亭中,一对年轻男女正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漠爱卿,朕再敬你一杯!]面前的九五之尊,面容俊朗,眉宇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微臣惶恐!该是微臣敬陛下才是!]大漠忙站起道。
[哎,坐下坐下!我们也算是熟识了,爱卿何必这么客气!]风见澈忙按下她道。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嘴中客套话不减,从前与她熟识的是九皇子,现在在她面前的却是当今圣上。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次亏得爱卿你的好主意,才算将朝中的人心稳定了下来。]他笑笑道。前几日六哥的话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朝中官员对她都是疑惑重重。亏得她想出这么个“欲擒故纵”的好点子。
[皇上严重了。这事本因微臣而起。自然该由微臣解决。]算那个老秃驴倒霉,好死不死地当了出头鸟。[微臣想,经过这件事后,应该没有人敢再把叛乱的事拿出来乱说了。]这个策划,表面上她是想保自己,实则上却是想彻底杜绝朝中任何有关叛乱的话题。叛乱的话题不禁,朝中猜测就会不休,猜测不休,就难以真正安定。
[漠爱卿,朕让你去查探关于谣言是何人传出天牢一事,结果怎样?]
[微臣不才,至今没有结果。]她一脸愧色道。
他闻言深深看她一眼,挥手笑道,[查不出就算了。这事就此作罢吧!]她精明,他也不傻。天牢一向固若金汤,又怎会随便有谣言传出?京师的谣言,想必是有人有意散布。
想到此不禁又抬头细细看她,她饶是举杯浅酌,面上厚厚一层白粉,遮去面容,好象也遮去了该有的喜怒哀乐。对着他的,总是谦恭的虚假的笑容。心中忽然莫名惆怅起来,她要玩什么手段,他绝不会阻止,想要的,也只是她的坦城相待而已。
大漠浅酌一小口,抬头见他怔忡出神的样子,不禁好笑,十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皇上?]
他回过神来,淡淡笑道,[漠爱卿,与你聊天真是浑然不觉时间飞逝。]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天色,[时辰已不早了呢。]
他的言外之意,大漠听在心里,当下识趣地起身道,[是,天色不早。微臣也该告退了。]心里纵觉得奇怪,两人本是聊得好好的,为何皇上会忽然要她告退?不过自古难测最是君王心,与她无关的事,她也懒得费心思去猜。他要她告退,她告退便是。
风见澈点点头道,[也好,朕就不留你了。]神色间颇有些倦怠。
大漠行了礼,慢慢退到亭边,转身待走,风见澈忽然道,[漠爱卿,关于谣言一事,你真的一无所获吗?]
大漠微讶,抬眼正对上他些许期待的眸。期待?她面上神色不变,一径微笑道,[微臣若有何进展,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圣上。]
黑眸默默暗淡下去,他挥手,声音疲倦道,[算了,朕刚才就说过,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用再追查了。]她终究不愿说,他又能如何?难道真要为难她不成。
[是。]她恭顺道。眼睑垂下,迅速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今日的街道,似乎比往常热闹很多啊。街上人来人往,接踵摩肩,连行走的人都是步履唯艰,更不用说马车了。
大漠掀开车帘,神色颇为无奈。走,走,走,走了半个时辰了,车根本就还在原地嘛!
[墨轩啊,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大人。京师长时间阴雨,今日难得放晴。百姓们自然就都涌到街上来了。]
放晴呵,呵呵呵呵,她怎么把这给忘了?伸了个懒腰,探出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唔唔,好暖和,确实是个上街的好理由啊。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眼尖地发现其中几个异族装扮的,她偏着脑袋,懒洋洋道,[墨轩啊,再过几日,就该是胡商进京的日子了吧?]
[大人放心,属下已经照往年安排妥当了。]每年的春末,总会有大规模的胡商进京,到时候人多混杂,便是该加强防卫的时候了。
大漠点点头,想了想道,[明日你再从禁卫军调一队人上来吧。新朝根基未定,我担心会有变数。]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
[是。]
大漠甩甩头,也甩掉心中隐隐的不安感,她从来就是这样,从不未没有发生的事浪费感情,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过了片刻,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子,只剩小半截挂着。阳光柔和地撒在头上,脸上,身上,让人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耳边喧闹的嘈杂声也渐渐模糊起来,变成了摇篮曲一样的音乐,她的上下眼皮开始进行极亲密的接触——一下,两下,三下……就在快盍上的瞬间,双眸忽然圆睁,她整个人倏的直立起来——“砰”一声,撞上了车顶。
[漠大人!您没事吧!]墨轩被她吓了一跳,忙从车上跳下,三两步跑到她面前。
[唔……]她眉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紧锁,视线却仍是直直地盯着对街。
[天!都撞紫了!]墨轩心疼道。伸手小心替她揉搓,他手上劲已放到最柔,她仍是疼得微微一缩。
[哎哟!疼死了!妈啊!这破车是谁找的木头啊!!疼死我了!]她捂着头不准他碰,跳着脚直叫唤。
墨轩松了口气,柔声道,[大人,不揉开淤血的话会疼上好几天呢!您也不想这样吧?]会闹会叫,怕疼要人哄,这才是他家大人嘛。她刚才眉头紧皱不说话的样子真把他吓坏了,还以为她撞傻脑子了呢。
她瞪他半晌,还是不甘不愿地递上脑袋——[哎哟哎哟!轻点轻点!疼死我了!!]口中一个劲儿叫嚷着,视线却不由自主飘过对街去,那里一群又一群人来来去去,却再也没有她熟悉的面孔。
刚才是做梦吗?她一时竟有些恍惚,那匆匆一瞥过的红色身影,是幻还是真?
[墨轩。]她忽然道,[你立即去将禁卫军全部调回,从明日开始,分班次,昼夜守护皇宫。]
墨轩闻言面露惊讶,仍只是恭顺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大漠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肿包,嘴中喃喃道,[真的很真切啊……]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心中的不安感竟是越来越强,强到跟疼痛一样真切了。
让墨轩把马车牵走,大漠索性自己步行,一路走一路逛,直到日路西山,才回到六扇门。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欢笑声。她微讶,抬头见到一旁的柱子上拴着一匹全身雪白的马,这才会心一笑,走上前去,伸手逗弄白马。白马像认识她一样,探着脑袋直往她怀里蹭,撒娇似的磨蹭着她的衣裳。
大漠忍不住轻笑起来,食指跟着摩挲柔软的鬃毛。
四嫂踏出门来,所见的就是眼前这副其乐融融的“人马嬉闹图”,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
[四嫂,你的眼睛已经够大了,再瞪的话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大漠扯扯唇,好笑道,擦身而过的瞬间,还顺便帮她托起快掉下的下巴。
耶?难道……难道今天“追风”转性了?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四嫂立刻雀跃地想上前。白马却瞬间收敛了温顺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她,前蹄威胁性地在地上磨蹭着。
她立刻害怕地缩回脚。呃……看来“追风”还是那个“生人勿近”的脾气啊!可是……为什么漠小姐就能碰它?呜呜呜呜,她比漠小姐亲切和蔼多了好不好?真是头笨马!肯定是被漠小姐伪善的面貌欺骗了!
跨进门的瞬间,大漠忍不住打了个很响的喷嚏,恩……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
屋内的人被喷嚏吸引,一致抬起头来看她,她的视线在屋中逡巡下,敏锐地落在屋正中的白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静静地坐着,像是没察觉到有人进来,头一直未抬。慢慢倒茶慢慢饮,面上始终带着浅淡笑容,举手投足间均是漫不经心,却又让人觉得优雅至极。
大漠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所至之处,众人皆作鸟兽散状。
那女子终于慢慢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抬头环视空荡荡的屋子一眼,唇角慢慢勾起,凝视着她的黑眸中满是戏谑,[大漠,看来你的人气还是未见长进啊。]
请柬
大漠闻言瞪着她,那女子面上饶是淡淡的笑,眉目微挑,好笑地回视她。两人默默对望片刻,忽然一起大笑出声。大漠扑上前去,狠狠捶她一拳道,[好啊你!一回来就笑我!]
落日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意,面上神色毫无变化,只是静静看着她,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落日……]大漠忽然紧紧抱住她,头埋进她怀中,嘴里喃喃道,[欢迎回来……落日……欢迎回来……]落日终于又变回以前的落日了,真好。
落日安抚性地轻拍她后背,感觉怀中人的脑袋极不安分地蹭来蹭去,不禁微微笑道,[你怎么跟追风似的?]话未说完立刻遭来怀中人怨恨的一瞥,[你欺负我。]指控的声闷闷道。
[我道歉。]她闻言莞尔,面上笑意更深。
大漠瞪她一眼,撅起嘴道,[一点诚意都没有。]哪有人道歉还笑容满面的?
落日松开怀中“得寸进尺”的某人,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饮一口,才道,[大漠,你急着找我回京师,到底什么事?]
本来还计划再玩个月的,可忽然就收到她的急报,害她马不停蹄地日夜赶路,总算在五日之内赶回了京师。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落日慢慢抬首,满脸狐疑地看着面前人,声音轻柔道,[大漠,你不会告诉我,这其实只是个玩笑吧?]还记得她上次就这么玩过寒师兄,结果自然是被暴扁一顿,不过以她向来恶劣的品行来说,会不会接受教训还是个问题。
[当然不是!]大漠连忙信誓旦旦道。开玩笑,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就算是得罪全天下人也千万别得罪眼前这个笑得极其和蔼可亲的女人!她不会跟你说什么,但明早起来你绝对会发现自己被扒光了挂在城门口!这女人虽然就这一招,但可恨的是百试不爽,除非你就别睡觉,只要睡了你就死定了!所以说,千万别得罪内心极阴暗轻功又极好的女人啊。
落日闲闲看她一眼,[请问,你在说我坏话吗?]瞧她越嘟哝越大声,她都隐隐听见“阴暗”两个字了。
[没!绝对没!]大漠干笑两声,忽然凑上前去,伸手倒了杯茶,讨好地递到她面前,[落日,其实,这个世上有很多好男人是不是?]
落日不客气地端起茶杯,头都不抬道,[是。]
[那……裴映风绝对是好男人中的好男人是不是?]刻意忽略心头的一阵抽搐,她继续谄媚笑道。
[是。]落日头仍是未抬,杯中茶饮去大半,慢慢应道。
心里忍不住一痛,原来她也觉得裴映风很好很好啊。[那……你可不可以考虑他?]出口的声越来越低,最后那个“他”字几乎就淹没在她喉间了。
落日终于抬起头,专注看她半晌,忽然扯唇笑道,[大漠,你到底想说什么?]专门把她叫回来,不会就是为了替她做媒吧?
[我……]大漠迟疑片刻,猛一跺脚道,[你别管我要做什么!你就回答你到底要不要考虑裴映风?]
[不要。]她未说完,落日已应道。
[噶?]
[我说——不要。]毫不犹豫又再说一遍,落日微微挑眉,颇带兴味地看着大漠瞬间变化的脸色,——有些失望,又像松了口气。
手指不禁捏紧茶杯,眉梢间尽是笑意,有意思,看来在出外寻药那段时间,貌似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啊。
[不要……他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要?]大漠愣愣道。似乎还未从她的拒绝中回过神来。
[呃……]这个问题真把她难住了,感情的事,也有分为什么吗?[那墨轩也很好啊,你为什么又不要呢?]还是打个比方好了。
大漠闻言瞪着她,[这关墨轩什么事?]
落日也瞪着她,拜托,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两人互瞪片刻——[你是说,墨轩喜欢我?]大漠忽然惊诧道。
[是。]非常肯定的回答。只要是个人,就都看得出来吧?
[不可能!]大漠斩钉截铁道,[他对我,只是下属对上司的服从而已。]细长的眸眯起,[落日,你是想引开我的注意力吗?]
落日耸耸肩,也不与她争辩,又慢慢喝起自己的茶来。她爱当缩头乌龟,就由得她去当好了。反正对于别人的事,自己也没有多大兴趣就是了。
[落日,你说,他有哪里不好?]心里始终是不服气,他那么完美,凭什么就有人看不上他?
落日径自喝着茶,自动屏蔽掉耳边的苍蝇声。
[他长得不错,又是浩烟门门主,跟你是门当户对。人更是没话说,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对你,绝对是一往情深。]说到这句,心里又悄悄抽搐了下,[你说!你凭什么就看不上他?!]
落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老天,但凡女人遇上感情的事都这么不可理喻吗?蛮不讲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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