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意警慌乱成一团。
他们自成一国,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得不出最终结论。
问题是那重炮手已经迫到面前了,情况容不下他们从详计议。纵是他也想不到陆皙会这样快来到,更何况是对陆家的势力还没有太大概念的意警们。
这两天内如果有陆家的人坐上客机,意警没可能不知道吧……
他一拍额头,对啊,陆皙坐私人飞机来!!他怎么就没想到!?
那个富豪怎可能会乖乖的坐头等客舱!?意警派人去查航班的纪录是毫无意义的!!
陆皙未至于单枪匹马杀入警局,身边还有个高大的男人,但这没什么作用。
他浅吸口气,看向被挡在走廊另一头的陆皙、又看向尽头的男厕。
他把气呼出、一拍膝盖,好吧!!「跟我来,牛奶!!」
「gilsir,你想干什么?」
「让陆皑跟他哥见个面!!即使把陆皑打死,他也不会吐出半个字的!!」
倒不如让陆皑跟他大哥见面,可能事情还有变数,谁也说不得准。陆皙护弟心切,为了撇清陆家跟意大利黑社会的关系,可能反而成为警方的助力将哈雷一伙给搜刮出来。他只知道现在的局势僵持下去,谁也别想吃到甜头了。
「但我们这是……」
牛奶跟在后头跑,有点欲言又止。他们是警察这边的,虽然港警跟意警有点相佐。
难得把哈雷的尾巴抓住了,就这样双手奉上还给陆家的人,他也……
「没关系,等下让我出手好了。」
牛奶的档案虽然没有多好,但他已经是警察中的“积犯”,多一项半项没差。
如果说把高晓抓回来让他变成白色的,那现在不过是回归原点而已!!「他们再不送陆皑去医院,陆皑的脚就神仙难救了!!」
这样说罢,就见小后辈神色坚定地点头,用力地应和了一声。
离厕所还有段小距离,就听见里头呯呯彭彭的声音,那不会是令人愉快的猜测。
厕所门外有两个壮男老外在看守,他放缓了奔跑的脚步,喘着气走近……
他半举高起手,状甚轻松地打声招呼「hey,iwantto……」
他指了指厕所。
「notnow,」
雀斑男挑了挑眉,彷佛下巴长了一双眼睛般,分别向他跟牛奶点了点下巴。
然后雀斑男拉开一道门缝,向里头说了些什么,大概是那两只中国猪来了之类的。
里头传来一阵高昂的叱喝。男人向他耸耸肩「youhread」
大家都不用装了,这些老外也心知肚明他不是来去厕所的,他们没“大方”到让港警参与迫供游戏,尤其是陆家人迫近眉捷、水深火热的此刻,他们不会让两个中国人搞和什么的。
「ya……」他学他一般耸耸肩,然后转过身去,扳着指骨。
就在两个男人松懈下来时,他霍地转过身,顺势送上一拳!!
雀斑男毫无预警地被他打得撞上门板,发出轰然巨响。
另一个男人扑上来要拉他走,才扯到他的风衣,就停下了动作。
牛奶拔出了腰间的配枪,顶在男人的额角上!!「don’tove!!」
并不是说中国人帮中国人什么的。
纯粹是对他们“盘问”的手法看不过眼。
***
「我们接到消息说陆家二少爷,陆皑现在在这里,我们想见他。」
「这个…跟家属会面是当然,但鉴于陆皑先生现在是以嫌疑犯的份被扣留在警局,在安排会面上有些……」
男人满载压迫感的影子覆盖在他身上,彷佛要把他压垮。
妈呀,姓陆的长得已经够高了,这个什么安笙长得更高!!
「安笙,不要跟他浪费时间。」
还穿着整齐西装,显然风尘仆仆地赶来的男人踏前两步。
看这个眼睛小小的大饼脸根本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不用跟他多浪费口水。
这里是那不勒斯的警局,他起码要见个似模似样的负责人「我不要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你们手头上又有多少证据,我现在就要见他。」
男人手上的公主方型钻戒闪得令人睁不开眼。
并不是刻意炫耀或怎样,却令人无法不在意,无时无刻提醒别人“我是谁”的气势。
大饼脸紧张地抽起手帕子印了印额角,妈呀,他早听闻过这个陆皙有多恐怖。那群混蛋老外竟然让他一人去挡驾,他怎么可能挡得了!?「安排见面方面可能有点困难,这点希望你们能……」
「有什么难言之隐跟我的律师说,现在,我只想见我弟。他究竟在不在?」
男人挠起手,不高不亢的淡淡嗓音却带着不容驳斥的气焰。
「他在、陆先生他的健康情况……不、他…」大饼脸深吸一口气,总算依照指示开脱「陆先生刚去了洗手间,请你们稍等一下,他应该很快出来了。」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以舌尖舐了舐上唇,然后退后了。
彷佛在说,好吧,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把戏没使出来。我就等这两分钟。
大饼脸看着两个男人不再迫逼,终于肯退后了,不禁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呼出,走廊的尽头却猛然卷起一阵马蚤动。
激烈的声音从那里传来,听起来像群架。
走廊上全部人都看向那方,陆续有些人跑过去。
男人也看着那个方向,只说了两个字「安笙。」
领命的秘书刻不容缓地迈开了脚步。
他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中间,都快要喘不过来了。
却见陆氏集团的总经理转过头来,向他扯出商业性的笑容「我说,那不会刚好是贵警局的男厕吧?」
***
安笙赶过去时,男厕的门板已拆坏了。
不知道是那个人的蛮力,门锁被打坏了,要掉不掉的。
马蚤动已制止了,几个老外架着两个中国人,还有手枪样的物体掉落在阶砖地板上。
其中一个人看见他过来,竟然扯了扯嘴角,向他大叫「喂——ansn!!你是安笙对吧!?大少爷的秘书,你家的二少爷在厕所…嗯!!」
还没说完,被从后架起的男人已被人往脸上打了一拳。
他也不费唇舌去问为什么那警员会知道他,又是为何他们在内讧了。
他一个箭步想冲进厕所里头,有几个老外想拦住他。
先不论他能打不能打,庆幸就是长得够高,跟老外们差不了多少,光是那种气势已别具压迫感。
逐渐没人拦他了,大概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已不能再暪,阻挠也是无效。
厕所中一滩滩湿掉的水渍,皮鞋踩上去吱吱作响。
某一厕格外散落着胶带跟好几罐消毒药水跟黄药水,有两罐扭开了盖子,药水倒得满地都是,顺着方型阶砖的纹理流泻。撕开了包装却来不及使用的纱布,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他们带二少爷来厕格想干什么?这么多的医疗用品,看起来只是临时从急救箱中……
他们是打算亡羊补牢,好掩饰一些伤痕吧。
本来忙碌着欲盖弥彰的条子们听见马蚤动,都纷纷跑出去帮助了。厕格内悄然无声。
皮鞋吱一声踩上那潭黄药水。
他轻轻地推开厕格门——他都快认不出常在公司见面的二少了。
男人一手被手铐扣着,吊在天花板的水管上。
两脚都受伤了,男人没办法站立,只能用别扭的姿态勉强维持平衡。
裤子…连同内裤都被剥下来了,裸露出分身……
他愕住两秒,才上前抱起男人。
「天啊,副经……二少!!二少爷!!」
男人勉强睁开单眼。
右眼角下肿红了一片,渗出血丝,应该是权骨裂了。
「……ansn……」
这样呼唤着他的名字,男人安心地昏厥过去了。
天啊!!安笙禁不住摇头,大少爷绝对会把这间警局铲平的。
三十一、陆皙 下
「……验伤报告我等下叫安笙send过来……你没听清楚我的话?我不要明天,今晚九点之前我要他们接到律师信,就这样。」
「爸,是我。我到napoli了,找到他了……他没什么事,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回来…现在他不方便接电话,等下我叫他打给你。好,我知道了,掰。」
「安笙,附近还有没有那些狗在徘徊?法庭的禁制令何时下来?……好,如果让我再见到一个穿制服的混蛋,我要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你有没有常识,病房内不可以讲电话的吧?医疗器材要爆炸了。」
电话一通又一通,有完没完,他都给吵醒了,让不让人睡啊?
他很想表现出自己有多不耐烦,无奈声音软软绵绵的不带一点劲度,刺不穿那道西装背影。
握着手机的男人转过来,他们视线相接。
陆皙好一阵子没了声音,直到对方疑惑地叫了声大少爷,他才回神。
「你自己看着办,就这样。」他切线,将手机放进口袋。
「只是xx被刺得跟刺猬一样,你以为自己可以进深切治疗部?」
这里连一部他妈的心电显示器都没有,这姓陆的以为自己伤得有多厉害吗?
「我要向杂志爆料罗。」
喂喂,钻石钜子、最有身价的单身汉说了xx两个字耶,他要向杂志爆料好收线人费了。
那张像女人般优美的唇竟然毫不在乎地说出俗秽的字眼「我除了那里被刺得跟刺猬一样外,还有什么“轻伤”?」
「两根助骨轻微骨裂、右下角的权骨裂了、肩膀曾经脱臼、脾脏少量出血。左脚有枪伤,还有右脚部份皮肤被烧伤,短时间内都要用轮椅代步。你满意了吗?」
难怪他被包得像只木乃伊。
陆皑瞄了瞄没什么感觉的身体,被子都盖住了,瞧不出什么来。他很不舒服,脑袋重得跟石头一样,一定是打了相当剂量的安眠药跟止痛药,连举起一根手指都很困难。他不喜欢这样。
撑起三秒便不行了,他老实地噗一声将脑袋放回枕头中。
好一会儿,病房都没了声音。
他知道再不说点什么,陆皙又开始他的电话攻势了,这男人若有一秒不下命令就不能生存。
「……我睡多久了?我现在在羁留病房吗?」
「我会让他们送你去狗房一样的羁留病房吗?」
男人皱了皱眉头,彷佛光这样问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侮辱。害他差点就想要道歉。
他光看陆皙一直站着都觉得累,男人却丝毫没有坐下的意思,站得笔直漂亮。
「你的身份不是嫌疑犯,你是受害者。你被意大利的黑道绑架,现在他们将你救回来了,不第一时间通知陆家还假定你跟bho一伙串通作假,这两天来严刑迫供。你以为我会让他们再接近你两百尺范围之内?我申请了禁制令,绝对不会让那群人出现在医院。」
「你不知道他们跟哈雷纠缠了多少年,他们不会死心的。」
就是法庭颁下了禁制令、不让那群条子接近他二百米范围内,就是ansn骋请了多厉害的保镖在医院附近巡逻、随时准备将偷溜进来的条子给教训一顿然后赶出去,那群人难得抓到哈雷跟hugo的尾巴,活生生的一个罪证,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他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已到嘴边的肉他们没那么容易放弃的。
男人总算肯坐下来了。
挠起一双长腿,君临天下的态势,彷佛他坐着的其实是办公室中的皮椅「他们可以试试看。」
「你没什么好怕的,陆皑。毕竟你是受害者,不是吗?」
男人变相在告诉他,陆家的人只可以是受害者的角色,就是绝对不能跟意大利的黑社会有任何的牵连跟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听得很清楚、很明白。他从小就认识这个男人了,都多少年了?
如果让大哥知道他跟阿心的关系,他绝对会死得很惨烈。到时候躺在私人病房都算奢侈了。
「我没有怕。」比起那群条子,他更怕的是这个大哥好不好。
差不多没见两个月了,那男人还是惜字如金,虽然他也没多期望他会突然转性。
佑大的私人病房再度剩下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他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刮了刮被子,想挤出什么话来「替我谢谢ansn,顺便告诉他我没被……他们剥我的裤子是在研究怎让刺得坑坑洞洞的xx止血。」
他听见吱呀一声,男人站起来,接近床沿。
然后是嘶索几声,床头柜上的面纸盒被扯动。
阴影向他压下,柔软又带痒的触感压上眼角,在左边跟右边压下、拿起,反覆了好几次。
「不用谢他,那是他的份内事。」
「……呃,对不起给你添了麻烦。我…没想到你会来警局。」
他知道大哥在香港那边报了警,也知道他说要搭私人飞机过来逮他。
他只是以为…那不是真的。大哥再怎样也不会为了老爸的罗哩罗嗦而抛下公司业务大老远地跑来,只为了逮他回家。
「你说的麻烦是什么?是我要报警因为你在香港撞车后立即跑上飞机,而我荒谬地连自己弟弟都不知道在那里?还是要我抛下每天数十万的生意去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去找你?还是我来到之后才发现你捅的篓子比上次他妈的鸡j罪更大,甚至中了枪还被拘留在警局,被整个警局的人轮流殴打你?如果你说的麻烦是这些,那我觉得你不用在意。」男人将手上的纸团精准地丢进垃圾篓,再俐落地抽出新的「比起我去capri的店找你却扑了空,之后才发现原来你在napoli的警局,那些都不算什么。」
「别生气,我保证不会再闯更大的篓子。」
他真的能保证不会再闯更大的烂摊子,因为没什么能比现在更严重的了。
听到他毫无信用的保证,男人的脸色果然没有变好一些。
「我没有生气。」
「你说脏话了。」每次生气都会开始说脏话。
「是吗?我说什么了?」
「他妈的。」
男人只是喔了一声,表示他明白了,又好像在表示这不算什么脏话、只是个助语词。
陆皑从男人的眼神看得出来,如果他再不识相点住嘴,男人就不止说脏话这样简单了。
他不是单单在生气,已经快气炸了。
好一会儿,他们没有再说话,讨论究竟生不生气的问题。
男人不发一言,只是安静地重覆乏味的动作,抽出面纸,掐了掐,然后印上他的眼角,好一会儿,纸团汲了充足的水份后,他就丢弃,再拔两张新的。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那与外表毫不相称的、极其体贴温柔的触感。
直到男人说「如果你决定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先叫护士拿两盒新的面纸来。」
他张开双眼,透过玻璃纸般的泪雾看向兄长。
他想解释,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叫去校长室,那压力叫你非得给个理由不可。
可是他能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妈的眼泪会流个不停,彷佛扭开的水龙头般停不下来。
他抽吸一下鼻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毕业那天也未尝如此,因为根本没有家人来观礼;放监那天也未尝如此,因为传媒早已从凌晨开始就在铁闸外等候他出狱,因此只有律师来接,没有家人出现过。只是,当他被软禁在他口中“鸟不生蛋的地方”被百般虐待时;当他决定要咬紧牙关、不喊一声苦地一个人担起所有痛苦,因为他有为了阿心而受的觉悟时,这男人却来了。现在就站在他床沿。
也许因为他松了口气、泪腺就跟着放松了;也许因为注射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药物,他很不舒服…
也许只是因为……他独个儿忍耐太久,觉得很委屈吧。
男人没有问他渴不渴、饿不饿,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哭。
大概这十全十美、无所不能的男人早知道了连他也不了解的原因吧。
男人换了一张新的面纸,接住又一颗流下的泪,不让眼下的纱布被浸湿,这样对他说了——
「再过几天,等你的伤势好一些,我就带你回香港。我的飞机上有医疗间。」
他知道大哥的飞机五脏俱全,因为指定的乘客就两三个,因此飞机后半部改装成医疗间。大哥的身体不是很好,那医疗间夸张到有最基本的手术用具跟注册医生,准备随时随地给他施展紧急手术保命,只是现在还没有用到的机会。他借过那架飞机两三次,觉得简直像流动皇宫。
但问题不在于他的身体康复程度如何。
「大哥,我…还不能回香港。」
「所以你是想回那间流氓警局了?」
「我还…不能回香港……」
他只是…还不能回去,他想确定阿心现在是否安好,他至少想告诉阿心他没事,让他不用担心内疚。即使他知道,只要他们两个还活着,等一切都定下来后就一定能再重逢的。
就当是他自私、他任意再为大哥添麻烦,他至少想见阿心一面才走,不然他不能安心离开。
「我没说你有第三个选项。」
「……那你就把我送回警局吧。」
男人没说话了,也停下了动作。
他的眼泪呈直线地向下滑,没有承托,一滑就溜进了耳廓。
男人凝视他,不言不语,却彷佛要透过他的眼珠子看进灵魂深处,也看他的脑子是否正常。
良久,男人微微蠕动着那优美的簿唇
「这是为什么我一直以来这么讨厌你。」
然后,已然熟悉的柔软再印了印他的眼角,甚至往下抹去泪痕。他闭了闭眼。
「我知道。」
他早知道了,即使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甚至戴着他们家的钻戒作招徕,永远只会对那些专乘光顾专门店、洒下大把大把钞票买钻石的阔太露出笑容,向他笑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即使他们只有同父异母的关系、即使他们长得超级不像、即使他们多讨厌这层关系……
他永远是他的大哥。
三十二、elopent 上
「ansn。」
他唤,放下拉起的窗帘。
坐在床边,正在百~万\小!说的男人抬头,向他凑近了一些。
他不讨厌大哥的秘书,ansn。
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就跟差不多年轻的ansn认识了,他跟ansn相处了很短暂的时间就去了美国留学,但回来之后与ansn也满多公事上的接触。因为大哥跟他的感情不怎么样,变相ansn就变了他们之间的人形传话机,他真想叫大哥有什么事直接ail过来还省了层功夫。
最神奇的是,ansn根本是个跟大哥相反的人种。他是个健谈可爱的好人。
「我不想看电视了,可以麻烦你关了吗?」
听到他这样说,男人便搁下书本去关电视。
他好奇地瞄了瞄,果不其然,是有关钻石珠宝的教学书藉,ansn为了公司正在考珠宝鉴定师。
在男人站起来的时候,本身也七尺以上的陆皑也觉得他很高。
他是那种可以让女人完全实践“小鸟依人”四字的类型,就是大哥在他身边也显得娇小了。
「大哥呢?」
「他去跟律师研究控告那间警局跟将你转送回香港医院的事宜。」
「即是说短时间之内不会回来罗?」
立即就会意过来的男人,挑了挑眉,向他露出一个“你想干嘛”的表情。
既然牢头远在天边,他也就不转弯抹角了「我整天坐在这里,闷到快发疯了,如果你可以推我下去转几圈的话,我从下个月开始给你加薪15。」
「二少,如果我今次再考不到鉴定师的牌照,别说是加薪,你大哥肯定会宰了我。」
男人双手合十,反过来哀求他,做了个苦恼非常的表情。
「不,我肯定他不会宰了你,他是会叫人去宰了你。」
皇帝杀人那用得着亲自动手?陆皙最会就是下命令啊。
他们会意地相视而笑,各有各殇,无限悲惨,关于那名暴君的事不能言明只能心领神汇。
虽然说着被发现会死很惨啊,男人还是摆好了书本,将轮椅推过来。
他说了声麻烦了,就被男人抱上轮椅。一切准备就绪。
「我保证在大哥回来前,我们就已经回到病房,你有你温习、我有我看电视。」
「我保证如果再过15分钟你还不回来,我就是用拖的也将你绑回床上给你大哥看。」
他大笑出声,在出去之前还问ansn拿了块镜子。
镜子中的他不像人、像一出恐怖片,他的眼窝肿起来了,贴了块纱布。鼻梁的情况也没有很好,红紫变成了瘀青,总之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目。他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大哥不想对着他这张脸实在是情有可原,他决定把脸养好之前都不回家见老爸。
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他将镜子还给ansn,索性自欺欺人、昂然挺胸地出门。
我很英俊我很英俊,我还是很英俊很帅气很迷人……
男人跟护士交代了一声「如果陆先生回来了,请你告诉他我带病人去厕所了。」
他毫不客气地取笑,ansn背对着护士吐了下舌头,将他推出病房。
「你想去那里打个转?现在很晚了,那群耗子一定又想偷溜进来。」
这也是为什么陆皙不让陆皑踏出病房外,就是怕那群条子无所不用其极地接触他。
「我想去下头的花园。」
男人立即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花园就是医院最外围的地方,最容易被外人进入「拜托你。你聘回来那些大力水手也不是白吃米饭的吧?有他们看着不会让耗子溜进来的,我只是想打个花圈感谢你对陆家的付出。」
「你拔几朵白花准备放在我坟前还比较快,二少。」
男人没有为他开的冷笑话而笑,只是没他好气般呼了一口气。
轮椅开始滑动了。
***
「你把我放在这儿吧,我想喝杯热咖啡。」
他遥指了一个地方。
轮椅滚过人工草皮,草皮汲取了所有声音。
时侯不早了,大概晚上十点多,小花园四周的电灯都亮着了,晕晕黄黄,很有西方情调。
男人将他推到草丛的附近,停下,还打趣一句「我看不出这儿有比较多白花。」
电灯照得男人的侧脸蒙上了阴影,半边脸的温柔神情彷佛会发光。
「哪,你在这儿等一下,我给你买杯果汁。」
非常干脆地无视他的撒娇,男人给了他对病人最好的建议。
陆皑啧了一声,忽然觉得男人的侧脸不再那么温柔了。果然是跟魔王跟得久,沾染一点味道了。
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之前他从不觉得这有多困难的,现在他知道了。
他远眺,数百米外的地方只有数个护士在走动。
他是唯一接近草丛的人,而附近没别人。
「连我也看见你了,他们很快会看见的。」
那人并没有回应。
他催促「你快走吧。」
良久,草丛内那道漆黑的、并没有被灯光所覆盖的身影发声了
「转过来。」
陆皑浅浅地吸一口气,要自己找个定点去坚定心神,结果他只找到斑驳的人工草块。
他没有将轮椅转过去,只想把老早想好的话给说完。
「…我哥、陆皙他来了,他将我从警局救出来然后送到医院,他还准备控告那群混蛋…他气炸了,我知道他很气我,但他还是把我照顾得好好的,我…我不能背叛他。」
男人并没有发声,彷佛他毫不关心陆皙对他做了些什么又对他有多好。
陆皑只能继续劝服他离开「我在这里很好,你知道我多有钱吧,我有一间专属的私人病房就在顶楼,房内就有洗手间跟浴室、啊对了还有等离子大电视、ansn怕我闷还给我带了很多书…总之我、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只管转身走就是了。」
走吧,为什么还不动?可能下一秒就会有人用枪指着那男人,要他双手放头上乖乖走出来、可能下一秒他就听到枪声,转过去的时候只见到男人身上被打了个血洞、可能……千种万样的突发情况,他只知道,男人再不走的话,就绝对会发生其中一种,不能再安全离开了。
走吧,求求你。他不能再承受多一点惊吓了,看看他吧,拜托,他这副惨到不能再惨的模样、难道还没受够苦吗?难道那男人舍得他再担惊受怕吗?
「你不出声也没关系,你只要离开就可以了。」
不用说爱他什么的、也不用承诺任何东西,他不需要那些废话。
至少现在不需要。他只要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就可以了,他只想要这样。
如果那男人还有一点点在乎他,而想表现出这在乎的话,快听他的话、快走吧。
「转过来,陆皑。」
陆皑的手搭上了轮椅的扶手,像快要昏倒的人想有个依靠。
他的手心出汗了、他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狠狠敲击着胸膛,越来越用力、越来越令人疼痛。
难道他不想见面吗?不是的。难道他不想现在就站起来、向他跑过去、疯狂地拥吻他吗?不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总是如此任性?为什么他就像个孩子般任意妄为、不顾后果?为什么他不能找一次乖乖的听他的话,而不是抗议!?难道他又很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分了,然后不知几千年之后才能再见面!?为什么他能忍耐、那男人却不能体谅!?
「我不想转过来,我的脸被打得像个猪头!!」
「反正你也没长得多好看。」
陆皑想笑,他生气到快要抖出笑。
可是又好想哭,为那种熟悉到心痛的调调。
那男人不明白吗?他不能转过去、他不能跟他四目交接,他就是不能……
如果见到他,他就不能坚持初衷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会跟男人走的。
到时侯ansn怎么办?大哥怎么办?陆家又要怎样交待?他不止代表陆皑一个人……他办不到。
他办不到。
良久,他们之间只隔着十步不到的距离。
没有任何人说话,彷佛要保持距离的完全真空,只有晚间的蝉鸣不绝于耳。
那男人不走,好,那他走总可以了吧?
他好不容易才将死咬着扶手不放的手指一根一根拔起来,然后搭上轮子。
才向前推动第一下,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叫他「陆……」
他几乎是尖叫出声
「不要叫我!!你到底想我怎样!?我现在不能见你,你听到了不是吗!?」
他才发现自己是太大声了,很易引起注意。
他单手掩着嘴巴,身体一点一点地弯下去,苦痛地抖颤,最痛的地方并不是身体上的伤口。
直到额头碰上膝盖,直到他又再一次像只鸵鸟般想把自己完全缩起来、藏起来、变透明消失。
就像之前在监狱外的café跟可可重聚,为什么阿心要他再受一次这种痛辙心扉的苦痛?
他明明知道怎样做会令他好过一点的……让他回香港吧,就这样放他走吧。
「他们还在医院附近守着,会逮到你的。而且ansn也快回……当我求你,你走吧。」
「还没完的。他们不会就这样放你回香港。」
所以他不是说了吗?
不用担心他、他被大哥保护得滴水不漏;他也要回香港了,很快,那会是一星期内的事。
他跟阿心在一起就是为了照顾阿心的,并不是来成为那男人的负担的。
要是阿心现在才被条子们逮到,那就真的完了。他所承受的一切不都是白费了吗?
「……阿心,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而去受那两枪的?」
男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他没给阿心机会。他举高手、挥动,大声地喊「nurse!!nurse——!!」
有护士注意到他了,向他走过来。
他没有给自己犹豫的馀裕,就将轮椅推前、狠狠推了好几圈。
护士走过来,他说「wouldyoupleasetakebacktoward?」
「sure,」
护士渐渐把他推离那个地方。
他彷佛听见男人想追上来的脚步声,一定是他听错了、幻想的。
忽然,他心底涌上一股猛烈得令人措手不及、没法抵抗的后悔,一股深深沮丧。
其实……他也可以见一见阿心的,就一眼也好、不接吻但牵牵手、面对面说几句也好。
毕竟,谁也没权说他不是,因为经此一别,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见了。
他们要再见面比罗密欧与茱丽叶还困难多少倍?比梁山伯跟祝英台的天人永隔隔多了个海。
他不想给阿心留下的回忆,最后一面竟然隔着一砖厚厚的墙,他还要灰头土面地中了两枪。
他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一旦见面了,即使只有一眼,他肯定自己又会输给那男人,输得一败涂地、失去所有。还需要再尝试吗?还需要实验吗?
他第一次见到那男人,已经把自己下半生都双手奉上、惟恐不及了。
轮椅已经滚过了花园的一半了。
草皮忠实地汲取了所有声音,他痛恨。
自己要离开阿心了,但竟然连声音都没有留下。
轮子滚上医院大门,ansn拿着纸杯向他走来。
明知道这距离什么都看不到,他也希望男人听他的话已经走了……
他却还是转头,向后看了一眼。
三十二、elopent 中
大哥回来时,他们正在研究怎将指甲中的血渍弄出去。
那群条子将他十只指头用针刺得面目全非了,血溢满指甲内。
看见他们像小女孩偷涂妈妈的指甲油般,将手摆来弄去的,男人挑起了一道眉。
他也不知道ansn是怎样发现的,大概跟大哥有某种感应吧。
总之ansn突然抓了抓头,乖乖地拿书坐到一旁温习了。
「这种事叫护士做就好。」
不然这里几千元一晚的住院费是白拿的吗。
「对不起,看来是我擅自挪用了你部门的资源了。」
陆皑撇撇唇,瞧也不瞧男人一眼,继续用棉花努力地抹走血块。
在公司中,那些部门归他管、那些部门在大哥的辖下,他们可是分得很清楚的,绝不越界。
听出他话中明显的嘲讽,男人像要反将一军般道「ansn今晚留下来陪你,我去安排一下明天上飞机的事。你自己也打点一下。」
他愕然地抬起了头「明天!?」
明天!?这么快就要回香港了?为什么他现在才被通知!?
虽然他不是不想回香港,但也……太快了点……
男人根本没给他争论或发表意见的馀地,通知他了,就当已经解决了。
从西装口袋抽出一包薄荷烟,顶起一根,问他
「我可以抽烟吧?」
陆皑真想把整包烟抢过来,全塞进他嘴巴中让他抽到死。
但当他看见男人眼底下淡淡的黑痕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也给我一根吧。」
***
……不知道ansn吃完宵夜了没?
他心不在焉地想。但ansn只是刚刚出去而已,不过两分钟吧。
挂钟指向三点略下的位置,好像很久都没动过了。
其实男人吃完与否也没关系,他只是像撤赖的小孩子般,自己睡不下,希望别人来陪他。
但他这几天来只负责吃喝拉睡,大哥跟ansn却要东奔西跑地去准备控告跟将他转送医院、安排飞机升降的事,甚至还要抽空来医院陪他,连三餐也没时间吃,都是张就着吃些面包。
但将他带回香港后,真正麻烦的事才开始。
相比起来,他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最累的事只是看电视,甚至休息过多现在反而睡不着了。
一想到要回去面对老爸跟老妈的质问,他就心烦。
呼~平躺在床上,他对天花板低叹一口气。
好想抽烟……他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打开了床头的小灯,一手去构抽屉的烟盒。
就在他快摸出一根烟时,吱唧一声轻轻响起。
来人非常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但他没睡下,病房又静得要命所以听得很清楚。
「ansn?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进来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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