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找到足够的支持,更要看他能不能突破自己思路的窠臼,接受不同意见。
余庆元一边阅卷,一边想如果是自己,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不用想很久,她就有了答案——如果再重来一次,她仍会写自己的真实想法。虽然今年的题目难,但大多数文章都出乎意料的精彩。她看到精彩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最后她手上评出的两个最高分,一个给了一篇论述反战观点相当坚定和精彩的,一个给了一篇对国际局势纵横了解很深,所以支持军工和外交双管齐下的。她和几位阅卷大臣的意见由储大学士汇总后,便呈给了皇帝。
如今她身在其位,才知道殿上的人看底下考生的表情有多么一清二楚。自己当年的反应,想必当时是被蔺程等人尽收眼底的,她又忍不住要笑自己毛躁幼稚。皇帝点出的一甲前三名里果然有她给高分的两个人,状元却是相对沉稳保守的那位,另一位则点了榜眼。在她看来,这一科名列前茅的人脸上的惊喜和骄傲,必定要比她那一年真实生动多了。如今江锦衡还是成了驸马,当年的别扭竟是枉费,自己说起来,也是个不称职的状元。他们都是太不能融入这座巨大权力机器的人,希望这一科的新人,会比他们更有所作为吧。
殿试过后就是琼林宴,余庆元再次进入琼林苑的时候,在一种强烈的时光倒流的感觉中恍惚了片刻。一样的时节,一样的布置,一样的地点,物仍是,人却非,自己也再不是这场欢宴的主角。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主座上的皇帝身上,皇帝也在看她。这一回她没有移开目光,而是与他长久对视。当年一袭白衣的贵族少年如今已是黄袍加身的有为天子,还是一样冷若冰霜的俊朗容貌,在众人的景仰和簇拥下,又平添了几分深沉和威严。她见过那双眼睛里的爱意和杀意,却从未见过如同此刻一般的惆怅。她想他此时定然同她一样,有感于前尘如梦吧。
这是第一次知道她名字的地方,皇帝心想。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看见她在灯下低头浅笑的样子已有些心惊,却并不知她是女儿身,更不知从那天起,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一刻不停的转动。说到命运,他曾经以为,既然发生了被他发现她身份这样的巧合,再收获她的身心,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想到的是,四年过去了,人明明还在身边,天下就在手中,同她的距离,却前所未有的遥远。他知道自己追求皇位没错,放她走也没错,可他宁愿承认是自己在错的时间做了错的选择,也不愿承认是自己的心爱错了人。
皇帝转开头和身边的人说话,余庆元也走到新科进士的席间同他们攀谈。她前科状元的威名尚在,加上职业生涯也有些不同,所以大家都有好奇结交之心。一位姓张的二甲进士年纪看起来不到二十,因为年轻,所以更活泼健谈些,很快就吸引了余庆元的注意力。
“余大人,您的殿试文章晚生早就拜读过,所得启发,一直受用至今。古人有一字之师,大人对于晚生来说,堪称一文之师。”
官场中重师生情谊,余庆元当他是寻常拍马屁,攀交情,就随便客气道:“张进士过誉了,在下学识不足,当年只是少年心气来填补罢了。说到文章,空有万丈豪情和新颖立意是远远不够的。”
张进士觉得自己被误解了,连忙解释道:“晚生如此说,绝非奉承攀附。读了余大人的文章之后,晚生对您的仕途有所耳闻。晚生正是觉得余大人是立言起行之人,而非空鼓唇舌之辈,才特地向您表达钦佩的。”
余庆元听了这话,只觉得又欣慰,又惭愧,连忙拱手道:“张进士此言,是要折煞余某了。说起来,在下为官四年所作的那些事,倒不如闻你一席话更令我欣慰了。不管在下有何言行,也不过生得两手两足,可为之事甚少。可若是在下的话被几位张进士这样的少年才俊听得入了耳,才称得上是抛砖引玉,举一反三了。”
张进士见她谦虚亲切,说话又有道理,索性更不见外,拉着她说了好多自己对改善民生、开源节流的观点。他的话虽缺乏官场中的实践支持,但却比身在官场中的她多了许多对民间实情的观察,所以颇具独到之处。余庆元同他仔细讨论了一刻,又提了些引导的问题,琼林宴就快要接近尾声了。她抬头看天,同是一轮明月,新皇帝却没有再搞什么赛诗的花样,令她不禁羡慕起这一批人的好运。
首座上皇帝已经离席,她也起身去更衣,准备回家。刚从净房出来,就在一颗树下被人拉住了。
“庆元,你也还记得四年前的今日吧。”
余庆元定睛看清了月光下来人的脸,俯身要拜,却被皇帝拦住了。
“朕只是心有所感,当你是当年故人,说两句话而已。你不用怕,也不用拜。”
余庆元点点头,放松了姿态,靠在树上,用老友聊天的语气说道:“那日微臣一直担惊受怕,知道陛下来的时候,才觉得之前的惶恐本不算什么。”
“你没长进,满嘴不怕死的胡说便罢了,朕今日也仍扮那吓唬人的角色,竟像是什么都没变似的。”皇帝慨叹道。
“陛下,在微臣看来,除了这天上明月,和人间琼林,只怕一切都早已不同了。”余庆元知道皇帝方才是一时感慨之言,但为了不营造任何错觉,她不得不做那个扫兴提醒的人。
“我知道。”皇帝此时也不再以朕相称。“而且我早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我也知道,你连一时的宽慰都不会给我。”
“陛下。”余庆元忍住鼻子里的一丝酸涩,正色问道。“刚好微臣有事要禀,本来想递折子的,正好遇见了您,就在这里问了。不知最近陛下能不能在百忙中抽出一个半个时辰,来听微臣说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咫尺天涯,终于到最后结算的时候了。写到这里作者自己都觉得百般遗憾,这到底算是错的时机,还是错的人呢?
☆、凤簪
琼林宴后,皇帝让余庆元等了十数天才召见她,这次见面的地点总算没在后宫,而是皇帝的御书房。余庆元第一次来这里,见周围陈设,便知皇家气派名不虚传。各种古玩摆件,就算她这种毫无眼力的人,也能看出来都是人间珍品、到了头的好东西。皇帝穿了件红色的常服坐在书桌前,更衬的面色如玉,见余庆元下跪,也不拦,等她拜完了才令她坐了。她坐的椅子背对着窗,从皇帝的角度看过去,看不清她的脸,只有太阳在她官服和乌纱四周笼出的一圈轮廓,还像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怎么,你也是来辞官的?”皇帝大概知道她的来意,虽然心存侥幸,但还是就事论事的开口问了。
余庆元赞叹他直率风格不改,作为天下第一人,皇帝如今确实更没必要兜任何圈子。
“陛下圣明,微臣此次正是想请陛下听微臣的辞官陈情。”
皇帝叹了口气,身子往后靠在龙椅上:“听听也罢,都怪朕每次都好奇,你那张嘴到底又要说出什么怪话来。既然你必是有备而来,那就先说公事吧。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辞官,可当这朝廷是市井店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跟天下百姓、文武百官交待的差事留给了朕不说,还要将容不下臣子、不会用人的骂名留给朕不成?”
皇帝的语气虽不严厉,但这话里显见是带了怒气的,余庆元对这点诘问确实有备而来,也不慌忙,从袖中抽出个折子来。
“告老致仕的荣耀微臣自是不敢想,连辞官退隐都没指望,这个把柄,尽够陛下贬去微臣的官职,兼革去微臣的功名了。”
皇帝展开一看,折子写的不长,用词却犀利刻薄,弹劾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朝长公主和驸马,说他们作为皇室宗亲,无视祖制,倡导妇人干政,推行奇技滛巧云云。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观点比那朝中最迂腐的老学究,都还要保守“正直”上几分。
皇帝看完之后,先是忍不住扶额笑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同她说话:“庆元,明涴和江锦衡他们也肯这样陪着你胡闹?你这算是什么?反间计?先下手为强?”
“陛下,你因此罚了微臣,就算是杀鸡儆猴吧。”余庆元恭恭敬敬的说。
皇帝笑够了,又叹了口气。余庆元果然连撤退这一步都算计到头了,一举三得。她得解脱,皇帝自己保全了面子,还得了个敲打异己的机会,长公主一家间接得了皇帝支持,还堵了堵将来可能提意见人的嘴。
“这折中所奏,同你平日所说所为,出入太大,如此做作,你当旁人都是傻的吗?”虽然除了自己,旁人对余庆元真正的主张并不够了解,也未多加注意,这样的漏洞并非圆不回来,但皇帝觉得仍有必要质问这一点。
余庆元对这个质疑也准备好了,再摸出一卷纸来,比起先前的折子,这份文件就要长得多了。
“陛下明鉴。这万言书,写的便是微臣的真心主张,其中足够治罪之处怕也够多了,究竟用哪个来裁,还请陛下定夺。”
那封书信太长,皇帝一时之间看不完,粗略的翻了一遍。只见余庆元将观点分为吏治、民生、外交和财税四大板块,针砭时弊,直言不讳,比平时她奏禀自己的委婉客气,不知尖锐了几倍。再看那文字,也流畅精彩,一气呵成,同一笔挺秀的柳体相得益彰,无一处涂抹错字,想来是几经修改誊抄过的。
“罢了。”皇帝此时心中烦闷,说不清也道不明,就将那卷书笺推至一边,说起了气话。“你不过五品小官,朕就算赏你个欲加之罪,怕也不会如何,难为你费了这么多心思。”
“微臣谢陛下赏赐。”余庆元又俯身欲拜,皇帝一拍桌子,上前提着她的领子把她揪了起来。
“你给朕老老实实的坐下来说话,就算公事谈完了,私事我们还没谈。”他忆起自己还是晋王的时候,说过一切都要自己赏她这样的话,如今在这般情状下再想,真正是痛得锥心刺骨。
“是,恕微臣方才造次了。”余庆元躲开他的手,老老实实的坐下,等他问话。
皇帝自己却不再坐回书桌后面,干脆站在她面前说道:“你要去找他?”
余庆元知道他指的是蔺程,想了一下,点点头:“是,总要去找的,但眼下倒也不急。”
皇帝冷笑一声道:“败在蔺程手下,朕也不是全想不通。他可只守着你一个,朕却无法遣散后宫。他可为你连首辅都不做,朕这个皇帝却不得不做。朕算错的,不在蔺程身上,却在你身上。本当你是个有大志的,没成想也会做出这种为了儿女私情,将当初的雄心壮志抛在脑后的事情。”
余庆元苦笑:“陛下心中想必也清楚,如今微臣就算留在这朝中,可为之处也甚是有限了。若是身份不慎被有心人所知,只怕建的那一点功业,还不够偿那惹上的麻烦。所谓雄心壮志微臣倒是仍有,若陛下不嫌弃,待微臣到了民间,有了见闻之后,仍能给微臣几次进言的机会,微臣必感激不尽。且微臣不觉得儿女私情就是一定要比经邦济世低上一层的东西,世道人心总有沧海桑田之日,可不管到了哪朝哪代,为情所苦的人倒总是一样的。”
皇帝怎会不知这所谓为情所苦是何等煎熬。他瞧着她的头顶,胸中百转千回,一颗心一时冷,一时热,话说出口,已经是最后一个问题:“我也知道用你的志向来赌我的情爱这件事太可悲了,但我只最后问你这一次。我能给你世间女子最贵重的名分,你跟着我能做到的事,当比跟着他多得多,我也自问对你用情不在他之下,如此这般,你也不作考虑吗?”
他见她不语,咬咬牙又补充道:“哪怕是……哪怕是你和他有任何过往,我亦可不计。”
余庆元抬头望他,眼中有泪:“你我的结局,从你那日带我去镇国寺起,就由你选定了。不管是四年前,还是今日,我从没有过选择的机会。我往后是谁,仍只在你一念之间,只是我心何归,是缘是命,却是连我也说了不算的。”
皇帝想去拥她的手本已伸出,又颓然放下,仰天长叹:“我总在想,当初是哪里做得不对。是不是不该强迫于你,该以礼相待?还是本应强迫到底,将你硬留在身边?可这般置问何其枉然,这世上焉有那么多双全之事,我自问一路不愧我心,便罢了,罢了。”
说罢,他伸手摘下她的乌纱,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上面蒙了些尘土,正是她十九岁生日那天在院子里埋的那个。皇帝一直惦着它的下落,终于在她第二次去西南的时候,偷偷从她家里连盒带钗起了出来。
“别动。只让我看一下。”他拿出那支金光闪闪的凤簪,亲手插在她的发髻上,那样子不伦不类,连他都觉得有些滑稽。
“不好看。”皇帝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确实是朕走了眼。”
余庆元几乎被他逗笑了,伸手将簪子□,要塞回给他。
“既然送出去了,就没有再要回来的理。”皇帝接过来,再放回锦盒里,塞进她手中。“你走吧,庆元。革你职位的旨意,很快便到,状元的功名没那么容易除,先给你留着,万一有什么意外还能顶一顶。王家如今的住址,朕也会找人送信给你。困了你这么久,朕也自困了这么久,如今能让你念着朕好处的,也只有放你走了。此生无缘,权当你欠朕一回。”
余庆元忍住眼泪,想磕头谢恩,却被他拦下了。忍住最后一次拥抱她的冲动,皇帝挥手撵她快走,再不回头。余庆元不敢拿背对他,一路倒着退下去。御书房里的珠光宝气都已在她的视线中变得暗淡模糊,只见他窗边伫立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的话,小余的回答会不会是“爱过”呢?
☆、不散
如皇帝所说,收拾个余庆元这种级别的官,确实不用想好太堂皇的理由,反正因劝谏被贬的官哪朝哪代都不少有。圣旨下来的时候没公布她折子的具体内容,只说她上书使恶语冲撞了长公主和驸马,且拒不认错。皇帝宽大,念其之前有功,又不愿有人因言获罪,所以不砍头,也不获牢狱之灾,只革了官职,留着功名,撵出京城罢了。末了还鼓励了百官要勇敢进言,只要不如余庆元这般冥顽不化、横冲直撞,皇帝非但不会怪罪,还当奖赏。
比起关心余庆元倒霉,会看风向的人更关心长公主和驸马惹不起这件事。连余庆元这种先前跟驸马一直共事的人,也会看因不惯这二人被皇帝降罪,足可见皇家权威不可侵犯,识相的就该将那些腹诽收得好些,不用等到上面翻脸不认人才醒悟了。也有精明一点、了解多一点内情的,看出了皇帝对余庆元不一般。虽不知目的为何,但能陪着她这样做戏找退路,真正得罪不起的人怕是她才对。没准是人家君臣二人闹着玩儿一时闹翻了脸,功名都未除,说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总而言之,官场中听声,听的多是画外音和余韵,真正说出来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反而不重要了。
私下里,余庆元和江锦衡夫妇来往反而更密切。她交了编书的总结报告,又向皇帝上过了万言书,手上未竟之事便只剩下协助他二人的计划。这一批工科的招贤风头被科举盖过,但据江锦衡说,还是有些相当不错的收获。静乐长公主的进展便有些少,虽然她们编好了女学教材的纲目,但还没有可以依托实施的机构。皇帝已经答应了在国子监为开个个小小的女学部,先招了些京中贵女入学作为先导试验,长公主最近主要在专心操办此事。
“庆元姐姐,待你安顿下来,千万莫忘了写信给我。”二人婚后,静乐的气色愈发好,只在想到余庆元后路的时候,才有些忧色。
“我每到一地必会想办法同你联络,只是我从今往后就是白身了,怕往京里带信没那么容易。”这个时代私信虽然有,但没官职的人写信给公主难度还是很大,余庆元也不知该如何操作。
“这个印信,你拿给驿站看,他们必不敢怠慢了。”静乐往她手里塞了块镶银的浮雕木牌,没敢直说这是皇帝叫她给的,但也提了一句。“你若是有事要向我皇兄禀报,就也寄给我转交。”
余庆元点点头,将那印信收好。她是真的需要这个和好友通信的法子,也不敢说以后在公事上也就能和皇帝老死不相往来了。
“你要去找他?”静乐问道。
余庆元不禁苦笑——他们兄妹俩问了同样的问题。
“不着急,我好不容易无官一身轻了,还不先周游周游?”这也是她的心里话。除了爱逍遥,想要再见到蔺程,她竟有些情怯,起了些先避一时的念头。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静乐不愿她走,还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时候我也没法替我三哥说话了,他刚纳了一屋子的嫔妃。但你若愿恢复女儿身示人,我就不信没有比他更好的青年才俊愿意对你一心一意。”
“我的福气都用在有你这么个知心好友上了!哪还能再有什么青年才俊?”余庆元挽住她的手。“我要是日后不昏头了,觉得他不好,就再回来投靠你。”
“我是巴不得你回来,但瞧你这昏头的样子,怕是好不了了。”静乐扁了扁嘴。“算了,你爱谁,我是管不着的。你不妨多逍遥些时日,我最羡慕你无牵无挂、天地宽广,可千万别被他就给拴住了。”
“我告诉锦衡去,说你嫌他把你给拴住了。”余庆元打趣她。
“怕什么,你只管说去,我自己也是这么同他说的……”静乐如今说起江锦衡,还是会脸红,余庆元觉得这样子可爱极了,只恨自己赶不上她一半那么可爱。
到了真要告别那天,她和静乐都哭得稀里哗啦,江锦衡安慰了这个再安慰那个,急得头发都搔掉了几根,总算劝好了。静乐又拉着她的手嘱咐了半天,还令她赌咒发誓说以后一定回京相见,才恋恋不舍的放她走了。出了他们总见面的那座宅院,江锦衡和余庆元登上马车,往东城去。这一次给余庆元的送行宴,仍定在了都一处。
江锦衡把刘琦和魏忠都请来了,出乎她意料的是,陈正荃也来了。刘琦为人沉稳,老练又不失诚恳,不出意料,是他们当中仕途最平顺的,如今已经做到了吏部的郎中。魏忠刚升任了大理寺少卿,之前怀孕的夫人生下一个儿子,早已会说话走路了。陈正荃虽然曾经暗自支持过太子,但因为这次政权更迭的平顺,他又牵涉的不深,所以没受什么影响,被调到最急需人手的户部做管事。
这几人都是知道她和江锦衡交情的,所以根本就没信过她是因为弹劾公主驸马而获罪。魏忠对她了解又多些,一见面就不客气的点了出来:“余贤弟端的好洒脱,这明明是你自己不想做官了,还要锦衡陪你做戏。”
陈正荃在一边拉拉魏忠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刘琦在一边又接上了话:“余贤弟的才华,在哪里施展都是一样的,同我们一样在朝廷里,反而拘了她。”
陈正荃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说话:“先前是我有眼无珠,小人之心,余贤弟始终是我见过最不贪图这功名利禄的人。可若是四年前有人同我说,我们这一科最先离开这朝堂的,是你这位状元,我必然如何也不肯信的。”
余庆元见几位好友夸她夸得真心实意,觉得实在受用不起,就给他们作揖道:“几位大人,休要再捧杀小生了。都怪我天性怪诞浮躁,与仕途无缘。这辅佐君主,为社稷操劳的重任,就从此撂挑子,留给诸位了。平时疏于联络,今日又难当大任,我自罚三杯。”
余庆元举杯便饮,大家也就不在辞官离京的事情上再多作评论,只边感慨,边谈笑着回忆从初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最近两年来,一方面是自身难保,一方面为了避嫌,余庆元和他们联络的太少,是她这短短的为官生涯里最大的遗憾之一。今日见大家又能重聚,且暂放下了之前的种种隔阂,在快慰之余,不免也有些伤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不想做最后流连的人,可也没想到,自己是最先离开的那一个。
江锦衡看出了她的心思,举杯提议道:“我们今日聚首,不问来路,只敬往后。这一杯,祝前程似锦,更祝无愧我心。”
“好一个无愧我心。”大家纷纷叫好,干杯也干得格外痛快利落。余庆元喝了一杯又一杯,再不问前因后果,只听从自己的心,把这送行的酒宴,当作了一场不散的欢聚。
作者有话要说: 就要大结局了,看来这个可行性报告的结论是不可行啊!
☆、先生
余庆元走的时候没什么行李,使一匹马,自己驾车,就拉上了她几件衣服和所有的书。因为毕竟是被革职,不好大张旗鼓,所以送别都在之前的酒宴上送过了。她一个人将小院的门掩好,也就完成了离京的所有程序。在出城门之前,她特地绕到王家现在的住址门口看了一眼,见房舍比从前好了不少,显见是日子过得不错,就没进去,转身走了。她当年一点自私的念想改变了这一家人的生活,所幸带来的不是灾祸。如今她的挂念不仅再帮不到他们,还会给他们徒增无谓的烦恼,如今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
出城门的时候,因为对面往城里运东西的马车太多,所以耽搁了好一会儿。余庆元一问,说是宫里的淑妃娘娘有了龙种,要被册封皇后了,所以将各地的好东西都往京城里运,紧着准备典礼呢。这倒真是个好消息,皇帝二十好几仍无嗣这件事是许多支持他的人的心病。如今淑妃一个有了,其他的也快了吧。终于排到余庆元出城,她坐在小小的马车上,朝身后的帝都最后望了一眼,就算是过去的四年多彻底告了别。
像她说的一样,余庆元一点都不着急往连州去,而是先尽情游山玩水了一番。她之前出差赶路赶得烦,这回都是走到个大点的市镇找个客栈住下,周围有景点就去瞧瞧,没有的话也盘桓数日。她吃当地风味,看乡土人情,一路记了许多故事札记,逍遥得令她经常有乐不思蜀的感觉,直想不管不顾的将积蓄花光了再说。可她也怕在外面晃荡的久了出意外,加上后来天气越来越冷,进了腊月,也就不得不往正路上走了。
到连州那天正是小年,她仍是先在客栈里住下,花了三天时间将城里城外转了个遍,才开始筹划正题。她决定先从在客栈里拉着店小二聊天开始。
“这位小兄弟,请问连州这里有没有什么有名的学堂和私塾啊?”
店小二上下瞧瞧她,虽然衣服不太讲究,但面皮和手都白净,说话也斯文有礼,应该是个读书人,会问这种问题也不奇怪,于是开口答道:“客官,你算是问对了,咱们连州城里最有名的连元书院,就在北郊。您驾车出了城,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哦?连中三元?这名字起的不错。”光听名字,余庆元还不能确定那就是蔺家的产业。
“原来也不叫这个名字。”自古小二爱八卦,刚好这书院跟最近的热门八卦有关,他一下子来了兴致。“说起来,这书院关张也有一阵子了,还是去年一位从京里退下来的大官又改了名字重新开起来的,说是子承父业。这位大官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当年权势只比皇帝差那么一点儿,原是位相爷来着,学问和人脉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书院一开,不止是连州,周围几百上千里的书生都挤破了头。可说是退休呢,相爷他年纪又不大,生得俊俏,却孤身一人,最近半年来才操办着要娶亲。你说怪不怪?”
余庆元听着前面的还觉得靠谱,听到最后两句就有些傻眼。她被革职的消息被他仍在京中的耳目传达不奇怪,但这一路的行程只有静乐知道,她是绝没可能透露消息给蔺程的。再说她还没答应要嫁给他,他这么早就开始操办,是打算要娶谁?
“怪,确实是怪。”余庆元咬牙切齿的说,又不好问这位先生到底要娶谁,只能下定决心自己去探看了。
“客官您要是有空,自己去瞧瞧那书院多好呢,据说那里的景色也挺美的,许多人慕名去游览,要是有缘,没准还能见着这位相爷呢。”店小二不知眼前这位客官的脸色怎么一下子就怪了起来,赶紧拿话搪了一下,就自己走开了。
余庆元这一天没干别的,只跑到城里的店铺选购了套女装,外加些胭脂水粉,第二天一早,就给自己打扮了起来。她坐在镜前,觉得往脸上招呼的东西怎么都不对劲,干脆又洗了把脸,只将衣服穿起来就算了。再打开自己的细软包裹,里面只有两样首饰,一支母亲的银钗,一支皇帝给的金簪。她想也不想,就拿起银钗,绾了一个自己唯一会梳的女式发髻。打扮好之后,余庆元上下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虽然寡淡了点儿,但气色不错,解了束胸的身材还说得过去,配上女装,总算有点儿女子当有的样子了。
她出门结帐的时候,接待她的又是前日那个小二。他发现同他说话的书生突然变成了个美貌的大姑娘,吓得几乎说不出话,也不敢多看,低着头替她算好了帐,又低着头送她出门。看着她带着帏帽驾车远去的身影,小二想起前日的对答,八卦的心了。他觉得这位八成是相爷在京城里的什么红颜知己,听说相爷要娶亲,所以上门来讨账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论英明无比,只恨此时还要上工,不能跟着去书院看看热闹。
一路走的快,还没到晌午,余庆元的车就停在了书院的门前。她拴好马,举目一看,发现小二所言不假,这地方的风景确实不错。书院的建筑都修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处,虽然远远的能看到,但从大门走上去,还要经过一条石阶路。山上栽种了许多翠竹松柏,所以即使如今正是隆冬,也不显得凋敝。细细聆听,还有潺潺的山泉水声,加上偶尔的婉转鸟语,倒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清幽之地。
眼前的门上挂了个牌匾,上书“连元书院”四个字,余庆元打眼一看,就知道牌匾上的字是蔺程的手笔。她撇撇嘴,摘了帏帽,丢下马车,拾阶而上,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书院正厅。这些房子也很气派,虽然看起来有年头了,但刚刚翻修过,且故意保留了些古朴的痕迹,比崭新的看着倒更好些。
快过年了,书院里向来是放了假,所以没人。余庆元穿过正堂,路过几间课室,就走到了后院。她还记得蔺程府里原来的布置,就朝一间位置像是书房的屋子走去,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人,拿着本书,五官分明,眉头微蹙,正是致仕退隐的蔺大人。
蔺程也不抬头,就开口问候,语气很淡,仿佛他们昨日才见过:“庆元,你来了。”
余庆元的语气则像是他们从没见过:“先生,您这里收不收女学生?”
蔺程这才抬起头来看她:“可招可不招。之前读过什么书没有?”
“四书五经读过一点,稗官野史读的更多,也考取过功名,做过官,后来又不干了。”余庆元掰着手指头输给他看。
“我教不了你。但这里缺个女先生,你考虑一下吧。”蔺程不看则已,一看眼睛就移不开了。
“敢问这里的先生收束脩几何啊?”余庆元故意凑近了问。
“名字都取了你的,书院束脩什么的,你想要多少就都是你的。”蔺程伸手去拉她的手。
“先生的娘子怕要不依吧。”余庆元手躲开了,腰却被他搂住。
“先生的娘子才回来,我问问她。”蔺程将嘴凑到她耳边。“嫁给我。”
余庆元的耳根又红了,摇着头躲他:“你怎知我就回来了?你怎知我一定会嫁给你?”
蔺程用袖子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一地,捏住她的腰把她放上去,手上就开始解她的衣带:“不嫁也行,不耽误生孩子。”
余庆元还想反抗,但胸前被他一握,就软了半截,只是嘴上不软:“先生这样的读书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做这等有辱斯文之事,成何体统?”
蔺程手上有辱斯文的事情一直没停,但说话的语气神情都认真了起来:“我自然不知你会今日来,但我从听说皇帝立后以来就开始准备聘礼了,你几时来,我就准备到几时。”
余庆元闻言有些恼怒,一使劲,几乎将他推开了,横眉立目道:“你觉得我没当上那个劳什子的皇后,才来找你的?”
蔺程捧她的脸:“我是知道你不走,他定不肯立中宫的。庆元,嫁给我,从今往后,我有的虽不多,但都给你。”
余庆元叹了口气,主动去吻他:“真不知是哪本圣贤书,教了你这么多巧言令色,甜言蜜语。”
“再叫我一声先生,我便告诉你。”蔺程已经成功解开了余庆元的裙子,也放出了自己的宝贝。
“先……先生……啊……”余庆元本还想磨磨他,就故意将声音放得婉转娇媚,可惜半声先生还没叫完,她的秘境就被蔺程整个贯穿了,后半声先生,就变成了连连的娇/喘。
这一下顶得狠了,余庆元受不住,向后躺倒在书桌上。蔺程伸手将她头上银钗拔了,头发散了一桌,一对雪峰随他的前后动作在凌乱的衣衫中颤颤巍巍。
“嫁给我。”余庆元还没点头,蔺程动作不停,嘴里也穷追不舍。
“你……你这般禽兽……枉……枉称先生。”余庆元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湿润得这样快,竟被他如此轻松的得手。
“若你真这样想,我也不能白白被叫了禽兽。”蔺程见她不点头,就更加想使坏令她吃点苦头。只见他抽身退出,手上一使劲,余庆元就翻了个身,趴在了书桌上。
几乎是被他从后面进入的一刹那,余庆元就一溃千里了。她趴在书桌上,迷迷糊糊的抖成一团,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蔺程半点不肯放松,手还伸到前面去拨弄她的花核:“嫁给我。”
余庆元被他弄得哭了出来:“你还问!我此时说的话,也好当真的?”
蔺程俯身吻她的肩胛:“好,我专心点儿,等下再问。”
因为太久没沾荤腥,加上此情此景太过香艳,蔺程也没专心上多久,就一股脑的都给了她。他拥着她亲吻了一会儿,就开始拿帕子帮她清理。余庆元按住他的手,自己面红耳赤的弄好了穿上衣服,不敢相信他们才见面,就在书房里做了一回。
“庆元,嫁给我。”蔺程看着她整理衣服的样子,忍住又在升腾的欲/望,死不悔改的问道。
“我也要教书。”余庆元先谈条件。
“你是金字招牌。”这本来就是他计划的。
“我要教女学生。”余庆元继续要求道。
“明日就发告示,连元书院招女学生。”蔺程若连这点都算不到,便不是蔺程了。
“男学生教什么,我也要管一管。”余庆元通情达理,知道自己从此换了女装,去教男学生,就算蔺程不介意,学生也未必服气。
“你说教什么,我就教什么。”蔺程对所谓大丈夫的权威根本不在意。
“叫我先生。”余庆元觉得自己条件准备的太少,提了没几个,就剩下这种撒娇耍赖的要求了。
“先生,嫁给我。”蔺程干脆单膝跪下,恳求道:“只要你肯做我的娘子,让我叫你什么都行。”
蔺程自然不?br/>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