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和十二含着泪停下声来,天九和天十坐在船头,脸上的泪已被风吹干了,心中的血却在。天九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说:“狗娘养的畜生,若不是要救五爷,就算他有千军万马我也要杀回去,活剥了他的皮!”
“点天灯都不足以消我们心头之恨。”天十喘着粗气恨声地说。
船顺水而下,速度较快。幸好镖局的镖头都是护卫队下字组成员,个个有一手功夫,家住峡州(宜昌)的夏茂年幼时随父亲在江边靠打鱼为生,现在凭着灯光掌舵,到也勉强应付过来。
半夜,船快到归州时,傍岸,卸掉乌蓬,砍了些带叶的树枝盖在船上,熄灯停棹潜行,天太黑,没惊动江岸上的哨卡。到了预约地点,天十、十二悄悄下船上岸,伙同两留下的镖头骑马随船而行。第二天下午时分,大黑带着哨声从天而降,天十拿到了回书和两粒绑在鹰腿上的龙鳝丸。他高兴地轻啸一声朝江边奔去,船停下了,还隔着老远他就传音入密叫道:“九哥,三爷的药到了,他正在前往襄阳的路上,要我们在那会齐,这下五爷有救了。”上了船他又气愤难当的给王小波、李顺写了一信,让大黑传过去。
一滴一滴好不容易灌服了一粒化开的龙鳝丸,躺在仓底的肖飞云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增强一点,大家都放了心。马车颠簸肖飞云肯定受不了,众人只好绕着大圈顺着水路日夜兼程向襄阳进发。
这天中午到了襄阳码头,龙三、彤云和仆固·丽早已等候在那里,天九一伙见了男装的彤云都惊呆了,除了没有胡须外,他和五爷几乎一摸一样!彤云对他们略笑笑行礼谢过,指挥随从将肖飞云抬上岸伙同仆固·丽、王大夫走了。
龙三包了个客栈摆了两桌丰盛的宴席接待众人,饭后,听完各自的述说,龙三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已一清二楚。天十一、十二含着泪跪地央求:“三爷,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龙三点点头,他心中何尝不是恼怒万分,但更大的危机已逼近。因川中举事,沿途暗探密布,尽管肖飞云前去川中,夜行晓宿多方躲避官军,但行踪还是被官府密探察知。探本溯源找向东京天下镖局,幸好当时肖飞云他们马快追之不及,官军无法组织拦截。
龙三急切地说:“今晨有信鸽飞来襄阳,小竹筒里没有信,看竹筒编号是你们东京天下镖局的鸽子,我估计那里已被官军占据,具体情况不明。你们赶快乔装潜回,搜寻五爷夫人、裔儿、及其他人下落。我已飞鸽传书天二和天五,通知各地天下镖局分局人员撤离。当务之急是先保住下字组、行字组人员的安全。杀周一俊是迟早的事。我暂住襄阳,有事与我联系。”
众人大惊,天九又气又急忙道:“十一、十二你们留下,其余的人跟我走!”
“我们的伤已痊愈了,正是用人之际怎可留在这里?”二人不肯答应。
“好,跟着去吧,留下也不安心。你们二人服过半粒药丸,伤不会再有事,预先给你们备了两匹马,正好用上。”龙三开口了,众人听从他的吩咐匆匆告别起程。
望着天九一行的背影,龙三陷入沉思,对肖飞云的勇猛无畏、刚毅果敢他非常欣赏,估计这次的川中起义是他一手策划。但龙三是个只忠于肖玉轩并不忠于李煜的人,肖玉轩给他的指令就是辅佐肖风,年前肖风并不同意贸然举事。这一点深得龙三之心。在佛门浸滛二十年之久的他,也不愿见到为了李家争夺天下,造一场浩然大劫,致生灵涂炭。
现在护卫队已有近百人卷入其中,起义军何去何从他又不忍坐视不顾。令他极度焦虑和不安的是起义人员成份复杂,除受欺压有怨仇的可信赖外,那些有利蚁聚、无利鸟散的游民只能助助军威罢了。
最恼火的是像周一俊这样的人还有多少?跟本就不清楚?从护卫队天字、行字、下字组里最多能挑选以一当十、或当百的精兵三千,这可是他们的血本,个个都像他的子侄一般。别说损失多少,就算死去一人也会叫他心痛不已,现在要将他们的生死置之度外,放在敌我不分的义军中冲锋陷阵,他很难下这个决心。
建平县衙大堂,周一俊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仔细审视着案桌上陈列的东西:三筒奇小的箭、几件黑绸衣服、三个皮制的荷包,里面装满了油纸包着的各色粉末,其中一包还有四粒腊壳丸。他掰开一粒,淡淡的清香中夹着一股腥气扑鼻而来,是伤药还是毒药?未弄清楚之前他不敢服用。
“周大人,建平临江一带山势陡峭,林木密聚,无法通行,军士多日搜捕终无所获。归州水路哨卡来报,也未发现贼人经过。还有什么事需要在下效劳?”一个知军(下级武官衔)模样的武官迈进大堂说道。
“有劳刘大人了,请坐。”周一俊笑着起身让座后,沉默不语转动脑子思索起来。
难道贼人会逆水而上?不可能!西川各地盘查严谨,船行速度太慢,弩箭有毒,他们的伤势刻不容缓;躲在山中?他们缺医少药,只有死路一条。推测起来有两个结果,要嘛死了,要嘛顺流而下逃了。按哪一个结果向上报呢?他犯难了。
从两月前他受命担当川北路提刑司观察推官(提刑司副手之一,无实权)后,就想大显一番身手。乔装加入义军,凭着他的身手和招募人员的多少当上了百夫长。本想趁机擎杀王小波、李顺,但二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戒备深严,杀了二人无法从几万义军中脱身。正犹豫间,肖飞云一行来到,他决定一鼓成擒三人,斩断义军外援,摸清王、李二人底细。可天不从人愿,他有些后悔这次急功近利的行动,没有抓到人反而失去了起义军中的伪装身份。
053多难始应彰劲节至公安肯为虚名(一)
十月,肖风一行离开黑汗王国。刘欢喜经过往日的小镇进到住过一晚的酒店,没见到期待已久的高若水。店家交给他一封信,打开一看,里面一张便笺,上书十字:“相知何需问,情浓自相随。”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对他没有深情所以不见?还是说会随他而去?和她缱绻一宵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数月来缠绕心头难以忘怀。而今物是人非,不由有些气馁,走出店门跨上坐骑,频频回望中发出了一声清啸,似在召唤久违的情侣。身后的钱祈勒马笑道:“欢喜哥,是在口奏凤求凰么?这次是来真的了?”
“我什么时候来假的?全是真的。”
“花心萝卜全是筋(情),筋(情)也太多了!”行在他前面的牛崽没好气的接口道。
“少主不是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吗?哥哥们加油!娶尽天下的美少女我都赞成!”方正嘻嘻哈哈加进来。
“那留给你的就只有无盐女了,你还高兴个啥呀?”欢喜被兄弟们逗乐了,打趣说道。
“只要有德有才,无盐也行啊,我可不会向老三看齐,终身不娶。”方正豪爽的大笑,众人的诙谐逗得肖风和郭秉一也笑起来。
一行六人无牵无绊,每日纵马飞奔,十多天已到东京。偏偏逢上黄河澶州段缺口,河水倒灌御河,东京城内外一片汪洋,能行走的道路也是泥泞不堪,众人不想涉水进城停马徘徊在城外。秋雨绵绵,浑身又湿漉漉的,大伙的心情有些低落。肖风指着靠西南的一处高岗说:“先到高处干燥点的地方找间客栈住下,水退了再走。”到得高处,人满为患。随处可见搭棚而居拖家带口的流浪汉。绕岗转了一周,客栈爆满,竟找不到落脚之处。
方正道:“少主,我们方才不是见到岗上最高处有两座新修的粮仓吗?就是周边有院墙围着的,又安静又清爽,我们往那儿去吧。”
“你说得轻巧,人家仓库会随便让你进?”牛崽白了他一眼。
“太嘈杂、拥挤、污秽的地方也不适合少主和我们住,勉强能住的就那里了。少主,我去问问看行不?”秉一说道。
“好,去吧。”肖风点点头。
欢喜忙道:“老大,我跟你去。”说完勒马跟进。
隔着修成雉堞的院墙,可望到院中两座青砖砌成的仓库建得坚固结实。可院门紧闭,里面无声无息。
“喂,有人吗?”秉一敲了好一会,无人应声。
欢喜有些生气地说:“我们想借宿几晚,没人?我们就不请自来了。”话落,秉一来不及阻止,他已从马上跃起飘入院内。脚方落地,两名身着黑衫的彪悍家丁已仗剑立于身前。一人开口道:“青天白日擅闯私宅,还有王法吗?”
欢喜一时发窘语塞,门外的秉一听得忙道:“里面是哪位前辈?请原谅舍弟的鲁莽,在下这里有礼了!”大门旁的一扇侧门开了,秉一迈进施礼说:“我们兄弟六人,为水所隔,客栈已找不到住的地方,想求宿几晚,可否通融一下?”
两家丁打量了二人和门外的马一眼,收了剑,态度平和的说:“我家库房重地,从不允许不相关的外人渋足,再说总管也不在,我二人不敢作主。”
“家主人贵姓?”
“免贵,姓李。”
“李家的大哥,既然是粮仓,那我就来买米,你家主人总得接待买米的客人吧?”秉一文雅地笑笑。
二家丁哈哈大笑起来,一人说:“小兄弟,你要买多少?我们可不是米店,这里只有谷和麦,除非你买千担以上,不然我们是不会接待的。”
“好,我就买一千担。”秉一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拍板了。
“什么?真买?那还是有点问题,水灾过后,粮价肯定飞涨,我们这会儿卖了岂不吃亏了么?”另一人说。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欢喜插嘴了:“怎么,你们还想囤积居奇,趁火打劫捞一笔?不怕官府抓吗?”
“哈哈,小兄弟,我们不是商家。这粮食是我们自己种的,想卖也好,想吃也好,想留也好,谁也管不着。”
这下轮到欢喜二人吃惊了,秉一略停接口道:“我要见你们的主人商谈粮价,请通报。”
“我家主人和总管不住这里,总管每隔十天会来瞧瞧。下一次来还要等四天呢。我们这里有两间空房,平常无人居住,等到大批粮食进出时留给搬运的人歇几天。你们真是来买粮食的不嫌弃就住那吧,不过得让我看看你们有买粮食的钱吗?。”
刘欢喜掏出一叠交子抖了抖调侃地说:“钱,我们多的是。放心,假如我们是强盗,要抢也会去抢金铺,不会抢粮仓。”
院子大门旁有两间很大的耳房,一名家丁打开了右边的一间让六人住进来。房里除一溜通铺,二个炕桌、十几床被子外,什么都没有,不过收拾得窗明几净,让从泥泞中走来的众人感到一份清爽。从窗口望出去,大门和仓库间有二亩大一块青石板铺就的地坪,靠仓库的院墙边有两排住房,檐下站了两个配剑挽弓的家丁,严密地注视着他们。钱祈出门朝二人走去,就听得其中一人喝道:“站住,不许再往前了,出门不远有澡堂和饭店,你们自便吧。”
众人在澡堂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走进不远处的兴隆饭馆,大堂里面坐、躺着半地的难民。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苦笑着对他们说:“客官,得罪了,我们买不到粮食,店里熄火了,我看这些人可怜让他们住在这里,多少收几个钱。”
“我前会儿走这过好像还瞄到有人吃东西呢。”方正说。
“那是他们自己带的一点粮食,在店里做的。你不信去问问别家饭馆,都差不多。”
“那俺们到哪儿吃饭?马褡裢里干粮也不多了。”牛崽焦急起来。
“守着个粮仓还怕没饭吃?”肖风沉声道。回去后众人吃了些干粮睡了。
054多难始应彰劲节至公安肯为虚名(二)
翌日,天终于放晴了,众人心情不觉一爽。步出门来放眼望去,水已经开始退了,远处有几拨兵丁分别在泥浆中清理人和家畜尸体,不少的居民正清洗门店和住房。逃难的人群仍未减,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茶楼酒馆门前成堆聚集。看着眼前的惨景肖风有些不忍,对牛崽说:“去兑点铜钱来散给他们。”
“少爷,千万不要!只要你发钱,灾民马上就会涌上来,那时人山人海你想脱身都难,我们的钱散光也救不了成千上万的人。”牛崽竭力阻止道,在焦急中他第一次说话这么有条有理。六人中只有他从小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灾荒之年穷人的光景他看得太多了。
“照你说我就藏着钱看着他们饿毙才是正理吗?”肖风生气的说。牛崽不敢答腔,众人都沉默下来。
郭秉一、钱祈是家中的宝贝疙瘩,年少时逢大灾荒就不许出门,害怕乱民起哄绑架勒索。这种凄惶的景象跟长住塞外的方正一样也是第一次见到。只有刘欢喜是东京一霸,因家中职业关系,算得上半个流氓。他是见过阵仗的人,挠着头试探地说:“每逢灾年,官府会搭若干粥棚舍粥,您如果想做善事,不防捐赠些粮食,让官府去救济灾民。”
“老二,你反了么?我们可是夺天下的,难不成为宋官家安民?”钱祈传音入密道。他可没忘自己是南越王的后裔,骨子里有着对大宋赵家的刻骨仇恨。
欢喜没回答,肖风道:“搭粥棚我也想过,回去和那粮仓的人议议,能买到粮食再说。”接着又小声对钱祁说:“你别忘了,我们四人都是一样的身份啊。”是啊,郭家的“后周“,刘家的“南汉”全是赵家所灭。谁没有仇恨?
“家仇先放一边吧,民众的性命事大,男儿当做热血豪杰,救民于水火是当务之急。我们今天四处看了再决定。”肖风停了会又补充说。
“少爷,在哪儿有早饭吃啊?”牛崽摸摸咕噜作响的肚子担心地问。众人不觉笑了。
大伙儿走了半个时辰,也没买到吃食。忽见小街上聚集了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打门,近前一看,是一家小米店,门口挂了个“今日无米“的木牌。郭秉一望着店门额上的牌匾疑惑地说:“丰裕号?是我家的米店?”
欢喜拉着个小伙打听明白转身对他说:“听说店里还有米,为了等涨价也不卖。”郭秉一的脸一下拉长了,欢喜和钱祈都是好事的人,齐道:“老大,我们替你教训他!”
二人扒开人群挤到米店门口,大声道:“开门!开门!再不开就砸了!”门里没半点动静。欢喜恼了,伸腿一脚踢去,“哗啦”一声,一排门板全倒了,人群一涌而进朝里奔去。店后进堆了四十多袋米和麦。有两个力大的正打算扛一袋,按肖风指令赶到的方正和牛崽忙拦住:“快住手,别抢!排好队!就这一点米,大家分一点熬粥混几天,我们负责再想办法。”二人扯开米袋每人一升,开始分派。灾民们熙熙攘攘地在排队。
突然,从街左跑过来一队衙役,很快散开,围住人群,一个捕头模样的人大叫:“是谁聚众抢劫?”
刘欢喜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就是我,怎么了?”他回头对众灾民说:“别怕,继续!”
站在一旁的郭秉一道:“喂,说话清楚点,什么叫聚众抢劫?”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还敢顶撞我?大宋律条,为首聚众抢劫者,杀!”
有个伙计模样的指着欢喜、钱祈说:“是这两个,不是他!”
“都给我抓起来!”那捕头对着三人手一挥说。
原本抱臂而立的钱祈冷笑着跨前一步伸开双臂一挡,近前的四人摔了个仰巴叉,众衙役有些畏惧了。郭秉一沉下脸来说:“住手!这丰裕号是我家的店,别说几袋米,拆了店也与官府无干。”
有个躲在衙役后面的中年人探出头来说:“这位小哥,米店的房子、家具和粮食都是我的钱买的,怎么成你的啦?”
“丰裕号三个字是我家的,商家讲的是诚信,有米为何说无米?违反我们的规矩,坏了我家的名头,你那一点家当和丰裕号比起来算什么?”双方的人都愣住了。
“屁大一个店,还挂丰裕号的匾,真他妈丢我们老大的脸!”欢喜凶霸霸地说。
有个衙役望望他,凑近捕头低声说:“头儿,说话那人好像是内城刘家那个混世魔王。”
“哪个刘家?”
“盐业总商刘志皋。”那衙役见刘欢喜朝他一瞪眼,赶忙低下头去声音更小了:“其他几个看来也不是易惹之辈。见好就收吧。”
那捕头沉吟一会儿,火气似乎小了很多,对中年店主说:“你到底要不要告他们抢劫?我们可是你叫来的!”
“这个,这个——”那店主舌头打结不知如何回答。低声下气问秉一道:“公子是郭家什么人?”
秉一还没开口,欢喜大笑说:“你管他是郭家什么人?要告随你的便,反正他是准赢不输的主儿。如果不告呢,你今天损失的是多少,我立马赔给你。”
商人唯利是图,店主听得赔赏一切,自然不想闹大了。连连说:“原来是个误会,多有得罪各方兄弟,小人在此赔礼了。”说着走到捕头身前,两人袖口相接低声细语一会,捕头抓着店主暗中塞给他的交子带着衙役悻悻而退。
欢喜抽了张交子看也不看地丢给店主说:“拿去吧,叫伙计接手继续给灾民分米、麦。这几天好好给咱们做几顿饭,今天还没吃早饭呢。”那店主接过一看,三十贯!他乐得裂开嘴鼻子都笑歪了,他的米、麦翻一倍也值不了十五贯,现在是给了好几倍的钱了,能不高兴吗?
他屁颠屁颠地让着众人往后进走,六人在后进一间小厅里坐下来,店主开口吆喝着伙计办这办那,不一会一顿丰盛的饭菜摆上桌子,众人都饿了,除了肖风和秉一仍保持着绅士风度细嚼慢咽外,其他四个都狼吞虎咽的吃着。
那店主紧挨郭秉一身边站着,给他倒酒,递手绢,又搭讪着问道:“公子是郭府的亲眷吗?鄙人也姓郭,五百年前是一家,望公子今后多多关照!”
“看看,还是你同门,他和你缘分不浅。”钱祁快嘴快舌调侃地搭腔。欢喜嘿嘿直笑。
因有肖风在侧,店主的殷勤让郭秉一十分尴尬,他语气有些不爽地说:“你打听这些作甚?我即使是郭府的人也不会为你出面奔忙,本本份份做你的生意就好,退下去吧。”
055多难始应彰劲节至公安肯为虚名(三)
那店主讪讪无语呆立着,却不退下。见众人已吃完饭,他忙招呼伙计收拾上茶,亲手端了一杯茶放在秉一面前。看他阿谀逢迎的执着劲儿甚高,刘欢喜想给他降降温说道:“他眼下还不想在郭家管事呢,你在他跟前使劲也没用。”
见桌对面的人向他说话,那店主喜脱窘境,记起方才有个衙役说过那人是官盐总商家的什么人,忙讨好的谄笑道:“公子,您是刘爷家的人吗?我老早就想兼做份盐斤(盐斤即盐)生意,待水退之后我一定登门拜访,千万为我弄点盐引,我不会让你白忙的。”
“什么?嘿嘿,嘿嘿——”欢喜苦笑着直摇头。
“哈哈,哈哈,哈哈——”这下除了牛崽所有的人包括肖风都笑起来。
钱祁做个怪样传音入密地说:“老二,没想到这贴膏药这么快就贴上你了吧?”
“我老早就要你不要叫我那排行,你没听见吗?”欢喜恼道。
“那贴膏药贴错地方了?不会贴到那里吧?这么上火!”钱祁悠哉游哉毫不为意地继续调侃他。众人都听得直笑,唯有那姓郭的店主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
伙计上了茶。肖风喝了一口对站在右后侧的店主说:“大叔,谢谢款待。请问,这岗顶上那两间粮仓是谁的?你们从那进粮吗?打没打过交道?”
那店主认真地回答说:“那院子的人从不和人来往,听说家主姓李。粮食都是大进大出,连搬运工也不知是从哪请的,根本不接纳一般中小商户,丰裕号的郭大少或许知道一、二。”他说到郭大少时不禁对身侧的郭秉一望了一眼。
秉一听若罔闻,低头喝着茶水,并不吭声。
茶毕,肖风见问不出头绪沉思着随众人步出米店。店堂里米麦全分光了,还有不少人没分到在门口徘徊,一个身穿补丁衣服的姑娘正弯腰扫着散落在地下的米、麦粒。显然,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要救这些灾民还是得打粮仓的主意。肖风想起一事问道:“秉一,你们丰裕号存粮的仓库在哪?”那扫地的姑娘惊异地抬头望了他们一眼,又埋下头去。
“不清楚。”郭秉一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郭家太有钱,我娘怕我在人前露面后遭遇绑架,一直以来我家的事我从不过问。我大哥经管吃、穿这一行的买卖,二哥经管住、行这一行的买卖。我爹管几家钱庄和收支账项。”
“你娘就管查账。”欢喜快活地打趣,秉一瞪了他一眼,众人全笑起来。
送众人至门口的郭店主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心中犯疑,郭家只听说有忠大少、孝二少,何来三少?
肖风一行回到粮仓,开门的家丁恭顺地弯腰致礼,态度大变。大伙正疑惑间,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对着肖风打个千说:“我家总管来了,请公子后面相见。”方正、牛崽紧随着跟进,那家丁拦住说:“请留步。”肖风示意二人退下,他跟着家丁往里行去。
转过仓库,走到住房最后一间,房中一人约莫三十出头,见他进来躬身行礼说:“参见少主,我是信阳李枭,天之鹰三号,驻守东京。”
“啊哈,枭大哥,原来这是我们的粮仓。”肖风不由失笑,信阳全由风字一组李鹓等十人管理,他虽去过一次,对详情并不了解。
李枭让座,家丁送来茶水,他笑着对肖风说:“对不起,昨天因下雨,您和兄弟们穿着黑绸披风,认不准,今天有家丁见到了兄弟们的鹰徽,通知我赶来,我曾听哥哥们说起,猜到是您。我们一号点是少主的家,肖爷曾经规定不许和任何人来往,所以我就没出面见风字二组的兄弟。
这粮库可存粮二万斛,地下建有暗仓,比地上的还大,是我们的储备粮。每年更换一批新粮。外人看来也算卖粮吧。肖爷五年前计划修建时说,待举事围城时可供二十万大军吃十天,能作大用呢!因不便雇用外人动工,我们直到去年初冬方建成。”
听到李枭提到肖玉轩,肖风心里一阵悲痛袭来,暗道:“爷爷,爷爷!您为李家鞠躬尽瘁,耗尽心血,为什么呀?父王他不值得您这样做,而我不愿您这样做。什么举事?什么列鼎而食?均非我所愿。您知道我儿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就是躺在您怀里撒撒娇,让您抚摸着我给我讲好听的故事,让我在您怀中入眠。我只求和您平平安安粗茶淡饭共享天伦之乐,这么简单、平凡的愿望我却没法实现,您在外整日为江山社稷的失而复得奔忙,最后还因此而丢下我走了。”两滴清泪顺着他眼角流下。
他默默垂首坐了良久,方开言道:“枭大哥,我不出面,你以信阳李家的名义向东京捐粮一千石用于赈灾。对官方宣称已倾尽所有。”
“少主,这不帮了官府的忙吗?”
“人命重于天,顾不得了。我本想多捐一些,但怕官府生疑,惹祸上身。就这样吧。”
第二天开仓,运出了上百担的麦子到那小粮店,开始向附近的住户分发。三天之后,水已退尽。一大早听说官府运粮的民夫今天要来,几名家丁牵着众人的坐骑恭候在大门外,大伙上马离开,途经那粮店时又进去马蚤扰了一顿。
众人行不过四里,见路边一条草席下盖着一具尸体,一位布衣粗服的姑娘跪在当地,掩面低头哭泣。头上插了个草标“卖身葬父”。一个身材浑圆,满脸流油的大汉用马鞭挑着她的下巴说:“抬起头来,让大爷瞧瞧咋模样?”围观的人啧啧低语悄悄地为那姑娘担心。那姑娘仰脸的一瞬间瞥见了肖风一行,她突然奔向郭秉一拦在了他的马前,垂着头伸着手低低地叫道:“大哥,帮帮我吧?”
郭秉一初始一惊,接着毫不迟疑地的掏出两片金叶放入她的手中说:“姑娘孝心可嘉,拿着去安葬父亲吧,不必卖身。”说完并不停留,打马前行。
那姑娘侧身跪下大声道:“人无信不立,小女子送父亲上山后,自会来公子府上侍候。”
056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人间风浪(一)
走上大道,肖风勒马对秉一、欢喜、钱祈三人说:“近来无事,你们三人都回家团聚吧,我有事会通知你们。”
欢喜用手勾着钱祈亲热地说:“到我和老大家去玩,怎么样?”两人是同年出身的老根,性格相仿,常斗嘴逗乐,反而产生一份难舍的友情。
钱祈想雪儿都快想疯了,哪里肯去。推脱说:“爹娘不知多惦记我呢,早点回吧。我的这匹草上飞跑得可快了,今天半夜之前就可到升州。”
欢喜知他言不由衷朝他做了个鬼脸,大笑着故意说:“知道,知道,我们两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钱祈又好笑又好气的没理他,朝肖风一抱拳,没进城绕道往南飞驰而去。秉一、欢喜也打个千并骑向城内走去。
肖风带着牛崽和方正沿着外城转了半圈,绕着坑坑洼洼的泥水看了看灾情,从南门进了城。在城内又转了转,往大相国寺方向慢行,走到一转弯的街口时,突然听到传音入密的声音:“少主,我是天九,我在您左边的小酒店里,快进来吧。”他往左看去,见到一家名为“来一壶”的小酒店空荡荡的,天九一人坐在酒店角落里,正独自斟酒,见他们进来不起身也不招呼。他心知有异,装作不认识,三人坐到与他相临的小桌上。天九垂着头端着酒杯似在闻着酒香,实则轻轻地将肖飞云和天下镖局失事的经过讲出来。
肖风大惊,忍住心中剧痛问道:“发生这么天大的事为何不通知我?”天九抹去流下的泪道:“三爷说您知道了只能陡增烦恼,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停了停又接着说:“事发后,镖局的空筒信鸽飞出去,三号点和行字组的人知道了镖局失事,立即沿河(黄河)搜寻,在北岸边找到了奄奄待毙的五爷夫人,已带到济南静养。二少爷却怎么也找不到。镖局认识他的人已分散各处,协助二哥和五哥(天二和天五)下辖的行字组人员寻找。”
“他们还有个黑子,就是跟着裔儿的那条狗,有它在我们应该容易找到裔儿的下落。”肖风急着插话。
“唉,黑子和二少爷没在一起。失事后的第九天五哥在涡河西岸发现了黑子,我们的人早已赶赴那里如梳头似的将那梳了好几遍了。”
事发不多久,经我们查访,得知城南有五家当铺在事发第二天内分别收当了一批首饰,当期为一月,当物的人有两个,一个约莫三十来岁,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后来,一月期限已满,却无人赎当,我们已出资购下,五爷夫人应该认得出来。”
天九对他桌上的一个小包指了指,擦擦有些发红的眼睛,接着说下去:“五爷昏睡至今也没醒过来。我已将事故始末传书西川,他们饶不了周一俊。天下镖局下属的八个分局全被官府摧毁,在那的下字组和行字组人员或抓或逃。十、十一、十二弟正在联络救援。我们密秘包了这个小酒店作为碰头地点。”
听完天九含泪的一番话,肖风默思良久,要了纸笔一挥而就下了二道梅花令。
一、着天二,天五和下属行字组,除搜寻失散人员外,还要探知镖局失事的罪魁祸首。列出被捕人员家庭住址,家属名单,随时与风五联络。
二、着天一带天字组“天之鹰”在乌家寨集结,准备听命行动。
他背对着天九说:“通知天二、天五、十一、十二和那个夏茂,三天后到这里和我见面。我还是住红杏楼,目前他们还不至于出卖我。”说完起身,悄悄抓走了天九桌上的小包,带着二侍卫离开。
第二天,郭才和刘志皋在丰裕号大酒楼设宴款待肖风,秉一和欢喜也来了,席间,肖风将最近发生的事讲了,大家叹息着为之悲伤不已。他恳切地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救人,我过两天会派风五来交出各地被捕人员的名单,反正事已至此,我请大叔和二叔(还会通知四叔)动用各方力量,暗地里内外联络,把罪过都推在五叔身上,多给些钱让被捕人员的家属出面打点。尽我们的可能多救出些人来,不能救出来的,也尽量减轻罪名。”郭才和刘志皋一一答应。他皱着眉将一杯酒灌进肚里,接着又说:“秉一和欢喜,你们也协助父亲忙这事吧。”
第三天晚上,肖风刚进小酒店黑子就迎面扑过来,两只前掌搭在他身上,不由分说地要与他接吻,好不容易拉下它来,它兴奋地绕着他和牛崽转圈,尾巴摇个不停。肖风叹口气弯腰摸着它的头说:“黑子,裔儿呢?你不跟着他的么?为什么将他丢了?”那狗似通人性一般,嘴里轻轻地“呜呜”叫着,安静地跳到门外蹬下,呆呆地望着街上过往的行人。
肖风不觉心中好痛,他稳稳神走进店内,见到了天二、天五、天九、天十、十一、十二和夏茂。他仔细打听了西川一带的地形和周边的城镇,然后说:“九哥、十哥协助二哥、五哥负责将找回的各地失散的下字组、行字组人员,及西川义军,送到海中州居住。十一、十二哥和夏茂马上带钱到建平对岸二百里处出高价买一座大点的客栈,辞退店里所有人,改由我们的人接替。你二人办好此事后要与义军取得联系,在此经营两年,估计事败官府不会诛杀一般义军兵士,主要任务是准备接应西川义军将领至海中州。”
说完又写了一道梅花令:
王小波、李顺:起义军中已混入不少官府密探,为护卫队人员安全着想,不能再投入力量。(我提议指派原周一俊手下的兄弟作攻击剑门的先锋队,再相机行事。)若明年开春之前能拿下剑门,西川可图。若不能,则解散义军。具体事项由天十一或十二面唔细叙。
肖风将一朵带檀香的软木梅花贴在信笺右上角,折叠后交给天九说:“大黑回来后,让它传给西川义军。”说完又取出一张画有裔儿头像的纸来,慎重地对天二、天五交代:“
派人到茶馆、酒肆、赌坊探查镖局事发后暴富者密捕之,或能问出裔儿失踪线索,我画的这张图形只能给靠得住的下属看,寻找裔儿要暗中进行,不能大张旗鼓惊动官府。”众人按他的指令纷纷离开。
057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人间风浪(二)
济南城西有普普通通一座四合院,原主人过世六七年了,由他外孙左晓伍和媳妇俩小口住在这里,摆个棋摊与人对弈赢点钱糊口。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有人曾想找他租几间房住,但他怎么也不答应,邻居全笑话他,说他害怕漂亮的老婆被人拐走才不敢出租。他只憨厚地笑笑也不分辩。
四合院右侧有个武馆,馆主姓肖,五年前病故了,由他徒弟赵志高经营着,因两家私交甚好,四邻常见武馆的客人或家眷在左晓伍家借住些时日。
一个多月前,东厢房住进了一位病重的三十出头的绝色妇人,那馆主赵志高三天两头往隔壁跑,众街坊都猜那是他的相好。
这天,武馆又来了三位骑着高头大马的英俊少年,赵馆主忙让到隔壁。
刚进大厅,他忙躬身见礼道:“天之鹰三十三号,行字组山东总管赵志高见过少主!”垂手站在旁边的左晓伍也道:“小少爷,您叫我肖五就行,我家少夫人天天念叨您呢。”
肖风忙道:“两位长者不用多礼,叫我小风就行。。。”他和赵志高谈了一会,又入内拜见了躺在床上病得骨瘦如柴的杨柳,她泪流满面语无伦次的对他说:“裔儿,我的裔儿到哪里去了?小风,求你,把我的裔儿找回来!你五叔为啥还没音信?”杨柳箭伤已基本痊愈,因思念裔儿病重不起。见到自己那失而复得的一包首饰更加伤心,她哭得闭过气去。
肖风取出一粒龙鳝丸叫人分三次泡水给她喝,又为她输入一份功力,她慢慢苏醒过来。有气无力的说:“这的确是我的首饰,除了一个金丝镯子外全在这儿,我宁愿这些首饰都在裔儿身边,她慢慢变卖过日子,这样一次为人所当,肯定非她所为!”说完又哭起来。
肖风强忍住泪水劝慰说:“五婶,别担心,裔儿那么聪明,说不定是他留下手镯,托人典当了其它东西。我们派人到东京周边官府查问过,没见有裔儿这样的孩子遇难。镖局被封后他肯定躲在哪儿,只要活着就会?br/>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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