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声道,[带我去看看。]
[堂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娘!我已经没有爹了!不能再没有娘了!]她拖着他,哭得凄惨无比。
[别担心。有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他的笑容很能安抚人心,她亦镇静下来,先前被慌乱冲昏的头脑终于可以正常运转了。对啊,这里是浩烟门,他是浩烟门主,这世上有什么毒是浩烟门主裴映风解不了的呢?
[这世上有什么毒是浩烟门主裴映风解不了的呢。]
出口的声懒洋洋的,还带着几份揶揄的意味,首座的红衣女子更是毫不顾及形象地翘着二郎腿剔牙齿,把个漫不经心的样子扮了十成十。
她左手边坐着的男子见状眉头紧锁,不悦道,[你一个女儿家,好歹注意下言行举止!]
[这是在我自己家,哪儿还有那么多规矩要遵守。]大漠本是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见寒天一皱眉,似要开口训斥,忙抢着道,[我错了!一个女儿家,无论在哪里都是要注意形象的!]
[你知道就好。]
[是是是,我知错了。]偷偷吐了吐舌头,幸好她反应够快啊,否则长篇大论又免不了了!
寒天看她一眼,把话题引回一开始的地方,[这次是裴门主亲自发来密报,求助于我们六扇门。]
[哦。]她似有似无地哦了一声,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既然是连裴门主都解不了的毒,我能有什么看法。你还是去问长河比较快一些。]
[我现在不是要你去解毒,我是问你对于浩烟门被人下毒一事有什么看法。]
[情杀?仇杀?谋财害命?]见他瞪她,她摊手,神色无辜道,[我常年坐守京师。江湖上的事,我从来不过问的。]
[你的情报网呢?难道一点这方面的线索都没有?]
[我的情报网是负责收集情报的,若要我提供资料,那没问题。可是现在线索全无,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还真没办法。]
寒天沉思片刻道,[其实裴门主的意思是,武林大会在即,他害怕下毒一事与武林大会有牵扯,所以希望我们派人去支援,确保武林大会的顺利召开。]
[哦。]她又哦了一声,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停顿一会儿见他又在瞪她,忙道,[寒师兄说的是。事关武林安危,确实不得不防。]
本以为他是不满她漠然的态度,可等她说完了他仍在瞪她,她终于也不知是什么问题了,跟他大小眼互瞪半天,才听他颇不高兴道,[我手头最近有两三个案子,实在走不开。落日长河也都腾不出时间。]
言下之意是——
[那我让墨轩去办吧!]她讪笑道。
老天!又开始瞪她了!
[浩烟门怎么也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门主亲自发出邀请,我们怎么能派手下人去!]
他简直要被她气得呕血了!这个大漠是怎么回事,裴映风在六扇门那几天明明就对人家很有意思,现在给她个大好机会去会情郎,反倒给他推三阻四的?
[其实我去跟墨轩去真的没什么区别的。我对江湖事还没他了解的多呢!办案他也比较有一手啊,场面也完全可以掌控住——]
[不行。]他利落地截断她的卖力说服,[本来每届的武林大会我们就都要派代表人参加的。上一次是孤烟,以前的往年也都是六扇门的核心人物。浩烟门刚经过变乱,裴映风也是新任门主。他第一次主持这样的武林盛会,若我们六扇门一改常例,派个手下人去出席,其他江湖人士会怎么说?]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她不会不懂啊。
风云起(二)
大漠眨眨眼,再眨眨眼。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那是她烦恼时的小动作。寒天也不催她,静静等她自己拿定主意。就在她脸上终于现出无奈神色,而他也以为她就要出口答应之时,门边忽然响起清脆的女声,[既然大漠不愿意去,就让我去好了!]进门的女子步伐轻快,翠衫黄裙甚是明丽,左手握着一根糖葫芦,一笑便现出两湾深深的酒窝。她一入门,满屋的气氛仿佛也跟着明快起来。
来人正是刚才寒天口中说有事不能去的长河。
寒天诧异道,[你不是早跟那个蛊人有约了吗?]先前长河被人下蛊一事让他对会下蛊的胡人一律没好感,所以就算知道那人的名字他也不叫,直接以蛊人代称。
[是约了。]她耸耸肩,[不过我从没打算履约。][为什么?][就是不想再见他了。][那你还答应他?]寒天皱眉道。虽然他是不希望她再和蛊人来往,但她竟然已经答应别人了,就该言而有信。
[我若不答应他他怎么会那样轻易就走?][原来你一开始就是在敷衍他?!]他眉头锁得更深,[长河,我们行走江湖的人,信用两字是很重要的!你怎么可以拿信用做筹码!][言而有信是对君子而言,对那种卑鄙小人讲信用岂不可笑?!]她冷哼一声道,眸中的笑意尽数敛去,因为想起一些事而阴沉得可怕。
[卑鄙小人?此话怎讲?]他只知道那蛊人是长河的救命恩人,但听她此话两人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仇怨?
[没什么。我就是看他不顺眼罢了。]长河摇摇手,摆明了不愿意再讲。她转向大漠,复展开笑颜道,[大漠,你真不去浩烟门?你若不去,我就代你去了。]大漠夸张地长舒了口气,一脸的求之不得,[你有空就最好了。江湖上的事,我本来就不想插手。][那倒也是。江湖上的事,镇日打打杀杀的,你还是不要牵涉其中的好。就拿这次的武林大会来说,就是凶险得不得了啊!搞不好就会出人命的。][什么意思?]大漠冲口道。出人命?!不就是一个武林大会而已,会出什么人命?
[耶?你这么激动干吗?]长河诧异地看她一眼,随后露出了然的笑容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担心我。放心,我说的出人命不是指我自己。我又不参加武林盟主的竞选,不会遭人暗算的。]见大漠一脸惊异,她好心解释道,[这次的武林大会其实还有个目的,就是选出空置了一年的武林盟主。虽说竞选是以公开比武的方式进行,但江湖向来多争端,人心陷恶,恐怕还是会有人暗箭伤人。就看前几日浩烟门遭人下毒一事,很有可能就与武林大会有关。因为浩烟门主裴映风,可是盟主极有利的竞争人。]说到这里,长河突然打住,自嘲地一笑道,[呵呵,我跟你说这个干吗。江湖上的事,你肯定不感兴趣的嘛。对了,寒师兄,我打算明天就出发去浩烟门。]她边说边向寒天走去,寒天点点头道,[你自己一切小心。][知道了。京师——][长河!]大漠忽然叫道,吓了另外两个人一跳,长河诧异地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她。
大漠猛的一步上前,握住她双手,异常恳切道,[长河,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既然这么凶险,还是我陪你去吧!]长河斜睥她一眼,面上神色似笑非笑,[不必了吧?我已经说了危险的人不是我。]就是不是你我才要去啊!差点就把这句话直接说出来,大漠咽了口口水,保持谄媚的微笑道,[我就是不太放心啊。你大病初愈的,万一有个什么事——][不会的。到时候我会记得离危险人物远一点,像裴映风之类,只要离个十尺八尺的就不怕被误伤了。]刻意无视眼前人难看的脸色,长河继续微笑道。
大漠瞪着眼前那张可恶的笑脸,瞪了半晌,不怒反笑,[你说得也是啊。确实是一个人去就够了。还是你去好了。不过——]她顿了顿,忽然提高声音道,[如果你碰巧不能去了,我很愿意代你去的。]那个“碰巧”被她咬得那样狠,即使是阳光明媚的白天,长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猛一拍额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糟了!我差点忘记我约了东歌三日后去湖洲!啊!大漠,看来还是要麻烦你代我去浩烟门了!]适可而止啊适可而止,否则以大漠阴暗的性格,她绝对相信自己在今天就会很不幸地“碰巧“出事!
虽然这个理由烂得不能再烂,但谁在意呢?说的人很满意,听的人同样很满意。
[你们自便,我去整理行李!]既然确定了行程,大漠片刻都不耽误,她出一趟远门可不得了,要整理的东西多了去了。
眼见她急冲冲进了内厅,长河与寒天对视一眼,后者道,[你是故意的。]长河微微一笑,没有作答。连寒师兄都看得出她的故意,一向聪明过人的大漠呢?不管她有没有看出来,她甘愿上当了就是。女人啊,果然不能沾染感情。
[既然你不去浩烟门,还是去赴那个蛊人的约吧。有什么事不如说清楚了好。][再说吧。]她举起左手,入口的糖葫芦酸中有甜,甜中带酸,感情是不是就像这样,偏要千般滋味尝起来才好。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所有的滋味都消失了,入口的就只有苦,那么,又何必再折磨自己的味觉呢。
这一两个月来,她曾数次地见到大漠发呆。她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向来主动的大漠选择了逃避,她亦不知大漠不肯去浩烟门的顾忌是什么,可是,她不希望大漠就这样子放弃了。只要感情没变质,一切就都是有希望的。不要,不要像她才好。
风云起(三)
从京师出发,颠簸了大半个月,好容易到了浩烟门,大漠的命也快被送掉半条了。以她娇生惯养的习性,自是一路上都没睡好,下了马车,差点就直接跟大地来个拥抱,幸好一旁的墨轩伸手扶住她。
她眨眨眼,眼皮粘得实在分不开,索性闭上眼把手交给他牵。
门边的仆人迎上前道,[两位,请跟我来。]墨轩点点头,左手执着她右手,小心带着她向前。她便一直闭着眼,模模糊糊跟着他走。两人对此举动是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看在旁人眼中却甚是奇怪,一路行去,仆人们皆是面露讶色。
仆人带他们到了大厅,[两位先在这里歇息片刻,我们门主一会儿就到。]墨轩引着大漠在椅子上坐下后,自己跟着坐在她身边。大漠歪着头,依旧在打瞌睡。他环视了一下厅内摆设,中间一面精致的山水人物挂毯,两边贴着名家字画,虽是武林世家,仔细一看,倒有些江南书香门第的感觉。脑海中自然浮现出那白衣出尘的翩翩公子,他颇不屑地轻哼一声,转头只见大漠正缓缓地从椅上滑下,来不及多想,手臂自然地伸出环抱住她。
专属于女子的幽香袭面而来,怀中的身躯更是惊人的柔软,他的呼吸猛的急促起来,正在手足无措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咆哮——[你们在干吗!]墨轩吓了一跳,抬眼正对上一双愤怒的眸,还未等他反应,白衣的男子已疾步走到身边,一把拉过大漠!
他的动作太粗暴,大漠的头咚一声撞上他胸膛,痛得龇牙咧嘴,瞌睡虫也吓得飞走了大半。
[疼死了!谁用石头砸我头!]她一清醒立刻叫将起来。目光对上熟悉的脸,神色立刻从愤怒换成惊讶,[裴映风?你怎么在这里?]他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她片刻,一字一顿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她被他看得寒毛直竖,谁说温柔的人不可怕?就是温柔的人生气起来的样子才最可怕!他的神色,就好象她刚刚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刚刚?她刚刚做什么了?
大漠捂着头,纳闷地转向墨轩道,[我们刚才在做什么?][大人你差点滑倒,属下扶了你一下而已。]墨轩的眼睛,死死盯着裴映风放在大漠腰间的手。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举动有多强的独占意味。
亲昵相依的两人却浑然不觉,大漠看裴映风一眼,诧异道,[你听到了?没什么事啊。]裴映风亦冷静下来,俊颜微微泛红,刚才在门口看见那一幕,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头上去了,完全是下意识就冲进来了!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有多冲动。不要说他们根本没什么,就算他们真有什么,他也没资格这么激动啊。
[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甚是尴尬,见她仍是以手捂头,眉头微锁,他心疼道,[还疼吗?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废话!能不疼吗!很疼!非常疼!相当疼!疼死人了!]他闻言眉头也是蹙起,[给我看看!]就要拉开她手。
[别别别!]她本想后退一步,却被腰间的一股力量给桎梏住,她低头一看,神色立刻不自然起来。裴映风亦是发现了,连忙慌里慌张地收回手,两人一个开始低头不语,一个开始看天看地看大厅。
[裴门主,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家大人长途劳累,能不能先安排她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墨轩。三个人在一起,他总好象是被无视的那一个,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哦,对对对!我这就带你们去房间吧!][啊,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大漠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真是不说不觉得,一说就觉得好困啊。
[漠姑娘,你看起来精神很差。是不是一路上又没睡好?]刚见面就只顾着激动,尴尬,内疚,到现在听她说,才发现她的精神真的很差。
[是啊。那个床,那么硬!那个枕头,那么矮!叫我怎么睡啊!]她不失时机地抱怨道。措辞仍是和以前跟他在一起时一样。
他几乎是冲口道,[那你就不该出远门!让其他人来不是一样!]他的口气近乎严厉,她不禁愣了下,跟着笑道,[可能我这个人就喜欢自找罪受吧!]笑容有些苦涩亦有些无奈。还能说什么呢,对他来说,她或者六扇门其他人来都是一样的,可是对她来说,却是非得陪在他身边才安心啊。
他亦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跳,[抱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见不得她精神憔悴的样子,见不得她受旅途之苦。
她又打了个呵欠,适时掩去他的欲言又止,看她困倦至极的样子,他温声道,[漠姑娘,我先带你去房间,你歇息下,待会儿我给你把晚膳送去。][不必劳烦了。墨轩,你用完晚膳给我带点糕点就是了。][是。][那,我给你沏杯安神茶吧。][不用了。我现在这么困,不用安神茶也一样睡得好。]饶是他再迟钝,也不会听不出她话意中故意的生疏。可是他不知道是为何,是因为他刚才数次突兀的态度吗?心里正暗自懊悔,就见她朝墨轩伸出手道,[墨轩,扶我一下。]墨轩上前,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自然到他的心里竟隐隐难受起来,三人一路行去默默无语。在客房前,她与他道了晚安,[裴门主,多谢招待。明日见。]有礼而生分。
可惜,她说明日见,却没料到未到明日,两人就又见面了。
早早上床睡去,到了半夜,大漠忽然猛的醒了过来。她警觉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倏的坐起道,[谁?!]月光透过窗棂洒入房间,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人亦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可是她能确定,至少在片刻前,屋内肯定是有人的。她的感官向来敏锐于常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
大漠立刻披起衣服下床,拉了门站到走廊上。秋夜的风微凉,四周一片寂静,有种肃穆的恐怖。她静静立了一会儿,沿着走廊向一个方向行去。
走廊长得不见尽头,她走的是与来时相反的方向,弯弯曲曲行了很久,终于走到末处。眼前是一片花园,其中一条小道若隐若现。她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有细碎的脚步声从花园中传出。
[漠姑娘?!你怎么在这儿?]熟悉的脸映入眼中,裴映风面上的神色显示出他有多惊讶。
她摇摇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刚才屋中那个气息。
[你说什么?]他困惑道。
[没什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他笑了,好看的眼眯成月芽儿,[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不是很累吗,怎么不待在床上好好休息,倒跑到后花园来了。][哦,原来这里是后花园。后花园里面有什么?][什么有什么?]他好笑道,[花园里当然都是花了。][那,里面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没有。就只有这一个出口。]见她闻言神色有些失望,他纳闷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没什么。]看来她从一开始就猜错方向了!算了,反正追出来纯粹是因为好奇,猜错也无所谓。心中松懈下来,困意又扑天盖地袭来,她打着呵欠道,[我回去睡觉了。晚安。]----------------5555555……学校网络维修,偶是天天刷天天刷,现在终于能上网了……速度还狂慢……要打开一个页面非得刷新好几次……无语泪奔中……偶的勤劳的小蜜蜂的头衔估计已经变成懒惰的小pig了……
风云起(四)
眼见大漠转过身欲走,裴映风忽然道,[漠姑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急切。
她恩了一声,又转回头来,微眯的眼中写着醒目的困字,用眼神问他什么事。
他怔了怔,道,[漠姑娘,先前的事,抱歉。]
[哦。]她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责怪他也没有礼节性地说“没关系”什么的,疲倦的神色只是显出浓浓的倦意,似乎现在除了睡觉已经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了。
她又站了一会儿,眼睛闭着,也不知是在等他说话还是在打瞌睡,片刻的沉默后,她伸出右手掩住嘴又打了个呵欠,[没事的话我回去睡了。]
转过身的瞬间又听他急急道,[漠姑娘!]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对着他大吼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可惜她已经困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顶着一副撑不开的眼皮,她在一瞬间下了个重大决定,就是——
继续走。
什么都没听见。她真的什么都没听见。都已经困成这样的人了,怎么还能听见别人说话呢?有时候真恨自己异常敏锐的感官……
[漠姑娘!]
没有人在拉她的胳膊,真的只是在做梦而已。老天爷啊!就让她这样梦游回房里吧!
[漠姑娘你跟萧侍卫是什么关系?]低沉的男声语速很快,好象生怕被人打断一样,快到她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
总算说出来了!裴映风长舒了口气。
大漠猛的睁大眼,刚才还漫天飞舞的睡意一下子全无,她瞪着他,以一种很奇怪很扭曲的表情,瞪得他白皙的面皮微微泛红——
[什么什么关系?]
口中绕口令一样的话,她的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她跟墨轩关系暧昧吗?问了是不是就表示他在意?!
[就,就上下级的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还没整理清楚思绪,她的嘴巴已经开始自己说话了,说出来又害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在干吗!解释吗!她为什么要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啊!
[我……]
[我……]
两人同时出声,大漠立刻神色尴尬地瞥开眼。
[漠姑娘,你先说吧。]裴映风笑笑道。
她清了清喉咙,[我困死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说完也不待他应声,转过身就走。
用那种如临大敌的表情说困死了,还真是没什么说服力。不过,裴映风温温一笑,他已经得到满意的答案了。所以,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快走几步跟上她的步伐。
[你干吗跟着我?]大漠瞪他一眼,语气颇为不善。
[送你回房间。]他笑,答得理所当然。
[不必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还会迷路不成!]
[没关系。顺便而已。]他仍是温和笑道。她确实不是三岁小孩,现在闹脾气的样子却像足了三岁小孩。
这人!是听不懂别人的拒绝吗!她的嘴里传来磨牙的声音,又恨又痒的。
大漠愤愤地转过头去,心中打定主意他再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一定就不理他!是他偏要惹她生气,她也顾不得他的面子了!
可是,直到两人走回她房前,他都没有再说话。
该死的!他是为什么不说话!想气死她吗!
大漠憋了一肚子的气,看都不看他一眼,推门进去,摔得可怜的木门哐铛作响。
她很生气。被关在门外的某人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
她在气什么?
好看的眉头蹙起,结成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是真的不明白。
只是要送她回来而已,她为何就气成那样?她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她在气什么?
眉间深深拧出一个疙瘩,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气自己还是气他?她是疯了不成,听到他怀疑她跟墨轩的关系就迫不及待地要解释,而他呢?他怎么可以这样问!他难道就不怕她误会吗!她根本就不应该回答他的,根本就不应该遇到他的,甚至,她根本就不应该来浩烟门的!
桌上的烛火晃得她心烦不已,她简直想将烛台一把掀下桌去,强忍了很久才忍住冲动。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辛苦控制的情绪就因为他一句无意的话失控!瞪着烛光半晌,她颓然坐下,双手插入发中,绝望忽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还要自欺欺人多久?她气的不是他暧昧的问题,也不是自己无可避免被他牵制的心情,如果是从前的她,他问得暧昧如何,她会刨根究底,她被掌控心情又如何,总有一天她也会让他爱上她!可是,那是从前——从她答应了风见澈那一天起,所有的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真的很恨,这种无能为力的心境,这样一个想爱又不能的她……该如何是好?
一大早的,杀气冲天。
大漠的眼眯得几乎成了一条缝,咒骂的话差点就冲口而出了。脸色臭得能熏死人。
是,她是喜欢美男。但并不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刻都有心情欣赏美男的。最起码当你正大战周公时突然被人叫醒,即使那个叫醒你的人是小俊男,也绝对不能减轻你的愤怒。
可惜,这个世上偏有一种人永远不懂得察言观色。
[姐姐,我是裴映云!我听映风哥哥提过你,你是很厉害的捕快对不对?]
裴映云?冰块脸稍微缓和了点,[你是裴映风的堂弟?]
[对啊!姐姐你好聪明!]
一口一个姐姐,这小美男的嘴还蛮甜的,冰块又融化了一点,纤指捏上肉肉的小脸颊,[小俊男,你多大啦?]
[十三!]小小的胸脯挺得老高,尽量显出老成的样子。
[哦。]大漠尽情享受着手下柔滑的触感,心道裴家的血统还真是不赖,这一辈尽是男的俊女的美。
[姐姐,我带你参观浩烟门好不好?]黑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小俊脸仰起。
[好啊。]大漠随口应道。反正醒都醒了,也无事可做。
浩烟门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大漠跟着裴映云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将浩烟门都走下来。幸好一路上有小俊男陪着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无聊。
[姐姐,这湖很大吧?告诉你哦,映风哥哥小时候还掉到湖里去过呢!]
[真的啊?]大漠抿着嘴笑道。这下可好,被她听见裴映风的糗事了!恩,她要默默记在心里,下次他再气她,就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两人沿着湖边小路走了一段,裴映云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停下了?]
[姐姐,你看。]他小声道。
大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湖边不远处一座黑色小楼,楼外杂草丛生,看样子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一派荒凉。
[那楼是……]即使是大白天,也给人好阴森的感觉啊。
[是爷爷生前住的地方。]
大漠面上现出讶异的神色。他口中的爷爷,应该就是三年前去世的裴老门主了。当年裴老门主的突然辞世,可说在武林中引起不小反响。对于他的死因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年纪太大,也有人说他是研制毒药心力交瘁,更有甚者说他根本是被人谋害的!不过随着后来裴家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政权争夺中,这件事也渐渐被人淡忘了。
风云起(五)
阳光甚好,那楼却是被隐在阴影中,远远看去就有种寒毛直立的感觉。大漠才动了赶快离开的念头,裴映云就拉着她的衣袖道,[姐姐,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见她低头瞪他,他讨好地摇着她胳膊,大大的眼中写满哀求,[姐姐,我好想爷爷。我想要去看看爷爷以前住过的房子。]大漠仍是瞪着他,几乎要冲口说出“要看你自己去看好了”,裴映云却像是看穿了她心思,抢着道,[姐姐,我不敢一个人去,你陪我好不好?]那瞅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真是连世上最铁的心肠都要熔化了!大漠拼死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同情心,她撇撇嘴,一千一万个不情愿道,[那去看看好了。]越往前走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越强烈,等到站到门边,门板残破不堪,透着门上一道又一道密集的裂缝隐约有阵阵阴风渗出,大漠的腿早就哆嗦得不成样子,要不是衣服被身边的小俊男死命拽着,她恐怕早就夺路而逃了!
跟她相比,裴映云倒显得勇敢得多了。他走在前面,伸手推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屋内一片昏暗,压抑了许久的阴郁的气味扑面而来。
裴映云拉着大漠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转头看她,小小的眉头蹙起,[姐姐,你有没有闻到很奇怪的味道?]大漠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有……有……有……吗?]上下牙齿直打颤,害她都口齿不清了。
[恩,姐姐你仔细闻一闻,]裴映云深吸了几口气,[好象有点腥味。]大漠面色苍白如缟,学他的样子深呼吸下,[没……没有啊。]什么什么味道,她现在所有的器官已经全部罢工,在这种死人的屋子里除了死人的味道还能有什么味道。
[姐姐你再仔细闻一闻,真的有血腥味!]小俊男一脸坚持道。
闻什么闻啊!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好了好了,你看也看过了,我们可以走了吧!]话说完不待小俊男有所反应,某人一个箭步就直冲向大门。
[啊!]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大漠一跃三尺高,然后重重摔到地上。
痛死了……
[姑娘,你没事吧?]头顶上方有声道。关切的意思,却是冷漠的声。
大漠悻悻然抬起头来,高高瘦瘦的身影堵在门边,那人对着她,背着阳光。脸隐在阴暗中。
那人……至少确定了是人。
大漠从地上一跃而起,瞪着他,恶狠狠瞪着他。
[你搞什么鬼啊!干吗突然冲出来吓人!人吓人吓死人啊!你算哪根葱啊!吓死了本姑娘你——][在下裴映雷。][你赔得起么——啥?][在下裴映雷。]不带温度的声又再重复了一遍。
[我管你叫什么!总之,你——]不屑的表情忽然打住,等等,裴——裴映雷?
虽然这个名字她是没听过,但前面两个字实在熟悉得紧——[雷堂哥。]身后的小俊男出声,也顺便解了她的疑惑。
裴映雷的视线扫过瞬间化身成石块的陌生女子,落在她身后的清秀小脸上,[这里是禁地,你不该来。]声音是一惯的波澜不惊,却隐隐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裴映云垂下头,小小声愧疚道,[对不起,雷堂哥。我太想念爷爷了所以才……][啊!]耳边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裴映雷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正抱住他胳膊的某人——[啊!原来这位就是映风口中和蔼可亲的雷堂哥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外界都传说雷堂哥相貌堂堂文武双全智慧过人,今日一见才知传闻根本不及雷堂哥的万分之一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得赶快把刚才恶劣的第一印象补回来,不过——为什么她说了这么多,这位雷堂哥好象半点反应都没有?
裴映雷注视着她,半晌无语。虽然他的神色隐在阴影里,但她几乎也能想象出来了——那张面无表情的千年冰块脸。
不行,还得再加把火,[在下对雷堂哥你可真是仰慕已久,如果——][出去。]他终于开口了。所说却出乎她所料。
[啊?]大漠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道。
[出去。]冷冷的声不客气道,[这里是禁地,请你立刻出去。]啊!
[死冰块!有什么了不起!本姑娘叫你一声雷堂哥,那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那什么鬼屋子,谁稀罕进去啊!就算你用八人大轿来抬我也不会进去的!禁地禁地禁地,拿个死人的屋子当禁地,有病啊!再说了,门上又没挂着牌子写上禁地两字,鬼知道是禁地!][大人,喝口茶吧。]咕嘟咕嘟——恩,骂过以后,心里果然舒服多了!
咕嘟咕嘟——[大人慢点喝,别呛着了。]几杯茶下去,他家大人的脸色总算由青转红,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劈头盖脸骂了这么久——[大人,您到底在说谁啊?][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不识好歹的裴映雷!真是卑鄙下流无耻肮脏龌龊!][是他?]紫衣男子闻言面露讶色。
大漠瞥他一眼,怏怏道,[怎么?你认识他?]墨轩摇摇头,[属下不认识。只不过碰巧了解一些他的情况而已。][哦?说来听听。][听说他是裴临波的私生子,但裴老爷子一直不肯认他,直到十四岁那年才接他回到裴家,所以——][等等,裴临波是?][裴临波就是裴老爷子的儿子,裴映风的爹。][那裴映雷岂不就是裴映风的亲兄弟?][是。确切的说,是裴映风同父异母的兄长。]兄长?
大漠停下手中的茶杯,面上渐渐现出玩味的神色,[他比裴映风年长,裴老爷子却不将门主之位传给他,看来确实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孙子。一个不受裴老爷子喜欢的人,在裴家的日子过得恐怕不会很愉快。一个人的日子要是过得不如意,难免会生出很多想法来啊。]----------------偶真的不是有心要弃坑,只是之前一个月,对着屏幕每每觉得无法下笔,所以……
当然,偶是绝对绝对8会弃坑的,8过因为最近要忙于期末一连串考试,所以在25号前应该都8会更新了,大家也不用每天都上来看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偶争取会在寒假把这一篇完结掉
咫尺天涯(一)
[大人的意思是……]倒茶的手闻言顿住,[要不要找人查他?]
大漠侧躺在椅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拖着腮,裙下修长的双腿休闲地晃啊晃,[不必了。我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这世上的猜测可多了去了,若是每一件都得调查,那不是要累死人了。]
[墨轩啊,你也跟了我不短时间了,该是知道本大人做事从来不喜欢无根据的猜测。我向来相信的只有——证据。]
她说着,手掌在他面前摊出,
[上次多余的记忆香,再给我一点。]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夜已深,床上的人均匀的呼吸声显示已熟睡。
忽然有细微的唏唆声响起,并且越来越大声,直到床上人猛的坐起,厉声道,[谁?]
有人影趁着月光从窗前一闪而出,等到大漠急急披了衣追出门,正见一道黑影隐进走廊右侧的边门。她未及迟疑,跟着追去。
大漠的轻功并不是很好,她追不上黑影却也没被甩掉,那黑影始终在离她三丈开外的地方,像是在引她前行一样。沿着走廊曲折到了尽头,黑影忽然就消失了。而她正站在——花园的入口处。
昨夜的花园,同样一座花园。
月色明媚,园中小道清晰可见。一端在她面前,另一端蜿蜒旋伸,也不知伸向何方。
大漠站在原处片刻,正想到昨夜裴映风所说“花园并无其他出口”,身后忽然有声冷冷道,
[你为何在这里?]
她不由瞥瞥嘴,心中暗道真是冤家路窄,回过头的脸上已是笑容可掬,[原来是裴大哥啊。我说是谁的轻功如此出神入化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人家背后,吓人家一大跳哦!]说着说着小手还配合性地乱拍了几把胸口。一副真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对面的高大身影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表演,等到她面部神经笑得都快抽筋了,才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你为何在这里?]
[呵呵,今晚的月色真不错啊。裴兄,你看——]顾左右而言他向来是她的特长,只不过——脖间忽然一凉——
[裴兄!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小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何在这里?]始终平淡的腔调,却是非得到答案的固执。
[哎哟,其实其实……哎哟,裴兄,你非要我说吗?]小心退退退,终于隔开一点点点距离,心中正准备舒口气——
[说!]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裴映雷手中剑锋又上半分。
妈啊!再出口的女声已是哆哆嗦嗦带着哭腔,[小小小妹起起起来如如如厕厕厕,迷迷迷迷……]
[迷路?]他冷冽的眼紧迫着她,眸中不见任何情绪,她忙是点头如捣蒜。
冰冷的眸凝视她半晌,似是要努力看穿她所言真假,迎着他眼的黑瞳,掩不住的畏惧,却是一径的清明。
应是不假。
剑起,回鞘。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漠大人,得罪了。]他淡淡道。心中隐约有不屑,一剑横颈便吓成这样,大漠果然与传闻所言无虚。空担四大女捕之名,却是泛泛无能之辈。
[好说好说。]她抚着颈,笑容僵硬。
[左转,直走。]
[啊?哦哦哦,多谢裴大哥,那小妹就先告辞了。]
裴映雷站在原地,静静看那纤细身影上了台阶,进了走道。
今晚这场相遇,是狭路相逢亦或是守株待兔?
谁是操纵者,谁又是守护者?
一开始的下毒,武林大会,花园,裴家主屋,裴映雷,神秘的夜袭者,所有断断续续的细节连到一起,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了。
相比而言,记忆香所指出的主谋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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