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曼斯已经把瓶子里的毒汁喝了下去。
她抹了抹唇角,毫无感情地说道:“你赢了。”
许多年后,当年轻的吏书向宫里的老人问起这件事时,她们也无法完整描述这件事的始末。米坦尼公主缓缓倒下的身影和挣脱了侍卫扑向公主的侍女,最终都幻化成了黑白的记忆,在人们的脑海里随着时间渐而消逝。
第七十章羁绊(一)
——埃及港口——
港口附近一如既往地呈现出繁忙的景象,赤膊的汉子们忙着卸货装货,抱着野花想要兜售的小姑娘在缠着一对刚从船上下来的情人,不远处几个衣着暴露神情魅惑的女子正倚着门前矮梯的扶手,低调地招揽着客人。在这里一抬头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尼罗河,蔚蓝水色与天相映,美不胜收。靠岸处泊着一艘漆油木质重型船,与其他或狭长或简易的货物运送的船只相比,这艘船无疑显眼得多。
“他们说,这已经是按你的要求找来的最简朴的王家海船了。”月一边说一边抬手掩住被风吹飘的面纱,又不放心地用另一只手拢了拢脑后被遮盖起来了的头发。
“嗯。”海玲点了点头。她面上也蒙着黑纱,黑发散在其身后,紧致的黑色长裙加小披肩,修剪出他人眼里的一个魅影。
“你也要离开了。”月叹了一口气,“前些天,原本留在埃及的几位公主都各自回国了,没想到你也得这么急着回去。虽然那件事才刚过去几日,但是你们这一走,我总觉得它变得很遥远了。”
“一件事的结束标志着另一件事的开始,只能期望接下来的事情能够少一些波折。”
“还有别的事?”月奇怪地问。
“平波无澜也能算是一件无聊的事。”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大祭司曾和我说过类似的话。这次如果不是有她的帮助,事情也不会结束那么快呢。难道……这又是什么预言吗?”
海玲忍不住笑道:“据我所知,这次大祭司并没有使用她的魔力,况且魔力也并不是这么用的吧。”
“不会吧,她不是说……噢,是啦,其实说到底她并没有使用,因为当时西颐公主先站了出来……”月细细回忆着事情的始末,不由恍然大悟。“大祭司其实只是装装样子的吗?!她有没有想过,假如西颐公主沉住气没出声,那她该怎么继续下去?”
海玲有些无奈地摇头,道:“我怎么知道,用埃及王的话来说,她就是喜欢把场面做大,然后——再砸场。大祭司也是一片好心,这次是她主动来找我们要求给予帮助的,只是绕过了她的哥哥。现在,估计她又被关小黑屋了。”
“有的时候,我挺难理解这两兄妹之间的关系的。”月同感无奈。
“皇家总是有太多的秘密,水太深了啊。”
“大家都以为给我的菜肴中放入曼陀罗花的是米坦尼公主,却没想到是西颐公主。”
“西颐公主几次探访米坦尼公主,实则借机让侍女窃取曼陀罗花,这样将来事发也可推脱到米坦尼公主身上。但恐怕这一切阿雅曼斯都看在眼里而故作不知,那毒药就是趁此抹上的也说不定。好一招借刀杀人。不过她自己也因为要避免引起怀疑而冒着危险吞噬曼陀罗花。事实上,她已经差不多成功了。”
“……”月叹了一口气,道,“她真的就那么想要得到这个位置?”
这个问题几乎谁都知道答案,因此它听上去更像是纯粹的感叹。
“虽然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但真正到了这一刻,我才发觉我自己也很不好受。”
海玲侧过头,一手挽发于耳边,问道:“你是在为她感到可怜?”
月摇了摇头:“也许是,也许也不是。”她似是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大概是这种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了。她是必须要受到制裁,但没想过她会选择自尽。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生命也不珍惜的话,他本身就不值得可怜。”
“赌上名誉的争夺,失败了便是没有了退路。她即使可以不死,但却不会活得很好。”
月不知说什么好,满脑子凌乱的思绪也理不出个所以然,又是一声叹气:“不说这个了。海玲,你会一直做赫梯公主吗,就像——你的奶奶那样,把一个遥远时空的国度作为你的第二故乡?”
海玲面纱下似是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我也不能确定,应该不会吧。你呢,你是打算真的做王妃吗?”
“谁知道呢,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们也不会轻易放人,而我也比较喜欢在这里。王妃的话……貌似逃不掉了。”月有点沮丧,“我只能暂时把它当做一个职位来看待了。等到这件事情过去……”
“但埃及的人民会一直铭记你的哦,月亮之神。”陪同她们来到港口的侍女长雨落刚从船上检查完毕下来,迎面走近她们,却正好听到这话,便如是说道。
月有些无奈地扶额,对于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女长她向来都有好感,但有的时候似乎太过于尽职了。
雨落又笑盈盈地对海玲说道:“公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海玲点头,“辛苦了。”她转头看着月,“月,我要走了,你保重。”
月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她的笑有点僵。但纵有千言万语,只化为那句旧言:“一路平安,记得想我啊。”
海玲觉得有些好笑:“放心了,我会回来看望你的。我又不是去送——”
“别说不好的话!”月立即竖眉瞪眼凶起来,垂挂在两边耳上的紫水晶耳环不住地摇晃。
这对紫水晶耳环最终物归原主了呀。海玲看着两只紫水晶耳环,有一瞬间的走神。
不久之前,就在她以为在这边的所有与她相关的事情终于了结了的时候,海玲收到了一份礼物——一个紫水晶耳环。海玲感到奇怪,她原本手上的那只早已还给了月,面前的这只从哪来的呢?她忽然了悟,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会在赫梯,会见到兰洛特——因为那只被作为媒介的耳环遗落在兰洛特手上。那归还耳环算什么?海玲本不想继续理会这件事,可是接下来的几天,海玲已经被人无形中各种警告过了,警告的方式多种多样,比如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一只死蝴蝶,又或者莫名其妙在房间里多了一束枯萎的花,总之无伤大雅,但效果直逼恐吓。果然,埃及宫廷里有赫梯的人,估计她在这里的事已经被汇报到赫梯最高统治者那里了。无奈的是,她虽是魔法师,但别人要干掉她一样很容易的,而躲猫猫或者反间计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好玩。为了避免祸及无辜,同时也是避免让更多的人起疑心,海玲还是决定去一趟赫梯。
“海玲?”
“嗯?”海玲回过神,才发现月和雨落都在担心地看着她。
“你在想什么呢?”
海玲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你就送到这里吧。那么,来日再见。”
喝过尼罗河水的人还会重返埃及。
那来过这个时空的人是不是也会再次回到这里?
或许,你和我都不曾能逃离这样的羁绊。
——赫梯,哈图萨斯——
安纳多利亚高原的风吹散了身上属于埃及沙漠的干燥气息。海玲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快步走进了赫梯的王城。这里要比埃及冷上许多,然而寒意却无法消散人们的热情,哈图萨斯,这座被誉为高原明珠的都城,永远都为外人展示着他独特的风采和繁荣。
这一天终是到来了。
海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王城的城门早有接应人等待多日,海玲随其从王宫后门进入。
“委屈您了,这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外面的人都以为你还在修养中闭门不出……”自称是兰洛特亲信侍从的接应人试图解释些什么。
“行了,不必多说。”
“呵呵,难怪陛下总是称赞您,您真是善解人意啊。”侍从讨好道。
海玲冷然一笑:“哼,我不认为陛下会喜欢听到别人说这样的话,奉劝你最好保持适当的沉默。”
侍从讪笑,没再说什么。
海玲见到兰洛特的时候,兰洛特正在一块软泥板上刻字,似是在批复奏折。宝石高冠,滚边华服,依旧年轻的面容,却透露出位高者的威严和莫测。旁边的侍者轻声提醒海玲的到来。
兰洛特抬眼看了一下,把手中写好的软泥板交给了侍者。
“欢迎回来。”他神色无澜。
“谢谢。”海玲有些不情不愿地应着。
兰洛特看着海玲忽然就阴沉地笑了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翘着,就像一个把抓到手的蟋蟀残忍肢解的孩童所露出的残忍而满意的笑,充满了令人颤抖的冷意。
“你不喜欢这里吗?宁愿纵身跳入美丽的地中海,宁愿停留在那片黄沙漫天的土地,也不愿意回到这座高原的石城里吗?还是说,你仅仅只是讨厌看到我呢?”
“那是一次意外。至少我现在是在这里。”海玲平静地解释。
兰洛特笑得更开心了,周围的温度却更低了。他站起身来,从高座上款款而下,身后依旧如水般的银发倾泻流长。
“是啊,都是意外。”兰洛特一步一步地走近海玲,随后停在了她的跟前。衣物窸窣,他伸手轻柔地抬着她的下巴。“真怀念呢,我们第一次相见,那也是个意外吧。‘意外’可不是一个好借口。”
海玲没有说话。眼前的兰洛特和之前印象里的他有些不一样了。也许这才是他的真实,在人后无所顾忌的真实。
第七十一章羁绊(二)
海玲没有说话。眼前的兰洛特和之前印象里的他有些不一样了。也许这才是他的真实,在人后无所顾忌的真实。
兰洛特冷哼一声,放下手,说道:“之前的事就算了,从现在起,你要留在赫梯!”
“你想怎么样?”
“来人,护送王妃回殿!”兰洛特又恢复了冰山的表情。
“王妃?”海玲惊讶了,“我不认为你会爱上我。”
“多余的感情并不需要。”
“你只是忍受不了不受你掌控的东西!”
“那就把它们都关起来,然后驯服,或者干脆杀掉。”
“等一下!我要见伊洛丝公主!”海玲情急之中想到了一个救星。她还没把那块东西交给伊洛丝。
“这里已经没有伊洛丝这个人了。”
“什么?”
“她已经死了。”
“……她是你姐姐……”
“她不是我姐姐,从来都不是。”兰洛特高傲地说道,“不要把拥有王族高贵血统的我和她混为一谈。说起来,还是你帮了我的忙。还记得那一块印章吗?我也有一块这样的印章。因为,这是王室子女仅有的身份象征。”
兰洛特手上出现了一块和那块不明石头极为相似的的纯黑印章,印章上的楔形文字整齐排列着。
“是这个?”海玲也把黑矿石拿了出来,“这是公主的印章吗?”
“是的。”
“但伊洛丝知道它放在哪,我是说,这也许是她当初在外逃亡时藏起来的。”
兰洛特的嘴角微勾:“她不知道印章中的奥秘,甚至不认得上面的特殊字符。”
“其实你们一直怀疑着的吧,既然本来就没有印章作证,为什么当初王室还会承认她并昭告全国?”
“你的疑问太多了。”兰洛特向海玲伸出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把它给我,然后乖乖地待在你该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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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的软禁,只是牢笼更加华丽。然而自从那天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海玲就没再见到兰洛特。想来他必是因为国事繁忙,才无暇顾及于她,但这几日的清闲也正好让她能好好地想事情。这赫梯王室处处透露着诡异,而她现在所知道的信息太少,大概是得到了兰洛特的吩咐,负责照顾她的侍女们都不肯多说几句别的话。不知道当初兰洛特地赶回来登基是怎样的一种情况……海玲一边百无聊赖地抛着系在裙上的羽饰一边胡思乱想着。忽然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说巴比伦王子数次派特使向赫梯的公主求婚而公主称病不出是真的话,那么伊洛丝应该没死。之前她自动代入了赫梯公主这个身份,但现在她才忽然想到,公主应该是指原来的“正牌”伊洛丝才对,而她的身份应该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王妃”。然而巴比伦王子只见过她这位“冒牌”公主,他打算娶的又是谁呢?但不管怎样,赫梯昭告天下的只有一位公主,而王室又不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那么必然要有一个公主要与巴比伦使者作交代。况且与巴比伦联姻目前看来也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何不顺水推舟呢?只是不知道会是谁被嫁出去了。
海玲的这个想法得到证实实属偶然。那日海玲正在屋里假寐,却听到窗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咦,这不是漂亮姐姐吗?”
海玲睁开眼,定睛一看,忽然觉得真是天助我也。来人正是曾被海玲挟持过的赫梯三王子,伊恩。怎么小朋友探险探到到她这里来了吗?海玲立刻换上亲切无害的笑容,向伊恩招手道:“好久不见啊!”她可没忘记,这小家伙貌似很受用“美人计”,好吧,上次她是功败垂成了,这次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原来姐姐回来了啊,王兄一直都说你不在,我很想找姐姐玩呢。”伊恩趴在窗台上,隔着青铜条栅栏小声说道。
“你王兄骗你的,他不让你和我玩。”海玲保持着笑容不遗余力地减弱伊恩心中兰洛特的威信。
“为什么不能一起玩?”
“因为他认为我是坏人,其实他自己才是坏人!”
“王兄才不是坏人!”伊恩稍显得有些激动,海玲赶紧点头赔说不是。好吧,算他厉害。
“可是姐姐也不是坏人。”伊恩想了想又说,“王姐也不是坏人。可是你们好像都被关起来了。究竟是为什么呢?”伊恩侧着脑袋表现得很迷惑。
“王姐,是伊洛丝公主吗,她在哪?”海玲开始激动了。
“我也不大清楚。我只是听说她是被关在地牢里了,但是我并没有能去那里。”
“伊恩,我们一起去见她吧。”
“真的可以吗?”
“嗯,来,你照着我这样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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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玲曾看过一个密室逃脱,里面的女主角就是用布条绑着两根栅栏,然后再借助木棍把布条扭紧从而借力拧断了栅栏。青铜硬度高而脆,所以窗上的青铜栅栏还是比较容易破坏的,尽管如此,海玲还是费了不少力气。从窗口里爬出来,海玲扮成伊恩的侍女,顺利瞒过了地牢的看守人。好吧,是她让伊恩假借了兰洛特的名义进入的,反正她擅自出来的事迟早会被兰洛特知道的。
伊洛丝的关押处在很里面,房间待遇级别为贵族级,然而当海玲看到伊洛丝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惊讶了。那个初次见面就给人以骄奢华丽之感的女人,那个喜欢一天换几套配饰的恨不得把所有贵重的东西都戴在身上的女人,在失去了权势和财富之后,竟显得如此落魄。原来那些华贵的东西,才是她的生命所在。
“王姐,我来看你了。”伊恩稚嫩的声音充满了暖意。
狱门打开了,侍卫退到不远处。伊洛丝抬起头,面无血色,发丝凌乱,白衣在她的瘦弱的骨架上显得空荡荡的,眼神飘散,一点都没有之前傲慢的样子。过了好一阵子,伊洛丝才反应过来,急切地爬了过来,几乎是扑向到伊恩面前,把伊恩吓了一跳。她扯着伊恩的衣服,嘴里不停地说道:“伊恩,好弟弟,你来看姐姐了啊。你快告诉兰洛特,我什么都愿意做,就是不要把我关在这里,让我当公主吧,让我当公主吧!伊恩,你要帮我求求情,不能让他杀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声音里带着呜咽,令人无法回避地感到悲哀和怜悯。
“伊洛丝……公主……”站在伊恩后面的海玲轻轻地说道。
伊洛丝的泣诉戛然而止,她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愤恨。
“你?怎么,他们认为你才是真正的公主了吗?你出卖了我竟然还敢来见我,是为了来嘲笑我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是公主的印章!哼,骗子,都是骗子。真正的公主早就死了!”伊洛丝激动地说道。
“不是的……我……”海玲忽然觉得解释很无力,于是她放弃了。因为对于伊洛丝来说,无论自己说什么,她的忿恨都不会因此而消除,她只是不甘心,她只是要恨着一样东西,这样才有怨念作为动力存活下去。
“她很早就死了。当年真正的伊洛丝出宫游玩不是走失而是被追杀了,年纪尚小的她不知怎的就流落到了埃及,正巧遇到了那间屋子的主人,屋主就把她救了回来。可是这一路上的磨难太多,我们见到她时,她已经是患了严重的痢疾,医治无效,最后死了。而她身上带着的印章就托付给了她的救命恩人,也就是屋主,罗兰大人。”回忆起当初,伊洛丝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不再是充满怨恨。
“所以你打算趁机拿走印章,假扮公主……”
“没错!可是,罗兰大人却把印章藏起来了。我知道她藏在哪一处地方,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找到它。我看你们的面容有几分相似,料想你们是会有血缘关系,也许罗兰大人会通融一些,把印章交给你。”
“她是我的奶奶,不过……”大概当初奶奶也发现了那印章的特殊,才把印章特地封印在那盏赫梯风格的灯里吧,意指这是赫梯的东西吗。
“难怪。罗兰大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我从运奴车里逃出来的时候,饿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最后倒在了罗兰大人的面前。此后,罗兰大人就收留了我。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再也不要饿肚子了,我要变得富有,变得强大。所以,即使没有证物,我也打算赌一赌。”
“你成功了……”
“不,还差一点。”伊洛丝的脸色又开始阴沉起来,“曾经,我得到了这一切;但是,现在又因为你失去了一切!”她的神情阴霾得仿佛化身为嗜血凶残的蛇妖伊卢延卡,要一口吞噬了眼前的人。“你应该早一点回来的!早一点的话,就不会……就不会——”伊洛丝恨意难挡,竟趁伊恩一个不注意,抽出他随身携带的护身匕首,一刀刺向海玲。
“哐当——啪——”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海玲被刺,忽然从旁伸出玄铁剑一个格挡化掉了伊洛丝的刺杀攻势,又一个斜挑,剑尖一划,伊洛丝“啊”了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而她的手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只在一瞬间,伊洛丝被冲上来的侍卫制服,押回房里,再无力反击。
执剑者把剑收好,姿态依旧是优雅得无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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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玲又回到了华丽的“牢笼”,不过这次的房间竟是换作伊洛丝的寝殿。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疑惑不解,海玲的脸上并没有将此表现出来。
伊恩早在地牢里一见是兰洛特来了,孩子的脾性都没了,乖乖地回去面壁思过。现下,海玲和兰洛特两人正面无表情地对坐着。
就在海玲以为兰洛特又开始质问的时候,兰洛特却问道:“你和巴比伦王子是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不过在埃及的时候倒是说过几句话,他好像认识赫梯公主。”
“嗯。”兰洛特略微沉吟,又问:“你有没有见过太后?”
太后?是指兰洛特的母亲?这话题太跳跃了吧。
“没有。”海玲如实回答。
这样的答案似乎出乎他的意料,兰洛特不由眉头微蹙。
“好像事情并不是那么如愿啊。”海玲平静地说道。
银色的眼眸里迅速闪过一道惊讶的情绪,兰洛特的目光紧锁着海玲。
“没有的事。你暂时先住在这里。”
第七十二章落幕+尾声(完结)
然而至此之后,她的住处就频频有人光临,实在是反常。先是之前一起出行的安小姐来访。安和她扯了些有的没的,话题大多没有意义,海玲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想问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不过这个疑问却在第二个来访的人那里得到了回答。几天之后,第二个人来访,她就是赫梯的侍女长,寒蝉。
“她大概是来陪你说说话的,怕你在宫里闷坏了。”寒蝉如是说,“安其实是一个心地很好的女孩子。珍惜吧,你们能这样闲聊的时间也不多了。”
“嗯?”
“这一次,巴比伦王子亲自来到赫梯了。”
“……他……真是太闲了,就没别的事做了吗。”海玲忍不住吐槽。
“他认定的公主只有你一个,而正好赫梯王室也没有别的合适人选,所以,议会一致决定把你嫁给巴比伦王子。”
海玲沉默着。这件事其实并不突然,只是真正听到了这样的决定却或多或少有些啼笑皆非。赫梯的重大事情都是由贵族组成的议会开会决定的,这一时期的议会权利已被削弱许多,力量薄弱,但毕竟兰洛特是新王,对议会还是要给予一定的尊重的。如今他们这么郑重地开会决定,她忽然就有种凭空多出了一个娘家团队的感觉。
寒蝉微笑着看了海玲一眼,道:“比起巴比伦王子,你觉得我们的王怎么样?”
“很好。”海玲不假思索地答道。吃喝穿住都用的他家的,能说不好吗。
“是单相思啊……”寒蝉忽然这么说道。
“什么单相思?”海玲挑眉追问。
寒蝉笑而不答。
“那么,你的意愿?”
海玲笑笑,“我无所谓,倒是很好奇,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的?”
“太后让我来提前和你说一声。”
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先王十分宠爱的女儿伊洛丝公主就要出嫁了。哈图萨斯的人民争先恐后地夹道围观,或是想一睹公主芳容,或是想看看如此幸运的王子是怎样的俊俏优秀。
这一天终于来了,所有事情都终于有了结果。海玲看了看旁边驾车相随的送亲队伍的领队,心里有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情绪。那种情绪紧紧地揪着她的心,既让她兴奋愉快,又让她痛苦悲伤。
领队是王朝的新臣纳伦德。兰洛特是不打算放过她了。然而他即使再精明,也逃不出他母亲的手掌心。
那一大片不合时宜的紫罗兰,究竟是为什么能够绽放在这个远古的时代;那不明能量的石块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所有应该得到先王宠爱的人都消失了。一切的一切,被迷雾蒙上了尘埃,被时光落上了死锁。
她,也该走不到巴比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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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日的旅程,海玲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赫梯的边界。此时的赫梯和巴比伦并不接壤,所以他们还要南下绕过亚述才能到达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最肥沃的地带。边界向来是个比较混乱的地方,并且由于这里的地形多为山地,山路崎岖,丛林森森,行路多有不便。
米亚斯喊停了队伍,下车来到海玲的车旁试探道:“公主?”
车子的窗帘打开了,陪坐在海玲旁边的侍女手扶着帘子。
“公主觉得累吗,不如我们休息一会儿?”米亚斯微笑道。
“嗯。”海玲穿着华服低着头坐着,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发上的王冠已经摘下,墨发长垂,遮盖了大半张脸,从发里传出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米亚斯的笑容渐敛,染上了几分失望。这一路上海玲一直都沉默寡言,让他心急而又无可奈何。
“公主是想在车上休息还是下车在帐篷里休息?”
“嗯。”海玲仍旧是低闷的声音在回答。
“……公主不舒服?”这话问的是旁边的侍女。
“这……”侍女开始冒冷汗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殿下。”一旁传来了纳伦德的声音,“殿下,公主的意思是一切遵从您的安排,无需顾及太多,请以大局为重。”
米亚斯没有理会,仍向车里的人问道:“如果是不舒服的话……”
“在车上休息。”海玲打断道,“就像我的领队说的那样。”她抬起了头,眼睛直视前方,却没有看向米亚斯。
“……我知道了。天黑之前我们就可以到达下一个驻扎点,请您稍加忍耐。”
天黑之前,也已经走出了赫梯的国界了吧。
“等一下……”海玲忽然把米亚斯叫住。
“嗯?”米亚斯正要离去的身影顿了一顿。
“我的侍女要去行李车帮我找一件衣服。纳伦德?”
“臣在。”
“你也跟着过去,顺便检查一下东西是否有损坏。”
“……是。”
海玲看向旁边的侍女:“去吧。”
“呃……遵、遵命!”
米亚斯疑惑不解,正想询问,却见眼前递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刻着奇怪符纹的粘土板,而这样的符纹对于米亚斯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他每天都会用手指摩挲着另一块有着同样符纹的粘土板,尽管那样的字迹显得有些稚嫩。
“这……”米亚斯惊讶了,他抬眼看过去,正好与海玲四目相对。
“给你的。”她黑色的眼眸平静如水。
“原来你是……”他湛蓝的眼眸蒙上了一层哀伤。
“对不起。”
“唉,我早该知道的。”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请回到巴比伦再看。”
米亚斯神色黯然:“……我答应你。”
这一天的夜里,海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难以抑制地有些心慌,总觉得预感着要发生什么。侧耳凝听,帐篷外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巡逻兵的脚步,还有一些金属碰撞摩擦的细小声音。海玲勉强小睡了一会儿,却忽然醒了过来。然而一睁眼间,情势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外面亮起了火光,金属砍杀的声音渐渐变大,躁动,慌乱,哀鸣,惨叫,逼入人心。
果然,还是要来了吗?
海玲坐起身来,一言不发。
帐里点起了一支小灯,随行的几名近身侍女此时从帐里的地席上坐起,一边因害怕而发抖,一边互相在别人的眼里寻求安慰。
“一、一定是亚述人!”一个年纪稍小的侍女带着哭腔说道,“这附近就是这个野蛮民族的统治地。”
一听到是亚述人,其他侍女都变了脸色。
另外一个侍女则在不停地祈祷:“亚述人都是蛮横的,更不用说在这荒山野岭无人理会的地方,他们该要做出怎样惨无人道的事情来呀!万能之神哪,请给予我们庇护吧!”
忽然帐门外似有人接近,大家都神色紧张地看过去。
帐门掀起,进来的是纳伦德。
“噢,是纳伦德大人。”众侍女都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纳伦德大人,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纳……”
几道剑光闪过,血染了一地,所有声音归于寂静。
火光微晃。
剑锋直指着海玲,未干的鲜血从剑上滑落,滴到了她的衣裙上。
外面依旧慌乱,却没有一个人误闯进这样一个狭小安静的世界。
海玲冷哼一声:“还真是——干净利落呢。”
她的视线顺着铁剑而上,牢牢盯着纳伦德。其实,她是不敢直视倒在地上血迹斑斑的侍女。
纳伦德抿了抿嘴,严肃地问道:“你消失的这一个月,是在哪里?所有的眼线都搜不到你。”
“于是觉得我危险了吗?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呢,真是——怯懦!”海玲嘲笑道。
纳伦德不作声,剑身却不由自主的地往前送了几寸。
剑锋,咽喉,咫尺之遥。
这一刻,仿佛度秒如年。
铁剑缓缓放下了,海玲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好像她又猜对了。
“安说,如果可以,让我放了你。当然,我并不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但这一次,我承认你是对的。所以,请你消失吧。”
=
“报告陛下,来自公主方面的消息。队伍在赫梯和亚述沿界一带遭到了亚述人山贼的侵袭,公主被掳走了。据说帐里已经是一片血迹,侍女全亡,床上染有血迹,触目惊心。有目击者称山贼撤走时带走了一个女人,巴比伦王子和纳伦德大人赶紧前往拦截。然而抓到的几个山贼却说他们那女子一心求死,撞树身亡了,尸体被丢弃在山林中。彼时正直夜间,山林中多有野兽出没,他们在附近搜查,最终只找到了一具身着公主衣服的无头女尸……”
兰洛特听得有些出了神。
冷风从窗口灌入,唤醒了沉睡的痛觉。
他叹了一声,对下属说道:“尸体带回来,厚葬。”
“是。”下属恭敬一礼便退下了。
掌心张开,一条折痕深刻的布条被放到了案前的灯火上。
火苗渐渐吞噬了上面的两个字。
已亡。
=====
——埃及,底比斯——
“什么!公主的葬礼!有没有搞错,难道不是婚礼吗?!”听到消息后,月十分震惊。“到底是谁开的玩笑!不可饶恕!”说着她就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杀到赫梯问个清楚。
“哎哎,你别冲动!”站在她身后的绮绮赶紧按住她。
“为什么你们都不着急?”月气愤道。
拉手支下巴,斜了她一眼,淡然道:“我为什么要着急?”
“你……无情无义!”处于发飙状态的月已经失去理智的控制。
拉干脆把视线转向别处,自动忽略了月的话,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啊哈哈,其实我们也很担心呢。”雨落赶紧出来安抚,绮绮连声应和。
“嗯哼,还是你们好。”月点了点头,又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担心哦。”
“咦,祭司大人,您怎么出来了?”月惊讶道。
大祭司早在前两天就被允许进宫休养一段时间,并由那位军医大人照顾着,以期能全程主持婚礼。宫里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说起来,彩公主上一次进宫是多长时间之前的事情了?
“呵呵,偶尔出来走走也有助于身体恢复。”彩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女,脚边是那只优雅随步的黑猫。
“您刚才说……”
“她没有事哦,只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啊,也是。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月摸了摸脑袋,觉得刚才有些过度紧张了,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是选择回去了呢。月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你要操心的事多着呢。”拉开口说话了。
“呃?”月满脑问号地看向拉。
“婚礼的服装,首饰你选好了吗,哦,还有礼仪须知什么的……”
“……”月立即陷入了无限苦逼状态中。
彩看向拉,笑盈盈说道:“王兄其实很体贴呢。”
“哼,你少得意。乱用神力很好玩吗,再好奇地测来测去我就砸了那块发光板(啊喂!)。药都按时喝了吗,不要被我发现你把药偷偷倒到花盆里了。”
呃,王兄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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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纽约——
凌晨,公寓楼的某个窗口透出了柔和的光。
海玲依旧毫无睡意。
她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想干,包括睡觉。不知道为什么,回来的几天都是这种状态。
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现代家具,然而海玲却有这样的一种错觉,仿佛闭眼睁眼间,所见之物还是那遥远时代的古朴器物。
“哎,一定是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海玲揉了揉微微胀痛的太阳岤。
视线落在旁边的书箱上,海玲愣了愣。
那是什么书,谁的啊?
一本她从没印象的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行动好像不受大脑的控制了,当海玲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上已经翻开了那本书。
有如神的指引般,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一段文字。
“公元前3000年,赫梯公主出嫁巴比伦,途中遭遇不测,香消玉殒。时人皆为之惋惜。巴比伦王子回国后为这位公主建了一座高塔,塔上种植各类品种的植物,意在仿照赫梯山势之状,现代专家疑其塔为‘空中花园’设计的技术雏形。这位不幸的公主却在生前身后都获得了宠爱,先王在世时对她疼爱有加,而她的哥哥,新任的赫梯王,在得知此噩耗悲痛异常,为她所置办的葬礼规模竟比以往的公主更为宏大。然而关于这位公主的记载并不多,而今日发现的公主墓因盗墓活动猖獗,墓室中宝物尽失,棺中也只有霉变发黑的破布,今天的我们只能在历史的片言碎语中寻觅她的芳踪了……”
我的墓?海玲不由失笑,然而伴随而来的一阵伤感让她彻底无力。室里静默良久,一滴泪划落,“啪”地打在书上,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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