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水过忘川

水过忘川第3部分阅读

    对了。我们江湖中人不讲那些虚的。”自己喝了口热茶,又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十恶不赦,在这逍遥城总是安全的。”

    凤莫微微苦笑,没有答话。这样的生活本是奢求,该来的逃不掉,能得一日逍遥便逍遥一日。

    见了凤莫的苦笑,单雪亦知他自有苦衷,虽说很想帮他,但人家的事不让自己插手也不好多问。于是转个话题,只问:“我看你和无寂关系很好,他武功不错,我和桓彦有心收他在手下做事。”

    凤莫笑笑,正想说什么,阿沐却是过来传话,桓彦让单雪亦去漠言阁。凤莫和阿沐跟在后面,凤莫悄声问:“是出什么事了么?”

    “来了个厉害角儿,城主正跟他周旋呢。”阿沐道。说罢又仔细瞧着凤莫的眼角,似是发现什么,却也很快敛了神色。

    凤莫正疑惑着,抬头就见漠言阁的大门,连忙收整心神,垂手跟在单雪亦身后。漠言阁很安静,和它的名字一样,漠言莫言,从进院门到堂屋竟是没听到一声蝉鸣或是人声。若说凤莫以前的东宫那是因为人少的安静,这漠言阁就像是故意将所有发声体全部赶走,只余风声雨声,还有一丝空气流动的声音。

    进得门内,桓彦端坐在主位上,下首便是阿沐口中“厉害的”客人。

    “冷楼主,真是稀客啊。是来还账的么?”单雪亦见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悠闲的是冷无痕,随口打趣儿道。

    冷无痕却是理也不理这个温和的二当家,直直望着他身后的凤莫,看了好久,才笑道:“自前年来逍遥城游玩,花前月下美人乡,我对你们这儿实在是想念的紧,这不,推了生意专门过来看你们啊。”起身负手绕着凤莫转了一圈儿,调笑道:“啧啧,这才几日不见,越发长得漂亮了。”

    凤莫抬眼冷冷地瞪着冷无痕,桓彦坐在主位上和单雪亦对视一眼,道:“冷兄和这位兄弟是旧识?”

    “岂止是旧识。”冷无痕说着一指挑起凤莫的下巴,凤莫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番动作,霎时愣在原地。却忽的一阵掌风将冷无痕扫开,寂稳稳落在凤莫身前,冷冽地望着冷无痕。

    桓彦和单雪亦几乎是立刻警醒,这无寂的武功居然在他们两人之上,也只有冷无痕才敢和他单打独斗。

    冷无痕一撩衣摆,往太师椅上一靠,好笑地望着寂,那样子怎么看都是故意找茬。

    凤莫从寂身后站出来,只道:“你来做什么?”

    “我说了啊,过来看望友人。”冷无痕好整以暇地望着寂。

    凤莫已经习惯这人无视自己,自顾说着:“真这么简单?”

    “你继续呆在这儿,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凤莫垂眸,现在除了这儿能呆,还能去哪儿。很是无奈地看看冷无痕,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寂,最后还是看向了单雪亦。此时两人也有了计较,桓彦便道:“二位放心,我逍遥城自有你们容身之处。”

    凤莫点点头,感激地望着桓彦,露出一抹无奈地苦笑。寂倒是没有搭理冷无痕,拉了凤莫的手便往外走。

    冷无痕在看不到两人身影之后,收了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皱着眉望着桓彦和单雪亦道:“他们两个,你们保不住。我出身逍遥城,亦不想这里被破坏,你们还是趁早和他们划清界限的好。”

    桓彦看着手中的热茶出了会儿神,方才抬起头,眼神不知望向地板还是地板上漂浮着尘埃的空气,终是叹了口气,道:“怕是逃不掉了……”说罢竟是放下茶碗,起身从侧门绕过回廊,转进内院不知去了何处。

    “他这是怎么了?”冷无痕莫名其妙地问。

    单雪亦苦笑一声:“深陷情网,不可自拔。”

    “啊?”冷无痕瞪大了眼,“凤莫这么有魅力,这才几天就被迷住了?”

    “凤莫?”单雪亦疑问。

    冷无痕方知自己说漏了嘴,不过也不要紧,反正马上那人也会知道消息。便解释道:“就是你身边那个新来的小厮。”

    单雪亦摇头笑道:“凤国前太子凤莫吗?难怪……”

    冷无痕其实很想问难怪什么,但看单雪亦一脸复杂表情,终是忍住了。

    桓彦进了内院,转个弯儿步到一个小园子里,金黄淡粉的菊花开的正艳。一个蓝衣少年躺在小竹床上眯觉。听得动静,睁开眼见是桓彦,起身笑道:“事办完了么?”

    “嗯。”桓彦点点头,站在一从菊花前,问:“身体好些了吗?还是没力气?”

    少年摇摇头,脸上虽是惨白,却有真心的笑意:“我好多了,你不要太担心。人固有一死,我能活到今日,已是大幸。”

    桓彦皱眉,有些不悦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少年不说话了,只望着满园盛开的菊花淡淡的笑。秋风缓过,青叶微摇,这园子里香味淡然,连风都不忍心使出大力,只悄悄走一遍。桓彦站在菊花前看少年单薄的身子,撑在榻上只盖了层薄锦被,便走过去拿被子将人包严实,轻轻搂了,便不敢再动。

    少年没有拒绝,乏了便靠着桓彦闭上眼。

    见人睡熟之后,才抱起来进屋,放到床上。点上安神的熏香,桓彦望着少年清秀的脸,脑海中又出现凤莫的容貌,轻叹一声,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也许这便是命中劫数?

    文如夏过来看到桓彦怔怔地望着床上熟睡的少年,站了好一会儿,桓彦才发现有人进来,起身和文如夏走到园子里。望着满园菊花,悠闲亦是疏冷,文如夏只道:“或许还有转机。”

    桓彦看了文如夏一眼:“我想救他。”

    文如夏点点头,“此事要从长计议。凤莫不一定答应,而且我们不能让逍遥城卷入其中。”

    沉默一会儿,桓彦却道:“当年的事我并不确定,凤莫不像是那种人。”

    “真相如何,我不管。我只负责救人。”说罢文如夏转身出了园子。

    桓彦皱了眉,侧身却见少年倚在门边,连忙走过去扶住,少年笑笑,坐在椅子上道:“我听你们提到凤莫。”

    桓彦点头,“他在府里。你……”

    少年瞬间湿了眼,张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只摇摇头闭了眼。桓彦耐心地陪在一边,待少年情绪好些,吃了晚饭睡熟之后才离开。

    寂拉着凤莫进到自己住的房间,凤莫看看这个比自己住处大了一半的单人房,边喝着茶边笑道:“你还挺受重用的。”

    寂坐在桌旁,担忧地看着凤莫,凤莫见了只是淡淡摇头。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凤业怕是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吧。”凤莫望着窗外浓郁的绿荫,若不是干冷的空气和稍微阴沉的天色,只怕要当做盛夏。秋风吹进窗子,凉凉的拂过凤莫脸庞,凤莫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寂连忙搂过凤莫,手掌抵在他背后,内力缓缓输入。

    凤莫靠着身后的热源,抬脸蹭了蹭寂的侧脸,暖暖的,柔柔的。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因为有寂,才不那么难熬。寂俯身吻住凤莫,闭了眼享受久违的温馨。

    凤莫被寂温柔地吻着,感受他的爱,他的深情。竟是有些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止不住心内凄然哀伤,猛咳起来。

    寂慌忙倒了杯热水,喂凤莫喝下,仍是咳嗽不止。寂紧紧抱着凤莫,内力源源不断地往凤莫身体里输送。凤莫却是推着寂的胸膛,摇着头道:“好了,不要了,我不冷。”

    凤莫抓住寂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慢慢揉着。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算不上柔软却是热乎的紧,虎口的薄茧摸起来硬硬的。手指扣着手指,凤莫低声笑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

    这诗却是再也念不下去。

    “与子偕老。”寂淡淡的声音透着坚定,一如曾经的每一次守护。

    凤莫只是含泪摇头,不想这么早死,不想你陪我死。张嘴要改了这诗,却被寂吻住,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矛盾,爱他,深深的爱着,哪怕不顾性命也要爱。老天,你为何如此不公,偏是不肯让我们相守一生……

    ☆、第八章比试

    夜风在紧闭的窗前缓缓游过,带起的青绿碎叶悄悄爬几步,便没了动静。月光照着亮堂的庭院,静立的老树,宁谧的木格子窗,影子安然在地上墙上休眠。凤莫睁眼看了看身边的寂,凑上去轻轻吻了会儿,见寂没有反应,才移开搂着自己的手臂,起身翻过他的身体,下床穿好白日的衣裳。

    悄悄合了门,借着月光走出漠言阁,城主府的夜晚实在是安静,连巡逻的都没有,果真是高手风范。一路摸回飞雪阁和阿沐住的小房间,将人摇醒。

    阿沐揉着眼,好半天才清醒。见是凤莫,吓了一跳,甩甩脑袋才道:“是你。”

    “今天来的客人住在哪儿?”凤莫开门见山问道。

    “冷楼主?回月苑,东风……哎!你……”见凤莫转身就走,阿沐一时气就上来了,窜起来拉住凤莫,只拿委屈又不甘愿的眼神瞪着他。

    凤莫见此叹口气,道:“我叫凤莫。”拍了拍阿沐的手,便寻着回月苑去了。

    阿沐半天转不过来,喃喃道:“凤……莫?怎么和凤国前太子一个名儿?”揉揉枕头,拉拉被子,迷迷糊糊想着很快睡着了。

    凤莫走进回月苑,推开挂着“东风”木牌的厢房,里面一片漆黑。凭冷无痕的水平,应该早就知道有人进来,此时却只睁开眼,好笑地望着黑暗中的凤莫一脸纠结的表情。

    凤莫本以为一进来冷无痕就会点灯,谁知屋里没有半分动静,难道是没有发现自己?黑暗中也看不清状况,凤莫站在原地不知该出去还是该把人叫醒。

    迟疑一会儿,凤莫决定上前看看,若是他还睡着,也就算了。刚走到床边,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拉到床上。冷无痕一个翻身将凤莫压住,鼻子贴着鼻子,笑道:“美人这是春宵寂寞了?”

    凤莫闻到冷无痕身上幽冷的体香,撇开脸,皱着眉道:“离我远点儿,我有话和你说。”

    “哦?什么话非得晚上说?”冷无痕故意贴近凤莫,钳住他的双手,让人不得挣脱。

    “放开!”凤莫双手使力却挣不开分毫。

    冷无痕凑到凤莫耳边笑道:“你不说我就不放。”

    凤莫尽量不让他挨着,伸着脖子只道:“凤业现在什么情况?”

    “呵,美人还真是多情……”

    “少废话!”

    冷无痕无声笑笑,凑在凤莫颈间闻着淡淡清香,道:“刚收拾了一帮贪官污吏,现在该是寻你的时候。”

    “你不与他合作了?”凤莫斜眼看向冷无痕的方向,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人影。

    “嗯,就算他不请我,我和你也扯不清了。”冷无痕好笑的观察凤莫的表情。

    凤莫撇嘴,只道:“在下消受不起。劳烦冷楼主起身,放我离开。”

    冷无痕眨眨眼,“你大晚上闯入我房间,就这样算了?我怎么觉得很没身价。”

    “你……嗯!”凤莫只觉颈间一痛,霎时掌风呼啸,冷风鼓进流云帐内,吹散前额的几缕优柔发丝,带起一阵寒意。凤莫急忙起身,见黑暗中黑影翻飞,不时能感觉到寒冷凛冽的气流划过四周。其中一人是冷无痕,那么另一个,凤莫直觉上,是寂。

    两条黑影在屋里忽左忽右,踏桌子踢椅子,碎花瓶断珠帘,凤莫只听见木头断裂的喀嚓声,间或瓷片碎裂,夹杂着水晶珠落地的清脆响声。眨眼工夫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两位黑影似乎打得不痛快,翻到外面院子里继续过招。

    凤莫刚跑几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在床上翻来覆去,摸出一个黑色布包裹,将里面的几百两银票塞到自己怀里,才又将包裹系好放回原处。待赶到院子里观战,该吵醒的都过来了。

    桓彦披一件棕红色宽袖直裾外袍,白色里衣微露,显是刚刚被吵醒。单雪亦也是一身素白衣衫揉着额角站在他身旁。文如夏倒是精神得很,两眼直直追着院子里翻飞的身影,十足一副看戏的模样。阿沐打着呵欠磨蹭到凤莫旁边,眯着眼瞧冷无痕和寂空手对招,有气无力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凤莫瞟一眼阿沐,不料阿沐忽然间清醒过来,拿漆黑的眼珠子瞪着凤莫,道:“又是你惹出来的闲事!”

    凤莫苦笑,什么叫“又是”。不理阿沐,径自观战。那边寂忽然一掌拍向冷无痕心脏,带了十分内力,劲气十足,冷无痕竟是不躲,直直一掌接下。两掌相对,在空中足足停了一弹指时间,四周安静的连呼吸都小心起来。正当凤莫以为他们还要继续凝固下去时,两人身形瞬间分离,尚未化解的内力带动空气冲向四周,像海潮一般涌向众人。

    凤莫顿感压迫,逼得人站不住脚。幸而旁边的阿沐往凤莫身前一挡,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挡下余波,两人相安无事。凤莫含笑看了眼阿沐,熟料他细眉一挑,转身蹬蹬跑向单雪亦,把守护的位置让给寂。

    寂刚一落地就把凤莫搂在怀里,冷冷的看着远处吐血的冷无痕。

    胜负立见。

    冷无痕抹去嘴角一丝鲜红,眼中笑意更甚。站在假山前,笑道:“比内力,我确是略逊一筹,不过也只一点点。若是刀剑相对,胜负还不一定。”

    桓彦和单雪亦对视一眼,随即沉声道:“二位好功夫,但选这半夜来比试,怕是有些欠考虑了。”

    冷无痕仍是笑嘻嘻的样子看着凤莫。熟料凤莫根本没有注意他们说话,只看着院门处若有所思,刚才那里有个人影,并且还有些熟悉。桓彦心中一凛,只道:“冷楼主可需要伤药?”

    “这倒不必。我还是回去歇着的好。”说罢,冷无痕绕过寂和凤莫,缓缓走进房内。桓彦、单雪亦、文如夏和阿沐也各自走了。寂才放开凤莫,转身出了院门,往自己房间寻去。

    凤莫眨眨眼,跟上去牵住寂垂在一边的手,寂反手紧紧握着,掌中的温暖不可忽视。寒凉的夜风或许不知寂心中思虑,凤莫却是明白,刚才这个冷漠的杀手生气了。进了房里,关上门,寂不说话,凤莫抱住他,将头埋在他怀里。半晌,才闷闷地道:“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寂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凤莫突然推开寂,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寂皱眉不解,凤莫却道:“我可没有偷,这是我的人头费。”

    寂轻轻抚着凤莫的长发,瞧着银票面无表情。凤莫忽而又道:“刚才我看到一个人影,在院门外面看我们……我觉得我认识他。”

    “内院。”寂的声音也无起伏。

    凤莫想想,回月苑和内院中间只隔了惜花园,回月苑的动静这么大,那边应该能听到,那么过来看看也是有可能的。“内院的人,会是谁呢?”

    寂摇摇头,虽说在漠言阁当差,却几乎没进过内院,亦没见到什么家眷。

    桓彦确实没什么家眷,从小跟着师父学武,师父卸任逍遥城主之后,便满天下游玩,桓彦自然而然地接替了城主的位置。纳了两个小妾,皆是柔美温碗的性子,相处还算融洽。直到后来救了那个温雅的少年,一颗心就此沦陷,不论他接不接受,桓彦是不打算放手了。

    “命运真是很奇特,把原本不相干的人通过巧合牵扯在一起,就再也无法忽视了。”一袭缃色绒衣的少年半卧在榻上,手拿白色扇面,仔细描着山水画,淡淡的说着。不知是指自己和桓彦,还是指人世间所有偶然的相遇。

    一边的桓彦慢慢煮茶,看着白烟徐徐,一丝一线相互间交缠,仿佛命运线的交叠。“你想见他吗?”

    少年手下一顿,却是再也下不了笔。他迷茫地说:“不知道……”

    桓彦见少年心绪波动,只道:“你若真想,我带你去。”

    少年望向桓彦,放了扇面,摇了摇头,靠在垫枕上不知在想什么。风微微吹过,带起热的水汽,桓彦倒出热水,放进茶叶,认真冲泡。少年看他一杯一杯分茶汤,清新的茶香顺着空气弥漫整间屋子,淡淡的,微苦微涩。

    “城主!城主!”小厮从外面一路跑一路喊,进门就道:“文大夫捡了个人,问您救是不救。”

    桓彦皱眉,这种事平时不会特意来问,怕是那人有些特殊。

    “你去看看吧。”少年笑道。桓彦替他掖了掖毯子,嘱咐不要吹风,又将热茶放在他手边,才跟着小厮出去。

    这次文如夏捡的人确实有些特殊。凤莫站在床头淡淡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皮肤没有光泽,瘦削的身形不知是饿的还是本就那么瘦。寂立在凤莫身后,没有看床上的人。阿沐一脸无奈地看着凤莫,道:“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这人是随便乱捡的?”

    “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我可没有招惹。”凤莫皱着眉道,总觉得这女子晕过去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阿沐却是不信,“你不出去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冷无痕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笑道:“该不是趁机逃跑吧。”

    凤莫斜了眼冷无痕,理也没理。

    ☆、第九章巧遇

    桓彦进了草堂子便见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向来冷清的地方忽然热闹的非比寻常。走到床边看了眼昏睡的女子,桓彦道:“她是中毒了?”

    文如夏拿着银针看来看去,挑眉道:“唐门的无伤散。”

    “唐门怎么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凤莫不能理解,唐门虽说行事有些偏颇,但向来就事论事,还算比较公道。

    “不是弱女子。”冷无痕翻开茶碗慢慢喝茶,拿高深莫测的语气说。

    凤莫皱眉,看不出这女子有什么特殊之处,难道太瘦了,是因为练了什么神功?

    “月国公主月诗音。”单雪亦笑道,拿起一块通身洁白的玉佩给桓彦看。

    桓彦接在手中,玉佩正中是月国皇室的月形象征,背面是“长公主诗音”几个小字。看罢竟朝单雪亦说了句:“你从她身上搜来的?”

    单雪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阿沐恰好在他背后,瞪着床上的女子,凤莫总觉得那眼神有些不怀好意,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想那阿沐肯定也是个狠角色,不可招惹,切记切记。

    冷无痕拿着茶碗忽而道:“唐门的事,我倒听说过不少。”凤莫好奇地望向他,只听他幽幽道:“现任当家唐晤有个娃娃亲,到年龄便办了亲事,女方人长得漂亮却是个哑巴,但使的一手双刀,行事颇为狠辣,唐门上上下下没人敢惹。可唐晤偏偏爱上了另一个女子,听说那女子美若天仙,温婉贤淑,聪慧善良,唐家都偏向她。两个女人抢一个男人,唐门鸡飞狗跳了好长时间呀。”

    单雪亦听到这,点点头接着道:“不过我听说那女子似乎并不爱唐晤,去唐门只是为了别的事情。可惜唐晤一代豪杰,终究逃不过美人关。他刚发下江湖令,誓要找到他心爱的人。”说罢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说那么多干什么,到底救还是不救?”文如夏在桌子旁已经收拾好了检查的针具,听了半天八卦总算扯到正题上。

    “救吧,于我们总没有坏处。”桓彦说罢,低头思索一阵,“这事先瞒着唐门,等人差不多了再说。”

    众人皆以为然,于是就把月诗音安排在文如夏的草堂子附近的屋子里,恰好连着内院。整整三天,文如夏彻底投入到破解唐门秘毒的乐趣中,第四天月诗音就醒了。

    凤莫来看她的时候,月诗音正在喝粥,见了凤莫便笑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举手之劳而已。”凤莫坐到床头的椅子上,淡淡说着。寂依旧拿着九珠剑站在他身后。

    月诗音放了碗,靠着枕头说话,虽然还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仍看得出惊世美貌,举手投足已见雍容气度。“不知公子尊名,小女子日后一定报答。”

    凤莫摇了摇头,直身浅笑着说:“公主真不认识在下么?”

    月诗音一愣,苦笑道:“公子说笑了,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并不奇怪,可若是我也知道你们的身份,那就有些奇怪了吧。”

    凤莫无意纠缠,遂笑道:“是在下唐突了。我叫凤莫,他是我的爱人,寂。”

    月诗音在听到凤莫介绍寂所用的词语时,只是微愣,却没有过多惊讶。多看了眼凤莫身后的寂,面容冷俊,气度沉稳,所谓真英雄也,暗自佩服。“多谢二位相助,诗音自当铭记在心。”

    “公主好生歇息,我们就不打扰了。”凤莫不顾月诗音看着,自顾拉着寂的手走出屋子。走了好远也没有放手。

    “莫。”寂轻唤一句。

    凤莫停下脚步,转身瞪着寂不说话。

    寂知道他是生气了,可不知他为什么生气。皱着眉看着眼前气鼓鼓的人,寂轻轻搂住,按进怀里,柔声问:“怎么了?”

    凤莫从寂怀里抬起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道:“她为什么总看你?”

    这是在吃醋?寂好笑道:“没有。”

    “怎么没有?她很漂亮吗?比我还好看?”凤莫也不知怎么了,没来由感到一阵恐慌。

    寂紧紧抱住凤莫,他能感觉到爱人的不安。“不要想太多。”

    凤莫突然就哭了,害怕的情绪涌上心头,埋在寂怀里低低地啜泣。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抹了泪痕四处一看,却是走到内院了。凤莫皱了皱眉,二话不说拉着寂往里面寻去。转过一个满是菊花的小院子,凤莫突然感觉这些鲜艳的花朵有些熟悉,却想不出哪里熟悉。

    顿了顿,凤莫侧头望向一旁的屋子,里面很安静,不知道有没有人。抬头询问寂,寂只点了点头。凤莫刚想离开,却见屋子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忽而就没了响动。

    凤莫转身,见到了他,曾经那个可爱的孩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年。

    少年倚在门边,张了张嘴,哽咽着说不出话。

    “疏儿……”凤莫不可置信,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慢慢走上前,仔细看着门边的少年,细长的眉睫,凤眼微挑,鹅卵石般的脸,乌发静静地披在身后,真的是他。

    少年忍不住扑进凤莫怀里,泪水瞬间涌出,低低喊了声:“莫哥哥。”

    “疏儿,这些年你还好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凤莫拉着凤疏往屋里走,不住的问。

    凤疏点点头,只道:“当年我中了毒后也没有知觉,等我醒来却在马车里,是桓彦路过皇宫,见我被害,一路追踪救了我。”

    “那,你的毒可解了?”凤莫急道。还记得当年这孩子倒在自己怀里鲜血肆流的样子,心有余悸。

    凤疏低下头,神色凄然,苦笑道:“宫里的毒药,没那么好解。”

    凤莫却不信,“文神医也不能解吗?”

    “我不知道,只是现在没太大起色。”凤疏小心翼翼地看着凤莫的神色,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真的是小时候那个教自己画画的哥哥,他怎么也不相信是这人要害自己。

    这时桓彦和文如夏一起闯进房间,桓彦一见三人,立马跑过去把凤疏抱在怀里,冷冷地看着凤莫。文如夏站在他们之间,沉吟一会儿,只道:“不知凤公子此来何意?”

    寂在桓彦出手的瞬间已经站在凤莫身前挡住,和文如夏对峙。凤莫皱眉想了会儿,道:“你们怕是误会了。”抬眼看桓彦和文如夏对凤疏的保护,心下放松不少。

    “当年是凤珅将毒下在糕点里,欲取我性命,我事先不知,见疏儿来了,便拿给他吃,这才使他中毒。二位救命之恩,凤莫记下了。”

    “凤珅为何要害你?”文如夏道。

    凤莫看了眼凤疏,凤疏微愣,似是想起什么,随即抬眼望着凤莫。凤莫摇头苦笑一声:“我也不知。”

    文如夏和桓彦对视一眼,皆知凤莫所说属实,他没有任何理由毒害凤疏,也许真是误会了。“这下好了,兄弟相认,我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凤疏从小就很喜欢凤莫,这次重逢硬是拉着他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实在撑不住才被桓彦哄睡下。凤莫和寂出了屋子,离了小院,凤莫却拦住文如夏和桓彦,一脸严肃。桓彦带他们去了书房,那里说话方便。

    凤莫也不绕弯子,开口就冲文如夏道:“文神医,疏儿的毒到底如何?”

    文如夏微顿,面露苦涩,只道:“解是能解,不过有些麻烦。”

    凤莫坐直身,望着文如夏,语气不容拒绝:“有什么麻烦,请神医明示。我是疏儿的兄长,他的事我自有一份责任。”

    文如夏点点头,道:“其他的好说,只缺一味药引和一味配药。”继而看了看凤莫,直言道:“此毒霸道,埋于体内难以彻底拔除,那配药是月国皇宫的紫晶莲,效用便是清血。至于药引……”

    凤莫听到月国皇宫时,眉头便皱了起来,此时又见文如夏卖关子,叹了口气道:“去月国皇宫拿药确是个麻烦,药引呢?在哪里?”

    桓彦却道:“是你的血。”

    凤莫微愣,有些不解,“我的血?我的血怕是不怎么好……”

    文如夏笑道:“因为你从小有顽疾,喝的药大多是上好的补品,药性融于血中,而你和凤疏是至亲,血液相和,解此毒便要用至亲之血。”

    “好,我没有问题。”凤莫点点头,“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也只有我。只是那紫晶莲,你们怎么打算?”

    “我先前已派人去打探过,月寒棋似乎对我们起了疑心。”桓彦皱眉道,想必这才是最难办的。

    凤莫揉了揉额角,也没什么对策。文如夏看了看凤莫的脸色,见他气色虚浮,似是无力,便劝他回去歇息。寂把凤莫送回房待人睡着后,又去找了文如夏。

    文如夏此时在草堂子里晒药草,头也未回,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不是毒或是后天形成,只能调养,不能治断根。”回身望了眼寂,笑道:“他自己怕也是很清楚。”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寂皱眉,冷峻的脸上满是担忧。

    文如夏看着寂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们都是情种,不想让爱人受苦,拼了命要救人,我老头子只知道尽力而为,能救的我自然不遗余力,救不了,我也没有法子。你还是多陪陪他,别让他太累。”

    寂点点头,眼中竟是难以言喻的哀伤。

    文如夏长叹一声,便回了屋子。寂站在院子里,满目所及皆是干枯的药草,仿佛预见了无法拯救的生命,凄然的躺在冷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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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遥城依旧平静,秋末的枯草在城外铺了一地,绵绵延延直至天际。干冷的风从城外吹进城内,带起红纸糊的一串串灯笼,在空中微微摇摆。街边升起袅袅白烟,或是热腾腾的蒸馒头,或是才出锅的挂面,人们来来往往,逍遥城里逍遥过。

    凤莫自那日放了血,一直虚弱地躺在床上,寂每日替他渡气,喂药,身子才好起来。凤莫靠在寂的怀里,后背暖暖的,笑道:“天气那么好,你偏不让我出去走走,窝在床上都要发霉了。”

    寂搂了搂凤莫的腰,将他带起来看窗外的夕阳,只说:“外面风大。”

    “可是有太阳,会很暖和。”凤莫望着红彤彤的落日,回忆起以前在东宫的屋顶上和寂一起看夕阳,和风微拂,暖暖的像是泡在热水里。

    “很冷?”

    凤莫摇摇头,“不太冷。你也别总给我输内力,好不容易练的。”

    “还能再练。”寂不以为然。练武只是为了怀里的人。

    凤莫笑笑,转身攀上寂的脖子,侧头靠上他坚实的胸膛,伸出凉凉的手抚上寂的脖子,缓缓下滑,感受手指下滑腻的肌肤。凤莫笑道:“你们练武的人都是这样结实么?连肉都是硬硬的。”

    寂没有说话,只想着凤莫身子虚,怕是经不起那些事。遂拉下凤莫乱动的手,捂在手里。凤莫抬眼看了看寂,冷峻的面容神色淡然。抽出包在寂手掌里的手,伸进他衣服里,猛的贴上热乎乎的皮肤,冰冰凉凉,冻的寂打了个寒颤,忙运起内力输进凤莫后心。

    凤莫仰起头凑到寂唇边,细细密密地吻着,不容他拒绝。寂暗叹一声,等会儿得更加小心了。紧紧扣住凤莫的头,寂深深回应着怀里人的热情。

    草堂子里仍是吹着干草药,褐色的草根铺在扁圆的簸箕里,架了满院子。文如夏坐在石凳上捡着草根,捣碎了是要放进玉瓶保持血液新鲜的,瓶子里是凤莫的血,石桌上一共摆了满满的五瓶。想起凤莫白着脸悄悄问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只是回答说,你好好活着,有寂陪你,多长日子又如何。

    又想起自己已逝世的儿子,神采飞扬的英俊少年,天才之资,是那么光彩夺目,偏偏缠上自己说要和爹爹共度一生,白首不离。偏偏也是这样的不治之症,眼见他一日消瘦一日,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黄泉碧落,爹爹陪你。”

    春风一夜,便是几多悲离。

    楠儿,爹爹照你的话,好好活着。你呢,现在又在哪儿?有想爹爹吗?爹爹好想你,每日每夜都想着你……

    黄泉之路长兮,何晦何翳;

    忘川之水湍兮,何泷何急;

    幽冥魂之倚奈何兮,何悲何泣;

    未亡人之忍哀恸兮,何恋何思。

    死别生缘断,阴阳分两地,

    不若相携去,枯枝双连理。

    文如夏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空地,夕阳淡淡的照着飞起的尘埃,模糊了记忆中的画面。

    桓彦走进草堂子,他知道文如夏又在想念儿子,亦是爱人,便站在门口等着。不知站了多久,太阳隐在榕树浓厚的树冠后,投下密密麻麻的阴影,渐渐变的昏黄,不一会儿就彻底没了光亮。

    文如夏淡淡地说:“药引足够了,只差紫晶莲。”

    “我亲自去月国走一趟。”桓彦声音亦是淡淡的。

    文如夏回头,却道:“你忘了一个人。”

    桓彦思索一番,终于想起府里还有个月国公主,或许可以请她做个人情。“这事要从长计议。”

    “嗯。”文如夏摇了摇碾钵,看药材都成了碎末儿,便仔细倒进玉瓶中摇匀。忽而瓶中散发出一种奇怪的腥味,文如夏在瓶口小心嗅了嗅,瞪大了眼。“不好,快走!”

    “怎么了?”桓彦见文如夏突然惊慌起来,忙问道。

    文如夏急忙推着杵在门口的桓彦往院外走去,连连说着:“我太大意了,凤莫怕是着了道儿,有麻烦了。”

    桓彦不知所谓,只得跟着文如夏闯进寂的房间,一进门文如夏就喊“遭了”。一把掀开床帘,凤莫正睡着,被他们突然吓醒,慌乱地拿被子遮住两人的身子,怒喝道:“你们干什么!”

    桓彦猝不及防看见凤莫的身子,猛的撇开头,心里直道非礼勿视。

    文如夏倒是没管那么多,只焦急地说:“他警惕性是何等的高,怎么还没醒?”

    凤莫也感到不对劲,低头去看躺在身边的寂。他似乎睡得很安详,眉眼柔和,嘴角微翘,像是做了好梦般满足。凤莫喊了声:“寂?”身边的人没有动静。“寂!”凤莫连忙抓着寂的肩膀猛摇,他仍是没有睁开眼。

    桓彦回过头便见凤莫神色慌乱,文如夏一手扣住寂的脉搏,沉吟一会儿,问道:“你最近接触了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吗?嗯,是不寻常的。”

    凤莫脑子很乱,看着沉睡的寂,有些不知所措。听见文如夏这样问,也不知是何意,想了半天仍是迷茫。

    “你别慌,他这是中毒了,有解药便可解开。如我所料不错,应该是月国皇宫秘药梦眠,对没有武功的人来说只是一般安神的药,但下在人身上,沁入血液中,又与武功高强的人交合,便会使人陷入昏迷,武功越高,情况越严重。”文如夏缓缓说道。

    凤莫迷茫地问:“严重?怎样严重?”

    “昏睡时间加长,在睡梦中内力流尽。到时即使服了解药,醒来后,也会失忆。”

    “失忆……不,寂!你醒醒,你醒醒啊!”凤莫忽然猛地抱着寂,使劲儿的摇,仿佛想将人摇醒。

    桓彦却是较为清醒,此时只道:“是谁会下这样的毒手,分明是故意针对寂。”

    “哟!你们这是在……嗯?”冷无痕踱着悠闲的步子踏进房间,昏暗的屋子里挤了这么些人,动静大的想不让人知道也不行。冷无痕只是看着床上裹着被子的凤莫和寂,凤莫因着先前情绪激动,动作较大,被子已滑到腰处,布满痕迹的上身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冷无痕靠在桌旁立即发现了问题所在,“啧”了一声,也陷入沉默。

    单雪亦和阿沐随后进房,见了这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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