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奢华青春

奢华青春第21部分阅读

    会找到。您相信我,就当裔儿现在跟着我一样,总有一天,我会将裔儿带到您面前。五叔受了伤现在住在襄阳,您病好些了能经受车马劳累时,我会派人送您与五叔团聚。”他心里直叹气,还是让她晚一点见到五叔吧,不然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他想,既然有人当掉五婶的首饰,那人肯定见过裔儿,找到那人就能知裔儿下落。五叔呆在襄阳有三叔夫妇照顾,自己去了也于事无补,事急从权,他暂时顾不上五叔了。他决定带着方正和牛崽先在东京住一段时间,坐镇指挥救援、擒敌、绕着周边各处搜寻裔儿。他照例包了红杏楼一个小院,脑海里把偌大的东京及郊区划分成片,早去晚归,调度人马逐一筛查。

    二十天后的一个凌晨,肖风立在后窗侧,从远处屋脊上掠来一条人影穿窗而入,将一个小盒放在桌上,垂手躬立在他身前低声道:“少主,一切按您的指令办妥。行事中发现这个,带来了。”

    “好,辛苦了,带你的人马上离开。”

    第二天清晨,京兆尹黄子期刚刚起床进到书房坐下,打算趁早饭前把几件疑案重新审视一遍,他认为早晨是每天头脑最清醒的时候。一名捕头变脸失色跑进来伏在他耳边低语一会,他惊得猛地站起,碰落了桌沿的笔筒,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快备轿,通知提刑司,让仵作人等马上动身!”他紧张地吩咐,当先跌跌撞撞跑出书房往大堂奔去,以往舒行缓步、轻咳微声、以养相度的作风全然不见。

    府衙王都头(都头为宋代武官衔)和七名参与天下镖局案件的捕头同一天在家中无疾而终?这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居然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反了!

    他伙同提刑司的人首先勘察的现场是都头王德浩的练功房,房间约有三丈方圆,除靠门的一面外,其它三面全是窗户,门对面的一扇窗还开了一半。进门靠右有一排架,上面插满了刀、枪、剑、戟诸般武器,左边有一茶几、椅子,整个房再无一物。空空如野的房中间地上仰躺着已停止呼吸的王德浩,面目扭曲,显示死时极度痛苦,右手紧握着三节棍,看样死前正在练武。几个仵作忙活半天竟然找不出死因?既无外伤也无中毒迹象。

    王德浩是个多么精明强干的人?武功在京城来说也算赫赫有名,平日身体又不错,四十刚出头的人怎么会说死就死?还死在练功房里?再接下去分别到各处察看了其它七人,或死在床上,或死在回家途中、、、、、、勘查的结果是:死地各异,死状相同,死因不明。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的百姓议论纷纷,缉捕官兵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黄子期为此事只觉头大如斗。九城兵马司加大了巡查力度,东京城内开始了再一轮宵禁和盘查。

    例行的公事已办完了,黄子期以手扶额坐在大堂上沉闷不语。身旁书办抱着厚厚一叠文案犹豫再三小心开口:“太,太爷,我可以走了吗?”

    黄子期回过神来看了他和大堂中的几个衙役一眼说:“哦,你们走吧,我想静一静。”众人离开不久,大堂外走进一名六十来岁的仵作,他畏畏缩缩走到近旁悄悄开口道:“太爷,我跟您多年,今年眼力不济,谢谢您许诺我年底归家养老。这两天您一定为死去的人犯愁吧?”

    沉思中的黄子期听得猛一惊,觉得他话里有话,忙抬头问道:“汪四,死因你看出来了吗?”

    “八人都是诛心而亡。谋杀!”

    “没有伤痕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八人的左肋间或上或下都有个比油菜籽还小的褐色小痂。只有如长针般的利器扎入心中才会死。也才会留下这蛛丝马迹。”

    “为何勘察现场时不说?”

    “太爷,我还想留条命呢,哪敢讲?您想,案发那天有大雾,地面湿漉漉的,若有人怎会不留足迹?”

    “那你说是神仙鬼怪所为?”黄子期不屑的一哂。

    “那到不是。我认为是一群顶尖的一流高手所为,他们高来高去并不落脚地面,所以无足迹可寻,眼力、内力均强,不然不会一招致死,所以连王都头那么高的武功未出手就着了道儿。勘察现场时我若声张出来,上面限期破案,那些人您敢惹?他们来去无踪,没查着先丢了命,查不出死因是提刑司的事,不如只作不知,反到好脱身。”

    黄子期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府衙里还有这么个角色,他叹口气,寻思一番,看来也只有这种办法了。表面上搜查、搜查,装装样吧。

    058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人间风浪(三)

    马文佐在卧室内已徘徊了近半个时辰,从肖风入住红杏楼起,他就忐忑不安,时刻担心祸从天降,殃及他的安危。果不其然,这祸又来了。这些日子缉捕的官兵差不多天天光临红杏楼,除招待外还要塞红包,损失事小,若肖风事发,那他和红杏楼就跟着全完了。他又不敢催促肖风早日起程。肖风他得罪不起,别说他的武功,他背后还有个耶律凤呐,说不定哪天肖风成了大辽的驸马,他这一生就到头了。

    正在他想得头昏脑胀之时,门被人敲响,传来伙计马仁的声音:“老爷,搜查的人又来了,正要擅闯贵宾区呢。”

    “你带人快堵住那里拖延点时间,我绕过去通知肖少爷!”

    他拉开房门匆忙奔向肖风住处,刚至小院外,门就开了,门内散立着八个身着黑色套装的彪悍家丁,肖风安坐在中间太师椅上,身旁立着个三十出头管家模样的人。肖风闭目冥思,阳光照在他身上,是他的威严?是他容貌的完美?还是他浑身白绸缎衣服反射出的光芒,让跨进门来的马文佐有些眩目。他揉揉眼睛说:“肖少爷,衙门里缉捕搜查的人立马就到,您,您还这么安逸?”

    “我是良民百姓,缉捕关我何事?你若无事可以走了。”肖风不为所动看了他一眼,仍闭目晒着太阳,面无表情的说。

    马文佐受他冷静、坦然的神态感染,慌乱的心也平稳下来。为防牵连,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院外,与一群捕快撞了个满怀,他悄悄叹息自己的命运如此不济,又不得不上前卑躬屈膝地逢迎:“啊,是宋爷呀!楼上雅座已备好酒宴,请移步入席。今儿的蟹可是满肥的咯,我还为您留着陈年佳酿呢。”

    “老马嚼头,你就歇歇嘴,我最近也不敢沾酒了。府尹大人发下话来,再无所获我们的屁股就得遭殃,不死也得脱层皮。”那宋捕头说着推开他走进去,为首的二家丁挡在姓宋的身前,一言不发的望着他,阻止他前行接近肖风。他黑着脸拉长声音说:“你们是哪儿来的?为何久住东京?”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府尹大人非常清楚,看,这是你们黄大人派人送给我们少主的请贴——您,还查不查?”那个年龄三十出头的管家走上前来,将请贴伸到他的眼前说。

    宋捕头瞄了一眼,态度立变,前倨后恭地说;“得罪了,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切莫见怪,打扰各位了。”他抱拳施礼,带着手下退出去。府尹大人明天在丰裕号南酒楼设宴款待各方救灾有功人士,他是知道的。既有府尹大人请帖,那些人是何来路他不想再查,京城水深着呢,他一个虾兵蟹将管得了多少?

    守在门外的马文佐越发感到肖风背景深不可测,他回望一眼肖风,见他正好睁开双眼,锐利深邃的目光扫向自己,马文佐不敢对视,垂下头随手拉上院门走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之后,肖风转头对那位管家说:“枭大哥,你明天以信阳李家三爷的身份去参加黄子期的答谢宴会,派头要摆足点,别让他小瞧了咱们。会上别提到我。如有旌表等物收下来存好,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带着你的人回去吧。”李枭喏喏而退。

    肖风不想扩大杀戮范围,天一完成使命已离开。救援行动进行得比较顺利,因为官府没抓到天下镖局各分局人员任何证据,众口一词都说只是挂了“天下镖局”一个招牌而已。常言有钱能使鬼推磨,郭、刘、钱三家又通力合作上下打点,最后,除了抓获的三个分局主各判了几年监禁外,其余都陆续放回。

    从西域回东京已快两个月,林林总总既紧张又繁琐的事务终于告一段落。肖风已将自己的行动结果让小黑传书给龙三,免得他挂怀。但他的心并无半分轻松,搜遍东京城内外,裔儿踪影不见,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冷,想到在凄风苦雨中挣扎的裔儿,他的心如撕裂般地疼痛。年关已近,他又该如何面对五婶啊?他忧思重重的带着二侍卫上马往南郊驰去。

    夏五十六和邢儿墓前,已摆上了三牲祭物,坟前还并排摆着八根带血的“惩罚箭”。坟旁点有四根儿臂粗的白烛。天二、天五、天九、天十分立两旁,见他到了,天九燃上三注香递到他手上。他捧香三揖轻轻祷告:“夏长辈、邢儿兄弟,是我害了你们,如果没有护卫队、没有镖局,你们一定不会过世。我实在心痛,现在连墓碑也没法给你们立,求你们宽恕我。”他插好香又立着拜了三拜道:“杀害你们的罪魁祸首已遭“惩罚箭”诛心。你们在世的亲属会得到护卫队的妥善照顾,你们的孩子我会留在身边亲自训导,请安息吧。”

    众人分别祭奠毕,肖风望着大家疲惫的面容说:“一定要找到夏、邢二位的家眷,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另外,通知你们统率的下属,行动收俭一点,细心谨慎最重要。你们四个加上两年后回来的十一、十二驻守海中州吧,这样方便联络行字组和下字组。我估计牧场不会有什么事,大黑就留在你们这儿,有裔儿消息随时和我联系。”众人点头应允,肖风带着二侍卫离开。

    行不多远,小黑忽然从天而降落在牛崽的肩头,牛崽取出信笺交给肖风,从褡裢里摸了块熟牛肉开始喂鹰。

    信笺上草草六个字:五叔病危,速归!

    肖风心中巨痛,清啸一声,天二四人随啸声而至,他急骤地吩咐说:“五爷病危,我要先走一步了。传书三号点,让他们马上护送五婶来东京,你们四人迎上去,接着后,送往襄阳。路上轮流每天要给她输入内力一次。”四人听得含泪应了。

    他心急如焚,顾不上回红杏楼,勒转马头直接朝襄阳方向飞驰而去,牛崽、方正紧随其后。急骤的马蹄声响成一片,就如他的头脑一样,混乱、轰鸣着理不出头绪,他觉得心是那么地痛,痛得他都快受不了了。

    059云破月来花弄影(一)

    回上京路上病倒的耶律凤总不见起色,病病歪歪时好时坏一躺半年,每日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痴痴地发呆。萧绰、耶律隆绪来看过她几次,原来那个欢喜雀跃、娇憨耍赖的耶律凤不见了,他们面前躺着的只是个凄惶愁苦的怨艾少女。

    萧绰几次传呼萧天哲不见人影,北院申报朝廷说他已失踪近大半年,看来他有自知之明早已自动解除了婚约。这个皆大欢喜的消息并没让母子三人的心情有所改变,因为耶律凤的心情依然如故,答话和往日一样丢魂失魄。

    秋天来了,落叶萧萧更添了一份愁绪。后花园小亭边,她形销骨立地斜躺在睡椅上,微闭着眼晒太阳。青儿蹑手蹑脚地走近她身边,将泡好的茶放在小几上,她睁开眼望了一下。青儿低声说:“公主,您天天呆在宫中生闷气,长此下去,身体越来越差,终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去大宋南方,那儿天气暖和,食物精美,对您的病也有好处。”

    耶律凤摇摇头。她知患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结未解,跑到哪儿都一样。

    肖风对她到底有没有一份情意?她琢磨不透。小河边相拥的一瞬间曾让她感受到他深深的爱意,那难道是错觉吗?真爱她,绝不会当皇兄之面又婉转拒婚。

    她恨他那么无情地悄然而去,而且去向不明,更恋他那时时在脑海中浮现的身影。能怪谁呢?她在连他真正的姓名、住址等等所有底细一概不知的情况下,却独自发疯般地爱上了他。真是: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转眼入冬,她体弱怕冷起得晚。青儿扶她坐起为她拢了火,盥洗毕,拿块银狐皮缛盖在她腿上。叶儿递过半碗红枣桂圆稀饭,她有气无力的慢慢挑着吃。

    “凤妹!”一声轻呼响起,耶律隆绪已跨入门来。他满脸喜色地望着她笑道:“昨儿大宋东京有密报传来,说肖风已入住红杏楼。”

    “皇兄,谢谢你关照我。只是,只是、、、、、、。”耶律凤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转瞬又暗淡下来,肖风他无情不似多情苦,奈何?

    “凤妹,你一定没见过东京的元宵花灯吧?听人说那真是天上人间的美景,我若能像你随意出入国境,我早走了。”他竭力怂恿耶律凤离开上京,若能与肖风共偕连理求之不得,若不能,让她到处走走,多接触些人与事物,心情会有好转,或许能从单相思中挣扎出来。

    耶律凤对肖风的那份思念无计可消,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明知他不爱自己,但满脑海里

    全是他的形影,想他,想他,还是想他!与其相思到死,不如以朋友的身份相守终身也算了却一份心愿。她在皇兄的鼓动下思来想去打定主意,指挥青儿简单地打点行装,准备动身。

    临行前辞别母后时,她慎重地对她说:“凤儿,听清楚我的话。我族中显贵子弟都觊觎驸马头衔,我没理由违反祖律将公主嫁给外族平民,但你情根深种,一病至此,所以我对你法外开恩,若能拉拢肖风为我所用,自能堵住众人之口。若不能,马上回来另择佳偶。不然,为平息诸子弟愤怨。你将从皇族族谱上除名。”她顿了顿又说:“我给你两年时间。”

    过小年(腊月二十四)那天,耶律凤依旧男装,扶着青儿,随着勃古奴走进红杏楼。诚惶诚恐接待的马文佐发觉她不仅人清瘦到弱不胜衣,性格也大变,不挑剔、不张扬地要了两间上房,悄悄入住。进房躺下后,马文佐善解人意地趋前小声禀报:“公主,肖少爷离开东京已有半个多月了,但他未退房,行李还在呢。”

    “我问你了吗?做你自己的事去。”耶律凤对他的殷勤并不卖账。原来她的公主脾气丝毫未改,还是这么坏。马文佐尴尬地匆匆退下。

    阖家团聚的除夕夜居然如此凄凉,偌大的红杏楼关上了大门,楼上楼下和贵宾区难得见到一个人影。

    耶律凤强撑着不辞辛劳赶往东京,原以为能堵住肖风,跟着他快快活活地过新年。扑空后,心情极差,便觉得浑身不适,躺了一天不肯起床。青儿好不容易劝她起来吃团年饭。

    二楼雅间摆了四个小案桌,除耶律凤主仆三人外,马文佐身为主人,虽然心中万般无奈但也硬着头皮坐在下首作陪。青儿未入席,站在耶律凤身旁为她剔鱼刺和肉骨。马文佐见气氛太冷清,举杯笑道:“公主,为臣祝您甲午年龙体安康,万事遂心!臣先干为敬!”耶律凤也举杯一饮而尽,淡然地说:“马将军,本宫也祝你年年高升。”马文佐受宠若惊地拜了三拜,待拜毕抬头一看,见耶律凤扶着青儿已出门而去。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问勃古奴道:“勃古将军,为何不见十八亲卫?”

    “公主说他们只会碍眼,留在上京了,我独自苦苦央求才得以随行。唉,其实我家公主好可怜呐,她是嘴硬心软。”听他这样说,马文佐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心道,她可怜?我才真可怜呢!

    二人正各自愣神间,雅间的门被人推开,刘欢喜当门而立:“嗬,我的运气真好,正赶上团年饭。”他几步走到青儿的案桌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房中二人莫明其妙地看着他。勃古奴不大通汉语,心急难言。马文佐知他底细开口道:“刘公子,为何大年三十不在家中团聚?窜梁入户光临僻处?你的朋友肖少爷可没来啊?”

    欢喜也不答腔,直到东西吃完又喝了杯水抹抹嘴,嘿嘿一笑方说:“马大叔,我和我爹有些误会,你就让我悄悄在你这儿住些日子,等过了元宵节我再走。”

    “行,我与你爹打交道不多,正月商会有个团拜,我离他远一点,不然问起来我还得为你撒谎。”瞥见勃古奴焦急的眼神知他心意,又代他问道:“你可知肖风少爷现在何处?是回家了吗?家在哪儿?正月会来东京吗?”

    “不知他的行踪。”欢喜打着饱嗝漫声回答。他心头忽地一动,故意作弄地说:“马大叔,你好奇怪哦?你忘了,去年你也向我打听过多次呢,嘿嘿,你不会有女待聘,看上他了吧?”他看一眼马文佐,发现他脸色不快忙补充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朋友多得很,相交只为义气,我怎会打听朋友的出身和住址?这可是犯忌的。何况肖风和我并无深交。”

    这个小滑头!仗着轻功大年三十摸进来还耍弄自己。臭小子,等着瞧,有你好受的!马文佐心里骂着嘴边浮上一抹嘲讽的笑意。对收拾碗筷的伙计吩咐:“重备一份吃食送到青儿小姐房中去。”

    060云破月来花弄影(二)

    刘欢喜自己找了间上房,睁大眼睛躺在床上,心里也在盼望肖风,这次他真的是遇到了难过的坎儿。

    喝腊八粥的那天,刘家门前来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哭哭啼啼说有要事求见刘大老爷。守门的家丁不让进,她就坐在门旁等着。直到傍黑,刘志皋回家,那女人一下冲出来拦在马前大哭。他叫人带她到书房问话。

    刘志皋坐在书案后仔细打量站在身前的女人,约莫双十年华,相貌生得很美,身材高挑,体形丰满,布衣粗服仍难掩一股风流,怀中抱个半岁大的孩子。他猜不透她是哪种人?当触及他探询的目光时,那女人垂下眼皮,跪下了。他疑惑地问道:“姑娘求见我有何赐教?”

    女人抹了一把泪,递过一块佩玉,哽咽着说:“妾身姓陈,名晓娟。家住东郊杏园旁。幼年丧母,靠父亲捕鱼为生。去年九月初八,欢喜少爷一行三人携酒郊游,因遇雨,曾在寒舍住宿一晚。酒后乱性,他——他,他强犦了我。这玉是当时少爷留给我的。两月后,方得知怀孕,遍寻欢喜少爷不见踪影,有人说他已离开东京,我每日以泪洗面。今年六月初十生下这个儿子。父亲在这次大水后又病故,土房也浸毁了。我已走投无路。前不久有人见到了欢喜少爷并跟踪到此,我得信后特前来老爷府上,乞望收留。”

    刘志皋大惊,看玉佩的确是自家“绿珏”(成双的绿色珍贵佩玉)之一。一时竟无语。想了想问道:“你父亲当时为何允许他们胡来?”

    “因父亲捕鱼都是晚上撒网,晨起收网,赶早市卖鱼,夜里常邀人喝酒很少回家。”

    “你孤身女子怎敢接纳男人入户?”

    “当时是下午,他们只说避避雨,我也不好推拒。进来后雨不停,在我家晚餐时三人醉倒,我能怎么办?”那名自称陈晓娟的女子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就这丝微的动作也没躲过刘志皋眼中余光的扫瞄。

    他瞧了一眼孩子,小不点长得漂亮,乌溜的眼珠盯着他瞧,哈哈笑得口中的涎水直滴,哪里看得出像不像儿子?刘志皋可是个黑白通吃的枭雄,混过他的眼不容易。他认为这女人起码有两处疑点,一,说话间无羞怯感,对答如流,滴水不漏,不像未见世面的贫家女;二、面色娇嫩,双手白皙柔软,不像终日操劳的人。

    他略一思索道:“你先住下,待我问过欢喜再作安排。”又扬个暗号,高声对外:“来人!带陈姑娘去客舍休息。告诉管家请个奶妈侍候孩子。”

    等到深夜的刘志皋仍未见到儿子身影,他气不打一处来,连夜派出二十多名家丁四处搜寻,终于在自家“迎春楼”找到酩酊大醉的欢喜。待众人抬他到书房,刘志皋左右开弓打了儿子两个耳光,酒醉的欢喜并未全醒,本能地反手一挡,含糊不清的说:“你有鬼呀!”

    刘志皋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登、登连退二步方站稳,这个死小子,功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强?他恼怒地将桌上一壶冷茶当头淋到欢喜脸上,骂道:“有你这个讨债鬼!死活不知的东西!”众家丁偷笑着退下。

    刘欢喜这下醒过来睁开醉眼,进入眼帘的是他爹气得扭曲的脸庞,他惊吓地跳起身真正的清醒了。“爹,什么事让您这样生气?”他捂着火辣辣的面颊一脸无辜地问。

    “你这个孽种,打理生意的正经事一点不干,成日里只知眠花宿柳。选好名门闺秀要你成婚你死活不依,现在倒好,媳妇、儿子从天而降,全有了。”

    “爹,您这是什么话?”

    “我正要听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话!看看你的“绿珏”在哪里?你那媳妇手中就有一块。

    我今天没精神和你纠缠了,明天你讲不清楚我就揭你的皮!你到“封”字客舍见过你老婆和儿子再说。从今天起,你每天都得跟她住。”

    欢喜一惊,“封”字客舍?这是他家变相囚禁可疑客人的小院。他低头一瞧,这才发现佩在身上的“绿珏”只剩下一片。他满腹疑惑地前往客舍敲门,陈晓娟心情不安仍未入眠,忙小跑出房拉开院门,见了他惊喜地说:“相公,你想得我好苦哦!”关上院门就想扑入他怀里。

    欢喜伸手挡开,这女人他似有些面熟,想了想说:“我到底在哪儿见过你啊?”

    “哎哟,相公,你怎么忘了?去年重阳节,你在绿香楼醉花阁里款待孙三少和顾大爷,那天酒醉后就是我侍寝。”

    “侍寝又怎么了?未必那晚让你怀孕了?”

    “正是如此。我们的儿子后天就半岁了,还等你起名呢。来,快进去看看他!”那女人满脸的央求拖着他进入耳房,刘志皋请来的奶娘已爬起来垂手躬立在一旁,躺在摇窝里的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睡着了小嘴无意识地吸吮着,很逗人喜爱。

    欢喜嘲弄地望向她说:“这或许是你的儿子,但绝对不是我的儿子。喝花酒在我来说是常有的事,我也记不清点过莺莺燕燕哪些女人?说不定你也在其中。外面谣传我是如何地风流,但有一点无人知晓,我只和真心爱我不计一切的纯真少女同床共枕,你以为本大爷会和烟花女子胡来么?哈哈,居然还说为我生了孩子,笑死我了。你想讹诈多少钱?说吧!”

    那女人一下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哭道:“相公,你醉酒所为能记清么?我被继父卖到绿香楼你是我接的第一个客人,当晚我打碎了碧玉盏,鸨母罚我厨下烧火两月,得知怀孕后我逃出来乞讨为生,四处找你。这可真是你儿子呀!我要钱干什么?我别无所求,只求你收留我们母子,让孩子能在父亲身边长大。我怕公公嫌弃我的出身,只推在郊外相遇、、、、、、”欢喜被那女人抱着、缠着、述说着,心里烦透了,对自己那晚的事也有了一丝疑惑,他好不容易扯开她的双手奔出院门,那女人赶上来,院门口两家丁持剑阻住道:“你不能离开这里!”陈晓娟倒吸了口冷气,她被软禁了!她这才知道刘志皋的厉害。

    欢喜卧室门上挂了个大锁,他的四个小厮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前。他生气地一手将锁拧开扔下喝道:“掉魂了么?送热茶来!”小厮金瓜、银锤、铜豆、铁蛋可怜巴巴的跪下说:“少爷,求您还是去客舍睡,老爷说从今儿起您要进这个门,他要打折我们的腿,您就可怜可怜我们的腿吧!”

    爹向来最疼自己,从没见爹发这么大的火,这次爹来真的,他死定了!哎哟,明天该怎么对爹说他才会相信呢?欢喜拍着头懵了。

    “老大,快醒来!”好梦正酣的郭秉一被人摇醒,他睁开眼见到欢喜烦躁地站在床前,他揉揉眼笑道:“真是个混世魔王,又捣弄出个啥事,不让人睡了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次可是他们弄出来的事,我现在百口莫辩,赶快和我想对策。”

    “别乱用词语,你有哪一天安静过?”秉一笑着并不起床,补了句:“什么事让手段通天的你变得像火烧屁股的猴子?”

    欢喜把来龙去脉对他说了一番,秉一竭力忍住笑,坐起来开口道:“既然说不清,你就养在家里,未必堂堂刘府供不起他们母子二人的衣食?反正你娶多少个老婆你爹也不会骂你。”

    “老大,没睡醒么?怎么听不懂我的话?你高兴戴着绿帽子把别人的孩子养在家里?那我就把他们母子送给你了!”欢喜斗气地说。

    “你没患夹心疯吧?扯到我身上来。”二人是光腚玩大的朋友秉一对欢喜说话毫无忌讳。

    欢喜苦笑着说:“嘿嘿,你也怕了?倒霉的是爹每天都要我睡在她那儿。”

    “那就睡呗,我们欢喜佛还会怕女人?”秉一笑着又逗了一句,他望着欢喜深锁的眉头有些不忍,正色地说:“我不拿你开心了。对你爹实话实说,他不会为难你的。”

    “长这么大,爹头一次发火打我,爹要知道她是个,那我真的死定了。从小我爹就喜欢你胜过我,你出马肯定给我摆平!这铁定是最后一次,老大,求求你了!”

    “什么铁定?不知道都有多少个最后一次了。”秉一闭上眼默默神又说:“好吧,明天让我见见她,然后去和你爹说说。”他拗他不过,答应出手了难。

    刘欢喜是个生来不知愁的快乐小子,见秉一答应,认为万事大吉。心想,有老大收拾烂摊子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有多远就躲多远吧,那女人见不着我能玩多大的把戏?等少主来了我就跟他走,未必我爹敢在少主面前动手?

    他惧怕郭夫人胜过他爹,所以也不敢多在郭府呆,连夜溜了。

    年前这些日子躲在狐朋狗友家里混,也不回家。可过年了,家家团聚,他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谁家里。走出来发现所有店铺都关门闭户,昨晚在城隍庙里睡了一夜,今天大年三十街上又买不到吃食,他饿了一天,晚上跑到红杏楼来打算弄点吃的混一夜,正好碰上团年饭。

    他饱餐一顿,忧愁皆忘,觉得爽歪了,不多会儿就酣然入梦。

    061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一)

    刘志皋不喜文墨,为附庸风雅书房也布置得有模有样,四书五经、古玩玉器、、、、、、样样俱全,他坐在书案后,目光停留在松、竹、梅、菊、四帧条幅上,心里正在想着儿子的事。

    管家进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老爷,我亲自去打听了一下,杏园附近是有一个姓陈的渔夫,好像有个女儿。因他住得偏僻,日出而息,日落而作,与人打交道少,无人知道底细,大水后房屋倒毁,父女二人去向不明。”

    “那绿香楼呢?怎么说?”

    “鸨母说,去年确有人卖了个叫紫玉的女人到妓院,进来第二天就摔坏了碧玉盏,罚她烧火两月,她却逃走了。”

    刘志皋想,既然欢喜不愿和陈晓娟同住,肯定他向秉一所说的话都是真情,正如秉一和自己推测一样,那女人肯定是个。若陈晓娟真是那绝不能留!哪怕她有了欢喜的孩子,不能为她坏了刘府的名头,他在这一点上决不含糊。对付那女人他有的是办法,走着瞧!他气脑地一捏左手,手中的一方铜镇纸上留下了五个指痕。

    见他动怒,管家小心翼翼地说:“老爷,少爷离家都有一个多月了,要不要派人找他回来?”

    “找他作甚?这逆子名堂多得很,随他去疯吧,玩腻了他会回来的。以前太宠他了,现在恼他也没用?这兔崽子纯粹是个惹祸精。”刘志皋生气地说

    “老爷,您别气了,我看只怕有些误会,少爷可是好人,我们府上的下人个个都喜欢少爷呢。”老管家笑着说。

    听到他的话,刘志皋心中的气平复了一些,冷静下来回头一想,那女人没理由带个孩子冒充欢喜的妻儿,因为在孩子成|人之前她们母子在刘府除了丰足的衣食外得不到多大的好处。或许是受谁指使对自己和儿子有所图谋?有什么图谋呢?那所谓的孙儿到底是真是假?刘志皋捉摸不透。儿子向来荒唐不羁,有了孙子也不为奇,偏偏这惹事的正主儿还溜之乎也,看来想仔细问个明白都难了。

    “老爷,郭府来人请您马上过去,大爷在赏月坛立等,有要事相商。”一名家丁在门口报道。他猛灌了一碗茶,浇息心头的火,匆匆而去。

    郭府的赏月坛全用青石砌成,二十丈方圆,有时也兼作祭拜天地之用,坛下遍种松柏。刘志皋刚来到坛下就望见了按剑肃立在坛角的欢喜,他胸中的火直冒,腾腾几步就登上去,刚要大声呵斥,猛然瞥见靠对面雕满牡丹花的栏杆旁倚着神色黯然的肖风,再一望四周,除了钱祈,四个风字组侍卫各立一方。他压下心头的火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快步走到肖风跟前见礼问候:“少主何时来东京?刘某未曾远迎请恕罪!”

    “二叔,自家人别多礼,我和欢喜没什么不同,叫我小风吧。”肖风叹口气停了会说:“五叔腊月二十八殁了,怕惊动官府也没给各处传讯。他的脑髓被毒箭浸蚀后枯萎,我们无力回天。五婶本来就重病未愈,见我没带回裔儿心早死了,五叔过后一下昏厥过去,醒来后我们百般劝慰也无济于事,她求死心切,不吃不喝没两天也过了。仆固·丽与三婶哭得气息奄奄,我和三叔手忙脚乱侍候了近十天,方有起色。我原想守过五七再来的,但虑及裔儿可能趁乱躲藏在哪儿,他平素最爱热闹,元宵节那天肯定会观灯,所以提早来了,想趁元宵节观灯时找到他。”肖风扭头抹去涌出的泪水。

    五叔五婶过了,可怜的裔儿!连父母的最终一面都没见到就和他一样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肖风每念及此就痛彻心扉!

    “肖爷近来可好?”刘志皋唏嘘地抹着泪又打听肖玉轩近况。

    肖风记起龙三的交代,顿了顿开口说:“爷爷说要闭关清修,权衡举事之利弊,已僻居少林,三叔怕他年老经受不起,五叔过世的事还未告知他。”

    “少主,二弟,三牲祭品已备好了,进来吧。”郭才从赏月坛上的小殿中走出来对他们说。三人鱼贯进入小殿。

    小殿已改作了灵堂,八名披麻戴孝的家丁分跪两旁,中间祭坛上摆满了祭品,黑底金字并排书了“肖飞云将军、杨柳夫人之灵位”。肖风近前拜了三拜占香默祝道:“五叔,五婶,我已来东京,我猜您在泉下也希望我早来这吧?您和爷爷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找到裔儿。”

    三人祭奠毕,肖风心情不好,不想多说,当即告辞带着侍卫回红杏楼。刘志皋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对他视若无睹,跟着肖风身后离开,他碍着肖风不好开口询问,憋着气心里暗骂:“死小子,就会瞅这个空!”

    红杏楼二楼一间正房里,耶律凤和青儿恢复了女装,她身穿一套绯红缎面棉袄、棉裤,外罩银狐皮小背心。红白相间更显出她无比的娇贵,她倚着被半躺在床上,脸庞挂着笑容沉浸在回忆中。

    昨天正月十三,等了半个多月的肖风终于来了。耶律凤听到消息病似乎好了一半。扶着青儿下楼探望他,肖风见了吃惊的说:“半年多未见,公主何事清减如此?是患病了么?”

    “也没患什么病,因私事过于忧伤、焦虑而已。”

    肖风不便深究,随手掰了三分之一粒龙鳝丸给她说:“这药培元固本,入口生效,公主明天就与常人无异了。”耶律凤看也不看就温顺地吞下去。

    青儿傻笑道:“这不会是仙丹吧?”

    “比仙丹也差不到哪儿去。”立在门旁的方正答腔道。

    下午和肖风几个共进晚餐,尽管菜蔬简单,耶律凤浑身舒畅胃口大开,是半年多来吃得最香最多的一顿,青儿笑容满面的侍候着,还异想天开地对肖风说:“肖少爷,从今后我们公主每天都请您免费就餐。”

    “那我们呢?也免费么?我现在是无家可归,兜里的钱要省着用了。”欢喜边大口吞食边煞有介事地说。

    “扯淡!你跟着少主什么时候要你掏过饭钱?”牛崽横了他一眼。

    “你哪里知道,这十多天全是我自个儿掏的,公主压根儿就没说请我吃过饭,何况我总还有离开少主的时候吧?”

    “风二哥,你就别寒碜人了,我家公主没请你并非省钱,只是心情不好。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哼,你那兜里的钱确实少,只够买下半条街!”青儿气鼓鼓地呛白他。

    “你是我媳妇儿么?我自个儿都还没个确切数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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