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下手镯!”一边拿起门闩往那狗身上就打,那狗跳开,咆哮着发疯一般向他猛扑,店伙计挥舞着门闩和狗对峙,周一心捂着手坐在地上裂开嘴哇哇的大哭。
牛崽从马上飞身而至,连喝数声,那狗狂吠着跟本不听,牛崽冒火道:“他娘的死狗,他是你杀父仇人?要灭门吗?”他擒住狗,找了根绳子将它的四肢捆住扔在地上,那狗气呼呼的仍在呜呜地哼。
吴大河见捆住了狗赶忙跑出来,撕下自己内衫的一条布给周一心包扎起来:“别哭了,这么大的人哭起来不害羞?”那狗见到他尾巴不住的摇动,呜呜的哼声也变得柔和多了,可惜它躺在屋角谁也顾不上瞧它。
“你没事吧?跟我去药店看看,给你抓个药。”随牛崽后面进来的方正低头问周一心。
“陪钱吧,我们自己会抓药!”吴大河忿忿地说。
牛崽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他:“这行了吧?”吴大河接过银扶着周一心离开。
“客官,您的狗掀翻我两个托盘,这里面损坏的玉器您得照陪!”伙计端着盘子凑近牛崽说。
090物换星移几度秋
穿街走巷好不容易找了个草药郎中为周一心敷上药,周一心气愤的说:“就给这点钱!让他咬咬试试看!”
“治伤五钱银子足够了,我们还有得赚呢。走吧,折腾好一会我都没精神再去看了,回店吧,明天再来。”
“我这手咬伤了,后天院试只怕连你的名字都写不来。”
“就算没咬着,你还能写出个什么来?横竖不过混充,打什么紧?”吴大河白了他一眼说。
二人快到金满地门前发现与离开时大不相同,满街的轿马、服饰色泽不一的家丁四处游荡,看样是多家豪绅的仆从突然聚集在此,吴大河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忙找到一个轿夫打听:“大哥,今天是个啥日子?这么热闹?”
“什么日子也不是,听说是升州商行行首举办什么宴会,他们五天一大聚,三天一小聚,嘿,多的就是钱,天天都过年,节不节的对他们来说有什么不同?”轿夫感慨地说。
“就在这里办宴会吗?”
“这是全升州最大的酒楼,不在这在哪里?”
吴大河欢喜雀跃拉住周一心往金满地酒楼走去,大门两边的守卫挡住了二人:“今天商行有宴会,什么人也不接待,回去吧。”
“我们是住宿在这里的,凭什么不让进?”
“叫什么名字?住哪?”大门内走出个拿簿册的中年人问道。
“住福字号十一房,我叫、、、、、、。”吴大河报上二人姓名,那人对了册,守卫这才放行。
“哇,把我们当刺客看待,又不是皇上驾到,有什么好显摆的?今天我偏要去看看,宴会到底是咋回事儿?”
“你都没见过?娶媳妇不就是办宴席吗?”傻儿呱唧的周一心歪着脖子说。
“你呀,跟你爹一样,土老财一个!书上写的宴会可不是那样。走,我们上楼!”
谁想二楼宴会厅门口的守卫比大门外还多两个,六人腰悬佩剑浑身黑色的装束,让人感觉除了高贵、严谨外还相当冷酷,魁梧的身躯、透着精光的眼神、彪悍粗犷的气质可不是大门外那些家丁所能比拟的。当其中一人望向二人时,天胆的吴大河有些拘束地站住了,周一心畏缩地退到他身后,那人近前道:“小孩子来这干什么?快回去!”
这一关怎么也不能混过,聪明的吴大河很快明白这一点,二人退到楼梯间站在那想办法。这时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年轻公子带着个小厮慢悠悠地上楼来,他随意扫了二人一眼,突然就定住了,匆匆近前抓住吴大河的双臂仔细的打量他的面庞和身材,吴大河的脸腾地红了,挣扎着推开他:“你这人要干什么!”
那人如获珍宝般喜悦地松开手,笑笑说:“二位小哥,有何事不决?我能帮上忙吗?”
吴大河看了他一眼,对他刚才的举动和过分的热情有些怀疑,不过还是答道:“我们想进去看看宴会的盛况。”
“这还不好说?跟我来!”他领着二人往宴会大厅走去,到得门口守卫拦住,看了那人递出的请柬后面无表情地说:“曾少爷,对不起,这里只允许带一个随从。”
“他,这钱老大什么时候又改了规矩?”他扭头对吴大河说:“没办法,只能带你一个人进去了。”随即又吩咐他的小厮说:“你带这位小哥到外面赶好的挑着玩、挑着吃,好好招呼客人!”那小厮带着不情愿的周一心走了,吴大和跟着那位曾少爷走进大厅。
大厅的铁红色木地板漆得发亮,三面全是窗,隔着蒙了轻纱的窗户望去,秦淮河的风光尽收眼底。厅顶上悬着五尺宽几幅厚厚的短布帘,在人工的操作下无声快速地来回滑动着,让厅中微风阵阵,暑气尽消,舒爽极了。里面已来了十多位客人,大家随意席地坐在宴会大厅两边,人各一席,上首并排也放了两张小桌,主人却还没到,四周垂手躬立站满了比客人多几倍的侍者。
曾少爷领着他找了个远离众人靠近一根柱子的位置坐下来,笑吟吟地问了他的身世和现状,然后对他说:“我是升州城里金源斋商号的主人,我很喜欢你,回家后辞去周家的差事替我干活行不行?你要多少工钱我都给你。”
“真的要多少都给吗?”
“当然,我从不说谎,来,给你个戒指算定金,哪天想好了拿这到莫愁湖边找曾二少就行。”他说完从左手小指上取下一个纯金的镶有一颗蓝宝石的戒指,哈哈笑着套在吴大河左手的无名指上。暧昧地说:“小东西,记住,你就是我定下的了,千万不能再答应别人!”
“我也还没答应你呢,干嘛就说定下了?”
“哈哈,哈哈,真是块无暇的和氏璧呀!”他笑完又喜爱地说:“那我算是你第一个认识而且值得交往的男人,这个应该不会错吧?”
“对,不错。”吴大河点点头,没有往深处去想。那自称是曾二的少爷抑制不住的狂笑起来。
人陆续来齐了,吴大河站在曾二身边隐在柱后偷偷打量,客人有三十多位,除少数几个中年人之外,大部分是些年轻的公子,主人也到了,呀,在主人身后站立的就是那黑大汉,那狗原来是他们的?怪不得那么凶!
两名歌姬在席间载歌载舞,箫笛伴奏,琴瑟相和,轻盈的舞蹈,悠扬的曲声让人心情开朗愁绪全消,吴大河觉得这是他有知以来最为美好的一天。川流不息的侍者送来一盘盘美味佳肴,曾二少拿个小盘每样都给他夹上一点,让他坐在柱后悄悄地吃,周围无数双眼睛不时从他身上扫过,他埋下头进食毫不在意。曾二少只笑,也不搭理他那些打着各种手势,满脸好奇的朋友。
很快吃饱了,吴大河没事做,痴痴地盯着坐在上首的肖风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去看,看着他就觉得心中安定、平和、快乐,更想去亲近那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真是怪事!他慢慢站起来贴着窗边绕过无数的侍者往前行去,那人正和旁边坐的人热烈的交谈着,看看就快接近,方正突然拦在他身前,出手点了他的哑|岤挟着他来到厅外,放下时对他打量了一下,解了|岤后说:“干什么偷偷摸摸靠近?你是哪家的小厮?看你还是个孩子今天就放过你,不许入厅了,回去吧!”
曾二少已发现他被挟出大厅,赶忙跟过来,方正和他擦身而过回到肖风身后立定,门外的守卫却不理会曾二少的解释,坚持不许他带吴大河进去。曾二不想惹人注意只好带着大河下楼,亲热地说:“我和坐在上首的钱大少是好朋友,今天他有贵客,我不想吵到他,就算了吧。回家作好准备,辞掉那头跟我,十月升州有赛宝会,那时可比今天热闹多了。”说完又走出大门朝远处招招手,一个长随打扮的人见了走近来,曾二附耳对那人讲了几句,那人望望门内的吴大河点点头。
091枉教人梦断瑶台曲(一)
“哎呀我的娘啊,总算考完了,真是累死我了!我身上的衣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周一心边走边不住地叫苦。
“小声点吧,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不知道的以为你考试费了多大的劲,知道的要笑闭气了!”
“有什么好笑的?那地方又闷又热,光坐着我都出气不赢,那巡逻的人还动不动跑到我身前来看,我本来以为只写你那名字就能交卷,可那人守着我面前还直叹气,我心里发虚只好埋着头多写些字,你看累不累?”
“那你写些什么了?”
“先抄策论的题目,然后就把我能记得住的一些字一个一个写上去了。”周一心一脸无辜的说。
吴大河笑得弯下腰直叫肚子疼:“哇,托你的福,吴大河也能写天书了!”末了又说:“唉,是我的错,不叫你写我的名字就好了,这下考官人人皆知吴大河!算了,反正以后不会再来。去年替你考,今春二、四月自己考,就为了你这院试,(童生要五人联名报考,所以非得本人上场。)”
周一心感动地取下脖子上的金项圈,递给他说:“给你吧,你为我考了院试,这是谢礼!”
“回家你娘问起来怎么办?”
“我考上了秀才,掉个项圈算什么?”周一心高兴地说,他对吴大河的文才深信不疑,有他下场,秀才是稳定的了。
吴大河找了一家金店将它溶化成片,得了二两金叶。他小心地放进怀里,他要存下很多钱去东京寻找他的亲生父母。
他清楚地记得四年多前的一天,当他醒来时发现躺在船上,他现在的养父母守候在他身侧,怜爱地望着他对他说:“孩子,你醒来了?来,喝点粥,精神会好些。”
他摸摸疼痛的头部,伤口已包扎好了,他坐起来喝了两碗稀饭,觉得身体好受一点。从养父吴老四口中得知他们住在东京北郊,除了一间土房外一贫如洗,为了躲债当天凌晨打算乘船逃离住地。路经黄河堤脚发现摔昏过去的他和一条黑狗,养母不忍心要带他走,当背上他时,拾到他身下压着的一只金丝手镯。养父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把衣袖绕在养母身前打了个结,紧紧地将二人绑在一起,他自己挑着一担衣物领头前行。没走多远,后面就来了一队擎着火把的骑马官兵,他们从身边擦过时曾对三人望了几眼,没发一言继续往前方驰去。他被养母背上船之后,直到下午未时方醒过来。
面对养父母的问讯: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摔伤在大河坡脚?家在哪里?他头昏昏地,什么也记不清更答不出来,只要动脑筋一想,头就痛得要命。他斜靠在船舱门旁,看见河岸上有条黑狗和船并排奔跑着,不时呜咽地悲吠几声,不知为何他的心没来由地隐隐作痛、、、、、、。两个老人低声嘀咕了一会,吴老四对他说:“孩子,你是想不起来?还是有啥缘故不愿对我们说呢?我看,你暂时就跟着我们过吧,我们老俩口也没孩子,见到你也是我们的缘分。”
就这样她成了吴大河,随养父吴老四住到长江边。吴老四有个表兄叫莫太武,为他们熔掉金丝手镯换了些钱,买了三间瓦房,开了家豆腐店,总算安定下来,老俩口白捡了个儿子不知多高兴,疼她疼得不行,二人起早贪黑地忙着,勉强维持一家三口的温饱。
断断续续过了半年多,她的头痛除了偶尔发作之外已经算好利落了。但她挖空脑袋也想不起从前的事,失去了记忆,也没有钱,哪儿也去不了。她是个极聪明又机灵的孩子,推测她的家应该在东京,为了长大能自由外出寻找双亲,她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自己是女孩,连养父母也瞒住了。
考完试,她想得最多的是那个曾二少爷,这人是不是知道自己是女孩?不然怎么会那么热心,他又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呢?他的那句话,“那我算是你第一个认识而且值得交往的男人,这个应该不会错吧?”当时自己东张西望精神不集中,这会儿仔细想起来就大有问题,假如自己是真正的男孩一定对他的话反感,就因为自己是女孩才觉得这话说得没错。唉,上当了!他家千万不能去!
院试结束,周夫人放了她三天假,她高高兴兴回家来,进门扑在她娘怀里亲热,爹直笑:“这孩子,你娘刚喂过猪,手脏着呢!”
她娘只将头凑近亲亲她的脸说:“大河,升州金源斋的人送来了四匹绸缎、两个金锞子,十来盒糕点,说想让你去跟他当差。”
“下次来人给退回去,我们和周家不是有契约吗?”吴大河笑笑说。
中午她娘给她做了好吃的腊牛肉和麻辣豆腐,一家三口正团聚在一起吃饭,门前突然来了三骑,为首的正是那曾二少,着一袭蛋清色的长衫,十分的清爽、飘逸,配上不俗的相貌,算得上是个翩翩佳公子。
他跳下马笑嘻嘻地给吴家二老请了安,介绍完自己之后开口说:“您家的大河特聪明,很对我的脾气,我家那么大的斋行就差这样的人管事,一月给他六两银子,不低吧?您二老想好了没有?”
吴老四喜笑颜开地说:“曾少爷,光我们两老愿意不行,还得他愿意呀!”
曾二笑起来:“那就不打扰您了,大河,我们俩外面去谈。”小厮早拉来马,吴大河急了:“就在这说,上马去哪儿呀?”
“找个舒服的地方说。”曾二不由分说将吴大河抱上马,自己坐在她后面,策马向上游跑去近十里,看看靠右有一片树林,他跳下来牵着马进入:“你看,这里又凉爽又清静,我两正好谈心。”
他折了些树叶铺在地上将吴大河抱下来放好,自己躺下去望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小东西,别忘了,你可是接受了我的定金的!我今天就听听你为啥不愿跟着我?说吧,是我们家不如周家?还是我不如那姓周的小子?”
“你和你家都比他们强,不过我已和他家订下契约,没办法嘛!”吴大河小声的说。
“哈哈,只要你答应悔约就行,赔赏算我的,怎么样?”
“我又不会经商,升州多的是人才,干嘛非要我哦?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真心话我早告诉你了,我喜欢你嘛!”
“我又不是女人,你怎么会喜欢我?”吴大河决定一锤子砸实。
“哈哈,小东西,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姑娘,将来我还会让你变成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他坐起来抱住吴大河吻下去。
吴大河伸手按住他的嘴大叫:“不要!”面对她忽闪的杏眼,斜扬的柳眉、还有那如蓓蕾初放的娇艳面庞,曾二的热情高涨,不能自制,他喃喃道:“可爱的小东西,就让我亲亲你,就一会,就一会儿、、、、、、。”
092枉教人梦断瑶台曲(二)
两人在叶面滚动、拉扯、推拒间,吴大河脖子上挂的那块暖玉露出来。曾二见了那玉,的心一下冷却下来,他伸手托住那块玉嗓音有些发颤的问道:“你是钱老大的什么人?”
“什么钱老大?我不认识!告诉你,喜欢归喜欢,你再这样胡闹我就要告到宣教那儿去了。”她说完拢拢头发,对他看了一眼心里暗道,或许你太喜欢我情不自禁,反正也没亲到我,本要赏你的这个耳光就免了吧。
曾二还在那发愣,这块暖玉他十年前在钱家见过,是吴越王留下的少有宝贝之一,这么珍稀的宝物钱祁怎会送给一个乡下丫头?难道他也像自己一样看中了这丫头的天姿国色?若真看中,以他的秉性决不会撒手不顾,钱祁是他的铁哥们,他不能作对不起老大的事。不对,这丫头不是说不认识钱老大吗?难道这玉里面还隐藏有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
眼前的吴大河清纯如水、肌肤赛雪、美得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尤其是她那一笑,眼神里隐伏着的慧黠和顽皮,让他的心痒痒的再也静不下来,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他如今总算知道了。
怎么办?他的心放不下她,那就只能走着瞧。他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着说:“没吓到吧?别怕,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他为她取掉头上粘着的草叶,问道:“你这温玉从哪得来的?”
“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脖子上就挂着这块玉,我连自己真正的姓名、年龄都搞不清,怎么会知道玉的来历?”
“你这是什么话?”曾二奇怪地问。
吴大河从曾二眼中看到对她的深深爱意,她不想骗他,将以往的事仔细说给他听了。曾二沉思着半晌无语,看来这个吴大河并非农家出身,今天她受了惊吓不会同意跟自己走,慢慢来吧,他有的是办法。二人骑着马到家后,曾二告辞离去。
三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等吴大河第四天早晨走进周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曾二少,他正坐在大堂和周夫人说着什么,还对她挑逗地眨了眨右眼,她吃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听周夫人对她说:“大河,这是城里来的曾少爷,你今天的事就是带他四处看看。”
曾二带点邪邪的味道笑着走出来小声说:“你不愿跟我去,那我只好跟你来了。而且永远贴在你身上,想撕都撕不掉!”
“你和周家八竿子也打不着,是怎么蒙哄粘上来的呀?”吴大河没好气地问道。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有钱什么事儿办不到?赶明儿让你跟我住到升州去,还可以带你到赛宝大会去看热闹,露露脸,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你什么事儿都办得到?好,有本事让我像主人一样尊贵地坐着看,我就跟你去。”吴大河终归是孩子,孩子哪有不喜欢看热闹的。
“好,一言为定!来,我们击掌!”曾二伸掌举起,吴大河无奈地伸出白嫩的小手和他轻轻一碰,曾二倏地顺手一捞,没抓住她的手,他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吴大河早知他的那点心思,扭过头“噗哧”一笑放开大步领先走去。
“喂,你往哪儿跑,我还没说要看哪啦!主随客便,你得照顾照顾我的所好吧?”
那曾二少哪里要看什么地方?一整天带着她这里走走那里逛逛,时而倚树小憩享受那份清凉,时而采花追蝶看尽原野风光,听小溪流水潺潺,稻田蛙声一片。她知道他是想让她高兴,是为她而来,见他因有自己相陪而满心喜悦、神采奕奕的模样,她有些感动,脑中对过去的一切已忘记,只觉得眼前的男子是深爱她的人。
当曾二再伸出手抓住她柔润的小手时,她没有挣扎,曾二笑了。
第二天,她早上醒来闻到桂花的香气,推开窗,曾二拿着大枝桂花就站在窗前,她吓了一大跳:“你昨天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割舍不下你,已自荐为你的邻居了。”曾二嬉皮笑脸地说着,把那支桂花往她手中一塞。
“不要,快拿走!折断这么大枝的花,待会儿一定会骂到我头上来。”吴大河嘟着嘴说。
“唉,跟着我回升州多好,别说大枝的桂花,就算你锯倒若干颗桂花树,有我在谁敢吭声?”曾二笑着摇摇头走了。
早饭时听丫头们叽叽咕咕说,曾二家中富得冒油。金源斋是升州城里最大的食品糕点商号,光分店都开了几十家,江北这边也有,为了试制新品,他特意选中周家租地二十亩今冬要播种异种小麦。吴大河撇撇嘴,这人真是发疯了,什么歪门路都想得出来。
饭后,周夫人将周一心和他叫到房中吩咐说:“考了县州试,慕先生也辞馆了,从今后,你们二人天天跟着曾少爷,学着和人来往结交些朋友,有时也打理下田庄的事吧!”吴大河听到这话就知道曾二的歪门路可不止前面那一条,还多的是啦!周一心听得不再读书一蹦老高拉着她就往外跑。
曾二不再管那异种麦子种没种,周夫人得了租金,自然也不再过问。曾二少爷忙的是收拾行李将周、吴二人接到升州安置在冶山(即今朝天宫)附近一处别院里,说要给他们介绍朋友认识。
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月,周一心朋友没见到半个,每天被曾府的家人带着东游西荡,吃了玩,玩了吃,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惬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白天见不到吴大河,也不知曾家派了她多少难办的事,晚上回家那曾二少又守在她房里,天老晚了还赖在那不想走,让他和大河说句亲热话的时间都没有,他哈欠连天只得先去睡。
吴大河每天跟着曾二到处玩耍,特别开心,对他渐生好感,面对他时不时表露的爱意她又有些彷徨。这天二人坐上画舫,在莫愁湖上荡漾,曾二为博她欢心靠在舫柱上吹起了笛子,笛声悠扬悦耳,碧波蓝天下、岸边垂柳依依、艳花照水,她沉醉其中,觉得这一刻太美了。望着眼前飘逸俊秀的曾二让她想起了另一个陌生而感觉又十分亲近的人——那天宴会坐在上首的年轻男人。
她取下戒指还给他说:“这个你拿去吧,我没答应过你什么,我只当你是我哥。”
“我可不想光当你哥,我还想当你的——”他一笑打住话头停了会又说:“就算是哥送你的,你不能收下吗?”他重新给她戴上,吴大河不好再说什么了。
终于到了赛宝会召开的那一天,吴大和早早起来,佣人送来了一套华丽的男子服饰,他穿戴起来显得十分的俊俏,曾二抱臂倚门而立睁大眼打量,周一心喜得直叫:“我给你当书童,你就更拉风了!”
“哈哈,两个极端,不是更拉风是更打眼了!别慌,别慌!你还是暂充我的书童吧。!”曾二大笑,周一心并未听懂他的话,陪着一块傻笑起来。
收拾停当,三人坐上马车,往金满地酒家驰来。
093堆金叠玉穷极奢欲(一)
他们的马车停在金满地酒楼前,曾二撩衣下车朝酒家的停车坪望了一眼,来的人非富即贵,停在四处的车、轿,也跟赛宝一样装饰得一个比一个漂亮,钱祁没来,因为停车坪里最拉风的钱家金顶翡翠马车未到。
他正要伸手扶下吴大河,她自己扶着车门已跳下来了,肥胖的周一心紧随其后,跳下车时一个不慎“嘣”的一声裤带断了,他尴尬地提着裤子做声不得,吴大河捂着嘴“咭咭”笑起来,赶车的家丁忙解下布腰带递给他,他边系边生气的说:“娘在家时时叫我少吃点,到这来,天天派人带我四处吃,我的肚子又大了一圈了,真讨厌!”
知道和他说不清,曾二也不搭腔,随行的几个小厮为他们办了入场手续,三人往前行去。
升州商行举办的赛宝大会并不是人人都能进,除非你是珍宝的拥有者,不然参加初赛最少得先交上五百贯(十万元),参加复赛最少得交上五千贯(一百万元),升州有钱人多,但特别有钱动辄十万、百万挥撒的人并不多,所以酒家里面没有太多的人。
初赛在第一层,分了四个赛区,奇珍异宝、书画、文物古董、珠宝饰品,每个区都安排有鉴赏名家随时对物品做出鉴定。
他们刚步入大门,就奔来穿着号衣的三个伙计,躬身道:“二少爷,从您和您的客人进门起,我们三人就是大家的小厮了,在赛宝会期间,我们会紧随身边,听从一切吩咐。”
嘿,这个钱老大,怎么一改往日作风,如此的谨慎起来?说得好听是小厮,我看只怕是些捕快吧?曾二心里暗笑。
“我们先去看珠宝首饰。”他领头往右边那个赛区走去,他的经验告诉他女人没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这个小东西肯定也不例外。。
“又不是女人,看什么首饰?”周一心瓮声瓮气的说。
“那就近到这里先去欣赏书画。”曾二指指中间靠近他们的那个赛区。
“不去,端端正正的字我都认不了多少,那蚯蚓般的字我哪里识得?我要去看宝贝!”
听得总碍事的周一心这话,曾二高兴地说:“好,好,好!你先去看,我们看了这些就来。”自荐为小厮的号衣伙计忙带着他往另一区走去。
拥着吴大河往右进入珠宝赛区。这间不大的厅中已坐了四十来人,厅前面长长的蒙着酱色锦缎的展台上,摆了三十一个金漆托盘,里面各放了一样或一套熠熠生辉的饰品,依次看去有圆形镂空的血色佩玉,镶有红、绿宝石的戒指、金绿猫眼石耳环、祖母玉的发髻扣、、、、、、。饰品的下面都标出了价格,最低起价是五百贯。
吴大河停在最前面一号托盘前,那是一只乌金镶钻的手链,做工真是精巧极了,乌金链条上串着很小的六个蝴蝶,蝴蝶的眼睛是钻石,蝴蝶的翅膀是用各色玉石、翡翠、玛瑙等制作而成,因而每个蝴蝶的色彩不一,翅片上的各种涡纹、云纹清晰可见,让彩蝶更显得栩栩如生。
金满地酒家的一位执事见到曾二忙跑过来招呼:“二少,您来了,想买啥呢?”
曾二对他摆摆手没有搭理,却俯身凑近全神贯注的吴大河发间闻着他清新的气味说:“喜欢吗?我买给你。”
“非常非常喜欢,但不想你买给我。”吴大河略略退开一步。
“为什么?哦,放心,我不会对你提任何要求,白送,这下行了吧?”经常出入花丛的曾二笑着说,缠着他要首饰的女人多得很,不愿他买首饰的姑娘他今天才见到。
“白送也是一份人情嘛,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尤其是你。”吴大河慧黠的一笑,推开他拉长声说:“曾少爷,你站开点别挡在这,让我仔细瞧瞧!”
曾二有些失落地坐回原位,他喜欢她的不仅是她的绝色,更是她的灵动、率真和像男孩般的大胆,他也算是升州纨绔子弟中有名的花花公子,美的女人他见得太多了,要嘛是不苟言笑、端庄稳重;要嘛是扭捏作态、故意卖弄。在他眼里前者美则美矣,却没有灵性,没有生命蓬勃向上的热力,他是不愿将自己的一生和这种木头捆绑在一起的,后一种嘛,和他们逢场作戏可以,娶到身边就太腻味了。
看完了这里,二人又到另两处逛了一圈,找到周一心就回去了。复赛没开始,钱祁始终没来。
第三天的复赛在二楼最大的厅堂举行,参赛的宝物就是四个赛区初赛评选出的一、二、三号,一共十二件宝物。
复赛规模大,规格高,参赛和竞争宝物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有多个外夷坐在靠东窗前叽里呱啦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大厅四周站满了穿号衣的伙计。曾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领他们坐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角落里。
厅门口进来一群人,赛宝会的主人钱祁陪在肖风身侧边说边将他让到上首坐位坐下。曾二一怔,怎么?难道那人在今年赛宝会夺冠?不然哪会坐上赛宝会的头把交椅?吴大河则靠在椅背上用手蒙住眼睛,悄悄从指缝中打量那个令他猜测不透的男人。
钱祁清清嗓子喝了一口水简单说了几句欢迎之内的开场白,接下来是闻名中土的鉴定大师王云鹤开始对十二件宝贝做分别鉴定,不久,在他抑扬顿挫的话语声中交织起周一心响亮的呼噜声,吴大河垂着头捂着嘴直笑,厅中众人不时朝他们瞄,曾二有些吃不住了推推他说:“喂,起来,这是你家床头吗?糟蹋我五千贯交子事小,妨碍别人事大了。”
周一心迷糊地睁开眼,抹抹流出的口水:“那老道士的经文还没念完吗?”
“行了,行了,口水流到衣上了,你上外面坐车溜达去,别在这听经了。”
“谁要你叫我来的?我说只看宝贝,什么时候愿来听经?我早就想走啦!”周一心忿忿起身下楼离开,尽管那什么曾二少爷出了不少钱,他对他却没有一点好感。赔钱还听埋怨,曾二气结,唉,这个夯货,真是倒胃口。
那王云鹤正拿着一方砚指指点点说道:“这龙尾砚坚韧细腻、温润莹亮,抚之如柔肤,扣之有金声,主要的品种有眉子、罗纹、金星、金晕、银星、鱼子、刷丝、、、、、、。”
吴大河的眼睛有时瞥一眼肖风,有时只盯着那乌金蝴蝶手链打转,她太喜欢这件饰品了。手链在这些宝物中并不算贵,只是个起码价——五千贯,可五千两银子能供上千人生活两年了,她积攒一生也买不起。
上首坐着的肖风功力通玄,吴大河几次偷瞧他的目光都让他警醒,他老觉得她那眼神很像裔儿,裔儿喜男装,可她每每惊鸿一瞥,让他捉不住她的目光细细审视。他扭头对立在身后的方正说了几句,方正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吴大河,他马上记起上次宴会上的事,来到她身边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认识那坐在上面的人吗?”
“不认识。”吴大河告诉方正自己的姓名和住址,肖风知道后有些失望,如果是裔儿她一定会认出自己,因为模样没变,可自己却没法认出她来,离开裔儿时她只有十一岁,算起来现在有十六岁,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哪里识得?
十二件物品重新鉴定过后,开始按标定的价格出售,除非有争执,不然价格不会动。厅中众人最感兴趣的是那排在第一的十粒金色珍珠,砚也好、画也好、首饰也好并非罕见的物品,只有这珠从没人见过。有个夷人呜里哇啦叫起来,一个通译模样的人说:“井上先生说,他们个个都想要买这珍珠,分开卖给大家吧?”
“行,每粒珠五万贯!”金满地具体负责的一位执事开口了,那些夷人纷纷嚷嚷着跑到前面交钱购珠,突然有人指着肖风右手拇指上戴的扳指激动地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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