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光明磊落,有仇报仇,有德报德,张好古对我有仇,但在京城的时候,我已经在他面前立下重誓,绝不伤害他的家人。也不让你伤害他的家人。你们汉人有句话,一诺千金,许下的誓言怎能反悔。”
海山停顿片刻,又爆发出一阵轻狂的笑声,好一会方才止住,脸上表情似喜似忧:“王子殿下,若光论心智,你比张好古差得太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耶朵的俊脸顿时黑了半边。
“你和她一起出京,却在路上让她逃脱了。我们先前商量好的计策,全部坏在你手里,这个损失,你要如何弥补本王?”海山收敛笑容,脸色阴冷之极。
“你们天朝人肚里的花花肠子太多,我自愧弗如。”耶朵黑着脸道。
“若本王料得不错,以她的性子,定然悄悄随着你到了杭州。本王冒险离开江北,就是为了带她回去。”海山冷哼一声,语气冰冷,眸子里却隐隐透出异样的光彩。
耶朵震惊不已,阿保在旁道:“九王爷莫非忘了我们的约定,张好古应该交给我们王子带回匈京,而不是去江北。”
“你答应本王,取下铁桢的性命,结果却功败垂成,还暴露行踪,折损了本王许多忠心耿耿的手下,这个帐本王还没有跟你算,你还想向本王要张好古,未免太过分了吧。”海山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见,语气无比阴冷。
“这不是我的错。”耶朵立刻出声辩解:“若不是张好古为人太过精明,铁桢早已死在灵兽爪下。”他说到这里,眸中忽有光芒一闪,直直地盯着海山,朗声道:“莫不是王爷的手下,向张好古通风报信。”
侍立在海山身后的阿桑怒喝道:“你竟敢诬蔑王爷,该当何罪?”
“哼。主子还未发话,家犬却先吠起来了。”韩直眯着眼,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阿桑大怒,正待发话,海山笑着止住他,向耶朵道:“如今本王也不向你算什么明细帐,总之,这次谋刺铁桢并未成功,我们的盟约就此作废。张好古我要带走。王子只管安心回国,若天朝起兵征讨你国,你可写信给本王,本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勉强笑了一下,耶朵开口道:“王爷,我们何不再谈谈,我可以放弃北疆七城,但张好古,我势在必得。”
海山英俊的脸上掠过一抹阴冷的笑容,语气生硬道:“不必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告辞。”拂袖而去。阿桑紧跟身后。
耶朵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韩直在旁道:“殿下,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好,跟着他。”耶朵点了点头:“他知道孟仕元在哪,只要跟着他,就能找到孟仕元,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张好古的叔叔一家从海山手中救出来。”
我隐身在高墙之后,等了许久,终于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宅子里走出来,很快上了前面的马车,他的动作太快,我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只知道他身材高大,一身衣饰极尽奢华,但后面那个人我却看得很清楚,弯眉长眼,一身灰衣,正是海山身边的亲信侍卫阿桑。那他前面的那个人,难道是海山。
我顿时骇得说不出话。没想到海山也到了杭州,他来干什么,和耶朵会面,又是因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耶朵也从里面出来了,迅速上了另一辆马车,远远地跟在海山身后。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那两辆马车越驰越快,眼看就要拐过街角,我立刻施展轻功,飞身追上去,顾不得会不会被那个可怕的男人发现,也顾不得迎接我的将是什么,现在我除了跟着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雾霭沉沉(一)
海山的马车在一家披红挂绿的楼阁前停了下来,海山钻出马车,大步走了进去,耶朵的马车随后停下,耶朵缓步走出来,抬头看了看门前的红灯笼,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阿保在身后念道:“万花楼?好象是青楼的名字。”
韩直笑道:“什么好象,本来就是,没想到这位九王爷这种时刻,还有闲情逸致寻欢作乐。”
“哼。”耶朵冷笑一声道:“他分明是在耍花枪,戏弄本殿下,待我进去会会他。”
妓院的老鸨见他们衣饰华贵,早迎上来道:“几位大爷可有相熟的姑娘?”
韩直道:“把你们最好的姑娘叫出来,陪我们公子乐一乐。”
“好好好,几位请。”老鸨引着他们进去,一迭连声道:“春花,秋月,夏荷,快下来,服侍几位大爷。”楼上应声下来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姗姗走到他们身旁。一股浓烈的香气袭来,耶朵微微皱眉,脑中一闪念,忽浮出一张清秀的脸庞,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似会摄人魂魄一般,还有那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让他几乎意乱情迷,不能自禁。
女子凑到他身边,涂满豆寇的手指举着酒杯伸到他唇边,“公子请。”
耶朵一把推开她,向韩直道:“上去看看,看那小子还在不在?”
“是,公子。”韩直飞身上楼,推开一间间雅间的门,响起一片惊呼声。老鸨惊道:“你们……你们是来……捣乱的?”
耶朵冷冷看她一眼,自怀中摔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补偿你的,我们要找一个人。”
老鸨顿时转忧为喜,笑嘻嘻地接过银票,纳入怀中,嘴上道:“随便找,随便找。”
很快搜查就有了结果,找遍整座青楼,都未见到海山的踪影,连同阿桑一并消失无踪。
耶朵恼怒地捶了一下桌子:“这只老狐狸。”
韩直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耶朵怒声道:“海山已经撕毁盟约,我们也不需有任何顾忌。”
“大王子……。”阿保轻声道:“你的意思是……。”
“把所有人手派出去,一定要找到海山。”耶朵怒气冲冲,抬脚出了万花楼。
我奔到万花楼前时,正好看到海山进去,心中略一思索,急忙奔到一旁,将一锭碎银塞到一个小贩手里,问道:“请问,这妓院可有后门?”
小贩接过银子,眉花眼笑:“有有有,从这条巷子绕过去就是。”
我谢了一声,飞也似地奔进巷子,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急忙闪到一旁,只见海山板着脸,从里面走出来,只是几个月不见,他的脸色竟是苍白憔悴了许多,让我暗暗心惊。阿桑紧随在后,两人快步向巷子另一头走去,走到巷口,海山似有所觉,猛地回头,我迅捷隐身一个门洞内,他扫视巷内,并无所获,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怅然,依旧扭头向前走去。
我以手抚胸,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背上全是冷汗。海山武功高强,我的轻功这么差,极易被他发现,到时的结果,真是想想都怕。这样跟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我走到巷口,轻轻探头,只见海山的背影进了一家客栈,客栈上悬着金字招牌:云来客栈。
就是这里了,我暗吁一口气,飞身奔出巷子,随手在树上解了一匹马,骑上就走,身后传来马主人的惊呼声,我也不理。径直穿过大街,到了杭州守备衙门前,我翻身下马,向里就走。
门前的守卫拦住我,我取出怀中令牌,向他一扬,令牌上刻着一个金色的张字。后面还有御赐二字。是我拜相以后,大哥赐给我的,凭它可以随时出入宫禁,见它如见皇上一般。
守卫面如土色,立刻跪下道:“拜……拜见大人……”
我从他身边昂首走过,一直走到大堂上,大摇大摆地坐下来,很快,杭州守备得到消息,飞快地奔了过来,跪下道:“不知相爷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说话间,额上还有微微的汗珠。我本不欲暴露身份,但现在有海山在此,若不拿获他,爹娘处境危矣。
“传我的令,调集两千杭州守军,捉拿叛王海山和匈国王子耶朵。”我冷声吩咐。
守备叩首道:“是,相爷。”
军队很快出动,在杭州城四周戒严,同时包围了云来客栈,但是客栈里,并没有海山的踪影,得到军士回报,心突得往下一沉,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拨马道:“去荷花巷。”但愿我来的及时,但愿爹娘不会有事,但愿……
踏入孟府漆黑的府门,我呆住了,从院子里,到厅堂,桌翻凳倒,一片狼籍,还有三三两两下人的尸首,皆是被利剑所杀,血流满地,惨不忍睹。杀人灭口,一个不留,这果然是海山的作派啊。他是要我恨他吗?我恨得越深,他就越开心。
“请相爷责罚。”杭州守备和闻讯赶来的官员在我身后,跪倒一地。也难怪,相爷的叔叔寓居杭州,却遭此惨祸,如此失职大罪,便判充军千里也不为过。
我木木地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泪水流到嘴里,很苦很涩。是我错了,我若是告诉大哥,爹娘就不会有事,我若是让爹娘留在京城,不离开,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忽然加快脚步奔进去,翻开每一具尸首仔细查看,我知道海山不会杀我的爹娘,但是小兰呢,她会不会?我不敢想下去。
也许是我的举止近似疯狂,那些官员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也不敢说话,任由我一个人,泪流满面,苦苦地寻找,终于,我翻开最后一具尸首,不是小兰。
“相爷,有人送来一封信。”一个差役飞跑过来,战战兢兢地将一封信递到我手里,信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张好古收。
我颤抖着手接过信,轻轻打开,信上寥寥数字:
“数月不见,心甚念之。惟备美酒一坛,干果数盘,听风小筑,静候佳人。”
我一把揪住差役的衣领:“送信的人呢?”
“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大……大人要见他吗?”大概是被我愤怒的表情震呆了,差役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我缓缓放开他,恍恍惚惚地向院外走去,“大人,你去哪?”身后传来杭州府台的叫声。
我轻轻摆了摆手,低低道:“你们都回去,我自有安排。”
在杭州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张好古到了杭州,大哥也会知道,他会不会来,他会为了我放下手中的政务,放下所有的一切,赶到杭州吗?可我却忽然不希望他来,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欠下的债,就由我来偿还,何苦殃及别人。
雾霭沉沉(二)
杭州城外,西江亭畔,听风小筑,一艘大船停靠在江岸上,江水轻轻拍打岸堤,大船如摇篮般轻轻摇晃。
海山背着手,立在大船上,眼睛望着岸堤,听风小筑上,悬挂着两盏精巧的宫灯,清风习习,宫灯变得有些朦胧。
“王爷,孟姑娘会来吗?”阿桑轻声问道。
“会,她一定会来。”海山低低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情,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无比柔和。有多久没有见到她,只是短短数月而已,于他,却有数年那么长,日夜在思念她的痛苦中煎熬,食不安枕,寝难下咽,从未想过,只是一个女子,竟能将他折磨到如此境地。早此如此,当初他一定会带她走,就算她以死相逼,就算她看着他的眼神是如何的冷淡和不屑。
岸上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很快马蹄声止了,一个锦衣的少年跃身下马,立在江岸的白堤上,远远地望着他。江风拂起她的衣袖。银冠束发,玉带缠腰,足登银履,腰佩宝剑,秀丽无双的脸庞,一双眸子会说话似的,乌黑闪亮,熠熠生波,只这么一转,漾出异样风情,令人移不开视线,挺秀的鼻梁,朱唇不点而红,修长匀称的身材,立在那里,如玉树临风一般,还有他身上那种气质,如月华之光,清灵飘逸,出尘脱俗。
痴痴地望着她,海山情不自禁地迈步向前。可是他很快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她眼中的恨意,那样浓烈的仇恨,似乎可以摧毁一切。
“我爹娘呢,他们在哪?”向着大船上,我出声喝道。
海山沉默了一阵,朗声笑道:“想见他们,就先上船吧。”
我毫不犹豫地跃到船上,艄公很快撑动竹篙,将船撑离了江岸。
远处传来歌女如泣如诉的歌声,似隐着无限哀愁,诉尽人间悲欢离合事。
“进来坐吧,外面风大。”海山伸手来拉我的手,我如火烫一般躲开他,快步走了进去。
海山笑了笑,不以为忤,随后跟进来,反手把门紧紧地关上,又插上了拴子。
默默地看着他,我苦涩地笑了一下,今日即然来了,就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失身于他,就算还了爹娘的恩情。我毕竟是现代女子,又有什么看不开的。
海山却一直彬彬有礼,笑道:“请坐。”
“快说,我爹娘在哪?”我问道。根本不肯坐。
海山笑而不答,目光落在我腰上:“这把宝剑,你还随身带着。”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
“为了防身。”我道。见他微笑,心中气不过,又道:“王爷若要,尽管拿回去好了。”
“我即已送给你,就是你的,拿回来做什么?”海山依旧微笑。
“我爹娘呢?”不想再和他兜圈子,更不想打哑谜。
海山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手执茶杯笑道:“张大人果然孝顺,三句不离爹娘,只是我若放了他们,你要怎样报答我呢?”
我转过身,在他对面坐下,冷冷道:“王爷想要的不过是我的身体,我现在在这里,你只管拿去好了。”
海山勃然变色,猛地伸出手,一把拿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带,一阵碗碟破碎之声,我踏着那一地碎片,身不由己的扑入他怀中。
海山捏住我的下巴,低下头狠狠地瞪着我,英俊的脸庞因为怒气涨得通红:“你以为我想要的,只是你的身体?”
“难道王爷还想要别的什么吗?”我未作任何反抗,任凭他扣住我的腰肢,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我若是为逞一时之快,当日在东宫,就已经得到你了,又何须待到今日?”海山紧紧地逼视我,急促的气息喷到我腮上,我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如战鼓一般。
“那你今日逼丽君来,又是为了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道,心却在微微颤栗。
“我若不逼你,你会来吗?若是我说,我只是想见见你,你会不会相信?”海山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苦涩:“女人?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们都心甘情愿爱上我,愿意把一切都奉献给我。文采,武功,心智,谋略,甚至外表,我有哪一样不是超越于众人之上,我只要动动手指,就有数不清的美貌少女,愿意为我而死。而你,为什么不愿意……。”
“王爷也知道,我不愿意?”我轻轻笑了一声:“你已经有了那么多女人,为何还要逼我?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因为你,和她们不一样。”海山低头凝视着我,目光渐渐痴迷:“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眼前一亮,你中了蝽药,却还依然保持着傲然的气度,别人都喜欢李煜的词,你却视它为亡国之曲,我要你唱歌,你却唱反词辱骂我。第一次吻你青涩的嘴唇,你眼里全是迷惘和茫然,让我的心为之一颤。可是,在这时,你却失踪了。我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思念一个女人的滋味。”
我仰头看着他,震惊地说不出话。
“世上竟有你这样的女子,考状元,上战场,死守青城,独闯敌营,你的聪慧让我为之震撼,你的美貌又让我惊叹,还有你的倔强,固执,甚至狡黠……你就象云,象风,象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让我永远都握不住,放不下,离不开……。”海山缓缓靠近我的脸颊,语气透着深深的迷惘和痛苦。
“可是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恨你。”我咬紧牙关,直视着他的眼睛,难掩心中的怒气。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设法杀了他,为先帝和所有死在他手中的无辜百姓报仇,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即然不能让你爱我,就让你恨我吧,也许恨到最后,就变成了爱。”海山的声音渐渐低沉,嘴唇已快触到我的脸颊。
雾霭沉沉(三)
“卑鄙。”我用尽全身力气推他,却丝毫都推不动。
“卑鄙?”海山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接之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怒气:“我从未对一个女人费这么多心思,更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忤逆我,若是换了别人,我早将她杀了……”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我笑了起来,看着他笑,一直笑到他弯下唇角,无奈地看着我。
“说吧,我爹娘在哪?”我奋力从他怀中挣脱出去,退后几步,冷冷地瞪着他。
“他们现在还在杭州,很安全,只要你跟我回江北,我就令手下放他们走。”海山渐渐冷静下来,缓缓坐回椅上,含笑望着我。
“我怎么相信你?”我冷笑。
“我可以刻符为誓。”海山道。
“没有用。”我摇头:“我从来不相信男人的誓言。”
“那你要怎样?”海山抬起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到江北有三天的路程,我等不了那么久,明天你就放他们走,我要亲耳听到他们离开的消息,才能相信你。”
“我若是不同意呢?”海山微笑道。
“那我只有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咬牙道。
“好,我答应你,明日船到饶州,我就命手下放他们走,至于现在……”海山轻轻笑了两声,道:“下棋吧。”
“王爷先请。”我走到棋盘前坐下,执起白子。
海山手握黑子,略一思索,下在棋盘正北。
船外是呼呼的江风,还有江水静静流淌的声音。和海山只是这样言语交锋,我已经身心俱疲,再加挂念爹娘,根本无心下棋,已连输了五盘。
海山笑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输了这么多,居然还是气定神闲,若无其事。”
我冷笑:“我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女人。”
我的笑容似乎触动了他,他看着我的目光透出几分茫然,似乎在走神,手执着棋子久久不落,我也乐得他如此,索性起身到舷窗前,看窗外的夜色。
海山从身后搂住我,我推他的手,他不肯放,扳转我的身子,低头望着我,眼神透着几分迷醉,喃喃低语:“面对如此诱惑,让我如何自控。”
我大惊,想从他怀中逃离,他用力扣紧我的腰肢,将我更紧地拉入怀中,毫不犹豫地吻向我的嘴唇。幸好这时,阿桑的声音传了进来:“王爷,后面发现了一艘船。”
“船?”海山搂着我的手轻轻松开,抬起头,若有所思:“船上有多少人?”
“天太黑,看不清楚,大概有数十人吧。”阿桑道。
海山略一皱眉,冷冷道:“再探。”
“是。”阿桑立刻转身退了出去。
难道是大哥的船?心中顿时涌起担忧,我忍不住皱起眉头,海山看着我道:“你以为是铁桢?”
我不语,走到椅上坐下,端起茶杯,佯作喝茶,手却微微颤抖。
“若是他的话,本王一定让他来得去不得。”海山哈哈一笑。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低低道:“痴人说梦。”
海山脸一沉,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痴人说梦。”我抬起头,毫不退让地逼视他。
海山怒目瞪着我,许久,怒气渐渐消散,居然轻轻笑了起来,轻轻的声音道:“听说铁桢新纳了几位高官的女儿进宫。个个生得如花似玉,美貌非凡,其中犹以梁左相之女梁婵娟最为出众,被太后册封为荣妃。”他边说边端祥我的表情。
我微微一笑,神情平静:“没想到王爷对当今皇上后宫之事,如此感兴趣。真是让丽君颇为吃惊啊。”
海山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语气暗含讽意:“我还以为你会伤心,看来你对铁桢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吗?大哥娶多少妃嫔,纳多少美人,又与我何干,早想过,他有后宫三千,怎会钟情于一人,可是心为何还是轻微的刺痛起来。我轻咬牙关,扭过头不理他。
“王爷,是耶朵的船。”阿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怎么是他?我微微有些讶异。
“不是铁桢,你很失望吧。”海山低头俯视我:“你离开京城已有半个多月,他却一直没来找你,想必已经把你忘了。”
他真得把我忘了吗?这样也好。我轻轻扬唇,想笑着面对他的嘲讽,却笑不出来,眼里酸酸的,想流泪。
海山轻轻托起我的下巴,语气充满怜惜:“美人含泪,真是我见犹怜。铁桢和皇甫少华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我猛地后退一步,恨恨地瞪着他。
海山的手停在空中,顿了顿,轻轻一笑,扭过头,向着门外有些不屑地开口:“传我的令,提高船速,前面有一处僻静的水荡,就在那里等他。”
“是,王爷。”
海山看着我道:“你在这休息,不要出去。”
我不语,坐回椅上,继续喝茶。
海山又看了我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船又走了一阵,慢慢停了下来,接下来不是意料中的厮杀声,而是一片平静,平静了很久,船又开始加速,向前驶去。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我忍不住起身到舷窗前,向外张望,这时,门一响,我立刻转过身。
海山推门走了进来,神情略有些疲惫,眸子依然明亮。
“看来王爷大获全胜啊。”我出言讥道。心里暗暗纳罕,即无厮杀,亦无争斗,怎么就结束了呢,难道他们只是在谈判,已经达成协议,所以耶朵自行离开了。其实在我心中,是希望他们两败俱伤的。
“如你所愿。”海山笑道,忽然上前执住我的手:“你爹娘我已遵照诺言放了,你该如何谢我?”
“我凭什么信你?”我把手从他手中抽离。
海山将手中纸条递给我:“飞鸽传书,我刚刚收到的。”
纸条上写着:遵王爷令,孟仕元夫妇已经离开。
我心中半信半疑。海山将我拥入他怀中,笑道:“现在该是你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我不会食言,但只是回江北而已,我并没有答应你别的什么。”我在他怀中挣扎。
“昨天你说,把身体给我,你不会忘了吧?”海山在我耳边轻笑。
“王爷不是已经拒绝了吗?”听出他语气中不可遏制的欲望,我头上渐渐汗出,嘴上却依然强硬。
“我已经想明白了,这样诱人的条件,谁会拒绝呢?”海山的笑容渐渐暖昧,一只手已经开始解我身上的衣服。
我大惊失色,待回过神来,已经被他压倒在铺着锦被的牙床上。
雾霭沉沉(四)
“不……。”我抓住他的手,让他不能继续下去。
“为什么不呢?回到江北,我就和你正式成亲……”海山的喘息声渐渐粗重。“你会喜欢的,我要让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他挣开我的手,开始解我衣上的腰带。我急得五内俱焚,几乎掉下泪来,嘴上仍故作镇定:“王爷,你想得到的是丽君的人,还是丽君的心?”
“你的人和心都是我的……。”海山喘息着吻向我的嘴唇。
“你今日若得到我的人,就永远别想得到我的心。”我听到自己带着些颤抖的声音说。
“我不信……。”海山闷闷地笑了几声。嘴唇落在我唇畔,轻轻地一吻。
“你若不信,不妨一试。”我鼓起勇气道。
海山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一丝犹豫。
“王爷雄才大略,文治武功,想要的,不会只是一个女人吧。”我微笑。暗暗佩服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我还能笑得出来。
“你想说什么?”海山也朝着我微笑。
“一个真正有能力,有作为,有担当的男人,绝不会强迫他的女人。他会让他的女人心甘情愿地爱上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我语气平静,心里却暗暗发麻。
海山亮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语气带着笑意:“这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你当本王是傻瓜。”
“王爷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我反唇相讥。
“激将法也用上了。”海山轻笑,手却渐渐停了下来。
我暗吁一口气,冷冷道:“随便王爷怎么想。”
“你这么聪明,不如再想想,我们下一站去哪里?”海山一手支腮,侧过身,极尽暖昧地搂着我。
我勉强控制住想推开他的冲动,冷冷道:“湖州。”
海山微微一愣,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我知道,我答对了。
阿桑在外道:“王爷,孟姑娘,该用饭了。”
海山终于松开我,起身笑道:“荷包红鲤,浆汁鲍鱼,再加两样时鲜的素菜,只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坐起身,自顾自整理发髻和身上的衣饰,根本不理他。
饭菜比想象的要丰盛得多,菜也不只那几样,还有新鲜的河鱼炖的汤,十分合我的口味,我大口吃饭,大碗喝汤,不理会海山惊异的目光,吃完后,用清水漱了口,向依旧吃惊地看着我的海山笑道:“怎么,王爷吃不下?”
海山看了看我,忍不住扬起双眉,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有的时候,你真不象个大家闺秀,倒象江湖侠女。”
“王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把船靠岸,放丽君走吧。”我淡淡道。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不能放你走。”海山说完,姿势优雅地开始享用已经变得有些凉的饭菜,方才的时间,他全部用在看我了。
我故作忧怨地叹了口气,假作并未听到他的笑声,离开他,走到甲板上,开始看江上的风景。江面到这里逐渐开阔,再往前走一段,就离江北很近了,到那时,我还能设法逃脱吗?
海山武功比我高出很多,心智谋略也在我之上,要想在他眼皮底下使计谋,根本不可能,只能假装温顺,让他对我消除戒心,才能找到机会,若是能上岸通知地方官府,派军队拿获他,那就再好不过了,明日船就可抵达江北重镇湖州,我还有一天的时间。
夜幕渐渐降临,在船舱里和海山下了一天的棋,累得腰酸背痛,他却依然精神奕奕,兴头十足,是因为我赢了他吗?昨天的五盘全是输,今天的十几盘,我却赢了一半。
最后,我终于弃子道:“我不要下了,好累。”
“那就休息吧。”海山扭头看着床,语气十分暖昧,我顿时头大,忙道:“我也不想休息,只想透口新鲜空气。”
“好啊,我陪你。”海山放下棋子,拉着我走上甲板,从身后轻轻拥着我,我用力推开他,他再次拥着我,用带着些威胁的口吻,贴到我耳边道:“你若再推开,我就做不了君子了。”
知道他说到做到。我心中一惊,无奈,只能任由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夜晚的风很凉,海山解下披风披在我身上,一手轻轻抚弄我头上的发丝。这时,有一道清亮的箫声,穿过无边的夜色,传到我耳中。
如空谷回声,山涧清泉,轻风袭来,江水轻漾,柔和婉转,抑扬顿挫。我闭上眼,静静沉浸在动人的箫声之中,象有无数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落在我脸上身上,牵动我的思绪,回到雪岭的那一夜,音乐之美,美在震撼人心,美在发人深思,美在知音难觅。
箫声忽一转,吹奏出一支我无比熟悉的乐曲。
“谁令我心多变迁,谁共此生心相牵。情义永坚持遗憾亦可填,未怕此情亦断。谁令我心苦恼添,前事往影相交煎。谁惧怕深情常留在心田,恨爱相缠莫辨。缘份也真倒颠,承受几分考验。无论那朝生死别,心里情似火炎。谁令我心多挂牵,唯望有朝会再见。何事世间情恨永相连,未怕此情易断。”
不知不觉中,我泪流满面。
此情易断(一)
“你怎么了?”海山讶异地看着我。
“这箫吹的太好了,我想见见吹箫人。”我道。努力掩饰住心中的忧虑和不安。箫声是从身后传来的,身后远远的地方,有一艘很不起眼的小客船,斑驳的船体,木质的桅杆,船上挂着破旧的船帆。甲板上悬着昏黄的船灯,和所有长江上的普通客船一样。
海山抬起头,仔细打量那艘客船,看了许久,一直沉默不语。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愤愤道:“王爷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丽君绝不强求。”说完转身就走。
海山从身后一把拉住我,含笑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说完,扭头吩咐阿桑,“调转船头,靠近那艘船。”
船很快转舵,在客船身边停了下来。箫声已经止了,客船陈旧的甲板上空无一人。海山拉着我纵身一跃,上了船,还未说话,一支闪着金芒的暗器从我眼前掠过,射向一旁的海山,我心念电转,趁海山闪避之机,猛地挣开他的手,飞快地奔向船舱的方向。还未到近前,一个人影从里面闪出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向身后下令:“放箭。”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我禁不住热泪盈眶。
客船上冒出无数弓箭手,每个人手上都搭着箭,密集的箭雨,织成一张大网,将海山和他的大船铺天盖地的罩在其中。铁桢把我的脸紧紧地埋在怀里,我看不到身后发生的事,我只知道,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在他的怀抱里,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什么都不用再担心。
疲惫、惊喜、瞬间把我击垮,我抬起头,想看他的脸,他的脸象在雾气中,越来越模糊。我听到他焦急地呼唤我:“丽君,丽君……。”
我牵动唇角,笑了一下,意识终于沉沦于无边的黑暗中。
“她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担忧。
“只是思虑过度,伤了身体,休息几天就好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哦,知道了,你下去吧。”轻轻的脚步声离去。
室内沉默下来。
我只觉得好困,身下的床榻好舒服,诱惑着我,想继续沉沦下去。
“皇上。”又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熟悉的声音里透出赫赫威严。
“搜遍了江面,并未发现海山的尸首。”尖细的声音战栗着道。
声音不悦道:“都是废物,竟然让他跑了。”
“皇上恕罪。”声音颤抖着道。
“起来吧。他中了箭,应该跑不远,继续在长江一带密密搜寻。”声音缓和了些。
“奴才遵旨。”感觉到床前跪着的那个人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
我被美梦诱惑着,再一次沉入梦乡。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眉梢,轻轻的叹息声响起:“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伤心。”
“我要保护你,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修长的手指从我眉梢滑到唇瓣上,在那里轻柔地摩挲。
心颤了一下,可我还是不愿睁眼,我真得太累了,好想睡。
“海山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身心俱疲到如此境地。”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担忧和不安,滚烫的手指渐渐移到我的脖颈上,在那里细细地抚摸。
我觉得好痒,再也忍不住,慢慢把眼睛睁开了,一张英俊明朗却透着些许憔悴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你醒了。”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惊喜。
我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好渴。”
铁桢立刻站起身,倒了一杯凉茶,又兑了些热水,送到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扶着我坐起来,柔声道:“喝吧。”
我就在他手里喝了几口,摇了摇头:“不要了。”
铁桢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地看着我,许久,忽道:“你这个狠心的小东西。”
我一愣,抬头看着他。
“竟然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不肯醒。”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一脸受伤的表情。
呃……我哑然。
“我该怎么罚你?”他忽然伸手,大力将我拥入怀中。半是生气,半是喜悦地道。
“皇上,臣……。”我说不下去了。
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抚我垂落下来的满头青丝,我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贴着他宽阔的胸膛,听他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时光象是忽然静止了,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现在,不必为过去烦恼,也不必为将来担忧。倘若时光真得静止,该多好。
“在想什么,小丫头?”他停下手,托起我的下巴,宠溺地看着我。
“皇上,你没有话要问我吗?”我仰起头,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也有一个我,披散着长发,苍白的脸,粉红的嘴唇。
铁桢沉默了一阵,轻轻笑了,笑着说:“我该问你什么?”
“关于我的突然离开,关于我和海山。”我盯着他看,想读出他心里的想法。
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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